第六卷 神龍抖甲 第三章 紫金缽盂(上)
由於魔教是同盟,以王少虛的盤剝性格,自然不會讓他們占得多大便宜,故而這第一陣便是魔教的哪個年輕僧人出戰。大閑和大悲互視一眼,隨即派出了九華大輪廟的主持方丈弘一法師。
是故,其時壇上,除了兩個僧人以外,其余人等相繼返回陣營。
這九華山乃是當日地藏菩薩的道場,地藏菩薩的一生宏願,便是渡盡世人,是以他從不返回佛界,一直待在地府冥界,度化冤魂。可是冥界陰氣肆虐,戾流縱橫,倘若不現神通法相,時日一長,亦要被其毒腐。故而地藏菩薩從不象其他菩薩那般,常常以天相顯身,而是數千年如一日的俱以法相現世。
因此,這地藏嫡傳的九華大輪廟,它的鎮寺絕技,便是地藏菩薩的‘二相一心大法’。其法以煉心化相為主,臻至大乘者,非但心性堅忍剛毅,不懼一切精神攻擊,而且法相威嚴,內外清澈,實是降魔大法裏的絕頂心訣。
大悲和大閑曉得這名列魔教左使的僧人出身密宗,最擅精神攻擊,是以派出弘一法師,讓他以盾防矛,互相生克,說來倒亦是極佳的主意,只是不知這老天爺,會否如他們所願。
魔教僧人佇立大壇正南,微風輕輕,吹拂起他的月白僧袍,純潔無垢,衣飄如雲,再看他那優雅氣質,俊美容顏,顯得更是飄飄欲仙,猶如佛子臨塵,那裏瞧得出他是魔教的頂級人物。
他朝著站在對面的弘一法師施禮說道:“小僧桑珠元音,請長老指點!”時下眾多正道前輩,也是初次聽聞這魔教左使的法名,稱作桑珠元音。
弘一見他禮數周到,心想自己亦不能失禮,當即合什說道:“老衲弘一,請左使賜教!”可話音未落,陡覺一股渾大無匹的無形力量,已然奔湧襲至而來。他在上壇前,心知魔教行事,素來詭異,故而早已功運全身,眼下既被突襲,自然立生反應。當下隨勁而飄,如乘風飛禦,直升虛空。
桑珠元音既已偷襲,自不會就此一招。只見他口中念念有詞,右手向天揮出一物,色作紫金。隨即整個人一分二,二化四,四變八,八衍十六,驟然在弘一的身側,出現了十六個桑珠元音。其形是八男八女,男的是猙獰恐怖,醜陋凶惡,狀極憤怒;女的卻是平和端莊,各異其姿,狀極癡迷。同時從那紫金事物中飄嫋檀香,浮響梵音。
弘一不問不聞,逕自雙手合十,盤膝坐於虛空,身顯堇色光暈,其身遭四側,更是火焰吞吐,交織成網,甚顯莊嚴恢穆。
大悲與大閑瞧見桑珠元音這般景象,不禁失聲驚呼:“他,他的本尊,竟是歡喜大自在,這可如何是好?”
在密宗修煉中,因是身、口、意三密修煉,是以每個密宗弟子,除了有上師傳授諸般神通之外,尚在自己心中默想一佛,此佛即稱為本尊。當修煉人功德一到,即可身化本尊,立地成佛,故而這密宗的修煉,實乃佛門中,唯一的速成修法。
可是這歡喜大自在佛不僅是佛門中的護法金剛佛,更且是人類所有欲望的化身,同時也是考驗所有佛門弟子的一道心坎。故此有些大德高僧,都不敢想象自己心中的本尊,便是歡喜大自在。而只敢默想大日如來,或是彌勒如來,再或就是蓮花大士。可桑珠元音的本尊,竟是佛門心坎,歡喜大自在佛,再合上他本身就擅長的精神攻擊,這累加的威力豈非倍增。
一時間,大閑和大悲已沒有初派弘一上場時的那種輕松感覺,只望弘一能消耗桑珠元音的實力,並且可以無恙的退回,那就皆大歡喜了。
斯時,月色皎潔,長空如洗,在這銀光璀璨的下首,卻是梵音漸靡,檀香催情。桑珠元音的十六個幻像,分為四面八方,在弘一的八卦方位上盡情歡娛,暢遊欲海。男的或憤怒或端坐,女的是或癡迷或放浪,其相抱交媾的諸般妙像,也是各有不同,伏臥、推拉、雙抱、後沖……
這等荒誕不經的場面,委實震撼住了在場的每一個正道修真。即便桑珠元音的精神攻擊,俱是朝著弘一而發,可是那催情激欲的糜爛場面,卻亦引發了壇下一陣騷動。有些功力淺薄,或是心性修煉不堅之人,更是搖搖欲倒,渾渾噩噩,其神不守舍的醺醺之意,大有一沖而上,肆意狂淫的臆想。
大悲和大閑見勢不妙,急忙命各派掌門,看護好各自的弟子,省得猝不及防下,丟了正道的顏面。
符籙系的弟子,時下就現出了原形。他們在王少虛的帶領下,重蹈俗世,再曆紅塵,實已迷醉在大千奇幻之中,那裏還有修道人,山崩地裂,面不改色的絕強心志。不過符籙系精擅道符攻擊,而在道符上,卻要付上他們本身的精神力,故此符籙系弟子的精神修養,也是較為出色的,這才不致於釀成大亂。
但有些心猿意馬的弟子已是互相摟抱,撕扯衣衫。王少虛素來愛面,見及己方弟子與大悲和大閑的那方相比,醜態百出,不堪之極,禁不住心下恚怒。當即向作壁上觀的魔教教主怫然道:“無風教主,你怎不出手護我門下弟子?難道貧道丟臉,你很樂意?”
無風自動能夠瞧見夜郎自大的正道人物這般醜態百現,心下實是樂不可支,怎會出手相救。是以微笑道:“王真人說話真是不知所雲,我出手,你不覺得不合時宜麼?其實,這些不學無術,不可救藥的弟子,你也不需不遺余力的去護持他們,這些人死不足惜,不值一錢,何必不惜工本,是不?我可不愛虛假。”
王少虛聽完這話,直欲撞牆,就此了解自己的一切。沒想到自己為了他們魔教的裂土封疆大業,拋棄了自己在正道中一貫的領袖之位,而時下教他們做些小事,竟是得來這等回應,焉不讓他憤恨無比,悔不當初。不過他心下,也在訝疑,先不說佛門修真,怎麼大閑那方的外丹修煉者,眼下也是篤篤悠悠,一副悠閑模樣。
他們擅長煉丹,精於制藥,可是本身的功力,卻是各門各派中最為低淺,眼下本門都是出盡洋相,他們卻雅然閑怡,莫非是桑珠元音,故意針對本門?想到這,又加瞧見無風自動那軒軒自得的神情,他更是暗惱心頭,怒火填胸。其實他不知道,金丹系外丹宗的門人,實是托了蕭楓的福分,方才逃了這一尷尬的劫難。
原來蕭楓一見桑珠元音裂出本尊法相,便已情知不妙,他雖對中土修真不甚寥寥,可是對密宗修持,昔日因拜咯巴所賜,倒是懂得頗多,故而在瞧見本方之人似有騷動跡象發生,即已破裂次元,另創空間。
把這些本方修真已然象當日的夢瑤一般,禁錮在了他的自創世界之中。而最為奇妙的就是,這次元的結界,把一切有害的信息,全都過濾在外,可是影像卻是依舊不變,當真稱得上是神跡。
這時的桑珠元音著實鬱悶萬分,任他是如何的妙相盡呈,挑逗引誘,就是奈何不了弘一。只見他雙眼微閉,嘴角上揚,僧袍下垂而自然,雙手輕輕的結著佛門大輪印。那種靜謐與慈和,就似要告訴世人,回頭是岸,眾生自樂。
桑珠元音可不想無功而返,想他在魔教中,是何等的地位,焉能留此敗筆。當下幻像突衍,景象陡變,但見那八個男身佛像,忽而恍如地獄之神,一改原先的溫柔極欲,頓時把適才還在身下嬌吟婉啼,刻意承歡的女子,肆意蹂躪,殘忍踐踏。
有的猛踩腳下,有的盡情錘打,有的狂撕狠裂,有的已是腰挂人頭……一時間,歡喜大自在佛的那種大無畏憤怒的氣概,那種凶猛的力量和摧破的手段,那種戰勝魔障而從內心發出的喜悅,那種把異教徒俘擄到手而興奮不已的諸般景像,均被桑珠元音,表現的淋漓盡致,恍如重現。
此刻的弘一,額上不由微涔冷汗,垂披虛空的袍袖,也是瑟瑟抖動,宛似禁受著無盡的內心煎熬。
大悲和大閑不禁臉色陡變,互視一眼後,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擔憂。
心下俱自在想:本道此次對決,即便頂尖高手,少於對方,可憑著我方眾多的高手,想來累也能累死他們。誰知這所謂的魔教左使居然是這等厲害,須臾間即教弘一現出疲相,無法抵擋。而最可怕的就是,弘一不但未能消磨掉對方的功力,只恐還要陷入桑珠元音所制造出來的無邊幻境之中,從此受那欲境荼毒,永不超生之苦。
思量至此,二人均是愁鎖眉頭,焦急萬分,恨不得上場,以身替代。
第六卷 神龍抖甲 第三章 紫金缽盂(下)
王少虛見到己方大占上風,心中的得意,又是重竄胸懷,當即笑道:“無風教主,貴教的左使桑珠元音,當真是神絕若虛!瞧著他的模樣,誰會想到竟有偌大本事,輕而易舉的就可擊敗佛門四宗,九華大輪廟的主持方丈,弘一老禿驢。教主有此高手相助,也是教主的福分。”
說完後,尚且‘呵呵’的笑了數聲,頗為自己一番齒牙余論般的恭維,感到自得怡然。心想,反正這也化不了貧道什麼代價,讓你個豬頭,高興下便是。
焉知,魔教教主無風自動,聽了他這番奉迎後,非但沒有喜形於色,反而是微蹙雙眉,沈聲道:“教他不露鋒芒,他偏不折不扣,教他不愛虛假,他非不擇手段,我不置褒貶,不予置評,我可不愛虛假。”語聲甫畢,逕自雙手環抱,置於胸前,在那閉目養神了起來。
王少虛那個氣啊!想他平生,何時遭逢這等冷遇,倘若不是為了日後裂土封疆的光耀,早就一個霹靂火雷,打了過去。把這平庸的豬頭,變成個紅燒。
就在弘一危若旦卵之刻,亦不知是他的福至心靈,還是地藏菩薩的顯靈所至,在佛心中流淌過了這麼一段地藏經文,“生佛無別,同一真如,妄心無體,妄境不實,心境互依,似有實無。”這段經文,正是九華大輪廟鎮派神功,‘二相一心大法’的最高心訣。
這‘二相一心大法’,弘一是刻苦鑽研了數十年,一直達不到‘離相寂滅’的最高層次。時下被桑珠元音的歡喜幻境這麼一逼,竟而教弘一成就般若,初窺佛境。
如此一來,只見弘一臉顯異彩,流光紛溢;身軀周遭,更是煥發數丈金光,光影裏,仍有無數的梵文佛識,遊離不定,讓時下眾人感受著一種沈穩靜悅的舒爽感覺。好似滿身的罪孽,也隨著弘一的到來,得到了洗滌。
大悲與大閑,瞧見有此轉機,不禁相視而笑,為道友的驟然穎悟,實感欣悅。而最重要的便是弘一,經此一來,不但功境大增,而且還能脫離掉桑珠元音的歡喜幻境,更且在己方增加了一名堪至佛境的高手,焉能不讓這二人喜上眉梢。
王少虛心中雖喜,仍故作大急的問道:“無風教主,這該如何是好?”他想看下無風自動的糗相。
誰知,無風自動不溫不火,微啟雙眼,緩聲道:“不必擔心,不必挂懷,他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有得他們不寒而栗之時。我可不愛虛假。”說完,重又閉目養神了起來。
王少虛見他篤悠,不由氣惱,心想:反正桑珠元音是他的人,死了就死了,輸了就輸了,幹貧道何事?心念及此,當下凝神觀戰。
弘一的驟發抗力,甚至是大有返擊而回的趨勢。桑珠元音是首先感覺到的,心中的不妙感受,促使他祭出了師門密寶,同時也是當年密宗老祖,蓮華大士留在藏土的三件佛寶之一‘紫金缽盂’。
這宗密寶,是桑珠元音從師門潛逃時攜帶而出,用以威懾師門追捕。密寶外形雖不怎樣,僅是一缽盂,且無鏤紋,又無光澤,通體黝黑,微微泛紫;可它的制成者,卻是六界中鼎鼎大名的大日如來,亦就是密宗的最高神毗盧遮那佛。
它的功用,便是可以把六界中的任何鬼、仙、妖、或是魔禁錮在缽盂的須彌世界中,讓他們經受佛炎的炙烤。除非持缽人,把他們放出,不然將永世沈淪。
當時,由於蓮華大士受藏王的邀請,至藏土除妖降魔,毗盧遮那佛為了顯示佛門的神通廣大,為了宣揚佛門的宏義妙理,是而把這件‘紫金缽盂’賜予蓮華大士所用,直至蓮華大士肉體成佛,方才把這件神通奧妙的佛寶遺留在了藏土。
本來桑珠元音是不打算輕易使用,一來,佛寶威力太過巨大;二來,他也不想讓師門中人曉得自己仗著這件佛寶,四處行虐;三來,就是這件法寶的威力,他還不能盡數使出。只因配合這法寶所用的印式心訣,‘毗盧遮那印’他是半招亦不會,不然的話,那裏輪得到無風自動坐那魔教教主。
可眼下弘一忽然功境大增,在幻境的對抗中,竟大有反制的趨勢,倘若自己心軟,豈非自我倒黴。
當下亦不顧及什麼了,但見那‘紫金缽盂’在虛空中劃過了一條細細的拋物線,那線紫得明亮,耀著金光,如同沸騰的火山溶液一下拋濺上去。須臾,又如紫金驕陽,在昏黑色虛空中迸射出了萬道紫毫,然後直直的擊射而出,砸向了在虛空中盤膝騰浮的弘一法師。
這‘紫金缽盂’乃是佛門的頂級寶物,即便桑珠元音不能發揮出十足的力量,可亦不是初窺佛境的弘一能夠抵擋。
弘一見及紫光臨近,剛想用‘離相寂滅’的佛境能量,以作抗衡,可是‘紫金缽盂’本就脫胎於佛祖,炙煉於佛炎,是在佛唱吟誦,佛光普照中精冶成物。故而它對於佛力,是置若罔聞,毫無所懼。‘呼’的一聲,就撕裂了弘一的大迦葉佛罩,繼而又是狠狠的把弘一砸擊落地。
時下眾人,見此異變,俱是驚呼出聲。縱然是符籙系弟子,也是驚駭莫名,誰會料到魔教左使,桑珠元音竟會有這般威力巨大的法寶。
桑珠元音卻是心下遺憾,只因適才的一擊,至多發揮出了‘紫金缽盂’的一成威力,那就是砸擊,倘若自己身懷‘毗盧遮那印’,能夠發揮出法寶的全部威力,那麼眼下這些人,當真是生殺予奪,隨心所欲。即便是無風自動,也將跪泣討饒。
大悲和大閑不待弘一完全落地,已然一起縱身而出,雙雙把弘一扶將起來,攙回本陣。
這時,無風自動忽而‘哈哈’大笑道:“我們雙方,是不打不相識,足足鬥了不下千年,難道你們非要不依不饒的不自量力不成?你們看,就是因為你們的不可救藥,不辨好壞,害得弘一法師不省人事了吧!倘若你們,能不持原先的立場,我也將不咎既往的不弒一人,這不蠻好,省得搞出不可收拾的局面,你們亦不得人心,而我也落得個不教而誅的罪名。是不?我可不愛虛假。”
大閑本就懊惱,聽他累牘謬論,頓時氣往上沖,怒喝道:“放你的狗屁,什麼不省人事!弘一道友只是有些微傷而已!”
無風自動被他所罵,卻是毫不生氣,淡笑道:“反正是不幸了!是不?我可不愛虛假。”
瞧著他那淡笑,直覺這家夥定是在幸災樂禍,再加又聽了那麼多的‘不’字,大閑的心旌委實搖動不已,當下也不與大悲繼續商量,逕自沈聲道:“貧道來領教下魔教左使的實力。”他有件重陽祖師昔日所留的護身法寶‘七星道袍’,他相信就憑這件道袍,定能避過桑珠元音的‘紫金缽盂’的砸擊。
蕭楓陡見異變,也是倉猝不及,只因他一直維持著異界次元,是以也抽不出手來救援弘一,當下甚感內疚。不過他對於那件佛光大作的‘紫金缽盂’倒是頗有興趣。尋思:這麼件威力奇大的佛門法寶落在魔教手中,倒是可惜了,待下尋個機會,奪過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