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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翻雲》第1章
巡搜隊伍開始從沿岸撤走,海島陷入一片死寂,幫眾的家屬亦奉命躲進安全的據點。

浪翻雲暗睹一切,明白這是上官鷹以逸待勞的方法。

心中轉到赤裸裸的干虹青身上,自己把她藏在一座廢棄了的小樓上,目下正好趁機把她弄回手上,好作討價還價之用。

他在夜空中乍起乍落,藉著四周的障礙,潛回島的中心處。

他的身子忽地停了下來,藏在一叢小樹後。

風聲颼颼。

一個黑衣人在丈許停了下來,跟著另一個人來與他會合。

其中一人道:「找不到浪首座,如果凌副座在這裡就好辦了。」先前的黑衣人沉聲道:「繼續找。」兩人分頭馳去。

浪翻雲心想:找到我又怎樣,爭權奪利,我已毫無興趣,只待救回凌戰天後,便離開怒蛟幫,雲遊天下,豈非美事。他聽出了剛才的黑衣人是自己的舊部,這樣急找,當然希望自己挺身而出,領導他們大展拳腳,好出了這些年來所受的冤氣。

待他們走遠了,他展開身法,很快抵達他掩藏干虹青的荒廢小樓。小樓連著棄置的院落,雜草叢生,一片蕭瑟。

大門破爛不堪。浪翻雲穿過院落,一邊留心泥土上有沒有留下別人先他一步到來的痕跡。他從不自恃武功高強而粗心大意。想到平日凌戰天比自己更為小心謹慎,為何如此愚蠢,竟然信任曾述予呢?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在一些環境*虜換岱傅拇砦螅?*可能在另一個場合犯上。

他雖然心中著急離島往援凌戰天,可是每一個動作和步驟都是在冷靜下進行,絲毫不見慌亂。

細察附近環境,浪翻雲能肯定上官鷹等並沒有早他一步,奪回那狠辣的妖女干虹青。

步進門內,赤裸的干虹青安然放在一角,雪白的身子面牆蜷曲放在地上,肩腰臀腿的線條有如山勢起伏,柔和優美。

月色從破窗透入,剛好強調了她下肢的美態。

浪翻雲似乎回復昔日江湖獵□的心情,吞嚥一下口沫,暗讚干虹青不愧人間絕品,上官鷹血氣方剛,難怪給她迷得暈頭轉向。不過以後兩人的關係,經過今夜的事,恐怕很難繼續下去。

浪翻雲走到干虹青身前,伸手在他柔軟的裸背上,忽然大感不妥,他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連忙運功封閉胸前幾個重要大穴。

同一時間,干虹青藉著浪翻雲一拉之勢,雙掌有如雙飛彩蝶,連續擊在浪翻雲身上。

浪翻雲悶哼一聲,倒跌出去,在地上滾了兩滾。赤裸的干虹青霍地從地上躍起,纖足蓬的一聲踢在浪翻雲的腰下。浪翻雲高大的身形應腳而起,轟的一聲撞上牆壁,揚起一天的塵屑,再橫跌地上。

干虹青一陣輕笑,她受了一晚的窩囊氣,現在才能一舒怨憤。

主客形勢逆轉。

浪翻雲臥在地上,胸前隱隱做痛,若非臨時運功閉穴,他早重傷身死。饒是如此,一時還難以動彈。

原來剛才他一觸干虹青的裸背,感覺到她的皮膚柔軟,毛孔收閉,立時醒覺到干虹青已解開了被制的穴道。否則若是穴道受制,不能運功抵禦秋寒,必然皮膚變硬,汗毛倒豎,不會保持如斯溫潤柔軟。

從他躺著這個角度望上去,赤裸的干虹青妙態畢呈,俏臉上笑容可掬,浪翻雲知道這笑容背後有著無限的殺意。

他全力行功,準備拚死反撲。

現在一個最有利的因素,就是干虹青一定以為他胸前大穴盡被擊中,絕難有任何反抗能力。

干虹青逐漸行近。

浪翻雲口角溢血,面相可怖。只要能拖多一刻功夫,他應可恢復攻擊的能力。因干虹青每一擊都準確命中他胸前幾個大穴,用力又剛猛,雖被他先一步運功護體,仍使他氣血不暢,一時難以提聚功力。

干虹青走到浪翻雲身前五尺處便停了下來,嬌笑道:「浪大俠,想不到你也有眼前的遭遇,天理循環,絲毫不爽。」浪翻雲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道:「干小姐這樣公開展示胴體,自然應該取回些許代價。」干虹青眼中怒火一現,怒聲道:「只是些許嗎?」這男子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使她怒火中燒。

一個聲音從外邊傳來道:「虹青不得無禮。」語音起時,仍在十多丈外;到最後一個字時,人已踏進破屋中來。

浪翻雲心中一震,立時知道來者是誰,怪不得自己完全察覺不到有人先來一步,布下這個陷阱。

這人緩緩步入破屋,一副慢條斯理的悠□神態。

瘦削的臉龐,高挺微勾的鼻,輪廓清楚分明,兩眼似開似閉,時有精光電閃,一看便知道是難惹的人物。

他看來只有三十許,還算得上相當英俊,浪翻雲知道他成名江湖最少有四十年以上,如此估計,他的年歲應該不少於六十。只不過先天氣功到了他們這類境界,往往能克服衰老這個障礙。

竟然是威震黃河流域,干羅山城的主人,毒手干羅。

干羅一到,干虹青由野貓變回一隻馴服的家貓,悄悄地退到干羅背後,她雪白的肌膚,襯起干羅灰藍色的披風長袍,景象怪異。

干羅淡淡一笑道:「浪兄久違了,自十二年前道左相逢,別來無恙吧?」這番話聽來只是平常客套的說話,可是對象是跌臥牆角、口溢鮮血的浪翻雲,卻是非常具有諷刺的意味。

浪翻雲絲毫不怒,反而對干羅非常感激,最好他多說些廢話,使自己能有更充足的時間衝開被擊中的穴道,目下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瞞過這魔頭銳利的眼睛。

浪翻雲嘴角一牽,以最沙啞的聲音道:「你的愛女赤身裸體,不怕她著涼嗎?」他說的話似乎言不由衷,其實卻含有深意。

因為刻下干羅、虹青兩人,認定浪翻雲再沒有反抗能力,在說話間便不會提防他,很容易□漏出一些秘密,所以浪翻雲先試探兩人的關係。其次,他將話題拉遠,是拖延時間的不二法門,只需要多半刻的工夫即可功力盡復。

干羅一笑道:「這樣的女兒,我有七個之多,都是我從各地精挑細選,乃萬中無一的絕色佳人。虹青更是當中的出類拔萃者,經本主訓練,她的功夫,你也試過,只是不知滋味如何?」說完得意狂笑,意氣風發。他語帶雙關,但每句話都帶有尖刺,至為陰損。

笑聲一止,干羅又淡淡道:「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不如先讓我送浪兄上路,浪兄不用怕,旅途上自有貴幫上下一齊陪伴,保證不會寂寞。」笑裡藏刀,刻毒無倫。

浪翻雲看著干羅緩緩接近,嘴角牽出苦笑。

干羅大快,暗想原來你也會害怕嗎?他故意放慢腳步,蓄意增加浪翻雲死亡前的壓力,達到從精神上折磨他的目的。

干虹青俏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這次立下大功,定能脫穎而出,超過眾寵,成為干羅山城最有地位的女人,干羅最心愛的人。

干羅每一步也如擂鼓般敲在浪翻雲心頭,距離愈來愈近。

六尺、五尺、四尺……浪翻雲右手在背後握上名震天下,被譽為江湖第一快劍「覆雨劍」的劍把。

干羅終於出手。

著名的一對毒手如鷹爪張開,在窄小的空間向浪翻雲頭顱抓去。

一舉斃敵。

他發現浪翻雲眼中有一種非常怪異的神色。

那不是自悲,不是恐懼。

而是憐憫。

干羅大感不妥。

雙爪如出鞘利刃,離弦之箭,已發難收。

就在這刻。

一陣嘯聲輕響。

跌臥牆角的浪翻雲被一團銀芒遮蓋。銀芒迅速爆開,破屋內滿是光點。

干虹青失聲驚呼。

事出突然,干羅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退反進,一雙手化作萬千爪影,強攻入浪翻雲覆雨劍□出的光點裡去。

一個是事出突然,一個是蓄勢待發,相差何止千里。

一連串匹啪之聲,在破屋內響起,干虹青耳鼓生痛,推想是干羅以驚人的氣勁。格擋上浪翻雲的覆雨劍時,發出的聲音。

干虹青對干羅無限佩服,她適才對上浪翻雲時,連他的覆雨劍是怎麼模樣、指向何處也不知道,遑論要憑空手擋劍。兼且干羅最擅長矛,雙爪雖有絕藝,仍以矛為首本功夫。他的矛分兩截置於背上,看來一時間不能取出。

她想插手援助,又是無從入手,這時她剛在干羅背後,只見在滿天眩目的光點劍雨裡,干羅有似毫無實質的輕煙,在屋內的空間以鬼魅般的速度移動,閃躲著浪翻雲滔天巨浪式的進攻。

她明白了什麼叫「覆雨劍」。

勝負立決。

血光濺現。

干羅帶著一蓬血光,暴退向後。

覆雨劍寒芒暴漲,以奔雷逐電的速度,激射而來。

不知干羅能否有如封寒一樣,在浪翻雲施展最厲害殺著前,趁那一絲空隙逃遁。干虹青心中正想著,干羅已退到她身邊。

干虹青眼前儘是光芒閃耀,什麼也看不到。

這時她想逃走。

干羅敗了。

另一個意念在她腦海裡升起,她一定要阻浪翻雲一小片刻,好讓干羅逃走。

這意念才掠過心頭,干羅無情的掌,已拍在她背上,一股陰柔的大力,使她身不由主,箭一樣地以赤裸的肉體,硬朝浪翻雲刺來的劍芒迎去。

干羅這一掌把她推向浪翻雲覆雨劍最鋒銳的攻擊點,使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也將她的心,無情地剜碎。

干羅就是這樣一個人。

正如干虹青利用其它人,干羅亦在利用她。

一到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利用別人的生命為自己爭取片刻的殘喘。

就在她的念頭電光火石般掠過心間時,她撞入了覆雨劍化開的劍雨裡。驀然呼吸不暢,像有千斤大石壓在心頭,全身有若刀割,劍鋒的寒氣使她像浸進萬年寒冰裡一樣,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光點散去。

浪翻雲在三尺外。

干羅那一掌剛猛之極,干虹青衝勢不減,一下子撞入浪翻雲懷內。

浪翻雲的身子奇異地左右迅速側轉數次,干羅附在她身上的掌力全被化去,干虹青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小命,否則單是干羅的掌力已可令她吐血身亡。

跟著身子騰空而起,浪翻雲左手摟著干虹青,向干羅追去。

干虹青身前身後,儘是覆雨劍在空間迅速移動所引起的嘯聲,四周滿是劍雨。她的左右兩側和背後,都給寒劍割體,獨有胸前的部分,因緊貼在浪翻雲的身上,溫暖而有安全感。

這時干羅藉著干虹青的一擋,緩過一口氣來,身形剛退出屋外。

浪翻雲身背裸女,迅速趕來。

他的前衝動作,遠快於受傷向後急退的干羅。

干羅剛離開破屋,他的覆雨劍離開干羅只有三尺。

寒芒暴漲,向屋外的干羅激射過去。

干羅面上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時浪翻雲剛好掠出屋外。

明月當空。

月色下干羅的面容倍覺詭秘。

覆雨劍全力擊出。

干羅雙手一振,像魔法變幻般,一支長矛掣在手中,□出無數矛影。矛尖顫動間,斜標向浪翻雲的面門。

浪翻雲一手摟著赤裸的干虹青,剛搶出屋外。

兩股龐大壓力從左右迫來。

屋外布有伏兵,這便是干羅回身拚命的原因。

浪翻雲悶哼一聲,也不見如何動作,干虹青雪白的身子給他拋上半空,在月色下不斷翻動,呈露女體各種妙態。

剛把干虹青擲離手,浪翻雲手中覆雨劍化出千道寒芒,萬點光雨,一時天地間儘是劍鋒和激動的氣旋,嘯嘯生風。

一連串密集的劍矛拐交擊聲音,同時響起,干羅蹌踉倒退,手中長矛斷為兩截,早先浪翻雲刺他那一劍內含勁氣,傷了他的經脈,內傷遠比外傷嚴重,使他發揮不出平日的四成功夫。

左邊持拐的黑衣老者打著轉倒跌開去,每一轉都□出鮮血,胸前縱橫交錯至少十道以上深可見骨的血痕,手中仍緊握一對鐵拐。

右邊一人慘嚎一聲,向後暴退,剩下一隻連著手腕的斷手,手指還緊抓著十支鋒利的水刺。

干羅三人一敗塗地。

光點散去,浪翻雲持劍立在門前,面容肅穆,前額一道血痕,顯然是干羅長矛留下的痕跡,左肩鮮血滲滲流下,順著手臂流在泥土上。

干虹青這時才在空中跌下,浪翻雲猿臂一伸,又把她摟著。

干羅連退十步,站定身形。

右邊斷手者一聲不吭,以右手封閉斷手穴道,一派硬漢本色。

左邊黑衣老者以拐拄地,胸前不斷起伏,襟前血漬迅速擴大。

四週一陣悉索聲響,身穿黑衣的武士從四方八面出現,手中提著各式各樣兵器,一副打硬仗的樣子,分佈在干羅等人背後,竟達七十多人。

觀其精神氣度,全是萬中挑一的精選。

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干羅盡起精銳,志在必得。

干羅面容蒼白,嘿然道:「覆雨劍名不虛傳,干羅佩服。」他一句也不提自己在猝然不備下,致為浪翻雲所乘,足見乃輸得起、放得下的人。

浪翻雲淡然道:「干城主非常高明,這樣大股人襲擊怒蛟島,我們竟還懵然不覺。」干羅哂到:「我女兒什麼身份,若連個把人也弄不上來,這個幫主夫人也是白做了。」浪翻雲剛要回話,略感有異,一看手中摟著裸女,伏在自己肩上的俏臉,兩串淚珠直瀉而下,知道她心痛干羅剛才無情的一掌。這時她背向干羅等人,只有自己才看見她這淒悵的情景,心下惻然。不過這等事誰也幫不了。

干羅道:「浪兄,今晚之事,到此做罷,尊意如何?」浪翻雲訝然道:「現下干兄實力大增,足夠殺死在下有餘,何故半途而廢?」干羅乾笑幾聲道:「拜浪兄一劍之賜,縱能殺死浪兄,也失去逐鹿中原能力。不如留下三分情面,希望怒蛟幫能力抗赤尊信那群馬賊,依然保有現今黑道三分天下的局面,豈不美哉。」浪翻雲暗歎一聲,這干羅不愧黑道巨擘,高瞻遠矚,在這等風頭火勢上,仍能放下私人恩怨,為大局設想。

想想也是,縱能幹掉名震天下的覆雨劍,必須付出鉅大代價,赤尊信一來,漁人得利,形成統一黑道的大業,這並不是干羅願意看見的結果。反而留下浪翻雲,讓他們與赤尊信拚個兩敗俱傷,對干羅這一方卻有利而無害。

浪翻雲一聲長笑道:「干兄打的確是如意算盤。除非干兄立誓答應即刻退走,兩年內不得干涉敝幫之事,否則浪翻雲今夜誓死也要留你在此。」干羅道:「浪兄眼力高明,竟能看出我要經兩載潛修,始能康復,衝著你這一點,我便要答應你的要求。」跟著立下誓言。

剎那間,干羅方面的人退得一乾二淨。

附近的鳥鳴天籟,再響徹這荒廢的庭院。

浪翻雲猿臂一緊,把干虹青摟個結實,她俏臉上滿是淚痕,一雙美眸閉起。

干羅由頭至尾都不提她的去留,她的心必碎成片片。

浪翻雲輕聲道:「我放手了。」干虹青急道:「不要!」她仍然沒張開眼睛。

這兩人關係奇怪,朋友,敵人,什麼也不是。

浪翻雲心中一歎,不知如何是好。自從和惜惜一起後,他從沒有接觸其它女子,何況是這樣赤條條的尤物。

在這之前,他可以當她是毒蛇惡獸,目下形勢微妙,她回復了可憐和需要保護的弱質形象,他再不能以這種心態對她,立時感到肉體接觸那種高度刺激。

今夜的出生入死,令他心理和精神上生出異於過去兩年的變化。

江湖的豪情,重新流進他的血液內。

一切都發生得那樣急速和無暇多想,每一剎那都是生與死的鬥爭。

他好像聽到惜惜的聲音道:「這才是我愛的覆雨劍浪翻雲。」抬頭望向天上,明月在提醒他,那夜惜惜在月圓之下,安靜地死去,在洞庭湖蕩漾的水波上,一葉輕舟之內。

這能算不負此生?干虹青輕輕在他耳邊道:「你知道你的眼神很憂鬱落寞嗎?」豐潤的紅唇,輕輕碰觸到他敏感的耳朵。

他心中生出一種無由的厭惡情緒,有點粗暴地一把推開了她。

猝不及防下,干虹青差點倒在地上。

一件長袍擲在她身上。

浪翻雲喝道:「遮著你的身體。」干虹青一愕,不知浪翻雲為何態度驟變,一時萬念皆起,心中自卑自憐,想起自己在那無情干羅指使下的種種作為,默默無語地把浪翻雲的披風穿上。把雪白動人的肉體藏在衣下。

浪翻雲一看,這敢情更不得了。

在他寬大的披風裡,干虹青全身線條依然若隱若現,胸前處的掩覆極低,露出雪白豐滿的胸肌和半顆高聳跌□的乳房,比之裸體時,更多一番神秘誘人的魅力。

干虹青緩緩走到浪翻雲面前,神色淒然,道:「我生無可戀,殺了我吧。」浪翻雲長劍一動,指著她的胸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會捨咽喉而取這位置。

干虹青閉上雙目,似乎因罪孽深重,甘心受死。

浪翻雲心想,這只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但她曾貴為幫主夫人,這兩個因素一加起來,造成她非常特殊的身份,使他不由也感到茫然和刺激。

他想,如果我用劍尖挑開她的衣裳,她絕對不會有絲毫反抗。跟著卻大吃一驚,怎麼自己居然有這個想法?難道這兩年多來壓制著的情慾,經過今夜的沖激,蠢蠢欲動至不能壓制的境地。

干虹青心知浪翻雲不會這樣幹掉她。在他的劍尖下,她有莫名的興奮。她很奇怪,自己因干羅的無情出賣,應在極端悲痛的情緒裡,可是現下卻反而有再世為人的感覺,似乎以往種種,全不干她的事。

浪翻雲哂道:「我倆間的事,至此了結,以後你走你的路,與我全不相干,若要尋死,便要自己找方法。」覆雨劍一閃,收回鞘裡。

翻干虹青嚇得張開大眼:「你怎能丟下我不管?」浪翻雲心中浮現她和曾述予在暗室內幹得諸般聲情動作,竟動了無名怒火,喝道:「我不將你砍成百塊,已算你祖宗積德,還要怎樣理你。」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多話,大不像他一貫作風。

干虹青烏溜溜的眼珠一轉兩轉,不知在想什麼東西。

浪翻雲不再說話,走出庭院。

走了幾步,干虹青在後亦步亦趨。

浪翻雲停下腳步,卻不回頭。

干虹青在他身後道:「不知你信是不信,只要你一離開,我將立刻被干羅的人襲殺。

浪翻雲一陣沉吟,這話倒是不假,干虹青在干羅山城的地位估計不低,又為干羅「收養」多年,連姓氏也跟了干羅,應屬於最高一層的等級,故能深悉干羅山城的虛實佈置。干羅心狠手辣,怎能容忍一個這樣的人在外面自由自在,隨時可以出賣山城的機密。

浪翻雲道:「干羅本人傷重不能出手,『破心拐』葛霸和『封喉刃』謝遷盤勢才為我重創,干羅方面堪稱高手的『掌上舞』易燕媚雖還未現身,算來她武藝也是和你在伯仲之間,你敗敵不能,自保逃命,還不是綽綽有餘嗎?」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干虹青非是一般女流,不但媚術驚人,兼且武功高強,狡詐尤勝狐狸,她不去害人,別人便額手稱慶了,如何還感來惹她。

干虹青蹙了蹙娥眉,這個動作非常好看,事實上她迷人的地方,並非萬種風情下的煙視媚行、妖蕩形態,而是清麗脫俗中含蓄的誘惑,這把她的吸引力提升到一個一般美女無法冀及的境界。

干虹青苦笑道:「你有所不知,為了控制他的女人,干羅有一群閹割了的手下,我們這群由他自幼供養,以供淫樂的女子,無論如何動人,一遇到這批對女人全無興趣的人,便一籌莫展;其次,我們的武藝都是由他親傳,他故意在我們一些招式中留下致命的破綻,所以只要他指點一二,這批閹割了的廢物,便可以輕而易舉取我性命。」浪翻雲失笑道:「干羅真是想得周到之極,好吧,暫且讓你跟我一會。」干虹青欣然道:「真是好!我什麼也聽你的。」一向以來,遵從干羅的命令行事,成了她的生活習慣,這下目標失去,浪翻雲對她先後施恩,使她立如發現新大陸一樣,有所依恃。

浪翻雲苦笑一下,大步前行。

還有兩天便是惜惜的忌辰。

干虹青不敢和他並排而行,緊跟在後面,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要離島去救凌戰天?」浪翻雲再望了天上明月一眼,剛好一朵雲飄過,遮蓋了部分的光芒。頭也不回道:「連我這個不理世事的人,也知道一切事都會在干羅來前這幾天發生,凌戰天豈會不知,若你是他,會否聽話離開?」干虹青點頭道:「可是我們曾用種種方法調查,他的確是在遠離本島的路上,據最後的消息,他最少在百里之外。」「我們」自然是指她和上官鷹。

浪翻雲哂道:「凌戰天何等樣人,連這種假象也做不到,何能稱雄一時,干羅不是忌他,為何要指示你弄他出去。」頓了一頓道:「若我估計無誤,所有屬於舊有系統的怒蛟幫精銳,都會在今晚潛回島上。」他的目光望向遠方的夜空道:「赤尊信一向都喜歡在黎明前發動攻擊,不知這次是否會例外?」生於洞庭。

死於洞庭。

上官鷹、翟雨時、戚長征和數十名幫內頭目,立在島東碼頭上,一邊是煙波浩瀚的洞庭湖,在月色下波光蕩漾,另一邊是山嶺連綿的怒蛟島。

接近二千怒蛟幫眾,手提兵器,把堤岸完全封鎖。

另外約五百嘍囉,分佈在沿島而設的十二個監視海岸的了望樓附近。

無數火把熊熊點燃,把近岸一帶照得明如白晝。

丑時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一隊隊戰馬,載著幫眾,在沿岸大道穿梭巡邏。

上官鷹等看著這樣的威勢,尋回不少因浪翻雲而失去的信心,又再神氣起來。

一個頭領從村內策馬直奔長伸出湖水的碼頭,下馬求見。

這頭領走到上官鷹身前,肅立報告道:「遵照幫主命令,島上全部婦孺,已撤入地下密室,村內房舍全空。巡島的神犬共二十頭,集中一處,天一亮,可進行徹底的搜索。」上官鷹嘿然一笑道:「任他浪翻雲三頭六臂,看他怎樣逃過我的五指山。」眾人點頭附和。

怒蛟幫由凌戰天一手建立的防衛和進攻系統,這時發揮出威力。

蹄聲從左面堤岸響起。聽蹄聲急速,便知有事發生了。

一騎快馬奔上碼頭,騎士連爬帶滾走到眾人面前,面色煞白,胸前不斷起伏。

眾人一齊搶前,翟雨時喝道:「何事?」騎士倉皇道:「西北區七號了望樓兄弟五十二人,全部陣亡,我們巡至時,他們伏□了望樓周圍,身上傷痕由不同的凶器做成,陸上全無敵人的行蹤,原先在了望樓附近的幾艘快艇,失蹤不見,敵人應由海路逸去。」五十二人連敲響警號的時間也沒有,敵人實力一定非常驚人。

若果浪翻雲在此,一定料到是干羅等人由此撤走。以他們的實力全力暗襲這樣的據點,可說輕而易舉,況且還可能有奸細接應,故能把攻擊的時間安排得恰到好處,絲毫不驚擾其他人。

戚長征沉聲道:「自從幫主下令總動員後,屬於凌戰天那系統三百多人,像是消失了一樣,不見蹤影,這是會否和他們有關係?」語氣並不太肯定。大家雖說派系不同,總是同居一處,同出一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很難痛下這樣的毒手。

翟雨時道:「這事只能暫時存疑,好在離天明只有兩個時辰,到時自能有一個明白。」跟著轉向上官鷹道:「幫主,目下我們務必增加人手巡邏,既要防止再有人外逃,也要防止敵人去而復返。」上官鷹鎮定地道:「照你的話去做。」翟雨時自去傳令。

有人呼叫道:「幫主!你看。」眾人一齊轉身。

月夜下的洞庭湖,天邊水平線處出現一艘巨舟,乘風破浪,張開巨帆,全速駛來怒蛟島。

眾人心中凜然。

難道敵人公然來犯?巨舟像只擇人而噬的巨獸,直撲過來。

碼頭上和沿東岸二千餘人,一顆心都提到口腔。

神經拉緊。

上官鷹極目望去。

巨舟愈迫愈近,有若一座在湖上移動的高山。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上官鷹長吁出一口氣,低罵一聲,轉過身喝道:「是自己人。」大舟上飄揚著怒蛟幫的旗幟。

眾人一齊歡呼。

怒蛟幫駐在島外陳寨,由梁秋末率領的精銳,及時趕回。

己方實力大增,何懼之有。

巨舟泊岸。

這樣的巨舟,十多年來,怒蛟幫總共建成了二十七艘,以之行走洞庭和長江,乃爭雄水域的本錢。

在歷次戰鬥裡,其中八艘,不是當場毀壞便是日久不能使用,現時仍在服役的只有十九艘,實力已遠勝當時長江流域的任何幫會。

梁秋末這艘巨舟,名叫「飛蛟」,性能極佳。

與目下泊在怒蛟島的另兩艘巨舟「怒蛟」和「水蛟」,同是速度最快的三艘。

「怒蛟」是怒蛟幫主的座駕舟,威震大江的怒蛟幫帥船。

每艘巨舟能容五百之眾,可以迅速把兵員運送至水流能抵達的地方,因而怒蛟幫的勢力籠罩了整個長江流域。

他們勾結官府,以交換地區的和平和利益。

「飛蛟」開始減速,緩緩接近長長伸入湖中的碼頭。

「隆」的一聲,巨舟靠上碼頭,碼頭一陣搖動。

飛索從船上飛下,碼頭上的幫眾一陣忙碌,把大船扯緊。

船上放下跳板。

一個高大雄壯的身形在另一頭出現,緩緩步下。

不是上官鷹得力的部下梁秋末是誰。

上官鷹剛要上前,忽然全身僵硬,面色大變。

梁秋末面色煞白,一隻手纏滿白布,身上還有多處血跡,完全是浴血苦戰後的慘狀。

船上個著走下一個又一個的傷兵。

由船上下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或多或少帶著點傷,嚴重的更是給抬下來。

眾人一時都怔在當場。

梁秋末有點步履維艱地走到上官鷹面前,雙目赤紅,激動地道:「屬下無能,陳寨失守。」上官鷹一震,急問:「這怎麼可能?」陳寨與怒蛟島一內一外,互相呼應,駐有重兵近千,誰能在剎那間,毫無先兆地挑了它。

梁秋末蒼白的臉掠過一陣血紅,道:「赤尊信親率大軍掩至,若非當時我等準備回怒蛟島增援,正在枕戈待旦,後果可能更為不堪。」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顯然回想起當時可怕的場面,猶有餘悸。

在上官鷹追詢下,梁秋末道:「敵人忽然以強大的兵力,從西北的林木區殺來我們靠湖的基地,那簡直不是戰鬥,而是屠殺。他們以火箭和快馬強攻,使我們迅速崩潰。我們完全無法擋拒,誓死抵抗下,才能且戰且退,藉巨舟逃生。」戰況慘烈,可想而知。

眾人默然不語。

怒蛟幫終於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刻。

梁秋末的聲音有點哽咽,淒然道:「他們簡直不是人,那種打法好像我們是他們的宿世死敵。能逃出的,只有三百多兄弟,其它全部壯烈成仁。」赤尊信是馬賊起家,凶殘暴烈,早名震西陲。

翟雨時道:「秋末,你如何肯定是赤尊信方面的人?」赤尊信門人從不穿著任何形式的會服,只在頭上扎上紅巾,所以又被稱為「紅巾賊」。這是江湖上眾所周知的。

果然梁秋末答道:「來犯者頭紮紅巾,兼且力量強橫若此,不是尊信門的強徒還有誰。」上官鷹問道:「你有沒有和赤尊信照過臉?」梁秋末面上神色有點尷尬道:「根據傳聞,赤尊信身高七尺,雙目猶如火炬,滿面虯髯,宛似硬毛刷,我曾詳詢各位弟兄,他們都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但『蛇神』袁指柔,我卻和她交上手。」眾人眼中射出駭然的神色。

這「蛇神」袁指柔,名列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之一。女作男裝,動作舉止一如男人,專愛狎玩女性,是個變態的狂人。偏是手中蛇形槍威猛無儔,又有赤尊信這座強硬後台,武林雖不恥其行,依然任其橫行。

梁秋末的功夫和他們一眾相差不遠,只要知道兩人交手的結果,便可推測敵人的深淺。

各人都有點緊張。

梁秋末苦笑道:「我一向自負武功,其實是還未遇上真正的硬手,袁指柔一上便有若暴雨狂風,當時那種猛烈凌厲攻勢,竟然令我心生怯意,我本以為自己全無所懼,豈知與高手交鋒,他們所生的強大殺氣,有若實質,我十成功夫,最多只可使出七成。」四周只有湖水輕輕拍岸發出的沙沙聲響。

上官鷹和其它十多名高手,默然不語,呆在當場。

他們懼怕真正與赤尊信對壘沙場的後果。

這時他們的心中,想到浪翻雲和凌戰天。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又怎能奢望他們會與幫會共同進退、抗禦外敵呢?梁秋末道:「我奮力擋了她蛇形槍十八下硬擊,她幾乎可以從任何角度攻來,連身體亦有若毒蛇,上下翻騰,時而躍高,時而倒滾地上,防不勝防,使人全無方法判斷她下一招的動作。」他的面上現出恐懼的神情,像在回憶一個可怖之極的夢境。

梁秋末指了指包紮著的左肩,苦笑道:「這是第十九擊,若非謝佳和一眾兄弟捨命搶救,肯定我不能回來見你們。」跟著神情一黯道:「謝兄弟也因此死了。」十八擊,梁秋末也只能擋她十八擊。想她十八擊顯然是在剎那間完成,所以幾乎是甫一接觸,梁秋末即落敗受傷,相差如此之大,這場仗如何能打?何況還有名列黑道十大高手的赤尊信,這人武功遠在袁指柔之上。

目下只是赤尊信座下的幾個高手,已夠他們受了。

上官鷹環顧眾人,都是面色煞白,連一向以勇武著稱,凶狠好鬥,被譽為後起一輩中第一高手的戚長征,也噤口不能言語。

翟雨時眼中閃過悔恨。他們平時排斥凌戰天等人,處處佔在上風,自以為不可一世,到現在真正動起手來,一碰即潰,毫無抗爭能力。

附近雖有二千名幫眾,卻絲毫不能給他們帶來半分安全感和信心。

上官鷹記起父親臨危吩咐的話,當時上官飛緊握著他的手道:「鷹,你很有上進心,他日必成大器,唯需謹記幫務一定要倚重凌大叔,他長於計劃組織,對全幫的發展,裨助最大,武事方面則有浪大叔,我生平遇能人無數,可是從未見過比覆雨劍可怕的劍法,切記切記,好自為之。」可惜當時上官鷹腦中轉的卻是另一些相反的念頭,到現在他才知道父親每一句話都是金玉良言。

人是否要通過失敗才可以更好地學習?假設這是一個不能翻身的致命失敗呢?據說赤尊信最喜歡在黎明前發動攻擊。

他認為那是命中注定的最佳時刻,每戰必勝。

事實上一向以來的確如此。

現在離黎明還有個半個時辰。

明月躲進烏雲之後,好像不忍觀看即將來臨的慘事。

血戰即臨。

浪翻雲領著干虹青,回到他深藏谷內的山居。

一路上如入無人地帶,整個怒蛟幫人聚居的村落,杳無一人,靜如鬼域。

唯有遠處近岸的地方,千百火把燃亮了半邊天,仍在提醒他這島上還有其它人的存在。

山居前小橋仍在,流水依然。

一進屋內,浪翻雲背窗坐下。干虹青見他毫無招呼自己的意思,也不客氣,坐在他左側的椅上。

這是唯一空下的木椅,沒有其它的選擇。

干虹青環目四顧。

室內陳設簡單,兩椅一桌,另加一個儲物大櫃,別無他物。

右邊內進似乎是臥室,一道門□隔開了視線,想來也不會比外間好得到什麼地方去。

清新的空氣,野外的氣息,毫無阻隔在屋內流通。

月色無孔不入地映進來,把屋外樹木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地下,帶有一種出凡脫俗的至美。

這是一個不用燃燈的晚上。

干虹青這才發覺室內無燈也無燭。

就在這屋內,浪翻雲度過了無數沒有燃燈的晚上。

月亮西斜。

滿天星斗。

四周的□聲風聲,有規律和節奏地此起彼落,生機勃勃。

一種至靜至美的感受,從干虹青心內湧現出來,外邊的世界是那樣遙遠和不真實,這裡才是真正的「生活」。

浪翻雲平靜無波,似乎正在享受這裡的一切,他現在這種神情,看在干虹青昔日的眼內,便會被認為「落落寡歡」,可是現在干虹青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其實浪翻雲是在享受。

紀惜惜死亡的刺激,提醒了他一向忽略了的世界和生活。

所以他絕不是頹唐失意。

他的心靈晉至更高的修養境界。

唯能極於情。

故能極於劍。

還有一個時辰,便是天明了。

最黑暗的時刻。

就是最光明的剎那。

十七艘鼓滿風帆的船隻,在洞庭湖天邊的水平線上出現。

赤尊信終於在黎明前出現。

眾人感到喉焦舌燥,緊張的情緒攫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使他們瀕近於崩潰的邊緣。

上官鷹喝道:「將所有人集中在這裡。」命令被傳下去,除了必要的守衛,巡邏的隊伍均被召回。

上官鷹發出第二道命令;「準備一切。」凌戰天當年曾對怒蛟島的防衛,下了一番工夫,現在倉皇之下,派上用場。

箭已搭在弦上。

戰船迅速迫近。

這些帆船體積遠遜於怒蛟幫的戰船,若以每艘可坐兩百人計,實力可達三千多人,比之目下怒蛟幫總兵力二千五百多人,超出了差不多一千人。

何況對方向以凶狠善戰名震西陲,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莫不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何況還有從未曾敗過,被譽為古往今來,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盜霸」赤尊信。

眾人手心冒汗。

十七艘敵船緩緩停下,在洞庭湖面一字排開。

號角聲從船上響起,傳遍湖面。

不改西域馬賊的進攻陣仗。

敵船放下一艘又一艘的長身快艇,不斷有人躍入艇去。

數百快艇,不一刻聚集在敵船前面,顯示了高度的效率和速度。

敵人以堅攻堅,準備一戰以定勝負。

另一聲長號響起。

月夜下殺氣嚴霜,快艇上載有過千凶狠的敵人。

洞庭湖上戰雲密佈。

怒蛟幫這一邊也是蓄勢待發。

他們現在退無後路,唯有背城一戰。

若讓這批馬賊得勝,他們的妻子兒女,將無一倖免。

快艇像蜂群般洶湧而來。

上官鷹大叫一聲:「放箭!」霎時間洞庭湖面上的空間密佈劃空而過的勁箭,向著敵艇飛去。

生於洞庭。

死於洞庭!

號角聲響起時,浪翻雲靠椅安坐,閉上雙目,意態悠□。

反而干虹青霍地立起身來,向浪翻雲道:「赤尊信來了,你還不援手。」浪翻雲雙目似開似閉,漠不關心地道:「他們是他們,我還是我,生死勝敗,於我何干?」干虹青為之氣結。事實上浪翻雲不無道理,你不仁我不義,還有什麼好說。只不過干虹青的兩個身份,一事幹羅養女,一是幫主夫人,都習慣把赤尊信視作敵人,故而下意識地作出這樣的反應。

干虹青又說道:「怒蛟幫創於你手上,難道你便這樣坐著看它煙消雲散嗎?」浪翻雲似笑飛笑道:「你這個幫主夫人早被革職,來!讓我派給你一個新的任務。

」跟著指了指背後,道:「給我按摩肩背,使我過點做幫主的癮。」干虹青為之啼笑皆非,估不到自己為上官鷹按摩的事,竟然傳到他的耳內,這人並不如他表面的無知。但她心中卻是歡喜,欣然來到浪翻雲背後,一對手盡展所長,提供這特別的服務。

便在這時,一把平淡冰冷的聲音在屋外道:「浪兄死到臨頭,還懂得如此享受,確是有福。」干虹青全身一震,她的武功已然不弱,居然完全覺察不到屋外有人,嚇得停了下手來。浪翻雲輕喝道:「不得停手。」干虹青這時才知道浪翻雲早知有人在外,故命自己躲在他背後,加以維護,是什麼人能令浪翻雲也緊張起來?一對手不停地開始按摩起來,浪翻雲寬闊雄厚的雙肩,使她心中溫暖,尤其難得的是浪翻雲對她的信任。

室外冰冷的語聲繼續傳來道:「浪兄要小弟入屋謁見,抑或浪兄出門迎客?」這人的語聲,令人泛起一種冷漠無情的印象。

浪翻雲笑聲盈盈地道:「封兄貴客遠來,若不入寒舍一敘,不可惜嗎?」干虹青心中搜索姓封的高手,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全身如入冰窖,雙腳幾乎發起抖來。這才明白浪翻雲要她站到他背後的原因。

封寒和浪翻雲,一刀一劍,均名入黑道十大高手之列。

封寒初時排名,尤在浪翻雲之上。

兩人結怨先因凌戰天與封寒的情婦,名震黑道的女魔頭龔容悅的衝突。其中因由,錯綜複雜,非是當事人難知來龍去脈。

只知在一次龔容悅與凌戰天交手,惹出了浪翻雲;龔容悅在覆雨劍下當場身亡,引發了封、浪兩人的決鬥。

結果是封寒敗走遁退,並聲言要殺盡浪翻雲的女人。

浪翻雲要干虹青站在他背後,正是怕封寒「誤會」。

一名男子,在門前出現,背上斜插著把長刀。

這人高瘦修長,卻絲毫不給人半點體弱的感覺。整個人像以鋼筋架成,深藏著驚人的力量。使人覺得他不動則已,一動起來必是萬分迅捷靈巧。

他面貌長而削,顴骨高起,雙睛神采異常,光華隱現。

而且他神色無憂無喜,似是回到家中一樣。

兩人目光利如鋒刃,立時交擊纏鎖在一起。

浪翻雲笑道:「封兄來得合時。料不到以封兄的自負,仍要聽命於赤尊信。」這幾句話說明封寒和赤尊信一路而來,目的是由封寒來此牽制浪翻雲,使他不能插手外面的陣仗。

封寒冷笑一聲道:「赤尊信何德何能,可以使得動我,不過凡是可以令浪兄傷心難過的事,我封寒都不想放過,加以此事對我有利無害,落得揀個便宜,在此放手一搏。浪兄這兩年來龜縮不出,小弟不知近況,只聽得些風言風語,很為浪兄擔心,所以一有機會,便來探望。」他的語氣充滿揶揄,怨恨甚深。

浪翻雲悠悠□□,沒半點煩急,微笑道:「多謝封兄關注。」封寒一皺眉頭,他本來以為浪翻雲必然掛心外邊的安危,致使他心煩氣躁,心不定則氣逆,露出破綻。

豈知他比自己還不在意,使他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

這些年來他苦練刀法,自覺較勝從前,頗有自信,現下一見浪翻雲,感到他的精神氣度,大異從前,可是又不知不同處是在那裡,有點無從捉摸的感覺。

浪翻雲閉上雙目,像是正在專心享受身後美女的侍奉。

干虹青渾身不對勁,封寒的人便像他背上的刀,不斷散發出懾人的殺氣,使她心膽俱震,首當其衝的浪翻雲,不知為何可以這般悠□自在。

猶幸封寒電芒般的眼神,眼角也未曾望過他一眼,由始至終都罩定浪翻雲身上,否則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封寒眼神充沛,連眨眼也不需要。

相反地浪翻雲閉上雙目,好像著名的「左手刀」封寒,並不在他身前一樣。

遠處傳來陣陣號角的響聲和喊殺聲,大戰展開。

封寒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心想我不信浪翻雲你不急,看你能假裝到何時。

浪翻雲安坐椅上。

干虹青戰戰兢兢的站在後面為他按摩。

前面八、九尺處是虎視眈眈的「左手刀」封寒。

三人便是這樣耗上了。

離天明還有大半個時辰。

明天會是什麼樣子?上官鷹大喝道:「火箭。」千百支點燃的火箭,直向十多丈外的敵艇射去。

天空中劃過連綿不斷的星火,煞是好看。

上官鷹登上碼頭旁的高台上,以燈號和擂鼓,指揮怒蛟幫全軍的進退。

敵艇高速衝來,即使艇已著火,仍企圖在焚燬前衝到岸邊。

頭帶紅巾的敵人,不斷以盾牌武器,封擋射來的勁箭火器。他們武功高強,火箭對他們沒有多大傷害。

敵艇愈來愈近。

最快的數只敵艇,進入了十丈之內。

戚長征等一眾人在碼頭上枕戈待旦,靜待近身肉搏的時刻。

上官鷹表現了出奇的鎮定,直到幾乎所有快艇都迫至十丈許的距離時,才一聲大喝道:「擂石!」高台上的戰鼓一陣雷鳴。

岸上忽然彈起成千上萬的石彈,每個石彈其大如鼓,重逾百斤,剎那間漫天向敵艇飛去。

這一著極為厲害,石彈以機刮發動,因石彈要達到某一重量才可造成殺傷力,故不能及遠。所以上官鷹待到敵人進入射程,才發出號令。

這些石彈加上衝力,幾逾千斤,非是兵刃所能加擋格,在慘叫連天中,紅巾盜紛紛中彈落海,大部分中彈的快艇,即使不斷開兩截,也不能行動。

這一著令尊信門傷亡慘重。

上官鷹暗道:「凌大叔,多謝你。」原來這都是凌戰天的設計,怪不得如斯厲害。

這些紅巾盜凶狠異常,仍紛紛泅水過來,十丈的距離,絕對難不倒他們。

一陣鼓聲又在高台上響起。

怒蛟幫重將一桶又一桶的松脂油,倒在沿碼頭的湖面上。

紅巾盜愈來愈近,最快的離岸只有丈許。

上官鷹一聲令下。

火箭燃起。

再一聲令下。

千百支火箭,對正泅水而來的數百紅巾盜,電射而去。

這一著避無可避。

火箭一下燃點起湖面上的松脂油,紅巾盜頓時陷入火海裡,無數人全身著火,在湖水中燒得匹啪作響,慘叫和痛嚎聲混在一起,尊信門的先鋒部隊慘遭挫敗,未沉沒的艇和離岸較遠的敵人立刻撤退。

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湖面血紅一片,有若地獄。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士氣大振。

翟雨時和戚長征兩人興奮地互拍膊頭,同時想到:這都是凌戰天精心創出的設計,一到這生死關頭,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這一接觸,尊信門至少損失了六百多人。

翟雨時、梁秋末和戚長征三人站在碼頭身出海的一端盡處,享受著初步勝利的成果。

敵船中號角傳來,組織著新的攻勢。

湖面的火勢略減,松脂油燒得七七八八。

便在這時,嘩啦水聲,從碼頭左側的水面響起。

驚呼傳來。

翟、戚、梁等三人霍然望去。

一個頭紮紅巾,身材短小精悍,面相兇惡的人,手中雙斧翻飛下,己方的弟兄紛紛浴血倒地。原來他自恃武功高強,竟潛過火海,獨自一人撲上來拚命,凶悍之極。

翟雨時心中想起一人,必是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之一的「矮殺」向惡。這人向以不怕死著稱,凶名頗著。

看到己方弟兄血肉飛濺,三人眼也紅了,不約而同一齊撲去。

向惡的斧法老辣非常,兼且身法進退快如閃電,在怒蛟幫的戰士中便像只靈巧狡猾的箭豬,觸者無不或死或傷。

三人中以戚長征武功最高。大刀在人群中迅速推前,一下子越過眾人,直往向惡背上橫削過去。這招頗有心思,因為向惡背向著他,背後的動靜全憑雙耳監察,橫削帶起的風聲最少,最難提防,戚長征不愧後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向惡凶性大發,這些年來戰無不勝,剛才初攻不利,使得這兇徒怒火如狂。這下劈飛了兩個斗大的頭顱,又剖開了一個人的肚皮,忽感到背後有異,一道勁風割背而來。

他非常了得,知道不及轉身,竟在原地一個倒翻,變成頭下腳上,雙斧凌空向戚長征猛力劈去。

利斧劃過兩人間窄小的空間,左手斧劈向戚長征的大刀,右手斧直劈戚長征的眉心。

戚長征在這生死存亡的一刻,顯示出多年苦修的成果,大刀反手一挑,噹的一聲大震,勉力擋開向惡力逾千斤的一斧;跟著刀把倒撞,剛好在斧鋒離眉心前一寸時,硬把利斧撞歪,貼肩而過。

向惡激起凶性,一聲暴喝,身形再翻,又一個觔斗,雙斧再攻向戚長征。

戚長征雙臂酸麻,知道退縮不得,喝一聲好,大刀化做一道長虹,直往仍在半空的向惡劈去。帶起呼呼破空聲,氣勢強勁。

翟雨時剛好及時趕到,也不理會先前為浪翻雲踢劍所傷的肩膊,雙手持劍躍起,由向惡左側直插其腰。

向惡一聲獰笑,一腳踢中翟雨時刺來的長劍,雙斧原封不動,迎向戚長征的大刀。

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戚長征倒跌向後,頭上連皮帶肉被削去一大片。

翟雨時連人帶劍,側跌一旁,落地時腳步蹌踉,幾乎翻倒,舊傷口立時爆裂,血染衣衫。

向惡雖無損傷,但在兩大年輕高手合攻之下,亦側跌落地,還未站穩,梁秋末的長戟已閃電從後背刺來。

向惡身體失去平衡,大叫一聲,迫不得已乘勢滾在地上。

梁秋末乘勢猛追,長戟水銀瀉地般向地上翻滾的向惡瘋狂急刺。

四周的怒蛟幫戰士奮不顧身,刀槍矛戟,死命向這凶人攻去。

向惡先機一失,雙斧揮舞,堪堪抵敵住加諸他身上狂風暴雨式的進攻。

鋒芒一閃,一枝長矛像從天際刺來,噹的一聲刺在向惡左手斧上。

長矛的力道沉雄無比,連向惡也禁不住斧勢一頓,嚴密的斧網露出一絲空隙。

梁秋末見機不可失,長戟甩手直刺,對著向惡的胸前要害飛去。

向惡左腳彈起,一腳踢飛襲來的長戟,剛要借腰力彈起身來,長矛再次襲體而至,同一時間,一把大刀當頭劈下。

向惡剛想運斧擋架,大腿間一股劇痛直入心脾,原來翟雨時乘他踢開梁秋末的長戟時,露出了大腿的內側,翟雨時長劍趁虛而入,長劍穿過這凶人的大腿,在另一邊露出劍尖。

長矛和利斧絞擊在一起,向惡全身一震,利斧險險脫手,剛要變招,面頰一涼,慘叫一聲,一柄大刀嵌入臉頰,一代凶人就此了結。

周圍所有動作一齊停頓。

上官鷹手持長矛,剛才全力出擊,使他虎口震裂,滲出鮮血。

戚長征把嵌於向惡臉上的長刀用力拔出,一股血柱,直噴三尺之遙。

翟雨時倒在地上,手上還緊握著洞穿向惡大腿的長劍。

梁秋末跪倒地上,長戟跌在兩丈開外。

怒蛟幫年輕一輩最著名的四大好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剷除這個凶人。

四人毫無歡喜之情。

敵人的號角又再響起。

第二次進攻快將來臨。

天際露出魚肚白色。

黎明。

洞庭湖上,無數快艇迫來。

這次進攻將更為激烈。

松脂油倒盡,石彈不剩一顆。

他們除了以他們的血肉,還能以什麼抵擋敵人的猛攻?絕望降臨到每一個怒蛟幫戰士的心頭。

生於洞庭。

死於洞庭!

撤退的號角聲傳入浪翻雲和封寒兩人的耳內。

尊信門初戰不利。

封寒神色詫異。

這怎麼可能?赤尊信一生在刀口舐血上長大,群戰獨鬥,無不出色,又有壓倒性的兵力,居然吃了虧。看來有對怒蛟幫重新估計的必要。

封寒沉聲道:「凌戰天是否仍在島上?」浪翻雲緩緩睜開雙目,道:「不在這裡,在那裡?」封寒心中一沉,他並不是懼怕凌戰天是否在此,而是他發覺浪翻雲真的處在非常鬆弛的悠□狀態裡,比之自己像條拉緊的絃線,截然相反,相去千里。

在自己蓄勢待發的氣勢侵迫下,他居然能保持休息的狀態。

久等不利。

封寒決定出手。

浪翻雲眼中寒芒暴閃,全神貫注在封寒身上。

殺氣瀰漫室內。

干虹青感到一股股勁氣,來回激□,不由自主停下手來,運功全力抵抗,幸好浪翻雲生出一道無形的氣牆,抵消了封寒大部分的壓力。

縱使這樣,干虹青還是萬分難受,全身肌膚像是給千萬枚利針不斷椎刺。

浪翻雲一對銳目,正在仔細地審視封寒,沒有一點細節能漏出他的法眼。他思緒的運轉,比常人快上百倍,以致為正常人來說是快如電光石火的一擊,在他的瞳孔內便像是緩慢不堪的動作。

在他的視域裡,首先是封寒的雙腳在輕輕彈跳著,使他的身體能*3衷謁媸苯?*狀態。

跟著封寒的瞳孔放大,射出奇光,這是功力運集的現象。

他甚至看到封寒露出在衣服外的毛孔收縮,頸側的大動脈和手背露出的血管擴大又收縮,血液大量和快速地流動,體能發揮到至盡。

封寒出手了。

同一時間浪翻雲的手握上了「覆雨劍」冰冷的劍柄。

封寒右肩向前微傾,左腳彈起,右腳前跨,整個人俯衝向浪翻雲;左手反到背後,這時右腳剛踏前三尺。

浪翻云「覆雨劍」離鞘。

威懾黑道的左手刀從背上劃出一個小半圓,刀尖平指向五尺外浪翻雲的咽喉,右腳彈起,左腳閃電標前,活像一頭餓豹,俯撲向豐美的食物。

他的「左手刀」不啻虎豹的利齒銳爪。

浪翻雲瞇起雙目,他看不到封寒,他的精神集中在封寒直標急劈而來的左手刀上。

刀尖有若一點寒星,向著他咽喉奔來。

一陣低嘯有若龍吟,室內頓生漫漫劍雨。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法」,全力展開。

生死立決。成功失敗,都變化於剎那之間。

干虹青什麼也看不到,只覺眼前儘是刀光劍影,耳內滿貫劍嘯刀吟。

尊信門的快艇比初攻時增加了一倍有多,實力增至近兩千人。

赤尊信終於下了主攻的命令。

三百多艘快艇扇形散開,向漁翁撒網一樣,向怒蛟島合圍。

這次敵人蓄意將戰線擴展拉長,避免再被集中消滅。

要知怒蛟島的沿岸線綿長,只要有一個地方被衝破缺口,整條防線等於完全崩潰。

快艇進攻的□圍,除了東岸的碼頭外,還包括東南、東北和偏北的淺灘。

上官鷹站在碼頭上,心膽俱喪,對手實在太強,剛才若非利用凌戰天留下來的裝備,他們早已全軍覆沒。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想到位於主峰下的怒蛟殿,正是凌戰天的設計,易守難攻。

現下與敵人硬拚,必無幸理,何不退守殿內,憑險而守,遠勝在此遭人屠殺。

上官鷹想到這裡,喝叫高樓上的鼓手道:「撤回怒蛟殿!」身旁數十手下,一齊愕然以對。

撤退的鼓聲敲響。

準備死守沿岸的二千多精銳,潮水般倒流回島內。

怒蛟殿位於矗立島心的怒蛟峰下,只有一道長約三百級的石階,迂迴曲折地伸延上大殿的正門,其它地方或是懸崖峭壁,或是形勢險惡的奇巖惡石,飛鳥難渡。

昔日凌戰天親自督工,聘盡當地匠人藝工,經營十年之久,才大功告成。

怒蛟殿前有一個廣場,廣場的入口有兩條張牙舞爪的石龍分左右衛護,一條蛟龍望往正殿,另一條蛟龍血紅的眼睛,俯視著通上來的石階,負有監守的職務。

它們是怒蛟幫榮辱的象徵。

室內光點散去。

浪翻雲覆雨劍還鞘。

封寒左手刀收回背上。

一坐一立,似乎並沒有動過手。

干虹青雖然身在當場,但雙目為浪翻雲劍雨所眩,其它事物一點也看不到,有一剎那她甚至聽不到劍刀觸碰下的交鳴聲。

兩人交手的時間,似乎在瞬息間完成,又像天長地久般的無盡極。

那是難以形容的一刻。

封寒面色霍地轉白,跟著眼觀鼻,鼻觀心,好一會才回復先前模樣。

干虹青知道封寒受了傷,表面上卻是全無傷痕。

浪翻雲依然大模大樣坐在那裡,瞇起雙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他是否是喜是怒。

封寒雙目寒光掠過,盯著浪翻雲道:「浪兄劍道上的修為大勝往昔,令小弟感到非常驚異,要知宇宙雖無極限,人力卻是有時而窮,所以修武者每到某一階段,往往受體能所束縛,不能逾越,難求寸進。」頓了一頓,似乎在思索說話的用辭,續道:「浪兄現今的境界,打破了體能的限制,進軍劍道的無上境界,成就難以想像,未可限量。」眼中射出欣羨的神色,這世間能令他動心的,只有武道上的追求。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我也不過是比封兄走快半步,豈敢自誇,不過方才封兄運功強壓傷勢,可要使你最少多費半年時間,才能完全康復。」兩人娓娓深談,仿似多年老友,沒有剛才半點仇人見面的痕跡。

干虹青給兩人撲朔迷離的表現,弄得頭也大了好幾倍。

封寒緩緩答道:「早先我以一口真氣,由赤尊信船上潛泳來島,故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這裡,目下兵慌戰亂,我要安然離島,怎能不壓下傷勢,事實上乃不得不如此。」他說來神態自若,似乎不是述說本身的問題,比之昔才交手前,像換了另一個人,現下才是大家的風□。

浪翻雲張開雙目,精芒透射封寒,正容道:「封兄,小弟有一個問題,多年來懸而不決,希望由封兄親自證實。」封寒嘴角一牽,露出了一絲罕有的笑容,似乎對浪翻雲的問題,早已瞭然於胸,道:「浪兄請說。」浪翻雲道:「上次和今番交手,封兄都是只有『殺勢』,卻無『殺意』,封兄有以教我。」干虹青這時的興趣被引了出來,封、浪兩人第一次決鬥,是因為封寒的情婦龔容悅為浪翻雲所殺,所以成為死敵,故而封寒欲殺浪翻雲而後快,怎會對浪翻雲毫無殺意;但浪翻雲既有此言,自然不會是信口開河。

封寒道:「我也不知這事不能將你瞞過。龔容悅和封某早便恩盡義絕,況且她所作所為,凶殘狠毒,若非封某念在一點舊情,已出手取她性命,浪兄除之,封某不單不怨恨,反而非常感激。」干虹青感到兩人對答奇峰突出,離奇怪誕,既是如此,封寒為何又苦苦相迫。

封寒續道:「對手難求,尤其到了我們這個層次的高手,等□不想無謂爭鬥,所以今日之前,除了你我之外,十大高手中,從沒有人切磋比試,遑論以命相搏。我亦不能厚顏迫人決鬥,何況這並不是可以迫得來的事。」說到這裡,他抬起頭來,好一會才道:「故當日我將錯就錯,詐作報仇,故而得到與浪兄兩次決鬥的良機,痛快呀痛快!」一副歡欣雀躍的模樣。

干虹青心想,就是這種對武道的沉迷,才能使他晉身到這等刀道的境界。

遠方一陣陣鼓聲傳來。

浪翻雲咦了一聲,奇道:「上官鷹這小子絕不簡單,居然有進有退。」干虹青也感愕然,心想這不正式撤回怒蛟殿的訊號。

鼓聲提醒了三人,外面世界正有另一場生死爭逐。

浪翻雲道:「封兄,小弟有一事相求。」封寒爽快應道:「但說無妨。」浪翻雲一揚下頷,翹向背後的干虹青道:「此女背叛干羅,生命危在旦夕,此處亦無她容身之地,還請封兄不怕麻煩,把她帶離本島,送到安全地點,那小弟就安心了。」干虹青眼圈一紅,浪翻雲的確設想周到,自己實在不宜留此,有封寒護送,勝比萬馬千軍,可是心中依依,又不想離開這特別的男子。

封寒道:「小事而已,浪兄放心。」兩句話決定了干虹青的命運。

干虹青欲言又止,終於將話吞回肚裡。

浪翻雲望向窗外。

天色開始發白。

黎明終於來臨。

白晝驅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氣裡,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長長蜿蜒向上伸展的三百多級石階上,滿佈敵我雙方的□體和殘肢。

最少有三百多人倒在石階上的血泊裡。

攻擊才剛剛開始。

尊信門在赤尊信座下僅餘的六大殺神率領下,已雷霆萬鈞的氣勢,像刺刀檑木一樣衝破了怒蛟幫近百級距離的封鎖,攻至百級之上,怒蛟殿在望。

到了這裡,進展放緩起來,這處山勢收窄,石階的闊度只有五尺,比之山腳處寬達十五尺的石階,窄了三分之二,僅可容二至三人並肩而過。

長驅直上變成逐尺逐步爭取的血戰。

喊殺聲震撼著整道登山通往怒蛟殿的石階。

這怒蛟殿利守不利攻,若非尊信門有高手若「蛇神」袁指柔、「怒杖」程庭、「透心刺」方橫海、「大力神」褚期、「暴雨刀」樊殺及「沙蠍」崔*盡□飭?恢??巹?輪流主攻,紅巾盜早被趕落石階。

緩慢但卻在進展著,尊信門威震西陲的紅巾盜,推進至石階的中段約一百五十多級處,鮮血從雙方戰士的身上流出,順著石階流下去。

紅巾盜踏著死人的□體,瘋狂向上死攻。

怒蛟幫的戰士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時刻,藉著以高壓低的威勢,奮不顧身地向攻上來的敵人痛擊。

空中長箭亂飛。

雙方就像兩股互相沖激的潮水,一倒捲向上,一反撞向下,在石階的中段濺出血的浪花。

赤尊信在山腳下,背後一列排開十二名漢子。每名漢子身上都有幾種不同的兵器,千奇百怪,無奇不有。這都是預備給赤尊信隨時取用的。赤尊信每次對敵,都揀取最能克制對手的武器,故能事半功倍,殺敵取勝。

赤尊信高大威武,雙目神光如炬,長髮垂肩,身披黑袍。

一輪肉搏急攻下,紅巾盜又推進至第二百一十級石階處,還只有一百多級。

目睹己方仍難盡佔上風,赤尊信眼中凶芒隱現,道:「好!上官飛有子如此,已是無憾。」旁邊的謀臣「毒秀才」夏雲開急忙應道:「門主所言極是,在我們原先算計中,怒蛟幫凌戰天已經離去,又找得封寒牽制浪翻雲,這批後生小輩,還不是手到擒來,豈知如此難纏。」赤尊信冷哼一聲,表示心中的不滿,他今夜折損了不少人手,向惡的陣亡更是不可彌補的損失,大大不利於日後一統黑道的發展。干羅若然知曉,當在暗處竊笑。可是這條爭霸之路已走到中段,無論向那一頭走,前進或後退,都是這麼遙遠和費力。

紅巾盜又推進了二十多級石階,現在離怒蛟殿前的廣場,剩下八十多級的石階,喊殺更激烈。

石階頂的石蛟龍,兩眼冷然地俯視著石階上的惡鬥。

上官鷹和一眾手下大將,和石蛟龍望著同一方向,監察著敵我雙方的形勢,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睛,噴發著仇恨的火焰。

敵人很快便會攻上殿前。

上官鷹大叫一聲:「佈陣!」殿前金鐵聲一齊響起。

千多名怒蛟戰士,手持長矛,在殿前的空地排開戰陣。

這些戰士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縛有尖銳的呈半圓的尖刺,鞋頭又縛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鬥的裝備。

千多支長矛尖都是藍汪汪的,顯然在劇毒內浸過。

這是怒蛟幫的秘密武器「毒矛」陣,當年凌戰天根據怒蛟殿前廣場的環境,特別設計,遠攻近搏,非常厲害。

矛尖的毒液,是以十八種毒蛇的唾液製成,共有十二大桶,平時密置於怒蛟殿的地下室內,一到生死存亡之際,只要把矛尖浸入毒液內,便成厲害的殺人凶器,既方便又容易,使殺傷力迅速加強一倍不止。

一向以來,上官鷹和翟雨時都不將這種借助毒物的戰術看在眼裡,認為非是大幫會所為,豈知到了這山窮水盡的時間,才知凌戰天思慮周到,大派用場。

這個戰陣在凌戰天的指導下,排演了千百刺,那時只用未染毒的尖矛,真正染上劇毒,還是第一次。

上官鷹等見矛陣擺開架式,心中稍定。

接著上官鷹還情不自禁道:「若果凌大叔在這裡就好了,只有他能把矛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翟雨時笑容苦澀,無奈點頭道:「若有凌副座和浪首座在,赤尊信即使有六臂三頭,何懼之有。」梁秋末沉聲道:「我有一個很奇怪的直覺,就是一直不相信凌副座會肯聽命離開怒蛟島,雖然根據眼線,他的確是在遠離這裡的路上。」他提出的疑問和浪翻雲的想法大同小異,不同處只是浪翻雲堅決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則在存疑的階段。

上官鷹陷在沉思裡,似乎在努力追尋一些久被遺忘的記憶。

戚長征道:「島上屬於凌副座系統心腹手下,全部失去蹤影,若說不是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令人難以相信。」他們的語氣間,重新建立起對第一代怒蛟幫的英雄人物,真正的尊重。

上官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望了身後的怒蛟殿一眼,沉聲道:「記得當年父親臨終時,曾提及怒蛟殿有一條秘道,可從山腳直通殿後,細節可問凌大叔。」面上現出尷尬的笑容,續道:「父親死後,我一直忙個不了,到我想要問這件事時,大家的關係已非常惡劣……」眾人面上都現出明白的神情。正要再說,山下喊殺聲大增,尊信門的兇徒又再推上數十級,離開守護山路的石蛟龍,剩下十多級石階的距離,上官鷹面色一變,下令道:「準備接應。」毒矛陣中立時衝出一隊近百人的戰士,藍汪汪百枝尖矛,一齊指向衝殺上來的敵人,準備接應己方撤回的戰士。

尊信門剩下的六大殺神,輪番攻向怒蛟幫死守石階的戰士。

這六人武功高強,出手狠辣,每次全力出手,必有人濺血倒下,加速了紅巾兇徒的推進。

這次輪到「大力神」褚期。

這凶人一身功夫,盡在一對鐵拳上。

只見他運氣開聲,一個觔斗翻過在前猛攻的尊信門兇徒,像只向下撲殺獵物的惡虎,躍進怒蛟幫戰士的封鎖內,拳劈膝撞無所不用其極,怒蛟幫的戰士雖是奮不顧身,死命阻截,仍被他連殺十多人,他才安然退回紅巾盜叢中,使他們又推上了幾級。

他才退後,「怒杖」程庭手執精鐵打成的鐵杖,硬地搶前,杖出如風,忽左忽右,使人無從捉摸他的杖勢。不一會便有四人給他撞裂胸骨,血染石階,他全力施為後,「暴雨刀」樊殺又立即補上,殺得怒蛟幫幫眾慘嚎連天,血肉橫飛,令人不忍目睹。

尊信門這個戰略非常成功,六大殺神蓄勢待發下,輪番全力出手,很快殺到石階的盡頭。

這次輪到「沙蠍」崔毒,他一振手中長戈,大喝一聲,眨眼間挑飛了兩人,忽然敵人潮水般退回山上。

「沙蠍」崔毒經驗豐富,一看機不可失,身形閃電衝上,正要跟著敵人的隊尾窮追不捨,殺個痛快。

五、六支藍汪汪的長矛,從不同的角度疾刺而來,他何等了得,長戈閃動,幾枝長矛被他一齊撥開,但長矛的角度非常巧妙,把他前衝的勢子完全封著,兼且矛尖顯然含有劇毒,他不敢犯險,一個觔斗倒翻入己方之內。

其它眾凶一聲喊殺,待要衝上,適在這時一陣強勁的箭雨射來,把他們硬生生擋著,難有寸進。

當他們再要衝前時,敵人安然退走。

通上石階頂的道路杳無一人。

只有兩條守護階頂的石蛟龍,巍然座鎮。

「蛇神」袁指柔最是性急,一馬當先,搶上階頂,眼前現出一個可容數千人的大廣場,千多名怒蛟幫戰士手持長矛,全副武裝列成矛陣,在廣場另一邊嚴陣以待。

矛陣前立著四個年輕男子,神情堅決。

矛陣背後是氣勢恢宏的怒蛟殿。

這種陣勢,連凶膽包天的袁指柔也不禁猶豫了一會,她背後的其它殺神和紅巾盜蜂擁而上,很快填滿這邊的廣場,形成對峙的局面。

紅巾盜這邊裂開了一道缺口,一個高大粗壯,氣勢威猛,身披黑袍的大漢排眾而出,身後跟著十二名兇徒,帶著各式各樣不同的利器,緊隨而上。

正是名震西陲的黑盜霸主,「盜霸」赤尊信。

六大殺神,一字排開,列在他身後。

決定勝負的時刻,就在眼前。

赤尊信冷哼一聲,連說了幾聲好。

上官鷹道:「赤尊信你這魔王終於親自出手。」赤尊信向天一陣長笑道:「凌戰天果然一代人傑,久聞他精通行軍佈陣之術,今日一戰,盛名之下,果無虛士。爾等雖敗猶榮。」上官鷹道:「凌大叔今日若果在此,叫你死無葬身之所。」語氣透露出對凌戰天的敬意。

赤尊信道:「好!虎父無犬子。今日爾等若有人能擋我十合不敗,我赤尊信掉頭便走。」他原本打算一上來立即驟下毒手,殺盡此地生人,以□心*販吆蓿?肯亂患??等陣勢,知道雖能必勝,毒矛亦能令己方元氣大傷,顧而從戰略入手,先以威勢寒敵之膽,再從容定計。他能稱雄黑道,自有手段。

戚長征叱喝一聲,提刀大步踏出,眾人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赤尊信兩眼射出兩道寒光,掃視了戚長征上下數眼,冷然道:「對付你空手便可以。」身後眾凶人一齊發笑,充滿輕視。

怒蛟幫人感同身受,憤慨萬分。

戚長征心中狂怒,可是今晚敵勢凶頑,使他早已收起傲心,知道這關係到己方生死存亡,敵人愈是輕敵,對自己愈是有利,一聲不響,身子弓起撲前,大刀直劈赤尊信。

赤尊信寂然不動,冷冷望著敵刀攻來的軌跡,直至刀鋒離開門面三寸,雙腳一移,閃到戚長征右側刀勢難及的死角。

戚長征大駭,正要轉身運刀,赤尊信左腳踢出,掃向他的左腿,原來戚長征的刀勢走狂猛的路子,最著重下盤堅穩。所以進退間,總以一腳拄地,一腳變動,一虛一實,支持重心,赤尊信眼力高明,這一腳正是掃向戚長征左腳作為重心的剎那,時間拿捏得無懈可擊。

戚長征魂飛魄散,無可奈何下迅速將重心轉移右腳,變成側跌開去,反刀護著要害,優勢全失。

赤尊信喝道:「第三招!」乘勢搶入戚長征的刀光裡,一拳打在刀背上。

戚長征只覺刀身有一股如山洪爆發的大力傳來,大刀脫手當□落地,口噴鮮血,打著轉跌往十步開外。

翟雨時、梁秋末一齊衝出,加以援手。

赤尊信負手而立,毫無加以追擊的意思。

紅巾盜方面歡聲大笑。

怒蛟幫人人面無血色。

戚長征被扶回矛陣內,雖無性命之憂,但已失去作戰能力。

這被譽為怒蛟幫後起一輩的第一高手,竟不是赤尊信手下三合之將。

赤尊信沉聲道:「還有誰要再試試看?」上官鷹面上忽紅忽白,不知應否親自上陣。他的武功和戚長征只在伯仲之間,何能討好?赤尊信不愧名列黑道十大高手榜上,這時上官鷹只想到「覆雨劍」浪翻雲。

只有他才能對抗這魔頭。

紅巾盜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六大殺神中的「透心刺」方橫海道:「何用門主出手,光是我方橫海的透心刺,足可保他們沒有二十合之將。」他特別將二十合以尖聲說出,充滿輕蔑的態度。

其它尊信門的人一齊發笑。

形勢決定一切,怒蛟幫受盡凌辱。

一串使怒蛟幫人深感熟悉的聲音,在陣後響起道:「方橫海,我們來個賭約,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上二十合,我讓你保留全□,你看可好?」全場之人一齊愕然。

一個人從殿裡大步踏出。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

赤尊信面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沉聲道:「凌戰天!」浪翻雲估計無誤,他果然未走。

怒蛟幫的矛陣裂開一條信道,讓凌戰天通行無阻,直至陣前,上官鷹神情激動,大步迎向凌戰天。

凌戰天高舉左手,和上官鷹的右手緊握在一起。

眼光相交。

通過緊握的雙手,所有誤會恩怨,瓦解冰消,代表著新一代與舊一代重建起新關係。

凌戰天道:「幫主,你當之無愧。」上官鷹神情激動,不能成聲。

赤尊信道:「凌兄,久違了。」凌戰天鬆開緊握的手,回身望了身後眾人一眼,轉向上官鷹道:「幫主,請讓右先鋒凌戰天出戰方橫海。」上官鷹聞絃歌知雅意,連忙大聲道:「如你所請。」心想不愧是凌戰天,打蛇隨棍上,先迫方橫海決戰一場,勝似硬向赤尊信挑戰。

赤尊信知道這與方橫海面子有關,難以推卸,揮手示意方橫海出戰。

方橫海獰笑一聲,提起著名的「透心刺」,大步走往廣場中心。

凌戰天神情無驚無喜,一拍縛著腰間的長鞭,他藉之成名立萬的「鬼索」忽然標出。

方橫海暴喝出聲,手中利刺像勁箭般向衝來的凌戰天射去,破空*?笞鰨?侵炙俁*,確是驚人。

凌戰天左手一動,一團黑光漫天升起,又化成一縷烏光,向著方橫海射去。

方橫海急退向後,凌戰天黑索的破空聲,已在他身前身後響起,這時他才知道厲害。透心刺從不同的角度刺出,霎時間刺索交擊了十多下。凌戰天鬼索神出鬼沒,站在場中,把方橫海迫得在場中打轉,滿場鼠竄,如此這般下去,累也要累死他。

尊信門眾賊寂言無語。

反之這次輪到怒蛟幫歡聲雷動。

「鬼索」名不虛傳。

赤尊信心念電轉,凌戰天雖不及浪翻雲,也是難得的高手,遠勝己方的六大殺神,自己雖能穩勝,亦要費一番艱辛,今日形勢並不樂觀,幸好浪翻雲尚未現身,不知是否已和封寒兩敗俱傷,甚或同歸於盡,那就非常理想。

場中打鬥的聲音停止。

形勢大變。

凌戰天的長索順著方橫海的水刺,像毒蛇一般,纏捲上去,直到他的肩膊。

長索拉緊,兩人正在比拚內力。

長索不斷抖動,顯示出通過長索,兩人的內勁在激戰。

這刻比之剛才動手拚鬥,更為凶險,敗的一方動輒身亡。

全場鴉雀無聲,靜待結局的來臨。

方橫海面上現出吃力的神情,驀地一聲斷喝,一個驚人的情景出現,他的手臂竟然整條斷出,帶起一蓬血肉,連著纏緊的透心刺,向凌戰天電射而去。長索便像拉緊後放鬆了一端的彈簧,反彈向凌戰天。

凌戰天面容肅穆,吐氣揚聲,右手掣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射來的透心刺和著手臂一齊擊落,發出一聲當然大響,至此大獲全勝。

方橫海自封穴道,制止鮮血流出,面上神情猙獰可怖。他非常了得,藉著自斷手臂,一方面避免被凌戰天內震斃,另一方面試圖傷中求勝,將斷臂藉著凌戰天的拉勁,倒激回去,可惜未能成功。

怒蛟幫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赤尊信神色不變,道:「凌兄不凡,我讓你休息片刻如何?」凌戰天一揚雙眉道:「赤兄你我一戰勢在必行,早點解決,不是更好。」赤尊信仰天狂笑,連說幾聲好,喝道:「取護臂。」登時身後奔出人來,躬身呈上一對短刃,閃閃發光,非常鋒利。

凌戰天心下歎服,赤尊信選取這對護臂短刃大有學問。首先這護臂運轉靈活,利於應付他出沒無常的鬼索,以短制長。因為即使赤尊信用上丈八長戈,仍及不上他鬼索遠達三丈的長度,所謂物性相剋,極短往往能制極長,這種道理,巧妙異常。其次,只要赤尊信能搶入鞭勢,作近身肉搏,便是凌戰天末日到臨的時刻,為此凌戰天一定要把赤尊信迫在遠處,這種打法,最是消耗體力,所以幾乎還未動手,凌戰天已知道這一局有敗無勝。

可是己方只剩下自己一人,尚有可戰之力。

浪翻雲!你究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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