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怒龍蟠空 4章 車夫歲月(1)
蕭楓隨著店裏的小二到了客棧的後院,把馬禦下,車子逕自停在院門旁,牽著馬兒到了院裏的馬槽。
小二這時說道:“兄弟,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可還得回去做事呢!”
蕭楓笑道:“好,好,辛苦你了。”
小二不置可否的掉頭就走,他知道在這窮車夫身上也敲不出油水,有的在這嚕哩嚕說,不如早點回到店裏,或許有所收獲也不定。
說來這馬兒也是奇怪,原先是死活不動,可瞧見蕭楓跟著小二時,它卻好象是曉得有的吃了,只是輕輕一拉,它便腿腳撒得歡奔;眼下見了馬槽裏的草料,早已埋頭苦幹,什麼主人不主人的,在它心裏,現在委實連根草都不如。
蕭楓見它那幅‘餓死馬鬼投胎的吃相’也不由好生失笑,等了會,見它已是有些半飽,便提了桶水,大大的為它搓洗了一遍。
洗淨之後的馬匹卻是甚為神俊,龍背鳥頸,骨挺筋健,通體灰白,雖有些黑色雜毛,可亦並未減少它的威風。
如此一來,蕭楓更是喜歡,加倍的細心照料,在旁人瞧來,他還真的是個惜馬如命的愛馬車夫。
又過了半晌,蕭楓見馬已然吃完草料,只因由於自己的緣故,使得這馬兩日一晚都沒吃過片草,心下著實歉疚,便憐惜的用手在它背上來回的撫摩。
那馬本是對蕭楓怨恨甚深,可眼下剛剛喂飽,又覺蕭楓的撫摩極為舒服快暢,一時間起初的怨懟已是煙消雲散,暗忖道:有了這般的主人倒也不錯,飯後還有按摩服務,不錯,是不錯……漸漸的微閉馬目,閑然自得,心爽無比。
蕭楓撫摩了一陣,側眼掃顧下,見它好像一幅甚是享受的模樣,不禁心中一動,尋思:不如用靈力為它伐筋洗髓,改善下它的體質,一來賠贖下前兩日餓壞它的罪愆;二來此馬,日後尚需隨我行走天下,尋找雪兒,倘若總是與適才那般模樣,豈不糟糕透頂。
念及於此,當即微發靈力,頓時一股泊泊然,綿綿然的溫和靈力,順著蕭楓的右手,直往那馬的全身經脈行去。
馬兒初時尚覺暖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服,全身軟癱,便如在冬日的太陽下曝曬一般,只感身暢心爽,樂此不疲。直覺這主人實在是天底下最好的了,竟弄的自己這般舒服,日後倒要好好的賣力,經常的討好他。
可過不許久,又覺有無數的氣流在自己的渾身奔突竄躍,搔撓萬分,猶似萬千蟲蟻啃咬咀嚼,著實難過無比。這麼一來,馬兒不禁著慌,只道主人是要尋釁報複自己。
當下便想縱躍奔騰而去,可是一股大力穩穩地壓伏,卻是動不了絲毫,心下當真是對蕭楓憤恨填膺,直覺此人喪心病狂已極,居然為了這許小事便來懲治自己。馬心委屈下,眼裏淚水涔涔而下,瞧來確實悲傷萬分。
蕭楓靈力滾處,猶如珠玉跳躍,又如玉泉飛濺,馬兒身上的條條經脈,竟是被他在盞茶內豁然貫通。此刻的馬兒已是受不了那種痛苦,早已疼暈了過去,身上布滿了伐筋洗髓後分泌出的汙垢雜質,顯得甚是髒臭。
趁它兀自昏迷不醒,蕭楓便又替它搓洗了一番,隨著水跡洗處,馬兒的毛色瞬時是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先的灰白已是變成了潔白一片,給人種極為聖潔的味道。
蕭楓靜靜地瞧著自己的傑作,心下當真是欣喜萬分。
青衣姑娘細腰扭擺著回到自己的院裏,她適才瞧見蕭楓那麼專心的喂養馬兒,心中已是疑慮盡去。也不是她疑心極巨,實是此事幹系甚重,倘若這馬夫是蒙古人派來的奸細,豈不觸擊小姐的安危。
想想小姐的恩典,自己是一世也報答不了,只有忠心的服伺小姐,方是道理。
一路走來,曲徑通幽,假山流水,周圍很是幹淨利落,道邊尚且點綴了些花草,顯得甚具匠心,瞧得出這家客棧的老板,在生意上也化了番心思,能讓過客有個舒心的居住環境。
片刻之後,姑娘即到了一座廂房門前,用手輕輕的在門上敲了兩下,須臾即從房裏傳出一個圓潤清盈的聲音:“是小青麼?進來吧!”這聲音倘若讓男人聽了,包准色授魂予,無法移步。
縱是聽慣了的小青,也不由倏忽呆然,隨即晃了晃腦袋,暗忖:小姐可真是厲害,別說讓人瞧見她的面容了,就單單是那泉水叮咚般的嗓音,便能讓人為之甘願赴死,想來此次邀請武林群豪,共赴國難,必也有望。
念及此,微微地推開門扉,只見屋室不大,布置卻是極見講究,桌椅幾榻,無一而非竹制,牆上懸著一幅墨竹,筆勢縱橫,墨跡淋漓,頗有森森鬱鬱之意,中央且有一鼎,香煙嫋嫋,就由那鼎中升出,沁人心脾,甘之如飴。
這客棧的上房,居然頗為風悠雅致,別有情趣。
桌邊斜靠著一黃衣少女,正在支頤沈思,神色淡愁,黛眉峨掃下,明眸亮唇,膚色凝脂如白玉,在透過窗格的余輝下,晶瑩通透之極;配上那雅麗高貴的動人氣質,更使她有種超乎眾生,難以攀折的絕世仙姿。桌上尚放著一具瑤琴,一管洞簫,瞧來此女還是個博才多藝之人。
只是眉宇間的憂愁淒惻,使人不禁油然而生,愛憐惜疼之心。
小青到了房裏望見黃衣少女的脫俗憂姿,不由大受感染,雙眸沁淚,戚然道:“小姐,你還在擔心少爺麼?少爺有張管家照看著,你就放心好了。哦……馬車已經雇了,明天五更便能啟程。”
黃衣少女微微!了!臻首,朱唇輕啟,說道:“辛苦你了,小青。”
小青聽了,忙說道:“小姐,你對我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我怎報答的完,這許小事,豈敢讓小姐來謝我。”小青臉色漲紅,為小姐謝她的事,甚是著惱,覺得小姐太當她是外人了。
黃衣少女嫵笑道:“小青,我以前對你的恩情,也不用老是挂在嘴邊,你不嫌煩,我都嫌了。其實我早就和你說了,你我二人情同姐妹,自父王罹難,你就一直陪著我,開導我,倘若這些年沒有你在我身邊,真不敢想象我會怎樣。”
“小姐……”小青聽了黃衣的一番話後,直覺心血沸騰,就算是當場死了,那也願意了。
“小青,那車夫可靠麼?你覺得他人怎樣?”黃衣少女想起了雇車的事,此趟去的地方,可是極為隱秘之處,辦的事情,也甚是緊要,倘若車夫是個碎嘴,豈不麻煩。
第三卷 怒龍蟠空 4章 車夫歲月(2)
小青也是孩子脾性,方才還是俏眸紅腫,可是想到了蕭楓與馬兒在店門口的對恃,及自己尋他玩笑時,蕭楓那副無可奈何的苦喪臉,不由的黠笑道:“他人麼……,還馬馬乎乎吧,只是約莫有些傻冒,人倒是挺好玩的。”
說完後,憶起蕭楓那張充滿陽剛魅力的秀逸俊臉及那雙清澈幽邃的眼晴,暗忖道:憑那人的相貌倒是與小姐甚是相配,只是……哎……就他的行當和地位,實在天差地遠了。
翌日早早,蕭楓便牽著馬兒在外面溜了一圈。
那馬兒自昨日被蕭楓伐筋洗髓後,就一直昏迷到今日淩晨,起初醒來,對著蕭楓甚是不善,可在蕭楓的挾制下只得乖乖的隨他出去。
一路奔馳,它自己都覺得今日不知是什麼時節,直覺勁力充沛,精神抖擻,渾身好似有著用不完的力,撒開四蹄猶如逐日追風,倘若不是蕭楓硬把它拖住,或許它就此一日千裏。
當它在小河邊飲水時,發現自己的毛色變得那般柔美純潔,更是喜不自禁,狀若癲狂。它自然曉得,自己今兒的渙然一新,定是昨日的那番鑽心痛楚所換得,雖是無比難耐,可有這般成效,也是值得;而其作俑者也就是這個新任的主人,日後只要自己的馬屁拍得到位,想來這好處是逃不了的。
直到此刻,這馬兒方識蕭楓是它真正的,且是唯一的主人。對蕭楓的諂媚,著實到了極處,瞅著有空就把那大大的腦袋往蕭楓的身上蹭去,其曖昧的表現,當真令蕭楓啼笑皆非。
蕭楓撫著它的馬背,對它笑道:“瞧你這纏樣,和撒爾、拉旦倒是有些相仿;都是得了便宜就賣乖。不如我以後就叫你‘撒旦’吧。”他可不知道,隨便替馬兒取的這個名,卻是在西方大名鼎鼎的沒人敢說的稱呼,那是魔鬼的禁忌。
那馬兒自伐筋洗髓後,或許此刻神智大開,聽了蕭楓的話,大為歡奔亂跳,長嘶不已,就似贊成了一般。
當小青主仆二人在客棧門口,為馬兒的神俊而驚訝時,蕭楓不禁自豪不已,可是隨即差點被小青的一句話給氣死:“呦,這馬倒怪俊的,可這駕馬的人麼,卻不咋樣,簡直不配。”
蕭楓本待要回她,但心想,好男不和女鬥,現在她可是自己的主顧,何況與她耍嘴,得罪了她,豈不冤枉。轉念暗暗好笑,想不到自己竟是過上了看人臉色的日子。只是覺得奇怪,為何這小丫頭,總是找自己的麻煩。
黃衣少女瞧見小青譏嘲蕭楓,也並未多話,只是默默的上了馬車,隨即輕喚了一聲小青。
小青見蕭楓不理她,大感無趣,她也不知為甚,每次瞧著馬車夫吃癟,總覺甚得其樂。
如此,蕭楓問明去處,當下駕著馬車恍如一道輕煙,在寬暢的官道上疾馳,既快又穩,好似陸上行舟;馬兒拖著車子也覺輕松,腳下輕快,猶似騰雲;一路上真是春風迎面馬蹄急,流雲扶身鬃毛飛。
至日暮夕墜,由於蕭楓路途不熟,再加馬兒跑的委實過快,竟在無意裏錯過了宿頭。望著夜色漸晚,這時的馬兒也有些乏了,四蹄也開始東倒西歪,白天那般的急趕緊馳,實是仗著一股新鮮勁,畢竟它伐筋洗髓亦不多久,潛力尚未完全挖掘,這其中的好處,也只能隨著時日,慢慢體現。
無奈下,蕭楓只得把馬車趕到路邊的一處樹林裏。
車子歇好後,蕭楓對車裏的主仆二人道:“姑娘,白日馬車走的急了,眼下卻是錯過了市集,只好勞煩姑娘們今夜委曲一下了。”假若不是馬兒確實累了,他也不想讓小青有此籍口來怪罪。
果然,小青聽了後,先是重重的‘哼’了一聲,繼而冷聲說道:“你是否見我主仆兩人都是婦孺,想要心存不軌啊?”
蕭楓聽了這話,不禁心下不悅,沈聲道:“想我蕭楓也是堂堂男兒,難道會有此齷齪心思,姑娘,你瞧人瞧得太低了。”說完後,逕自牽著馬兒尋處水源,飲水去了。
其實他心裏對這主仆兩人覺得甚是怪異,雖說瞧來有些武藝。可是這兵荒馬亂的,她們卻要千裏迢迢的先到襄陽,後到廣州。且一路聽來,眼下這襄陽已是被蒙古人占領,而廣州城還是大宋和蒙古人的主要戰場,單憑她們兩人,再加上那黃衣少女的絕世仙姿,難保不會有強人覬覦美色,或是被蒙古人瞧上強搶回家。
但他又忖:這主仆兩人確算運氣極好,千百輛馬車裏,偏生選中自己,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此一來,不把她們兩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卻也放心不下。想到這,暗自搖頭不已,為自己的這般性情,著實歎息。雪兒下落尚且未明,眼下竟又擔此繁務。
待到蕭楓走遠,黃衣少女忽然對著小青微笑道:“小青,你為何老是喜歡尋釁那車夫,莫不是……咯咯?”話雖未完,其言卻是明白無比,挑明了就是小青你,難道瞧上他了。
小青陡聞,不由臉色通紅,著急道:“那啊,小姐,你到底在說什麼嗎?我可聽不懂。”
黃衣少女見她真有些急了,便也不尋她玩笑了,只是正容道:“小青,你難道沒看出些什麼嗎?首先,單單他的氣質風度及言談舉止,就不是一般的馬車夫能有的;再加上適才他對你的那番話,聽著就讓人覺得有種壯志豪情,氣吞山河的味道。是以我認為他絕不是一個馬車夫那麼簡單。”
小青聽得黃衣少女的這番分析,立時臉色突變道:“小姐,你是說他,難道會是蒙……?”
黃衣少女不等她說下去,忙即捂住她嘴,薄嗔道:“為何這麼不小心,我們現在是什麼處境,不能亂說的!我的意思,也不是說他是壞人,只是……算了……算了,不說了。”
這時的小青早已嚇得連吐香舌,忙不迭的不住點頭,深怕自己說漏了嘴,使得小姐怪罪。
蕭楓牽著馬兒很快的便尋著了一條小河。河裏,水色清澈,魚兒歡躍,河邊的青草倒也肥嫩,可馬兒飲了水後,卻仍象前兩日一般,遞到嘴邊的青草,看也不看,只是打著響鼻。
見它非要吃店家裏買來的含著酒糟的草料,蕭楓大是無奈。只是尋思:這可怎辦?馬兒的胃口已然被它的前一主人給養刁了,眼下叫我到那去替它買草料,只是如若任它餓著肚子,明日又那有氣力繼續拉車。
正尋思著呢,突然被他想起一法,只是不知管不管用,眼下也惟有試試了。
第三卷 怒龍蟠空 4章 車夫歲月(3)
但見他雙手輕舞,恍若抽絲剝繭,河邊青青水草,隨著他的兩手來回的揮擺,漸漸的枯萎了大片;便聽他輕叱一聲,忽然兩手間猶如火燒,升起一團熊熊烈焰,燃燒了許久;當他攤開右手時,手心裏便多了一粒龍眼大小,色澤清碧,晶瑩流離的丹丸,那上面所散發的清香,陣陣誘人已極。
蕭楓神色驚喜,只因他想,既是馬兒不願吃那青草,不如用五行道術提煉出草中精華,再合上《太陰悟真篇》內的煉丹術,配成丹藥來給它服用,瞧它是否仍是那般嘴刁。只是他也是初次運用《太陰悟真篇》裏的煉丹術,也不曉得是否能成功,把握委實不大,可現在竟然一蹴而就,怎不興奮。
這下還未待蕭楓把丹丸遞給馬兒,它早已聞到丹丸的異香,垂著腦袋,跑到蕭楓身邊,左蹭右蹭,張大了馬嘴,吞咽不止。
那副饞涎欲滴的模樣,教蕭楓瞧了,當真是忍俊不禁。當下拍了拍它腦袋道:“你倒曉得有好東西了,看來你也並不太笨麼!”說完,便把哪粒丹藥送到它嘴裏。
馬兒‘咕咚’一聲,就已服下,隨即雙目微閉,頗為回味。
蕭楓瞧它服下丹藥,即用靈力替它加快運行藥力.須臾之後,便見馬兒四腿哆嗦,連放了好幾個響屁,其臭無比。蕭楓心下暗笑,看來這馬屁也不是那麼好拍的。
服下丹藥的馬兒,精神重又振作,肌腱處更見強壯,馬蹄跑動時,那滾動不已的板狀肌腱,配上隨風飄舞的鬃毛,顯得猶如天之神馬一般。顯出了一股俾睨萬馬的氣勢,雖說此刻周圍並無它馬,可從它意態舉動,卻是一覽無遺,當真是一匹罕世神驥。
回到馬車的駐停處,蕭楓遞了壺清水給小青。
小青接過水後,向著蕭楓嫣然一笑道:“怎麼啦?生氣啦?我也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既是堂堂男子漢可別跟我這小丫鬟慪氣啊!氣壞了,可不值得。”說完,對著蕭楓眨了眨眼,風亦似的鑽進了車廂,留下了一串銀鈴似的笑聲。
蕭楓苦笑不已,直覺遇到這個刁蠻丫頭,實是自己的一個劫數。
深夜時,黃衣少女取出一管玉簫,坐在馬車上,仰望明月,輕輕吹響;但聽簫聲回旋婉轉,清雅亮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高到頂點之時,其聲震人心腑;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間,高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
黃衣少女一邊吹著玉簫,一邊想著心事,直覺國事,家事,天下事,紛紛擾擾;國將覆,家已亡,天下爭鬥,何時能休,美豔不可方物的玉容上,不覺中悲切萬分。
蕭楓原先隔的老遠,曲臂枕頭,仰天而臥,感著拂體涼風,瞧著斜挂柳梢的一鉤殘月,甚是適意暢懷;可是聞著那悠揚柔和的簫聲,不禁斜眼微睨;瞧見黃衣少女淒惻傷痛,萬念俱灰的模樣,竟是怔怔的癡了,觸動心事,不知不覺的也是長歎一聲。
將黃衣少女的那張仙姿脫俗的玉臉幻想成為雪兒清麗絕世的容貌,癡癡地瞧著,臉上不禁流露出了祈求、想念、愛憐……等等種種的柔情。
簫聲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但聞雨聲蕭蕭,一片淒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直到簫聲停頓良久,蕭楓這才如夢初醒,不由慚愧不已。
這時的黃衣少女卻是另有一股心情,適才蕭楓望著自己的神色及那失魂落魄的一聲歎息,她已然全都看在眼內,聽在耳裏;也不知為何,倘若是他人這般的無理,自己早就斥責他了;可就是眼前這個飄逸瀟灑的車夫,自己卻是無論如何的說不出口,但覺得一切是那麼自然,又是那麼的應該;好象自己的簫聲本來就是想吹奏給他聽的。
不說黃衣少女此刻的怪怪心情,但說蕭楓適才的表現,小青卻亦明了於心,一時間讓她緊張萬分,心道:待會,我可不能睡,需得為小姐守夜至天明,才能放心。
夜晚歇息時,小青確實做到了枕戈待旦,由於小姐的姿容實在太過絕美,她可不放心,雖說小姐說過這個車夫不是壞人,可是防人之心卻不能失。故而翌日出發時,小青仍是睡眼惺忪,懨懨欲困。
蕭楓自是曉得她的心意,可也並未生氣,相反對小青的一片忠主之心,著實佩服得緊。
翌日,蕭楓駕著馬車,蹄如奔雷的就往襄陽急趕。
這黃衣少女雖為當世極尊貴之人,可象‘撒旦’這般的神駿,卻是從未見過;瞧著蕭楓竟只是用它來拉車,不禁暗自咂舌,心下惋惜。對蕭楓的來曆,她也是益發的猜測不透,只感好奇,外加神秘。
馬兒卻是不知,其時,他實已晉身到馬王的層次,且還興許不止,但它早已習慣了這種勞碌的生活,故而也不覺其苦。再加蕭楓不斷的為它煉制丹藥。是以,它簡直就是掉進了幸福的海洋。四蹄奔馳間,更是愈加的迅疾,只盼著蕭楓,每日能多給它吃份靈丹。
蕭楓路上的這些時日,在煉丹的經驗上,委實增加的很多,他天資本就聰穎,心神鑽入下,這煉丹的技巧及程序,當真是無師自通,直臻上境。
一路上,就在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妙悟中,接近了目的地。
襄陽城座落於漢水中遊,西接川陝,東連江漢,南通湘粵,北達宛洛;號稱七省通衢之地。自宋朝守將呂文煥堅守五年,在外無援兵,內無糧草的情形下,獻城蒙古。大宋就等如失去了長江的天塹,之後更是一潰千裏,直到偏都臨安淪陷,大帥張士傑擁著益王!在廣東抗元。故而眼下的襄陽是歸屬於蒙古。
不一日,蕭楓駕著馬車即到了襄陽境內。
經黃衣少女的指點,一路到了襄陽附近的一處寺廟。倘若不是黃衣少女帶路,蕭楓決不會想到寺廟竟是座落於一隱秘山穀。一路進山,林木翳然,寂無人煙,竟是僻野如斯,卻添幾多塵外幽趣。寺廟倚山而建,山門南向,一條蜿蜒盤曲的石蹬道直達寺門。坡勢平緩,馬車勉強能行,道旁竹木繁茂,側身回望,四周山巒綿延,隔絕塵世,直有“深山藏古寺”的幽深之感。
蕭楓瞧見山門上寫著‘鹿門寺’三個大字,馬車剛到寺門,即從廟內跑出兩個僧人,一老一少。老僧走至馬車前首先發話:“施主,本寺因需修繕,這幾日恕不接待香客,施主還是請回吧!”
蕭楓瞧著兩個僧人,他也不曉該是怎生回答。這時車裏的黃衣少女忽然道:“大師,我們不是來燒香禮佛,卻是為了憑吊龐德公而來。”
老僧人聽了黃衣少女的一番話後,立時眼裏精芒四射,呵呵道:“既是施主有心,老衲也不能阻攔,請……”
先是小青掀起車廂門簾,一躍而下,繼而黃衣少女隨著她地攙扶,也下了馬車。向著老僧人道:“多謝大師,那我這馬車還請大師能妥為照料。”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曉得。”老僧人合什行禮道。
臨走前,黃衣少女深深地看了一眼蕭楓,與小青逕自行入寺內。蕭楓見她主仆走後,即隨著老僧人把馬車駛到了寺廟的後院。
第三卷 怒龍蟠空 4章 車夫歲月(4)
黃衣少女一路走先,穿廊過廂,似是極為熟悉。不一會,到了寺後的一座偏殿。殿門前佇立著十數人,當先一人,年約四十余,面如冠月,氣質溫雅,一襲青袍雖是布質,但縫工精巧,裁剪合身,穿在身上卻是風骨凜然。
那人瞧得黃衣少女走近,納頭便拜,口中道:“臣,右丞相兼樞密院事文天祥,拜見昌平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昌平公主瞧見這大宋忠臣,不由神色悲痛,美目噙淚,口裏嗚咽道:“文,文愛卿,快,快快請起,趙菀落難之身,這些繁禮就免了吧!”
文天祥也不一味迂腐,霍地站起身來說道:“公主一路鞍馬勞頓,暫先歇息,有事不如明日再議。”
“不,不行,趙菀一路而來,實是心急如焚,文卿先把廣州之事與我說來。”趙菀擔憂幼弟及母後,此刻遇到文天祥,倘若不問個明白,豈能安心。
文天祥肅然道:“廣州城現有張世傑張元帥,率領三十萬大軍堅守城池,元兵決不敢輕犯,且微臣聯絡的天下豪傑,不日也將陸續彙集;到那時,公主與皇上振臂一呼,微臣與張元帥誓師北伐,那就是光複我大宋河山的傾世一刻。”說到這,文天祥滿面躍然,雙目湛光,大有諸侯盡西來,瞧我掃六合的豪情雄懷。
趙菀聽到這裏,心下頗感欣慰,要知道她雖說生於帝王之家,貴為金枝玉葉,在凡人眼中是前世修來的福祉,可以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可是在這金碧輝煌的外表下,又有誰能理解她的血淚哀怨,種種辛酸,經曆了國破家亡,目睹了盛衰成敗,每當深夜,又感懷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眾人見這趙宋公主,非但不驕氣淩人,且還如此關愛忠臣,和藹可親,心裏俱自欣慰無比。
這時文天祥面如閑雲,神采洋溢地道:“公主,微臣身後這幾位,俱是西南武林裏名頭響當當的英雄人物。”說完,指著一個白眉長垂,神色慈祥的老僧人笑道:“這位,想來公主不用微臣介紹,鹿門寺的方丈,覺空大師。”
趙菀(YU)淡笑道:“那是自然。”接著向覺空大師行了一禮,脆聲道:“菀兒見過覺空師伯。”
覺空大師合十慈笑道:“公主,三年不見,令師可好。”
“回師伯,家師近來勤習修真之術,菀兒下山時,她已閉關了。”趙菀恭敬地答道。
“哎,令師才豔,武學冠絕更是冠蓋天下,倘若有她下山,事已成半矣。”覺空聽聞趙菀的師傅大悲神尼並未下山,不禁大為歎息。
大悲神尼乃是峨嵋派佛宗的掌宗,少時美豔人間,只身單劍孤闖江湖,博得大宋第一美人的外號。只是不知為何,或許有甚情愛糾葛,佛宗規定的三年遊曆之期未滿,即已回轉峨嵋,並且落發為尼。在她的帶領下,峨嵋佛宗威名大盛,一時之間大有蓋過執武林之牛耳的少林寺。而峨嵋劍宗那更是望塵莫及;只是在五年前,她忽然癡迷於峨嵋所收藏的典藉紀要,非要習那長生不老之術,從此以後,江湖上即再也沒人見過她的身影。
“沒了大悲神尼那也不打緊,只需公主請得敝派祖師張真人下山襄助,那些蒙古走狗必然擋者披靡,全都變成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一個長得頗為俊秀的青年聽到覺空大師那般推崇大悲神尼,心下不悅,即忙在趙菀面前顯示下本派祖師的實力,期望於這位猶如仙子的公主,能夠正眼地瞧他一下。
趙菀聽他話後,雖說是瞧了他一眼,可盡是不虞之色,淡然道:“不知這位公子是何派的俊彥,貴派的祖師張真人,本宮實是從未聽過大名,如若誠然公子所言,本宮定然親自邀他來助。”聽此人如此蔑視自己的恩師,趙菀心下實惱,倘若不是為了顧全大局,她早已怒斥。
俊秀青年此時只覺騰雲駕霧,渾身輕飄,瞧著趙菀的冰肌玉膚,絕世仙姿,早已魂飛冥冥。那曉得她心裏的怒氣,直到有人輕撞他一下,他才魂魄歸身,吃吃地道:“草,草民,宋愈,乃是武,武當真武觀俗家弟子,敝派祖師……張真人,道號三豐。”
“武當張真人的威名,老衲聞聽已久,只是緣慳一面,如是真來襄助,非但是我等之幸,也是大宋之幸。只是情形緊急,公主也沒空去邀,不如請這位少俠修書一封,命人送去,如此一來,事情也就不耽誤了。”覺空大師也是人老成精,急忙在旁岔開話頭,順便也將那宋愈一軍。
宋愈聽得覺空的說法,不禁神色為難。心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僅是一小小的真武觀三代俗家弟子,有何臉面,單憑一封書信召得祖師來助。
旁觀眾人瞧見他的為難神色,心裏好生失笑,俱自暗忖:遇著美色,就頭腦發昏,說什麼人不好,偏偏說人家公主師傅的長短,況且這覺空,年青時也是大悲神尼的追求者,這馬蜂窩可捅的大了。
文天祥見著有些冷場,忙向趙菀道:“公主,還有幾位英雄,微臣一並來介紹。”指著個身形魁梧,須發皆白的老人道:“這位是青城派碩果僅存的元老,流雲劍楊士傑,楊老前輩。”
趙菀急忙連道久仰,隨後介紹的既有些久負盛名的人物,也有些名不經傳的人,其中則有點蒼劍派的劍主碧海翻浪劍鄭起光;襄樊臥龍山神機派的三個盟兄弟,號稱臥龍三英的羅秉雲、羅秉文、羅秉剛三人;及峨嵋道宗長老,史瑞安所率的十二青年弟子。
這些人可是西南武林的半壁江山,一個個俱有著深厚的背景;趙菀作為趙宋皇室的代言人,也不能缺了禮數,自是笑顏相對,柔聲道:“各派各位前輩,大哥遠道而來,助我大宋,光複河山,小女子實在萬分感激。”
這時,那宋愈又道:“我師父說道,文丞相乃是當世英傑,由他見招。本當親來,只是他老人家身子不適,臥病已一個多月,起不了床,因此遣我帶領敝派四個師弟,來供文丞相差遣。”此刻他又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一有機會,便大獻殷勤。
趙菀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覺空大師忽道:“公主,適才老衲聽聞知客僧說,你是坐著馬車來這鹿門寺,只是那馬車夫,公主可否了解?”覺空昔日曾是大悲神尼的追求者之一,眼下雖已出家,那愛慕這心卻是未減半分,眼下見著心上人的愛徒,實是愛屋及烏到了極處。甚怕趙菀江湖經驗不足,有甚不測。況且滋事體大,若是走了風聲,那這鹿門寺的上下一百來位僧人,恐亦將死無葬身。
趙菀聽得覺空疑問,心下實也茫然,直覺那馬車夫非是凡人,興許有朝一日要其襄助;可瞧著他被小青刁難時的窘相,又感不象;哎……不管了,但願自己沒有看走眼,倘若真是,自己豈不終於尋到了夢裏縈回了千百遍的……想到這,不由玉顏通紅,耳根發熱,暗罵自己不識羞。
她原本就冰肌玉膚,亞如天仙下凡,如此害羞,添上一抹嫣紅,更是風華絕代,豔色超塵;旁觀眾人陡然間被迷得呆若木雞,心下各自暗贊:沒想到這紅塵俗世,卻也有這般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不知是誰家兒郎,日後有此福氣能娶得這公主嬌妻,即便是少活三十年,也屬賺的了。
從晌午至深夜,那兩位姑娘就沒來找過蕭楓,難得沒有小青的嘲雜,一人獨坐院內,望著後山院門外的竹林脆鬱,星夜朗月,聽著微風徐徐,竹喧翛翛,蕭楓只覺心神曠怡。想起前晚黃衣少女竟是與雪兒那般的神似,不禁柔情湧動,思潮起伏。但覺這馬車夫委實做的是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