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人類》
作者:raystorm(雷風暴)
內容簡介:
根據自然的法則,越高等複雜的生命越是不堪一擊。根據自然的法則,越自以為是的智慧種族越是容易被毀滅。災難終於發生了。
地球爆發了前所未有規模的災難,幾乎所有的物種都被毀滅殆盡,少數倖存下來的生命也失去了穩定遺傳的能力,包括人類。從此,人類生活在一台可以預知未來的電腦的庇護下,並通過克隆的方式來繁殖後代,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早已經不存在了,根據自然的法則,不能夠自然繁殖後代的動物不算是物種。
關於大災難的說法也很多。有種說法是核戰爭的後果,但是核戰爭並不能夠使生命基因變得如此混亂;有人說那是太陽爆發了異常強大得磁風暴,但是磁風暴同樣不會傷害到人類,也有人說是宇宙射線……
人類的未來也被關注著。在某一天,一群人發現了一個遠古時代的飛船,先進的令人無法想像,飛船中的屍體居然也是人類的。人類產生了希望,踏上了尋找人類,尋找穩定基因的道路。與此同時,他們並不知道,一艘編號為「第七觀察站」的薩爾摩爾人飛船正在地球上方默默的觀察著……
到底大災難是怎麼產生的?薩爾摩爾人是敵是友?人類是否能找到自我?敬請關註:《尋找人類》
第一章 食物
【「事實證明,任何由碳水化合物組成的生命體都是脆弱的……
無論是薩爾摩爾人,還是地球人……」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甲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甲拉非常痛恨醒來的那一刻。因為每當他睜開眼睛,首先感覺到的,就是腹部那種糾結的疼痛,似乎五臟六腑都被一跟繩子提著,一抽一抽的,又好像有甚麼蟲子在慢慢啃著他的內臟,緩慢而又持續不斷,讓他幾乎要瘋狂。沒有人告訴他這是甚麼原因,但是本能讓他瞭解,他必須找一些東西,一些可以從嘴巴嚥下去的東西,用殘缺的牙齒咀嚼,然後很爽快的吞下去,才能抑制那種感覺。遺憾的是,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而在大部分時間裡,甲拉都被這種感覺折磨著,除了睡夢中。
甲拉爬了起來。天空已經變成了一種深藍色,遠處有一顆或者兩顆星星在有氣無力地閃爍著,很快,夜幕就要降臨。甲拉的背也有些疼,一定是在堅硬的地面躺的太久緣故,潮濕的露水讓他非常的不舒服,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腿,酸痛一陣陣襲來,好像腿上的所有關節都卡住了一樣。和其他的變異人不同,甲拉的膝蓋反向彎曲,如同袋鼠一樣,這雙腿讓他跑的更快,所以才能在異常惡劣的暴露環境中生存下來。
甲拉的手摸到了身邊的武器,抓了起來,站直了佝僂的身子,向遠處遙望著。
又要開始找吃的了。甲拉暗自想到。
甲拉最後一次捕獲到獵物,還是在三天前。要不是手裡那件威力強大的狙擊槍,那個怪異的動物幾乎要從他眼前逃過。槍響後,獵物倒在了地上,無力的掙扎著,鮮血染紅了地面。聞著血腥味道,甲拉興奮起來,連忙跑了過去,飢渴的撲到獵物面前,貪婪的吮吸著,頓時,鹹鹹的液體流入了口腔,然後隨著食道進入胃中,一股溫暖傳遍全身。內臟的疼痛減輕了,取代的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快感,直到肚子漲的滾圓為止。甲拉滿足的躺在獵物旁邊。獵物已經停止了掙扎,甲拉的臉正對著它,眼睛剛好能看到獵物的眼睛。甲拉愣住了,那獵物有一張臉,一張醜陋無比的臉,眼睛很大,瞪著,鼻子沒有發育好,只有兩個洞眼,嘴巴則有一道唇裂,眉毛短而分開,頭頂上都是一塊一塊的疤瘌。突然,甲拉翻身起來,開始嘔吐,直到將胃中的所有東西吐出來為止,甚至還吐出了一些黃黃的液體。
血腥氣更濃了。甲拉掙扎著爬開,直到看不見獵物那突兀的眼睛,喘息著,一陣一陣的噁心還是不斷襲上來,衝撞著他虛弱的胃部。甲拉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射殺了另一個變異人。在這片廣大的廢墟上,出沒著很多變異人,如同幽靈一樣遊蕩著,翻著廢墟中的垃圾,爭奪著少的可憐的一點食物。雖然沒有任何人告訴甲拉,但是,甲拉從來不吃變異人,好像是一種天生的本能,人的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在停留在他體內,讓他不會去吃同類的肉,喝同類的血。
對於頭腦簡單的甲拉來說,這一點卻又是相當困難的。已經無法區分變異人和動物的差別了,變異人的變異是那麼劇烈,從形態上來看,和動物無法分別,更何況所有的動物也存在著變異,混亂的物種充斥著這個瘋狂的大地,沒有一個明確的原則可以將變異人和野獸分離開,如同回到了最原始的混沌,而地面上所有的生物都是像隨意拼湊出來的怪物,無法區分。
現在,甲拉開始有些後悔,飢餓終於佔了上風,他決定不管甚麼東西,首先要保證自己的肚子。他很懷念那種感覺:軟軟的食物在牙齒間被磨碎,猛力的嚥下去,喉頭會發出骨碌一聲,然後,肚子中感到溫暖,充實,那種時刻纏繞他的體內的疼痛慢慢的消失……
突然,甲拉的背後傳來了細微的響動,似乎有甚麼東西正在悄悄靠近。甲拉猛地轉過了身子,端起了槍。
「是我,甲拉。」一個沙啞地聲音低低說道。
甲拉依然端著槍,並沒有放下。
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了,天上滿是星星。一個黑影緩慢的向甲拉靠近,步履沉重,發出沙沙的聲音,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放下槍,甲拉。」
甲拉有些猶豫著,嘟囔道:「我餓。」
「想吃我嗎?」那聲音微微有些嘲笑,「我只有骨頭,如果身上有一些肉的話,也被我自己吃掉了。」
「我餓……」甲拉還是固執地說道。
黑暗中,傳來一聲低低地歎息。「給你這個,這是我最後的食物了。」說著,一樣東西被拋了過來。甲拉伸手接住,感覺軟軟的,用一層塑料紙包裹著。甲拉用牙齒撕開了塑料紙,大口的吞食著,濃重的霉味並不能阻止那食物的清香。三口兩口,那食物迅速進入了甲拉胃中。
「你在哪裡找到的?拉爾?」甲拉貪婪的舔著手指,含糊不清地問道。
「廢墟,還能有哪裡?」拉爾依然有些嘲笑地說道。
「哪裡的廢墟?」甲拉依然不甘心。
「別想了,可憐的甲拉,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食物可能已經被搶光了,一群變異人像禿鷲一樣把那裡翻了個遍。我只能找到這些,最後一個也被你吃了。」
甲拉戀戀不捨的拿著塑料紙,慢慢舔著,黑暗中,他那異常的雙眼依然能夠看見塑料紙上印著的精美花紋和「麵包」的字樣。
拉爾的年紀已經非常大了,稀疏的灰白頭髮蓬亂的佈滿小小的腦袋,上面有一道深深的溝壑,從眉心到後腦;一條細長的尾巴拖在身後。與其他的變異人不同,拉爾更加的聰明,懂很多甲拉不知道的事情。據拉爾所說,他所知道的,也是從更老的變異人那裡得到的。經常有很多新奇的字眼從他的嘴巴中吐露出:行星、隕石、太空還有基因。甲拉更感興趣的是拉爾常常能找到食物,他似乎比其他變異人更善於從廢墟中找到吃的東西,就連這把槍,也是拉爾教會他使用的。甲拉決定學習拉爾的本領,拉爾教會了甲拉文字的作用,通過掩埋在廢墟的某些文字,可以更加容易找到能利用的東西,而這正是甲拉所需要的。
拉爾似乎對這種教授的過程也很熱心。按照拉爾的說法,知識必須被延續下去,這是人和動物的區別,一旦人連知識也遺忘掉,就徹底墮落到黑暗的混沌中去了。拉爾除了尋找食物外,還在廢墟中收集著書籍,一切有文字記載的東西,時間長了,居然有小小的一堆,時常興趣盎然的研究著。甲拉對食物外的東西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是在偶爾吃飽的時候,會看看拉爾的「寶藏」。對於甲拉來說,他更喜歡那些有圖畫的書籍,上面花花綠綠的東西讓他羨慕不已。按照拉爾的說法,那是大災難前,人類的生活,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美好,好像一個幻想的世界。甲拉常常看著那些圖畫發呆,圖中的人非常俊美,五官端正,身材健美,那是真正的人,不像他們這些變異人,各個都醜陋無比,又相互不同,就像是用甚麼廢品隨意拼湊出來的垃圾一樣。從這些圖畫中,甲拉也得到了「人」這個概念,也使他能夠區分變異人和動物的差異,保持著覓食的最低底限。
時間長了,甲拉就會存在著一種疑惑,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問了出來。
「拉爾,為甚麼我們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們不是人類嗎?」
拉爾苦笑了一聲,「可憐的甲拉,我們確實是人類,只不過我們的身體失去了記憶。」
「我不明白。」甲拉嘟囔道。
「大災難改變了一切,甲拉。」拉爾說道,「我也是聽以前的變異人說過。他曾經接觸過大災難倖存下來的人,真正的人,就像你在圖畫中看到的人一樣。不過有甚麼地方出了差錯,人不能再將自己的身體留給下一代,而我們,就是那些倖存者的後代。」
「那個變異人現在在哪裡?」
「他早已經死了,那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親眼看見一群飢餓的變異人吃掉了他的屍體。」
又一陣噁心泛了上來。甲拉抑制住自己的那種感覺,不再追問。
而現在,甲拉反而有些羨慕那些變異人,為了生存,還有甚麼是不可以吃的呢。
拉爾並沒有留心甲拉那種複雜的表情,只是呆呆地看著遠方,黑夜中,不知道他看見了甚麼。
「拉爾,憑你的判斷,能告訴我為甚麼最近食物非常匱乏?」甲拉問道,他現在只關心吃的。
拉爾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思索著,然後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變異人越來越多,最近有很多變異人遊蕩到我們的地盤上,而食物不會自己長腳走過來的。」
「哪裡還會有食物?」甲拉問道,肚子又開始餓了,剛才那個發霉的麵包像陽光下的露水一樣消失在他貪婪的胃中。
「只有一個地方有食物。」拉爾有些陰鬱地說道,抬頭看著剛才的方向。
甲拉也伸頭看著,黑夜並不能阻擋他那獨特的目光。遠處,如同高山般黑壓壓聳立著一片奇怪的建築,一眼望不到頭,還有不少紅色的光在閃動,不同於天上的星星。
「你是說大堡壘?」
拉爾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大堡壘裡面的人是不會挨餓的。」
甲拉第一次接近大堡壘的時候,被它的宏偉給驚呆了。從遠處看,它不同於其他的廢墟,甲拉不能區別其中的差別,只是感覺到大堡壘是有生命的。在堡壘巨大的城牆上,晝夜閃爍著紅色的光,星星點點,從圖書上,甲拉知道那是燈光。而且,甲拉還知道,那些燈光是需要電力的,那就意味著,裡面有能源,也有人。沒有誰看見過大堡壘裡面的人,大堡壘無法進入,甚至無法靠近。拉爾曾經警告過甲拉,不要靠近那個大堡壘,否則會有生命危險。的確,甲拉曾經看到有變異人向那個方向走去,試圖進入大堡壘,但是都沒有回來,從此消失。在變異人當中,大堡壘就是危險的代名詞。如果不是極度的譏餓,甲拉也不會冒險離大堡壘那麼近。在甲拉看來,只有大堡壘附近的廢墟還有價值,沒有被其他的變異人搜尋過,如同未開發的處女地一樣肥沃。
不過,當甲拉能清楚的看見大堡壘閃閃發光的牆壁時候,實在嚇了一跳。空中響起了刺耳的聲音,是那麼尖利,那麼恐怖,甲拉的腿都開始發抖了。那聲音是從大堡壘中傳出來的,有些氣勢洶洶的感覺,甲拉憑著本能開始向後跑,應該講是跳。他那可笑的雙腿像羚羊一樣一跳一跳的,果然,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劃破空氣,在他周圍的土地上濺起了一陣陣的火花。甲拉知道那是子彈,正在向他射擊的子彈。甲拉就有一隻槍,知道子彈的威力,所以跑的更加快了,子彈如同小狼一樣在身邊飛舞著,跟隨著,隨時都會撕咬他那瘦弱的身軀。那尖利的聲音一直響撤著,直到甲拉跑到大堡壘看不見為止。甲拉知道自己剛剛在鬼門關前兜了一圈,他靠著比其他變異人更強壯的雙腿和一點點的運氣,只是聞了聞死亡的氣息而已,這足夠讓他再也不敢接近那個恐怖的建築了。如同甲拉有心情的話,他會把這個奇特的經歷講述給拉爾聽聽的。
「我無法靠近大堡壘。」甲拉含糊不清地說道。
「所有的變異人都不能。」拉爾保持著那種憂鬱語調說道。
「不過裡面的人會出來。」
「我不懂。」甲拉說道,拉爾的很多話都有些晦澀,不那麼好理解。
「我最近發現,大堡壘裡面常常有不尋常的舉動,一輛又一輛的車子從裡面駛出來,他們組成一條長長的車龍,向著一個未知的地方前進,到了晚上的時候,又回到大堡壘裡面。」
對於車這個概念,甲拉也是從書上看到的,在廢墟中,他只看到一些殘骸,不能確定那曾經是一種叫做車的機械設備。
「那裡面有食物嗎?」甲拉問出了他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拉爾咧著嘴笑了,露出了焦黃的牙齒,口臭撲面而來。
「我相信有的。」
「我們該怎麼辦?」
拉爾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來,向前走去。黑暗中,他似乎知道方向。
「甲拉,帶上你的槍,我們去找食物。還有多少子彈?」
「沒有多少了。」甲拉猶豫著說道,找到這支槍的時候,只有一盒子彈,現在用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拉爾的雙手上只有兩個手指,他也不會把這樣有效的武器讓給甲拉的。
「走吧,或許我們還能找到一些子彈。」
通常拉爾的判斷都是正確的。甲拉沒有多說話,拿起了槍,跟在拉爾的後面。他們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連綿不斷的廢墟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兩個變異人如同鬼魅一般在遊蕩著。
拉爾停住了腳步,同時也拉住了甲拉。
「我們在這裡等,看我們的運氣。」
甲拉也停了下來。他的面前是一條小道,被壓出來的小道,痕跡非常新鮮,前些天還沒有這些痕跡。那小道蜿蜒曲折,一頭通向大堡壘,另一頭卻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平線上。拉爾靠在一堆廢墟上休息著,甲拉也坐了下來,靜靜等待著食物。
又過了一會,遠處傳來了一種聲響,拉爾馬上直起了身子,張望了一下,又立刻伏了下來。
「來了,甲拉,準備好,射擊。」
甲拉茫然地握著槍,不知道射擊甚麼。
一束光突然出現了,照射著道路,聲音也越來越大,好像甚麼動物的喘息,又不太像。甲拉悄悄伸出了頭,張望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在沿著道路快速移動著,隨著道路的上下起伏,那束光也在抖動著。
「是車子,甲拉,」拉爾低低地說道,「裡面一定有食物,你要射擊它的輪子,讓它停下來。我教過你輪子是甚麼東西吧?」
甲拉點了點頭,握緊了槍。他不是很有把握,不知道自己的槍能不能讓那個古怪的東西停下來。甲拉小心翼翼地將一發子彈裝進了膛,拉了一下槍栓,慢慢伸出頭,靠在道路旁邊的廢墟上,頭靠著槍托,閉上一隻眼睛,細心的瞄準著。
「噠噠噠,噠噠噠!」
槍聲響了,清脆而密集。甲拉愣了一下,他並沒有扣動扳機。
聲音是從另一個方向發出來的,還能看到一陣又一陣的火光,在黑夜中拽出一道道明亮的彈道。甲拉忙把頭又縮了回去,在大堡壘的記憶馬上浮現了上來,還有那在身邊追逐的子彈。
前面的車子終於轟的一聲翻倒了,滾了幾下,撞到路邊的石塊,發出一聲巨響。
甲拉又探出頭來。只見車門打開,他首先看見一隻手,一隻完美的手,人的手,五指齊全,細長;然後是胳膊,勻稱;最後,一個黑影爬出了車子。甲拉突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黑暗中,他看的非常清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個人,完全不同於他們這些變異人,就和圖畫上的人一樣,身材俊美,面孔端正。
那是一個真正的人!
第二章 計劃
【長期的觀察表明,並沒有產生預期的效果……
這使我不得不開始懷疑當初的計劃……
不過,計劃一旦實施,就必須繼續下去……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唐風醒來的時候,還是半夜。他躺在舒適而鬆軟的床上,感受著被窩的溫暖,一時還不想起來。床頭的蜂鳴器又發出了低低的響聲,黑暗中,指示燈一閃一閃的,如同精靈的眼睛。唐風深深吸了口氣,有些清醒了,伸手拿起了電話。
「上校,很抱歉打擾您。」電話那邊傳來了低沉地聲音,似乎一點也沒有抱歉的意思。
唐風歎了口氣,閉著眼睛,說道:「甚麼事情?」
「父親要召見你,上校,車子已經在門外了。」
「現在?」唐風有些驚訝。
「現在。」對方的語氣不容質疑。
唐風又歎了口氣,這次他睜開了眼睛。夜光鐘的指針正指向兩點。
「好吧。」他掛斷了電話,翻身起來。他的身旁發出了一聲呻吟,唐風小心翼翼的穿衣服,看著睡在身旁的妻子。美蘭尼並沒有被吵醒,只是翻了個身,不一會,繼續發出均勻的呼吸。唐風輕輕吻了一下美蘭尼,躡手躡腳下了床,最近美蘭尼確實有些累了,她需要更多的休息,這樣對肚子中的胎兒也有好處。
唐風下了樓,並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客廳走去,繞過印象中的桌子和沙發,走到了門廳,摸了一會,感覺手觸到了柔軟的帽子,然後戴在頭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果然,在他家的園子中,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熄了火,周圍鄰居的房子也是黑的,連狗都沒有發出叫聲,似乎整個大地都在酣睡一樣。
唐風拉開了車門,坐在了前排,重重向後一靠。
「很抱歉打擾您,上校。」旁邊的司機冷冰冰地說道,口氣和那個打電話的人一模一樣。
「走吧,也許路上我還能睡一會。」唐風說道。
司機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只是發動了車子。車子發出低低地轟鳴,然後滑出了車道,在街道上急馳起來,很快,就將生活區甩在了背後。
唐風本來並不應該抱怨的,他的生活比其他的人都要優越一些,在a區有自己的獨立房子,還有一個漂亮的妻子,一份另人羨慕的軍隊俸祿。這一切,從他誕生在試管中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的基因通過了父親的綜合測試,並被評到了a級,如同有著高貴血統的純種馬一樣,唐風從出生就受到了良好的待遇,直到他成年,可以為父親和生活在保護區的其他人服務為止。
唐風這個時候並沒有想這個,也許原先的一點點抱怨現在也隨著夜晚清爽的涼風消失了。父親在這個晚上召見他,一定是有甚麼原因的,起碼從邏輯上來說,是絕對正確的一種選擇。因為生活在保護區的人都知道,父親是絕對不會犯任何錯誤的。
父親是一台超級計算機的別稱。
它無處不在。整個保護區都處於父親的保護之下,在那次大災難來臨的時候,如果不是父親的保護,可能也不會有所謂的保護區,也不會有倖存者留下來。作為超級計算機的父親在邏輯和推演上已經預見到了災難的發生,所以能夠及時的保存了相當的人類,並在廢墟上重新建立了保護區,持續著人類的繁衍,使得人類那奄奄一息的火苗不至於熄滅。唐風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類似的保護區存在,但是,在保護區中的人都知道一點,如果沒有父親,他們就會滅亡。
發展到現在,保護區從一個簡單的地下掩體發展到有了二十萬平方公里的半封閉城市,從一群可憐的科學家發展到兩百萬人口的規模,甚至建立了完整的生態圈,提供充足的食物和純淨的水。這一切都是父親不懈努力的結果,這麼多年來,父親憑著它那半生物,半電子的大腦做出了無數的決定,事實證明,這些決定都是正確的,包括今天晚上召見唐風。
唐風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車子已經駛進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地區,路口有隔離欄,有憲兵,二十四小時值班,身上背著半自動步槍。路邊的警示牌用紅色的大字醒目的提示著:
s區禁止通行一個憲兵過來,朝車裡面張望了一下,看清楚了唐風那張帶著睏意,略味蒼白的面孔,揮了揮手。路上的隔離欄升了起來。顯然他們也得到了父親的通知。車繼續向前開,很快路面下降,他們進入了一條長長的隧道,並且越走越深。唐風知道,這是原始的保護區,那個地下掩體,父親的所在地。當初一群科學家在這裡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系統,並且創造了父親。
經過改建,地下掩體十分的宏偉,穿行在裡面,一點也不感到狹窄和黑暗,倒好像是一個小型城市一樣。這樣的設計保證了即使在遭受一次同等規模的災難,父親和它的基本設施依然可以保存下來。對於保護區,甚至是對於人類來說,只要父親能夠保存下來,就等於保存了希望。
終於,車子在一座建築物面前停了下來。唐風下了車,打量著,驚異於在地下也能有這樣宏偉的建築。
「這邊請,唐風上校。」門口一個穿著體面制服的人說道。
「非常周到。」唐風暗自想道。父親做任何事情都非常的周密,從不出紕漏,效率也異常的高,從一些小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來。唐風是第一次到s區,但是依然感受到了父親那種嚴謹而一絲不苟的作風,真的像一位嚴厲而德高望重的長輩。
唐風被引見到一間辦公室。門在背後關上了。唐風好奇地打量著,他原來以為父親召見人的地方是一間全封閉的金屬房間,牆上全是各種的儀表和燈光,不停閃爍著,就像那些蹩腳的老科幻電影一樣。而現在面前是一間舒適幽雅的辦公室,鋪著厚厚的白色地毯,一張寬大的辦公桌顯眼的擺在中間,寬大的沙發和小小的精緻茶几顯示著主人不同尋常的品位。牆上射出柔和的燈光,一張張巨大的照片懸掛在那裡,照片中的人物個個白髮蒼蒼,皺紋橫溢。唐風知道,那是創造了父親的科學家們的照片,這些人早已經故去,只有他們奇跡般的結晶還在工作,為人類的重生努力工作著。原來父親的設計和創造,是為了純科學的用途,父親的強大邏輯和推演能力被期望於用來發展純理論學科,然而這些科學家恐怕都沒有想到,正是這個電子大腦拯救了人類。
「請坐,唐風上校。」柔和的聲音打破了唐風的沉思。
面前的辦公桌前依然沒有任何人,也不知道聲音是從那裡發出來的。唐風很明智地坐在了辦公桌對面,微微有些不自在。
「請原諒,我想在這種環境中談話會比較好些。」那個聲音繼續說道,顯得很友善,也有些莊重。
「想要茶嗎?唐風上校,我這裡有上好的新鮮綠茶。」
沒等唐風拒絕,門就開了,侍者端著盤子,上面的茶還在冒著熱氣。
唐風接過杯子,清香撲鼻,他暗暗驚訝,父親連他的習慣也很清楚。
「其實我很羨慕人類,」那聲音繼續說道,「羨慕人類的生活方式,人類的思維方式,和人接觸久了,使我也產生了一些人的惡習,比如,更喜歡在一間舒適的辦公室中談公事,而不是在冷冰冰的機房。」
唐風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對著一個空房間說話依然會讓人覺得不自在,父親。」唐風說道。
「你們都叫我父親,可是我不叫你們孩子,你們並不是我的孩子,我沒有孩子,這在技術上不成立,我常常感到很遺憾。不過你們的父親確實在這間辦公室中。」
「你是說,」唐風好奇地問道,「牆上的那些人?」
「是的。」
唐風更加驚異了。
「所有的人?所有生活在保護區中的兩百萬人口。」
「很大一部分是。」父親說道,有些自豪的口吻,「其他的則來自於一些比較穩定的,經過篩選的基因樣本,但是能夠達到a級標準的居民都是那些偉大科學家的後裔。」
唐風打量著牆上那些照片,猜測著那個可能是他的基因基礎。
「大量的人來自少數的幾個基因樣本從邏輯上來說,是相當危險而不穩定的,這樣只能加劇人類基因的不穩定性,不過這也是相當無奈的措施,我們的基因樣本少的可憐,只有通過嚴格的基因組合技術來加以控制。」
「兩百萬的克隆人……」唐風喃喃說道。
「如果能夠克隆出完整的人,倒也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父親微微嘲笑道,「可惜大災難徹底破壞了人類基因的穩定性,即使是我,也無法恢復這種遺傳特性,所以這兩百萬的人口只是近似」純人」的複製品,非常逼真的贗品而已。」
唐風感覺到父親開始切入正題了,挺直了身體。
「你最近的言論讓我感到有些疑惑。在我的邏輯中,準確的說,你說了一些危險的話,我要求你解釋。」
唐風想起了前不久的一場爭論。
一直以來,保護區實行著嚴格的人口控制政策。所有的人都是父親一手製造的,每一個人都是誕生在試管中。當然,這種試管人和當初人類實驗的試管人有著天淵之別,在大災難前,人類只要簡單的將精子和卵子放在試管中,讓其結合,形成胚胎,再移植到母體中。然而,由於大災難造成的人類基因突變,使得這種簡單的方法已經不可行。利用現有的技術,父親經過改良,進行了大規模的試管胚胎實驗,大多數胚胎被拋棄了,因為無法成活,極少數的胚胎變異不是那麼嚴重,被保留下來,然後嚴格的控制和監視其發育過程,利用基因控制技術進行有限調整,才創造出了人個體。在這個過程中,自然生育被絕對禁止,人類通過正常受孕生產下來的胎兒都是變異體,就像遊蕩在保護區以外的那些變異人一樣。這項政策是父親嚴格執行的,如果大量的變異人被自然的生育出來,必然會對保護區的平衡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對父親的這種做法,保護區中有一些人表示質疑和反對,這是出於人類天然的繁殖本能。每個人都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配偶生的孩子,而不是領養一個從試管中誕生,不知道是自己兄弟還是姐妹的所謂的孩子。唐風的觀點則是從另一個角度考慮,他認為應該讓人類正常繁殖後代,在一代又一代的繁殖中重新穩定人類早已經紊亂的基因。
「我不想評判你的對或者錯,」父親說道,「只是從現有的技術水平來判斷,人類的基因受到了致命破壞,無法將穩定的性徵準確的遺傳給下一代,自然的繁殖只能是人的後代基因更加混亂,從而使人類基因組崩潰,而人類也從此消亡。」
唐風不想和父親辯論,從邏輯和推演上來說,父親是無機可懈的,唐風不知道這種能力是不是可以和智慧等同起來。
「在保護區外的變異人就是一個例子,現在的觀察來看,雖然距大災難已經很長時間,但是變異人的基因還是顯示著強烈的不穩定性。」
唐風突然想到,他們這些生活在保護區內的人實際上也是另一種變異人,雖然外表和人類是一樣的,但是他們體內的基因還是混亂不堪,無法生育正常的後代。他們只不過是從試管中篩選出來的,碰巧變異的不太厲害的變異人而已,而這是以大量的淘汰為代價的。
此時,父親也不再說話了,大家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父親,」唐風突然問道,「人類基因變異的機理到底是甚麼,是甚麼誘發了千百年來一直穩定,可以將遺傳信息傳遞的基因產生了如此強烈的不穩定性?」
「機理還在研究中。」父親含糊地說道。
「大災難產生的輻射並不能產生如此的後果,實際上前人已經對核輻射對基因造成的傷害有明確的研究結論了……」
「這並不是簡單的核輻射……」父親此時倒有些猶豫了,好像有些事情它也不是太明白。
「那到底是甚麼?」唐風繼續問道。
「我還沒有弄清楚……」
沉默了很久,父親才說出這麼句話,好像說這句話對它的自尊心傷害很大似的。
又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通常孩子讓父親難堪都是這種場面。
過了一會,父親換了話題,說道:「從長遠來說,人類最終還是必須要找到穩定基因的方法,可以正常的繁殖後代。這也是我的使命之一,為了這個目標,我還在做著研究,只不過這需要時間。」
唐風看著空曠的辦公桌,開始感覺自己有些過於苛刻這個電子腦了,畢竟人類是靠它拯救的。
「我們現在可以就這個觀點暫時達成一致了吧?」
唐風默默點了點頭,相信父親可以看到。
父親似乎鬆了一口氣,說話也流暢了。
「除去你的這個毛病外,」說到毛病的時候,父親似乎斟酌了一下字眼,但是還是表達不準確,「你符合我的要求了。」
「甚麼要求?」唐風問道。
「從你的記錄上來看,作為維護保護區治安的軍人來說,你是完美的。我要給你一項任務,你是最佳的人選。」
「必須要深夜來通知我嗎?」唐風又想起了那溫暖的被窩,還有可愛的妻子。
「必須。」父親莊重地說道。
「你是否能夠以一個軍人的身份來完成它?」
唐風點點頭,作為軍人,他們都是發誓要效忠父親的。
「很好,」父親的口氣中不知不覺多了些嚴肅,「有一個計劃,計劃中必須除去幾個人,準確的說,是暗殺。」
唐風有些吃驚了,細微的表情變化馬上被敏感的父親捕捉到了。
「你想問甚麼,儘管問吧?」
「為甚麼要暗殺?父親,按照保護區法律,你可以隨時光明正大的消滅任何人。」
唐風感覺到父親在微笑。
「上校,你也許忘了,保護區也是一個人類的社會,作為這個社會的管理者,我和人一樣,有時候需要正面的行動,有時候也需要一些背面的行動,這是迫不得已的,儘管都是為了一個最高的利益,那就是人類。」
唐風抿緊了嘴,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很好,」父親簡單地說道,「你要考慮清楚,因為,計劃一旦實施,就必須繼續下去。」
「我明白。」唐風說道。
「而且,」父親又在斟酌著字眼,「一旦你完成了這個計劃,你會得到獎賞的,或許,在某些事情上,我會對你開個先例。」
唐風的心一跳,馬上想起了美蘭尼,想起了她肚子裡的孩子。美蘭尼懷孕只有兩個星期的時間,他們原來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是,現在,唐風開始有些猶豫了,畢竟,父親是無所不知的。
第三章 暗殺
【生命的發展,都是從簡單到複雜,從單細胞到多細胞。如同一棵大樹,越往上,分支越多,而且生命形式越複雜,有智慧的生命則在大樹的頂端……
當我們這些樹梢上的智慧生物嘲笑樹下的那些低等生命的時候,往往忽略了那麼一個事實,既當風暴來臨的時候,最先被毀滅的就是我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樹枝……
現在大樹倒下了。唯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這場風暴是否毀壞了深埋在地下的樹根,如果連樹根也毀壞的話……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唐風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
一切看來都很平靜。已經有些曙光透過窗戶,灑進了底樓。唐風盡量輕聲的關上了房門,側耳停了停,並沒有驚動美蘭尼。他沒有上樓,而是推開了書房的門,用鑰匙打開了書桌的抽屜,裡面靜靜躺著一隻手槍,泛著銀白色的光芒。
那是一隻大災難前的武器,沙漠之鷹。大災難後,人類的全部科技都集中在基因科學上面,而武器,還保留在大災難前的水平。其實並不需要在開發更可怕的武器,保護兩百萬,手無寸鐵的居民,這些武器足夠用了。唐風拿起了沙漠之鷹,沉掂掂的,保養的非常好。他熟練的褪下了彈匣,裡面壓滿了珵亮的子彈,唐風仔細看了看,又啪的一聲推上了彈匣,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唐風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這只槍,也只是某種象徵性的擺設而已。他知道,這只威力巨大的手槍可以輕易的將一個人的腦袋打爆,碎的連指甲大的頭骨都找不到,想到這裡,他開始覺得有些噁心。唐風輕輕歎了一口氣,輕輕將沙漠之鷹放下,從它的旁邊,取起了另一隻較小的手槍,黑黝黝的,槍管上套著細長的消聲器,唐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似乎正在想像用這槍會產生怎樣的傷害。
門無聲無息的開了。唐風馬上把槍藏在背後,抬頭看去。門口,站著一個小小的黑影,顯得非常瘦弱。
「爸爸。」他輕聲喊道,有些害怕的樣子。
唐風鬆了口氣,將手槍藏在懷裡,說道:「兒子,怎麼不睡覺?」
這是唐風的兒子,已經五歲了。五年前,也就是唐風和美蘭尼結婚兩年後,他們從培育中心領到了自己的孩子。這在保護區是非常普通的事情,每個家庭都會領養自己的孩子,組成一個小小的,看上去還算完整的三口之家,如果願意的話,還可以多領養幾個。不過,唐風對這個孩子總有些陌生的感覺,產生不了那種做父親的感情,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養這個孩子,更多是一種義務,這讓他非常的不快樂。如果一直保持現狀倒也無事,但是,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一天,美蘭尼有些緊張地告訴唐風,她懷孕了。唐風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要做父親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幸福如潮水一樣湧了上來,以至於他擁抱美蘭尼的時候,差點讓美蘭尼窒息。
「親愛的,」美蘭尼頭埋在唐風寬闊的肩膀中,輕聲說道,「我想要這個孩子。」
唐風愣住了,無力的鬆開手,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自然生育在保護區是絕對禁止的。誰也不知道會生出甚麼怪物來,一般有婦女不幸懷孕的話,必須要醫院去打掉,這是保護區法律。唐風也想要這個孩子,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知道觸犯這條法律將會有甚麼樣的後果,他的家庭、事業、一切都會被毀滅,甚至是他和美蘭尼。
「去睡吧,別吵醒你媽媽。」
唐風輕輕用手撫摩著兒子的頭,溫和地說道。兒子點點了頭,走了出去,沒有忘記關上門。唐風目送著兒子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孩子只有五歲,卻已經相當懂事,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性格,沉默、孤獨。
唐風暗暗歎了口氣,不再想煩心的事情,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將要完成的計劃上,這個時候,天色已經要完全亮了,只是有些冷。
c區。
唐風將車子停在c區的一座不起眼的公寓樓前,熄了火,並沒有下車,只是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敲著方向盤,用眼角掃著後視鏡。街上沒有多少行人,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此時還沒有到正常的上班時間,大多數人都沒有起床,享受著早上最後一個好夢。唐風的眼睛盯著那公寓的大門,心裡有些奇怪,他的目標怎麼會住在這種低檔的生活區。
果然沒有過多久,公寓的大門開了。一個頭髮灰白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似乎有些怕冷,那衣服的料子也很粗糙,顏色灰暗,一條花裡胡哨的大圍巾圍在脖子上,腦袋正竭力往領口裡縮。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然後關上了公寓大門,手插在兜裡,胳膊下夾著一個碩大的公文包,顯得非常陳舊了。唐風懷中的照片上就是這個人,唐風甚至不用再看照片就能確認,他沒有猶豫,拉開了車門,輕快的向著那個人走過去。
唐風知道,對付目標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截了當向他走過去,讓他還沒有時間反應就採取行動。果然,那人看見唐風筆直走過來,猶豫著停住了腳步,卻沒有逃跑,儘管唐風看出來他此時非常想跑。
「是艾德博士?」唐風微笑著問道,露出潔白的牙齒,樣子非常和善。
那人警惕地看著唐風,下意識抱緊了公文包。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他一邊說著,一邊扭頭看著馬路,似乎在尋找著退路。
「能和你談談嗎?」唐風說著,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艾德博士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落入了一隻鐵鉗般的手掌之中。唐風抓著他,半強迫地將他往一條小巷裡推。
「我想和你談談阿爾法計劃。」唐風低聲說道,突然發現艾德的身體明顯僵硬了。艾德又掙扎了一下,但是,還是被唐風給推到了小巷中,腳踢到了甚麼東西,發出光鐺一聲。
「資料在哪裡?」唐風開門見山地問道。
艾德更加緊的抱住了公文包。
「走狗!」他恨恨的罵道,眼中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唐風見過這種表情,如同被獵人逼的走投無路的獵物一樣。
周圍沒有人。唐風從懷中掏出了黑黝黝的手槍,消聲器套在上面。
「走狗!」艾德罵道。
隨著唐風扣動扳機,手槍發出了一聲悶響,馬上,艾德如同一支沉重的麻袋一樣倒了下去。唐風鬆開了手,並沒有注意他,而是小心的打量四周,依然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切。血開始染紅了艾德厚厚的衣服,唐風麻利地將艾德的屍體拖進了小巷深處,用一堆垃圾胡亂掩蓋起來,然後才彎腰拾起了地上的公文包。他熟練的打開了公文包,用手在裡面探了探,並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將公文包夾在掖下,然後輕快的竄出了巷子,回到了車上。
依然沒有甚麼人。唐風乾的很乾淨,他很快發動了車子,離開了那裡。在較遠的街區上,唐風停下了車子,開始仔細的搜索著公文包,不一會,就從夾層中找到了一疊紙。
「阿爾法計劃。」他輕聲念著。
「知道阿爾法計劃嗎?」在父親那所謂的辦公室中,父親問道。
「知道一點,」唐風坐在沙發上,眼望著空氣回答道,總有些彆扭,「阿爾法計劃一幫科學家的實驗項目,我以為那只是個笑話而已。」
「為甚麼這樣說?」父親似乎很有興趣瞭解唐風的想法。
「據說,為了找到穩定人類基因的方法,所有的科學家都在嘗試不同的研究,包括您,父親。有一群科學家提出了一個相當新穎的理論,則從最根本開始找起,他們試圖找到地球上還沒有變異的生物,以找出導致所有物種變異的原因。這個項目花費了很大的人力和物力,最後他們只找到了一些細菌。」
「是的,」父親說道,「只有最簡單的單細胞生命沒有變異。」他的口氣並不像唐風那麼輕鬆。
「人類很早就知道,生命越複雜,越高等,就越容易被破壞。看似精密運轉的儀器稍微遭受到一點干擾就癱瘓。史前的恐龍就是一個明證。在地球上最強大,繁殖和遍佈最廣的動物一夜之間消亡,只不過是一顆幾十噸的隕石不小心砸到地球上造成的。然而,只有那些生存在進化樹最低端的生命卻可以異常頑強的生存下來,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而現在輪到了人類。」唐風微微嘲笑地接口說道,「人類一向自詡為萬物之王,在大災難面前卻第一個跌倒。」
「大災難造成的破壞比一顆小小的隕石要嚴重的多。」沉默了一會,父親繼續說道,「地球上幾乎所有的物種都被破壞,動物、植物……」
「只有細菌還正常。」唐風說道。
「嚴格的說,」父親的語氣有些冷冰冰的,「是比細菌還要簡單的生物:病毒。」
「我不太明白。」唐風結結巴巴地說道。
「阿爾法小組發現,越低等的生命越穩定,而最穩定的生命就是病毒。後來阿爾法小組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就是重新模擬一次地球生命的進化和演變過程,其基礎就是從最原始的單細胞生命開始,給予一定的條件,讓生命開始演變,發展,最終進化出高等的生命。而穩定的病毒基因,則是這個計劃的基礎。」
「模擬?」唐風有些吃驚。
「要知道,地球上從出現第一個有機生命,到人類的誕生,其中是以億年為計量單位的。」
「計劃的確很艱苦,但也沒有想像的漫長。」父親的思路很清晰,「阿爾法小組將一些原生質置於高溫高壓下,促進這個過程加速發展,比起地球生命自然演變的過程,這個實驗過程要大大加快了。」
「難道這樣就能培養出人來?」唐風問道,忍不住露出了嘲笑的樣子,「說不定還是原始人。」
「當然沒有這麼快。」父親並不理會這個嘲笑,繼續說道,「但是也很漫長,阿爾法小組的目標是培養出穩定的,比較複雜的多細胞生命,在這個基礎上,就可以破解基因不穩定的原因。」
「那需要多長時間?」
「根據我的邏輯和判斷,」父親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需要五百萬年的時間。」
唐風倒吸了一口冷氣。
「時間太長了……」
父親沒有說話,但是唐風感覺到父親那嚴厲的目光。
「時間太長了……」父親重複著這句話,有些意味深長。「正是有些人開始覺得這個過程長的無法忍耐,才出現了新的變故。」
唐風挺直了身子,傾聽著。
「這個計劃一開始是在我的監控和授權下進行的,雖然時間很長,但是希望還是有的。而且,隨著技術手段的不斷改進,時間還可以縮短,其中需要的是人類無比的智慧和耐心。後來……情況有些失控了……」
「發生了甚麼事情?」唐風問道。
「有些科學家開始失去了耐心,變得激進起來,某些危險的徵兆已經出現,一些實驗在秘密的進行,甚至是我,也無法監測。後來,我終於弄清楚了這一部分人的意圖,讓我大吃一驚。」
父親居然也有人類的感情?唐風暗自想道。父親是一台純科學應用的計算機,這些年來,也有無數的科學家將父親的系統完善,使得父親有自我學習和認知的能力,也使父親更加的人性化,不過他的一切表現都是鐵的邏輯的柔化反應。
「他們認為,有更加捷徑的道路,甚至可以使這個過程在短短數萬年中完成。如果真的是這樣,無疑是令人鼓舞的,但是要付出的代價卻讓我不能接受。在我被製造出來後,就履行著一個最根本的原則,任何事情都不能同這個原則相牴觸,那就是,保護人類。」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是人類?」唐風問道。
「是的。」父親簡單地說道。
「太瘋狂了……」唐風喃喃說道,感到有些冷。
「能再詳細解釋一下嗎?」
「他們想要讓人類感染上某種病毒。」父親說道,檢索著自己的記憶庫,「病毒有一種特性,稍微懂得生物學的人都知道,那就是病毒可以在生物體內搬運基因的片段,然後在傳遞給另一個生物,由於病毒本身是穩定的,所以可以將這種穩定性保持下來,逐漸穩定被寄生生物的基因。他們打算讓保護區內所有的人都感染上這種病毒,在大災難後,再給人類一次衝擊,使用這種方式讓人類的基因穩定下來。」
唐風似懂非懂,只是覺得有些不妥。
「風險太大,我無法接受這種瘋狂的計劃。任何讓整個人類冒險的方式都是和我的最高原則相牴觸的。」父親繼續說道,「那些科學家也知道我無法支持他們繼續這種研究,最後的結果必然是終止這個計劃。於是,實驗被秘密的展開,頭一次,他們要甩開我的邏輯判斷,自己來決定。」
唐風聽著,感覺父親好像是一個自尊受到傷害的人一樣。
「我只是一台機器,一台會思考的機器。我只能對人類的行為進行預測和指引,卻不能利用暴力來約束人類。」父親繼續說道,「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我無法終止他們的秘密實驗,也無法利用法律來約束他們。我只能猜測,並且擔心。實驗比我想像的要快,就在今晚,我剛剛得到了最新的情報,一種強力的病毒已經在實驗室中誕生了。」
唐風開始知道父親想要他做甚麼了。
「情況非常緊急,運用法律手段已經無法有效的制止,他們會在明天一早開始散播這種病毒。必須採取非常的,快速而且有效的措施。唐風上校,人類的命運並不在我的手中,而在你的手中。」
唐風垂下了頭,似乎不堪重負,但是很快又抬起了頭。
「要我幹什麼?」
「最有效的終止這個計劃,就要從根本上解決,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唐風點了點頭,咬了咬嘴唇。
「照片在桌子上,地址,詳細的資料,以及我能夠提供的一切。你必須趕在他們的前面,消滅他們,並且,消滅病毒。」
唐風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一個文件袋,腦袋上有些汗。
「這是暗殺。」他說道。
「你們的政客曾經說過,政治上沒有暗殺這個字眼。」
可是確實有人要流血。唐風暗自想到。
「為甚麼選擇我?」唐風拿起了文件袋,問道。
「我以後會告訴你的。還有甚麼問題嗎?」
唐風搖了搖頭,看著手中的文件袋。他有一個問題沒有問出來,萬一父親判斷失誤了怎麼辦?不過轉念一想,父親是從來不會失誤的。
第四章 倖存者
唐風坐在車子上,只是簡單的翻了翻那份標有「阿爾法計劃」的文件。密密麻麻的文字讓他有些頭暈,那些枯澀的文字不是他這個普通人能夠看懂的。唐風並不關心這個,又將文件放進了公文包中,抬手看了看表,發動了引擎。
不一會,他的車在c區的另一處公寓旁停了下來。唐風夾著一個包裹下了車,逕自進了公寓,他注意的觀察著,並沒有人。然後,他按動了電梯按鈕,上了最高一層。電梯門開後,唐風直奔天台,似乎非常熟悉地形。等他爬在天台的邊沿時候,再次抬手看了看表,時間指向九點整。
時間正好。唐風暗自想道。他打開了包裹,從裡面取出一個高倍望遠鏡,向對面的另一幢公寓搜索著,過了一會,他找到了目標。通過對面三樓的一個窗口,唐風可以清楚的看見裡面的情形。一共有三個人,一個靠近窗口,另外兩個坐在桌子旁邊。他們的年紀也都不小了,似乎正在爭吵著甚麼。靠近窗口的那個人神情非常激動,揮舞著手,坐在桌子旁的人似乎正在勸著他,只能看清楚他們的嘴形,卻不知道在說甚麼。唐風小心的打量著,確定著目標。終於,他看清楚了,立在窗口的,是艾可博士,阿爾法小組的成員;坐著的,一個是竹可博士,阿爾法小組的成員;另一個,伊諾比博士,阿爾法小組成員。唐風有些失望,並沒有發現第四個人,根據情報,阿爾法小組的執行組長並不在其中,看來,提供給他的情報有一些小小的誤差。但是,這並不影響唐風的計劃,他很快從包裹中拿出了一些零件,熟練的組裝上,馬上,一支細長的狙擊槍出現在唐風的手中。
唐風將子彈壓進了槍膛,拉了一下槍栓。
他閉起一隻眼睛,通過瞄準鏡,瞄準著,瞄準鏡的十字交叉點落在了窗口那個人的胸口。唐風感到了扳機的張力,深深吸了一口氣。
「砰!」
艾可博士似乎向被人推了一把似的,整個身子猛得向後飛去,胸口一片血跡。
唐風拉了一下槍栓,彈殼飛了出來,冒著熱氣,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砰!」
伊諾比博士的腦袋突然炸了開來,鮮血漸到了牆上,茵紅的一片。唐風感覺那樣子,就好像一支脆殼的雞蛋被摔在地上一樣,五千焦耳動能的子彈幾乎將伊諾比半個腦袋削掉。
唐風拉栓,第二顆彈殼蹦了出來,叮噹一聲,在地上翻滾著。
竹可似乎被這一切嚇壞了,呆呆的看著還坐在椅子上,沒了腦袋的屍體。唐風能清楚看見他蒼白的面孔。瞄準交叉點落在了他的眉心。突然,這個時候,竹可的頭抬了起來,好像知道發生了甚麼,他的眼睛朝著唐風的方向看過來,甚至讓唐風以為他此時能夠看見他。當然,唐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竹可博士盯著,嘴巴動著,好像在說著甚麼。
「走狗……」
唐風模仿著竹可的嘴唇,輕輕幾乎不出聲念道。
「砰!」
第三聲槍響了起來。
唐風將槍留在了天台上,迅速下了樓,進了車子。車子發動起來,發出了低沉的轟鳴,揚起一片塵土。唐風努力不去想剛才的事情,這種感覺非常不好,說不上來,有種隱隱的不安。唐風認為這是殺人後的反應,有些沮喪,或許是竹可在臨死前說的話。
「走狗……」
唐風用力踩著油門,車子發狂的向前飛馳。為甚麼叫我走狗?難道是指父親的走狗?可是,誰不是父親的走狗呢?生活在保護區的人,誰能夠不聽從父親的命令呢?父親一向是正確的,畢竟它曾經拯救了人類……
唐風努力不去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來的任務上面。
還有一個人。再有一個人,任務就結束了,病毒在他手中,父親的判斷不會錯。
蓋爾打了第三次電話。
按照約定,竹可他們應該在這個時候和他聯繫了,但是,等待了很久,沒有任何音信。蓋爾感覺到危機終於發生了,本來,他應該在竹可的寓所,和其他的小組成員待在一起,等候艾德的消息。不知道甚麼原因,竹可突然改變了主意。
「蓋爾博士,」竹可說道,「我覺得,您還是回實驗室的好。」
「為甚麼?」蓋爾不解地問道。
竹可聳了聳肩膀,笑了笑。
「沒甚麼,不好的預感而已。」
「又是所謂東方人的迷信。」一直站著,焦躁不安走來走去的艾可說道。竹可的基因來自東方血統,當然,這是大災難前的人種劃分。
「或許吧,」竹可說道,「我們分開也許會好一些,萬一發生了甚麼事情……」
艾可停住了腳步。
「不可能,他們的動作會這麼快……」艾可神經質的說道,臉上抽搐了一下。
「我們的對手是父親。」一直默默沒有說話的伊諾比突然插口道。
「我相信父親不會輕舉妄動,它現在還沒有失去理智。」蓋爾擦了擦眼睛,似乎像是在說服自己。
「也許,但是它也許會首先毀滅證據。」竹可說道,「我們的安危並不重要,但是實驗室中的資料……」
蓋爾低頭想了想,說道:「好吧,我回實驗室……我們還有艾德,相信他可以解決問題的。」
「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好的……」伊諾比喃喃說道。
蓋爾沒有再說甚麼,在眾人的目光下,戴上了帽子。已經是凌晨了。
「或許我們該和父親談一談……它並沒有失去理智……」憋了很久,艾可突然說道。竹可笑了笑,「正是因為它沒有失去理智,所以它才知道該怎麼對付我們。」
「我走了。」蓋爾推開房門,說道。大家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似乎心情都非常沉重。
「你說,父親它……會不會除掉我們?」看著蓋爾消失在門背後,艾可突兀地問道,眼睛瞪出了眼眶,樣子有些古怪。
「除非它真的瘋了……」竹可說道。
「我們的背後還有人民,它不敢公然對我們怎麼樣的。」伊諾比靜靜地說道。
大家又都沉默了,各自想著心事。
蓋爾回到了實驗室,但是不安一直困繞著他,打了幾次電話後,那種不安更加劇了。終於,當他第四次撥通了電話後,聽到電話那頭有人拿起了聽筒,心寬慰下來。
「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了低沉的聲音,蓋爾一愣,不是竹可他們。
「我是蓋爾博士,阿爾法第四小組執行組長,請讓竹可博士聽電話。」
對方沉默了一會。
「喂?喂?」
「竹可博士不能聽電話了。」對方說道。
蓋爾的心開始往下沉,握著電話的手開始有些出汗。
「不能?你是誰?」
對方又沉默了一會。
「我是c區治安部隊傑克中校。蓋爾博士,剛才發生了一起嚴重的事件……在竹可博士的寓所內,發現了三具屍體,其中一具屍體已經被鄰居辨認出來,證實是竹可博士本人,另外兩具正在辨認中……」
蓋爾感到渾身的血液都要凍結住了,頭嗡嗡直響。
「蓋爾博士,您能來一下嗎?我們懷疑其他的兩個人也是阿爾法小組的人員,希望您能來辨認一下。」
「它終於開始行動了……」蓋爾喃喃說道。
「對不起,您說甚麼?」對方沒有聽清楚,問道。
蓋爾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路。
「傑克中校,我要向你揭發。我知道這是誰幹的,其中有一個驚人的陰謀。」
「是誰?」傑克中校問道。
蓋爾猶豫著,知道自己一旦說出父親,將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不過,既然父親已經開始下毒手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快說出真相,越快越好,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傑克中校,電話中不好解釋,」蓋爾的聲音急促起來,「我的生命現在也許正在受到威脅,我要求你派人保護我,還有,另一名阿爾法小組的成員,艾德博士也正處在危險之中,請馬上找到他,還有他手中的資料……」
「您現在在哪裡,蓋爾博士?」
蓋爾正要回答,突然,電話被一隻強有力的手給按斷了。蓋爾嚇得跳了起來,不知道甚麼時候,身後已經多了一個人。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蓋爾高聲問道,聲音尖利,好像女人一樣,流露著絕望的恐怖神情。
來者微微笑了笑,鎮定自若的環顧著周圍。
「要進來很容易,蓋爾博士。」他說道,眼睛裡那種冷冷地東西讓蓋爾感到一陣陣寒意,聯想起了冰原中的狼。
「沒想到阿爾法小組的實驗室會選擇在這種荒僻的地區,當然,這裡的保安就不是非常嚴密了。」
蓋爾知道,儘管他們的秘密實驗室設立在無人的e區,但是這裡的保安措施還是相當好的,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別動,博士。」來者看到蓋爾想要站起來,伸出了右手,一把黑色的手槍赫然握在手裡,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蓋爾的胸口。
蓋爾頹然地坐了下來,渾身軟弱無力。
「你是誰?竹可他們是你殺的嗎?」
面對蓋爾一連串問題,他變得面無表情,手槍穩穩拿著。
「你沒有必要知道這一切,我相信你也知道這一切為甚麼會發生。」
「是父親派你來的?」蓋爾看著他,問道。
來者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走狗!」蓋爾猛地爆發了,倒是嚇了來者一跳,「你們都是父親那個瘋子的走狗,走狗!」
來者慢慢走上前,突然用槍托砸在蓋爾的腦袋上。蓋爾從椅子上跌了下去,額頭上流著鮮血。
「你們不會得逞的,」蓋爾明知道不會倖免,索性豁除去了,大聲喊著,「只要資料一被公開,你們就和那個破機器一起完蛋了!」
「你說的,是不是這個資料?」來者靜靜說道,左手一揚。蓋爾認識,那是艾德的公文包,他看見艾德常常拿著那個。這個時候,蓋爾又像失去了力氣一樣,軟倒在地上,頓時沒了精神。
「完了,完了……」蓋爾喃喃說道。
不錯,來的人正是唐風。無所不能的父親給唐風製造了一張通行卡,可以輕易進入這個秘密實驗室。但是,出於對父親的防禦,實驗室的核心部分被阿爾法小組的成員改造過,無法進入。這也沒有難倒唐風,他在艾德的公文包中找到了紅色的特殊通行卡,所以一路順利的闖入,直接來到了蓋爾博士的核心實驗室。
計劃非常順利。唐風看著絕望的蓋爾,冷冷地問道:「病毒在哪裡?」
「病毒?」蓋爾苦笑了一聲,「甚麼病毒?」
「你知道我在說甚麼。」
「我不知道。」
唐風走近了跪在地上的蓋爾。「不要掙扎了,博士,交出病毒。」
蓋爾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嘶啞。
「去死,走狗!」
唐風又舉起了手槍,但是,他改變了主意。
「蓋爾博士,我不會揍你,但是你讓我非常惱火,真的很惱火。在你死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蓋爾挑釁地看著他。
「為甚麼叫我走狗?我不是走狗,我是一個軍人,執行著父親的命令,消除一切可能危害保護區的威脅。而您,博士,就是一個威脅。」
「威脅,」蓋爾冷笑了一聲,「是對父親的威脅吧?」
「我不明白。」唐風淡淡說道,在他那冷漠的外表下看不出他的好奇心。
「你難道不知道父親為甚麼要除掉我們嗎?因為我們的實驗已經威脅到了父親。」
唐風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蓋爾,琢磨著他是在狡辯還是在拖延時間。
「在保護區,沒有甚麼可以威脅到父親。一切企圖破壞父親的行為都將同保護區法律相牴觸。」
「如果我們不是破壞它,而是讓它不再主宰保護區呢?」蓋爾問道。
「這不可能。」唐風說道。
「這有可能。」蓋爾說道,「父親的地位和作用是保護人類,如果某一天,人類不需要它的保護會怎樣?」
「你想說甚麼?」
蓋爾看著唐風,像看著一樣奇怪的東西一樣,不過,他開始生出了一些希望,也許能夠說服這個殺手。
「原來我和你一樣,認為父親的邏輯和推演都是為了保護區的人類,但是,後來,一些跡象表明,父親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它應該保持的方向。」
唐風冷笑了一聲。
「你是說,父親和人一樣,會改變邏輯和想法?這很可笑,你要知道,父親只是一台超級電腦而已,它只能執行嚴格的程序。」
「準確的說,父親希望人類按照它的邏輯和推演來發展。本來,這是無可厚非的,但是,這種邏輯是建立在原有的基礎上的,當形勢發生了突變,父親的這種方針就出現了偏差。」
唐風想到了父親所說的病毒。在蓋爾他們那些激進的科學家看來,父親想要阻止病毒的擴散是一種不符合潮流的做法。唐風鬆了一口氣,他確定自己並沒有犯錯誤,父親也沒有錯,只是這些科學家發了瘋。下面的事情,就是徹底的解決。
「病毒在哪裡?」唐風不和他繞圈子了,再次問道。
「沒有甚麼病毒。」蓋爾依然固執地說道。不過這也沒有關係了,唐風可以將蓋爾除掉,然後將整個實驗室炸掉,那病毒肯定在這裡。
唐風舉起了槍。
蓋爾的臉上再次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唐風冷冷看著他,一切都要結束了。
「如果你要的是這個,我會給你。」突然,蓋爾好像下了很大決心,說道,「這是父親想要的東西,我會交給你的,請不要殺我。」求生的慾望在支撐著他。
「甚麼東西?」唐風問道。
「不是東西。」蓋爾說道,站了起來,額頭的血還在流。「請跟我來。」
「別耍花招。」唐風說道。當然,蓋爾如果願意交出病毒的話,結果最圓滿,因為唐風也不能確定這些病毒在爆炸中是否能夠全部被殺死。
蓋爾慢慢從脖子上掏出一跟細繩,末端綁著一個小小的鑰匙。他走到辦公桌後面,用鑰匙捅了一下,背後的牆無聲無息的滑開了。唐風驚訝地看著牆背後那個巨大的實驗室,還有那些閃閃發光的儀器,沒有想到在這個辦公室還有這樣的玄機。
「我們費盡了心機,才在父親眼皮底下建造了這個核心實驗室。我們知道父親無處不在,只有在這裡,才能躲避它的監視。」蓋爾有些惆悵地說道,「不過還是沒有逃過他的毒手。」
「病毒在裡面?」唐風謹慎地用槍指著蓋爾的腦後勺,不想蓋爾做出甚麼瘋狂的舉動。
「我不明白你所說的甚麼病毒。」蓋爾看著唐風,說道,「不過這裡面的東西絕對比甚麼病毒更有價值,那是人類的希望,也是父親的噩夢。」
「那是甚麼東西?」
「我說過了,那不是東西,」蓋爾一字一句的說道:「那是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和我們都不同,他的基因是純粹的,沒有受到任何污染的穩定基因。我們叫他倖存者。」
第五章 飛船
【現在地球上並沒有穩定的基因……
在混亂中重新取得穩定,唯一需要的是時間……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這不可能。」唐風說道。
「為甚麼不可能?」蓋爾反問道,「是父親說不可能嗎?」
唐風沉默了。他不知道是否該相信眼前這個人,還是相信從不出錯的超級計算機,要知道,蓋爾是個智商達到一百八的聰明人,也許正在給唐風設下某個陷阱。
「你要給我看甚麼。」許久,唐風問道。
「請跟我來,」蓋爾說著,轉過了身子,向核心實驗室裡面走去,「你現在看到的,將是一個奇跡。」
唐風跟在蓋爾身後,手槍依然指著蓋爾的後腦勺,只要他一有異動,就扣動扳機。
他們走過了一些複雜的機器,各種透明的,不透明的導管脫在地上,交錯著,閃爍的儀表燈光表明這裡在正常工作著。不知道為甚麼,這裡的一切讓唐風聯想起醫院這個名詞。
「當心,很亂,小心不要碰任何東西。」蓋爾在前面走著,囑咐道。隨意堆放的儀器讓寬大的實驗室被阻隔成了一條又一條的小道。蓋爾微微有些發福的身體熟練的穿行在這些儀器中間,唐風努力跟著他,不想讓他在自己的視野中消失。
「首先發現倖存者的,並不是我們,而是父親。」蓋爾頭也不回的說道。
「對於倖存者的存在,父親隱瞞了所有的人,我們只知道,它對倖存者做了一系列的實驗。實驗的結果被父親銷毀了,現在無法知道是些甚麼,然後,這個秘密被父親保存了下來。」
「我不相信。」唐風固執地說道。
蓋爾回頭一笑,有些苦澀。
「我們對父親太依賴了,就像依賴自己真正的父親一樣。可惜,這台無所不能的半電子半生物計算機並不是我們真正的父親,只是我們的養父罷了。」
說著,他們在一個巨大的金屬櫃面前停住了腳步。唐風打量著這個金屬櫃,他見過這種東西,非常像停屍房中的冷藏櫃。蓋爾的手放在把手上,看著唐風。
「現在你看到的一切,將改變整個人類的命運,準備好了嗎?」
唐風此時真的有些猶豫了,開始有些相信蓋爾所說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如果,在這個冰櫃中,真的有一個倖存者,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他又應該怎麼辦呢?是相信父親,還是相信這些阿爾法小組的人?唐風努力抗拒著這種動搖,如果父親無法信任,那他們這些保護區的人又該如何面對未來呢?不,父親是絕對正確的,它曾經在人類面臨滅種之災的時候強有力的保護了人類的火苗,這是所有人都公認的,無法改變的鐵的事實。唐風相信父親就是父親,一台永遠不會出錯的超級計算機。
蓋爾慢慢拉開了冰櫃的抽屜,冷氣從裡面冒了出來,一時間充斥著整個房間。唐風感到有些冷,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冷氣消散了。是空的,並沒有甚麼冷藏的人。唐風鬆了口氣,又有一絲失望。蓋爾從空蕩蕩的抽屜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個小小的試管,仔細地看著。
唐風冷笑了一聲,舉起了槍。
「遊戲結束了,博士,拖延並不能讓你逃脫。」
「可憐的孩子,」蓋爾有些異樣地看著唐風,「你已經看到了奇跡,卻要和它擦肩而過。」
「你說的那個倖存者在那個瓶子中嗎?」唐風嘲笑地說道,「如果是這樣,我發誓這是童話故事中的小人國才有的人。」
「你以為父親會留著倖存者嗎?」蓋爾反問道,「超級計算機不僅銷毀了數據,也毀滅的倖存者,只留下了這點東西,」說著,他晃了晃手中的試管,「最後的一些殘留基因。從這個意義上說,父親,它早已經背叛了人類。」
「事情的原委可以追溯到大災難剛剛結束後。」蓋爾將試管重新放回冰櫃中,關上。「如果你稍微忍耐一下,我會源源本本告訴你真相,一個不同於父親告訴你的真相。」
唐風微微頷首。「我有時間。」他自信蓋爾逃不出他的手掌,他年輕,受過訓練,身強力壯,手中有武器,而蓋爾不過是一個老頭,毫無反抗之力。一切都在唐風的掌握中。
「大災難破壞了一切……父親依靠自己的邏輯和推延能力預見到了這場可怕的災難,所以做出了充分的準備……不知道甚麼地方出了差錯,還是大災難的破壞力超過了父親的預計,總之,提前進入掩體的倖存者們也受到了傷害,被破壞了基因,只能苟且偷生。災難一結束,首先一個問題被最多的人關心著,那就是還有沒有其他的倖存者。搜索和救援計劃馬上實施和展開,不久,越來越多失望的消息從四面八方傳來:沒有一個倖存者的基因是穩定的,所有在地球上的生物都沒有逃過這場末日審判,包括人類。大部分死亡,僥倖沒有死的,身上的基因也被破壞,人類開始絕望了……」
「對不起,請允許我打斷一下。」唐風冷冷地說道,「這些歷史任何一個在保護區的人都知道,不需要你提醒。」
「請原諒……」蓋爾歎了口氣,摘下眼鏡,無奈的使勁擦著。唐風注意到他的右眼是一隻義眼,顯然蓋爾的基因也有某中程度的缺陷。
「很快就到正題了。生活還要繼續下去,於是,保護區形成了,規模日益龐大。人類又開始了一些渺茫的希望,並希望研究出解決基因紊亂的方法。漸漸的,尋找倖存者的計劃被淡忘了,似乎建設好現有的殘存人類社會是最急迫的問題,還有穩定的基因……很多年後,經過無數的努力,還有無數的犧牲……保護區終於有了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大災難前人類社會的一個畸形的樣板一樣,真是可笑……不過,比起遊蕩在保護區外面的變異人來說,我們卻又是很幸福的……」
蓋爾看到了唐風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馬上揮了揮手,繼續說道:
「在這麼多年中,始終還有一個人沒有放棄對倖存者的找尋,這個人正是我們的父親,拯救了人類的超級計算機。對於後來又親手毀滅了倖存者的父親來說,這不能不是極具諷刺意味的事情……父親在對保護區外面的地域進行了努力的搜索,當然,這需要軍隊和物資的支援,遊蕩在保護區外面是非常危險的事情,那裡只有瘋狂和畸形的變異人,常常聽說變異人襲擊的事情,犧牲是難免的。出人意料的是,父親異常執著的進行著這個計劃,從保護區附近搜索到外圍,然後到更遠的地區,這麼多年來,可以說父親搜索了地球的每個角落,這種舉動無意也是相當驚人的。」
蓋爾的眼光有些呆滯,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老人的某些癡呆的表情顯露在他蒼老的臉上。
「結果依然是令人沮喪的。幾乎所有參與這個計劃的人都以為,父親要放棄了。但是,作為無比智慧的父親,又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計劃,當然,儘管我非常厭惡它,但不能不說它是非常智慧的。父親認為,如果不能在地球上找到倖存者,就應該在地球的歷史中去尋找倖存者。在大災難前,曾經發生過這種事情,人類在南極圈找到過史前人類的屍體,注意,是屍體,而不是化石。父親寄希望於能夠找到同樣的東西,一個被冰封的人,或者是一具不太乾癟的木乃伊……只要是任何能夠存在人類穩定基因的東西。人類的希望就寄托在史前某個人的一點皮毛,一些頭髮上了,真是可悲。」
「後來找到了倖存者?」唐風問道。
「沒有那麼簡單。」蓋爾搖搖頭,說道。
「父親確實找到了一些類似的東西,甚至還從一具女性屍體中取出了一些卵子。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大災難造成的破壞是這麼可怕,所有具有活性的細胞都被殺傷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這一次,甚至是父親也決定要放棄了,轉而開始了新的研究,於是,阿爾法小組成立了。據我所知,在保護區內,有許多類似阿爾法小組的研究機構在進行著同樣的努力,試圖從我們這些可憐的保護區人類本身找出穩定基因的方法。父親試圖走捷徑的夢想完全被打破了,一切還要重新開始……就在所有的人,包括父親也開始絕望的時候,意想不到的轉機卻突然降臨了。」
「發生了甚麼事情?」唐風問道,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表。
蓋爾憂鬱地一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最後一個搜索小組在返回保護區的途中,發現了一個東西。準確的說,是一個殘骸,深埋在地下,如果不是大災難給地貌造成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還發現不了這個殘骸。於是,充滿好奇的搜索小組停留下來,研究這個殘骸,很顯然,那是一個人造的物體。經過短暫的研究,搜索小組既興奮又疑惑。疑惑的是,那個殘骸是一艘飛船。」
「飛船?」
「是的,飛船。被破壞的非常嚴重的飛船,但是依舊能看出它的發動機輪廓,還有那中圓滑的外形。顯然,這艘飛船是遭遇了一場事故,不幸墜落到地面的,只是它墜落的年代十分奇怪,根據同位素碳的測定,飛船周圍的土壤是很早以前的,那個時候,人類剛剛才懂得火藥的使用。」
「不可能。」不知不覺中,唐風被蓋爾吸引了,蓋爾的嘴中不斷吐出一些有魔力的字眼。
「這句話,搜索小組的也說過。當然,在第一時間內,這個消息被發回了保護區。在等待保護區支援的時候,搜索小組開始試圖打開那個飛船依然緊閉的艙門。令搜索小組興奮的是,他們在那艘奇異的飛船中發現了一具屍體,人類的屍體。」
唐風感到嘴唇有些乾澀,動了動嘴巴,卻沒有打斷蓋爾的訴說。
「整個事件都讓人無法解釋。為甚麼在那個愚昧的時代,已經出現了如此先進的飛行器?那飛船即使是現在的科技水平也無法建造出來,搜索小組甚至花費了巨大的艱苦的努力才在那不知名的堅硬金屬外壁上打開了一個洞。為甚麼那飛船的駕駛員是一個人?無疑,那是一個人,真正的人,雖然時間很長,但是和空氣隔絕,裡面的屍體並沒有腐爛,只有一些輕微的浮腫,對於搜索小組來說,簡直就像是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寶藏。終於,救援隊到達了,他們將屍體小心翼翼的運回了保護區,整個事情都是在秘密進行中……」
「那個屍體,就是你們你們所說的倖存者?」唐風再次看了看那個冰櫃,問道。
「是的,」蓋爾點了點頭,有些沉重,「那就是倖存者,雖然他已經死了很久,但是,對於人類來說,他的基因是無價之寶,應該說,是倖存的人類基因。通過我們現在的科學水平,完全可以提取他的基因,並加以活性化,也許,一個真正的人馬上就可以誕生了。」
說到這裡,蓋爾的眼眶有些潮濕了。他又開始擦著眼鏡。
「後來,父親對這具屍體進行了全面的測試,結果令人興奮,如同人們希望的那樣,倖存者的基因並沒有受到破壞,也許是那艘飛船的外殼保護了他。但是,最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父親確定了倖存者的基因後,突然封閉了整個計劃,清除了所有的資料,銷毀了倖存者的屍體,然後,秘密的屠殺開始了,知道所有的知情者都被消滅。」
說到這裡,蓋爾看了唐風一眼。唐風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一個父親的殺手,難怪他們都叫唐風走狗。
「博士,」唐風不意察覺地冷笑了一下,「你的故事非常動聽,真的,我幾乎被你打動了。但是,非常可惜,其中有一個漏洞,你說所有的資料,所有的人員都被消滅,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你手裡的那瓶所謂的基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年輕人,請聽我說完,」蓋爾一點也不慌張,鎮定地說道,「最有趣的還在後面。」
「我們都知道,大災難破壞了我們的基因,但是,另一方面,大災難又使我們的基因產生了某種變異,有些變異是有害的,而有些變異卻是奇特的禮物。你也許已經發現我的一隻眼睛是假的,不錯,我的基因和你一樣,有著缺陷,但是,我主要的變異不在這裡。父親在消滅了所有的知情者後,又利用他們的基因製造新的人,這很可笑,不過在保護區,每個人的基因都是可以利用的。父親沒有料到,它製造出來的新一批生命中,有一個不同的變異體,他的基因居然記憶了所有的事情,並遺傳了下來。那個變異人,就是我。」
「你是說……」唐風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
「是的,是的,」蓋爾微笑地點頭,很高興唐風理解了他的意思,「隨著我的長大,我的記憶中開始出現了一些不屬於我的經歷片段,等到成年,那些片段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記憶,讓我知道了事情所有的經過。真是諷刺,父親消滅了知情者,但是卻把他的基因保留了下來,它是絕對料想不到這種結果的。」
「的確非常……」唐風找不到合適字眼來描述。
「後來我成了阿爾法小組的成員,並且是第四小組的執行組長。我知道,我的使命是揭露父親的陰謀,不過,我沒有任何證據,誰都會當我是瘋子的。但是,我還有一樣致命的武器。在搜索小組被消滅前,偷偷保存了一份倖存者的基因樣本,就藏在阿爾法小組數以千計的實驗基因庫中。我的記憶中有這個樣本的編號,基因真是神奇,連這麼詳細的信息都能傳遞給下一代……於是,我找到了基因樣本,並單獨做了實驗,果然,那是沒有受到過污染的純正的人類基因。」
唐風又情不自禁地看了看那冰櫃。
「我曾經疑惑,該怎麼做。父親是無法相信的,而且我一但公佈這些,恐怕生命會受到威脅,而且基因樣本不保,這讓我猶豫了很久。最後,我做出了一個冒險的決定,將這個真相告訴了同小組的成員。令我寬慰的是,同樣是人類的小組成員都站到了我這一邊,畢竟人類都是一樣的。我們經過討論,認為應該首先利用基因創造一個完整的人出來,在這個鐵的事實面前,父親的罪惡將暴露無疑。但是,條件還不成熟,所以我們一直忍耐著,直到最近……」
「最近怎麼了?還需要甚麼條件?」唐風問道,半信半疑。
「最近,」蓋爾正要說,突然,甚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閉上了嘴,側耳聽了聽。
「怎麼?」
「噓……」蓋爾將手指放在嘴唇上,輕聲說道,「別說話,又有人來了……」
第六章 逃亡
【在觀測站進行觀察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
在我的記憶中,最後一次的聯繫是和一艘攻擊型戰艦。那戰艦正在追擊一艘莫拉思汀型飛船,裡面是一群絕望的逃亡者……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蓋爾的神情有些緊張,在他頭上,有一個小小的監視器正在閃爍著紅光。唐風也抬起了頭,監視器上,一個男人正站在蓋爾的辦公室門外,按著門鈴,有些煩躁不安,肩膀上的徽章閃閃發光。
「治安部隊。」唐風輕輕說道。他突然用槍抵住了蓋爾的後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別耍花招,你叫了治安部隊?」
「是的,」蓋爾說道,「我想他們已經將這個地方團團包圍了。」
唐風低低罵了一聲,才知道為甚麼蓋爾要拖延時間。
「別抵抗了,你走不出這扇門的。」
「閉嘴!」唐風喝道,扳過了蓋爾的身子,從衣兜中掏出了一樣閃閃發光的小金屬桶,揚了揚。
「知道這個嗎?這是微型高爆炸彈,可以把你和我連同這個實驗室一起炸上天。我不想這麼做,別逼我。」唐風威脅道,「不要輕舉妄動,明白嗎?」
蓋爾疑惑地看著唐風手中那個東西,並沒有說話,臉上又出現了一些汗珠。
監視器上,那個軍官又按了按門鈴,敲了敲門。
「蓋爾博士,您在裡面嗎?蓋爾博士?」話筒中傳出了低低渾厚的聲音。蓋爾聽到過這個聲音,是c區治安部隊中校,傑克。
「去開門,博士。」唐風說道,用槍頂了頂蓋爾的身體,「只要我手指一動,大家都完蛋,明白嗎?」
蓋爾終於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步履有些蹣跚。他們出了核心實驗室,門在背後無聲無息的關閉。蓋爾看著唐風,而門外,第三次傳來了鈴聲。
「蓋爾博士,請把門打開,否則我們要破門而入了!」
「開門!」唐風說道,表情異常鎮靜。他將手槍收到懷裡,另一隻手握著炸彈,放在衣兜中,蓋爾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他一動,炸彈就會爆炸。蓋爾歎了口氣,坐在辦公桌後,伸手按了一下按鈕,辦公室的門開了。
呼啦一下子,一大群全副武裝的士兵湧進了辦公室,荷槍實彈,辦公室馬上變得狹小起來。最後,一個個子不高,身材健壯的軍官沖沖走了進來,皮靴嘎吱嘎吱直響。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辦公桌後的蓋爾博士,明顯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
「警戒周圍,一切人員不得入內!」士兵迅速執行著命令,有幾個守在門邊,其他的又出去,分散在過道和走廊上,外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士兵。
「蓋爾博士,真是太好了,我們來的還不算太晚。」他說著,敬了一個軍禮,「我是c區治安部隊傑克中校,我們通過電話。」
蓋爾勉強一笑,臉色不算太好看。馬上,傑克敏銳的眼光落在了一旁的唐風身上,掃了兩下。唐風故作輕鬆地接受著那鍾眼光,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是口袋中的手握的更緊了。
「這位是……」傑克看著唐風,皺了皺眉頭,似乎沒有想到這裡還會有別人。
蓋爾看了一眼唐風,看著唐風插在口袋中的手,不自然的嚥下了一口唾沫。
「這位是我的同事……」
傑克依然在打量著唐風,並沒有消除疑慮,突然,他富有經驗的雙眼落在了唐風插在口袋中的手上,嘴角繃的更緊了。
「艾德博士呢?你們找到他了嗎?」蓋爾輕輕咳嗽了一聲,轉移了話題。
「我們找到了,蓋爾博士,他現在很好。」這個時候,蓋爾奇怪的發現,唐風的臉色正在發白,身體晃了一下。
蓋爾舒了一口氣,說道:「謝天謝地,艾德還活著。」
「蓋爾博士,請隨我們離開這裡,我們有一些事情要向你詢問,越快越好。」傑克收回了看著唐風的眼光,扭頭對蓋爾說道。
「很好,很好。」蓋爾立刻跳了起來,似乎迫不及待要離開似的,「我隨你們去,我知道兇手,我要揭發這整個事件。」
「傑克中校,」一直沒有說話的唐風突然開口了,「我和蓋爾博士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請給我們一些時間。對不對,蓋爾博士?」
蓋爾想說甚麼,看了看唐風藏在口袋中的手,嘴巴蠕動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對……我們還有一些事情……很快就處理好……」
「我必須保護你的安全,博士。」傑克說道。
「這裡很安全。」博士勉強一笑。傑克又看了一眼唐風,而唐風抱以一笑。
「十分鐘,然後我們就離開。」傑克說道,好像很不情願的樣子,退了出來,兩名守在門口的士兵也關上了門,守在門外,辦公室中又剩下了唐風和蓋爾。
「你想怎麼樣?」蓋爾有些不安的看著唐風,問道。
唐風並沒有回答,只是打量了一下四周,顯得有些心事。
「博士,這裡談話不會被竊聽吧?」唐風突然問道。
「是的,這裡是隔音的。」蓋爾不明白他的意思。
唐風點了點頭,又過了一會,異常嚴肅地看著蓋爾,慢慢地說道:「蓋爾博士,請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要求你如實回答。你剛才所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蓋爾鬆了一口氣,看到了希望,連忙說道:「我以人的尊嚴保證,剛才所說,都是千真萬確的,就是到了治安部隊那裡,我也會這樣說的。請不要殺我,也不要毀滅這個實驗室,為了人類。」
唐風點了點頭,喃喃說道:「我很想相信你,但又不願意相信……」
「你和我出去,我保證你的安全。」蓋爾急急地說道。
唐風笑了一笑,神情非常古怪。
「蓋爾博士,你以為這樣出去就能保證你的安全嗎?」
「甚麼意思?」
唐風看著那扇門,微微搖了搖頭。「那個中校,傑克不值得信任。」
蓋爾吃了一驚,「為甚麼?」
「剛才他說了謊話。」唐風說道,冷冷看著蓋爾,「艾德已經死了。」
蓋爾更加吃驚了,臉漲的通紅,又馬上刷的白了。
「你怎麼知道?」
「還記得這個公文包嗎?」唐風指了指剛才他遺留在沙發上的公文包,「是我殺死的艾德,子彈從左胸第三和第四肋骨之間穿過去,艾德幾乎沒有感到痛苦就斷了氣……」
蓋爾第一個反應就是向唐風撲過去,咬牙切齒。
「走狗!你殺了艾德,我最好的朋友!」
唐風向後退了一步。「冷靜些,博士!」他的手從口袋中伸出來,依然握著那個炸彈。蓋爾立刻停住了腳步,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我很抱歉,博士,」唐風的聲音還是那麼冷淡,「我只是一件工具,一件殺人的工具。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這個錯誤是非常嚴重的,我希望可以彌補。」
「生命沒有辦法彌補。」
「是的,博士,不過,起碼我可以救你的性命。」唐風說道,「外面的那個傢伙,也許也是父親派來的,他沒有理由對你撒謊。我不敢保證他會對你的故事有興趣。」
「我不信任你。」蓋爾瞪著唐風,恨恨地說道。
「你自己判斷吧,博士。」說著,唐風將那個炸彈放到了蓋爾面前的辦公桌上。金屬桶在桌子上滾來滾去。
蓋爾有些緊張地看著那東西,「這是甚麼意思?」
「這只是個汽車遙控器,我自己做的,很精巧,是不是?」
蓋爾默默看著,說不出話來。
門鈴聲又響了起來。
「我們該怎麼辦?」過了一會,蓋爾低低問道。
正在傑克等的不耐煩的時候,門開了。門口,站著蓋爾博士,手裡捧著一隻金屬盒子,有些像保溫桶。他的身後,站著那個不速之客,手裡拿著一支手槍,抵在博士的腦袋上。
「都讓開,聽見沒有!」他大聲喝道。
「別激動,不要傷害博士。」傑克後退了一步,士兵也轉過了身子,一時不能反應過來。
「照我的話做,否則他的腦袋就會開花。」唐風說道,推著博士走出了辦公室。
「叫你的人都過來,中校。」
「你逃不掉的。」
「別廢話!」唐風大聲說道,「現在我掌握局勢,快,照我說的做!」
傑克默默的執行了。很快,士兵都聚了過來。唐風歪了歪脖子,「都進去,全部。」
傑克發了一個命令,順從的和手下都走進了蓋爾的辦公室。唐風按了按按鈕,將傑克他們都關在了辦公室裡面,從外面反鎖了門。
「看到沒有,博士。」唐風冷笑著說道,「我猜對了,他們這麼聽話,顯然很希望我把你帶走。」
「我倒是很希望你錯了。」
兩個人說著,迅速離開了實驗區。唐風和蓋爾博士上了車子,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甚至沒有受到任何阻擋。
已經是中午前後,但是兩個人都沒有感到飢餓。唐風開著車子,穿過了幾條街區,確定沒有人跟蹤,最後車子在一個廢棄的倉庫區停了下來。
「我們到這裡幹什麼?」
「別廢話,下車。」蓋爾歎了口氣,下了車子,手中依然捧著那個冷藏盒,裡面是珍貴的人類基因。他們來到了一間空的倉庫,裡面黑暗,而且氣味相當難聞。蓋爾在前面走著,唐風在他的背後。突然,唐風用槍托猛擊了一下蓋爾的後腦,蓋爾猝不及防,倒下去,暈了過去。
「對不起,博士,希望沒有傷害到你超常的智力。」說著,唐風將蓋爾拖到了一個角落,找根繩子,將他結結實實地捆住,嘴裡堵住東西。收拾妥當,將那個冷藏盒放在蓋爾的身邊,唐風彎下腰,仔細看了看蓋爾。蓋爾昏迷著,但生命不會受到威脅。唐風點了點頭,站起身子來,他不能確定蓋爾所說的,需要確定一下。
唐風駕車,離開了廢棄的倉庫區,然後重新回到了大街上。他找了一個電話亭,按照紙條上的號碼,撥通了電話。一會,那頭接通了。
「完成了嗎,唐風上校?」那頭,傳來了一個毫無情感的聲音。
「完成了,父親。」唐風說道,他知道自己正在和父親的中樞系統連接著。
「蓋爾博士呢?」
「已經消滅了。」
「病毒呢?」
「銷毀了,非常安全。」
「很好。」父親說道,沒有高興,沒有激動,似乎盡在掌握中。
「不過,我沒有想到你會派出另外一個人,他差點干擾了我的計劃。」唐風抱怨道。
「我並沒有派其他人。」過了一會,父親說道。
它在撒謊,唐風想到。父親並沒有立刻回答,說明他在思考,這就夠說明問題了。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父親?」唐風問道,「我的獎賞呢?」
「獎賞會有的,」父親的口氣突然變得冷冰冰的,似乎它也察覺到甚麼,「現在,回到家裡去,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好的。」唐風掛掉了電話,沉思了起來。現在看來,蓋爾博士的話比較可信,不知道為甚麼,唐風始終感覺到父親不太可靠,也許是潛意識的關係,也許是他天生對父親就不信任。蓋爾博士的解釋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比較符合邏輯。唐風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將會影響人類的命運,不管怎樣,他不相信同樣是人類的蓋爾博士會做出危害人類的事情,但父親就說不定,或許就像蓋爾說的,父親已經偏離了它的方向。
「好吧,就這樣決定吧。」唐風自言自語道。
他突然開始掛念起美蘭尼的安危起來,於是又開車回了家。一進家門,就看見了美蘭尼有些擔心的面孔。
「天,你到哪裡去了,怎麼連一個電話都不打。」美蘭尼說道,上下打量著唐風,「今天不是說好帶兒子出去野餐的嗎?」
唐風勉強一笑。「臨時任務,吃過飯了嗎?」美蘭尼點了點頭。
「兒子在哪裡?」
「他正在午睡,等你回來,我估計他現在一定很失望。」
唐風走近了美蘭尼,輕輕的擁抱了她一下。唐風的這種非同尋常的溫柔讓美蘭尼有些吃驚。
「發生了甚麼事情,唐風?」作為妻子,美蘭尼十分瞭解唐風。
「出了一些事情,很不同尋常的事情。」唐風說道,又轉了話題,「你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了?」
「他很好。」美蘭尼輕輕撫摩著自己的腹部,細長的眉毛皺了起來,「我很擔心……他們發現……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們就保不住這個孩子了……」
「美蘭尼,」唐風拉著美蘭尼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也許我們可以保住這個孩子,不過要做出一些犧牲……」
「甚麼犧牲?」美蘭尼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為了這個孩子,我可以做一切事情……」
「世界從今天開始,就要變化了,美蘭尼,等我去做這件事情。原來我很猶豫,但是想到我們的孩子,想到我們的未來,為了我們孩子的未來,我決定了……」
這個時候,裡屋的門開了。唐風和美蘭尼同時回頭,只見他們的兒子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支閃閃發光的手槍,正是唐風藏在書房的沙漠之鷹。
「不要玩爸爸的手槍。」美蘭尼驚叫著,企圖去奪掉那手槍。
「靠邊,美蘭尼,否則我就開槍了。」他的聲音和平時有些不同。
「你知道在和誰說話嗎?」唐風喝道。
「我當然知道。」孩子冷笑著說道。唐龍突然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冷了起來,那口氣,那口氣,簡直就像。
孩子看出了他的疑惑,又笑了笑。「你沒有完成任務,是不是,唐風。你騙了我,不過你只能暫時蒙蔽我。」
「你?這不可能……」
「對,我。」他說道,「我是父親。」
「父親?不可能!」
「不要廢話,唐風,博士現在在哪裡?」
「甚麼博士?」
「不要再妄圖騙我了!」孩子突然大聲吼了起來,和他那年紀完全不相稱。「當在試管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淘汰品,但是我把你留了下來,因為你可以利用。現在,你這個次品的缺陷果然爆發出來了,首先是想隱瞞美蘭尼的懷孕,對保護區的法律挑戰,我忍耐了。而現在,我給你一個可以改過的機會,你卻倒向了蓋爾那邊,這不能容忍!快說,博士和他的基因在哪裡!」說著,他將槍指向了美蘭尼的頭,唐風驚恐地看到保險已經被打開。
「不!」
「彭!」槍聲響了。唐風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槍,正在冒著青煙,還是不能相信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美蘭尼嚇呆了,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唐風連忙過去,扶住了美蘭尼。
「我也不知道……」他愣愣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兒子,他的腦袋被打破了,血和腦漿流了出來,在腦袋裡面,還有一些金屬的東西,閃閃發光,一些破碎的金屬碎片撒在地上,混合著血漿。
「現在該怎麼辦?」美蘭尼軟弱無力地倒在唐風懷裡,如同在做噩夢一樣。
「逃吧,現在只有逃亡了,離開這個地方……」唐風喃喃地說道。
第七章 出路
「蓋爾博士,你還好吧?」
蓋爾身上的繩索被解開,口中的東西被掏出來,他咳嗽著,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人影,是唐風。
「我被襲擊了……」蓋爾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說道。
「我知道,蓋爾博士……」唐風彎下腰,按摩著蓋爾僵硬的肢體,一陣陣的疼痛傳遍了蓋爾的全身。
「發生了甚麼?」蓋爾活動著麻木的四肢,企圖站起來,卻力不從心。
「發生了很多事情,蓋爾博士。」唐風說道,苦笑著。「這是我的妻子,美蘭尼。」
蓋爾馬上看到了站在唐風身後的年輕女子,她的面孔蒼白,充滿了驚疑不定的表情。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蓋爾博士。」唐風繼續說道,「你和我,還有我妻子的生命現在受到了威脅,時間非常緊迫。」
「到哪裡去?」蓋爾問道,又看了看唐風的妻子,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瞪大了有些恐懼的眼睛。
「離開保護區,唯一的出路。」唐風說道,表情有些嚴肅。
「不,我不離開!」蓋爾掙扎著站了起來,推開了唐風的手臂,「我要去揭露父親的陰謀,就現在,將真相公佈於人民。」
唐風又苦笑了一聲,「恐怕已經不可能了,剛才在我們來的路上,收聽了廣播,現在整個保護區都在通緝你。在廣播中,你被定為殺害幾位科學家的嫌疑犯,危險的人物,任何人見到你,都可以隨時將你射殺。」
「那是你幹的。」蓋爾瞪著眼睛說道。
「是父親干的,」唐風說道,「不過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只要你落入治安部隊的手中,一切都完了,他們不會給你申辯的時間的。」
蓋爾低下了頭,但又馬上抬了起來。
「離開保護區簡直就是自殺的行為。」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唐風說道,「根據你的記憶,或者說,根據你基因遺留下來的記憶,在保護區外,有甚麼地方可以讓我們藏身的嗎?」
「非要這樣嗎?」
「別無選擇。」
蓋爾看了看唐風,又看了看美蘭尼,長歎了一口氣。
「好吧,我們先躲一躲,我知道有個地方……」
唐風點了點頭,扶住了非常虛弱的蓋爾,美蘭尼也攙住了蓋爾的另一支胳膊。蓋爾則捧著那只寶貴的冷藏盒。
「對不起,夫人。」蓋爾說道。令蓋爾驚奇的是,美蘭尼抱以一笑,非常憂鬱,但是相當鎮定,蓋爾看到了這個女子有一個堅強的靈魂。
「叫我美蘭尼,博士。」美蘭尼說道。
他們出了倉庫,蓋爾才發現天色已經接近黃昏,外面的一切都已經有些朦朦朧朧,遠處閃爍著城市的燈火。一輛沒有熄火的汽車停在外面,唐風將蓋爾攙扶到司機旁邊的位置上,美蘭尼坐在後面。很快,他們拐上了寬闊的大道上。
周圍的景物在迅速向後退著,唐風和美蘭尼始終一言不發,似乎有著甚麼心事,尤其是美蘭尼,蓋爾通過後視鏡看到她眉頭緊鎖,似乎眼眶中還有一些淚水,強忍著不落下來。
「我們從哪個出口出城,博士?」蓋爾看著前方,問道。
「第十四出口,認識嗎?」唐風點了點頭。一路上,他們迎面開過來不少塗著紅色標誌的治安部隊警車,又飛馳過去,車頂上的車燈旋轉著,發出刺耳的嗚嗚聲音。每次看到那些車輛,蓋爾就不由自主的將腦袋往下縮。
「不用擔心,蓋爾博士,」唐風目不斜視,但能察覺到蓋爾的不安,「我的車牌是隸屬治安部隊的,他們暫時還不會懷疑到我。」
「這真是諷刺,」蓋爾有些自嘲地說道,「一個殺人犯保護一個無辜的通緝犯,而且那個通緝犯還是他曾經要暗殺的目標。」
「你殺人了,唐風?」坐在後座的美蘭尼驚訝的問道,身體前傾,頭探向前面。
唐風並沒有回答她,只是緊緊抿了抿嘴。「蓋爾博士,剛才,我的孩子,企圖殺我,他自稱是父親。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蓋爾啊了一聲,連忙問道:「他現在怎樣了?」
「我殺了他。」唐風的臉抽搐了一下,但仍然還是說道。美蘭尼用雙手掩住了眼睛,終於忍不住,痛苦的抽泣著。
蓋爾替這個女子微微感到難過,她一直表現的很堅強,在面臨這個巨大的,突如其來的變故前,始終沒有非常慌亂,但是,誰都不能不為自己的孩子死亡而感到難過,尤其是被孩子的父親,自己的丈夫打死。
「請不要難過,美蘭尼,」蓋爾輕輕地安慰道,回過了頭,「我想,這是一個電子人。」
「電子人?」唐風的眼中劃過了一絲的疑惑。
「這是我的猜測。」蓋爾說道,「曾經有這麼一種傳聞,父親正在製造自己的孩子。長久以來,我們這些生活在保護區的可憐人一直稱那個計算機叫父親,可是,我們之中沒有一個是父親真正的孩子,也許,對父親來說,這不能不是一個缺憾。父親想製造自己的孩子只是我們這些工作在基因製造學領域的科學家中流傳的一個謠言,然而,這個謠言在某種程度上被證實了。另一個機構,貝塔小組的科學家們負責試管嬰兒的基因控制和篩選工作,他們曾經創造了很多畸形的胎兒,其中有一種就是無腦兒,或者是腦畸形兒。原本這些胎兒是要被淘汰的,但是,許多這種胚胎卻神秘的消失了,傳聞,父親培養著這些胚胎,讓他們成長和發育,然後,在他們的頭顱中移植電子腦。要知道,大災難後,人類對基因科學和生命科學發展到了何種先進的地步,理論上來說,進行腦移植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這些外表和人一樣的嬰兒悄悄降臨在保護區,混入了人群,被不知情的家庭所領養。他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成長,會哭,會笑,有著人類一切的習慣和生理本能,但是,他們的大腦卻不是人類的。」
唐風馬上想到了那些金屬碎片,那些和著血的怪異東西。
「如果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保護區遲早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真正的人被一些會思考的機器所代替,而這正是父親所想要的,到時候,充斥保護區的,才真正是有資格喊它父親的孩子。」
唐風說不出話來,只是覺得前途渺茫,心事重重,如果連父親也背叛了人類,那麼,人類的末日可能真正來臨了。難道就沒有未來了嗎?
「蓋爾博士,」唐風若有所思地問道,「我們還有希望嗎?你手中的那個東西能夠拯救人類嗎?」
「我希望能夠。」蓋爾說道,抱緊了那個冷藏盒。「但是還不可能。發現了這個基因,著實讓我們高興了一陣,但是,只有一個完整基因是不夠的,我們還需要一個載體。現在的科學技術還不能完全利用一個細胞克隆出一個完整的人來,最先進的技術也不過是將一個體細胞的細胞核抽取出來,注入到一個沒有細胞核的卵細胞內,然後加以刺激,讓它分裂,發育。就算是這樣,成功的幾率也十分小。我們有一個穩定的基因,但是,卻沒有一個合適的卵細胞來做載體。」說到這裡,蓋爾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遺憾。
「命運從來沒有如此殘酷的對待人類,就算是上帝,也知道製造人類需要亞當和夏娃,但是,我們現在找到了亞當,而夏娃在哪裡?」
車子拐了一個彎,道路兩邊的景色開始荒涼起來,已經可以遠遠看見保護區那高大的外城牆,一些紅色的燈光在城牆上閃爍著。唐風突然踩了一下剎車,車子慢了下來,最後停住了,蓋爾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怎麼了?」
唐風無力的俯在方向盤上,發出了一聲呻吟。
「那我們還跑甚麼呢,博士?就算我們可以揭露父親的陰謀,又有甚麼用呢?就算我們把這個倖存者擺到大家的面前,又能改變甚麼呢?到最後,我們還是要依靠父親,這個東西不過是給我們可憐的掙扎者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希望罷了。」
「開車吧,」蓋爾溫和地說道,「前面還有路,相信我。」
唐風猶豫了一會,又發動了車子。
「記得我在核心實驗室中和你的談話嗎?我曾經說到過,我們一直在忍耐,其實有很多機會讓我們可以來揭露父親的陰謀,但是,正是考慮到這樣並不能實際改變父親的統治地位,所以才一直在等待。」
「還有甚麼可以等待的呢?」唐風苦笑著問道。
「既然我們有了亞當,為甚麼夏娃不會出現呢?」蓋爾的眼睛閃爍著智慧的火花,「既然有一個倖存者,也會有第二個,雖然機會很渺茫,但是,直到最近,又有了讓我們激動的新發現。」
車子在道路上飛馳著,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唐風打開了車燈,在黑暗中投射出兩道清晰的光束。
「對外的搜索一直在持續著,自從發現了倖存者的秘密後,我們決定組建自己的搜索組。對外慌稱是野外科學研究,觀察變異人的發展狀況,而實際上,是為了搜索倖存者。只有少數核心小組成員知道其中的秘密,就是被你……不,被父親殺害的那些科學家,其中,艾德博士的貢獻由為突出,搜索的範圍經過調整,我們像找到另一艘飛船。」
「另一艘飛船?」唐風驚訝地問道。
「是的,另一艘飛船,」蓋爾接下去說道,「沒有理由認為飛船事件是孤立的,可能在我們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文明形式存在著,古代就曾經有很多傳說,例如埃及的金字塔,消失的亞特蘭蒂斯大陸,瑪雅文明,這些神秘的傳說都表明人類或許曾經發展出一支極度的文明,高度繁榮,遠遠超出其他分散在地球上的各個正在處在萌芽的文明。」
「真是荒謬。」唐風喃喃說道。
「甚至可以說是荒唐,」蓋爾微笑了一下,一旦談到科學,他就顯得異常興奮。「人類生活地球溫暖的懷抱中的時候,是會對這些傳說一笑置之的,但是,當我們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神甫可以祈禱,小孩可以哭泣,女人可以躲在男人的懷抱中,而我們這些科學家,就只能寄希望於奇跡了。我扯遠了,對不起……就在最近,搜索小組發現了另一艘飛船。」
唐風一震,似乎不敢相信。
「在一個海岸邊,非常隱秘的洞中。海水常常會淹沒這個巨大的溶洞,如果不是退潮,我們根本發現不了,也許是天意,最後我們還是找到了。這回發現的不是殘骸,而是一艘完整的飛船。」蓋爾喘了口粗氣,繼續說道,「當時我們被巨大的幸福包圍著,好像已經觸及到了伊甸園,由於過度的興奮,謹慎被忽略了。我們迫不及待的對那個飛船進行測試,研究,並頻繁的從保護區中進出,最後終於吸引了父親的注意。悲劇隨後而來,我們估計到計劃將敗露,不得不冒險,阿爾法第四小組的成員決定將真相公佈出來,然而,我們還是晚了一步,沒想到,父親先動手了。」
說到這裡,蓋爾停了下來。
「我很抱歉……」唐風默默地說道。
「你幹什麼了?」美蘭尼驚訝地問道,「你突然消失了一天,到底幹什麼了。」
兩個男人都沒有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美蘭尼也靠回到了坐椅上,沉默著。
「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找到那艘飛船。不幸中的萬幸,就是父親並不知道飛船的地點,如果它知道的話,首先做的,一定是摧毀那飛船,到時候,我們這些科學家也就成了無害的廢物。」
「我們現在就是往那裡去嗎?」唐風問道。
蓋爾點了點頭。「在那裡,我們建立了一個小小的工作站,我想我們可以先到那裡去避一避,然後決定下一步該如何做。」
唐風沉默了一會,說道:「如果那艘飛船中並沒有倖存者呢?」
蓋爾苦笑了一聲,「我們只能希望了,這是唯一的希望了。」
很快,車子已經行駛到了城牆邊上,巨大的金屬門緊閉著,十四號出口。幾個身穿軍裝的士兵靠了過來,手中拿著槍。唐風盡量保持著鎮靜,坐在方向盤前,一動不動。一個士兵近前,伸頭看了看。
「抱歉,現在戒嚴,出口已經封閉了。」
「我在執行公務,士兵。」唐風的口氣非常不容質疑,「剛才有車輛從你們這裡出去,是不是?」
士兵猶豫著,回頭和其他幾個士兵商量了一會。
「是的,一個小時前,有一輛車子經過十四號出口,不過他有通行命令。」
「士兵,你們犯了一個錯誤,那是偽造的通行命令,我們正在奉命追查。」
士兵伸頭看了看,黑暗中,他並沒有看清楚車子裡面的人。
「請出示你的證件。」唐風拿出了自己的軍官證件。士兵擺弄著,還是猶豫不覺。唐風靈機一動,掏出了父親給他的特別通行證。士兵將特別通行證在識別器中劃了一下,識別器閃爍著綠色的燈光,通行等級:最高。士兵敬了一個軍禮,讓開了路,金屬門緩緩打開了。
這個時候,唐風注意到他們背後,出現了一些燈光,還有發動機的馬達聲。唐風並沒有理會,只是發動了車子,加大了油門,衝出了金屬門。
「長官,您的證件。」士兵在他背後大聲喊著。唐風看著後視鏡,那些燈光更加近了,是軍用的吉普車,他的腳緊緊踩著油門,發動機發出轟響,唐風感到自己的背猛的貼在了坐椅上。
「拉好,各位!」他說著,加大了馬力,換上了檔,車像喘息的猛獸一樣竄了出去,巨大的城牆漸漸消失在後視鏡中。唐風注意到,那些吉普車正停在門口,被士兵攔著,吉普車上跳下了更多的士兵。
「怎麼回事?」在顛簸的路上,蓋爾緊緊拉著扶手,一晃一晃的,大聲問道。
「如果父親不知飛船的位置,它一定會追查所有離開保護區的車輛的。」唐風喊道,力圖壓過車子發出的嘈雜聲音。
「那是追我們的嗎?」美蘭尼在後座問道。
「是的,」唐風說道,騰出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了手槍,交給了蓋爾。蓋爾有些驚恐地看著,「我……我不會用……」坐在後座的美蘭尼搶過了槍,扭過了身子。
「你會用?」蓋爾驚訝地問道。
「不會,」美蘭尼瞄準著後面的車子,「現在學。」
「小心,美蘭尼。」唐風說道。緊緊抓著方向盤,努力讓車子在狹窄而黑暗的小道上飛馳。突然,後面的風檔爆開來,留下了一個洞眼。
「低頭,他們開火了。」唐風吼道。蓋爾低下了頭,蜷縮著。美蘭尼臥在後座上,不時抬起頭,開始還擊。突然轟隆一聲,他們的車子翻了過來,在路上翻滾著,撞到了甚麼東西,停了下來,輪子還在空轉著。
唐風第一個爬出了車子,一抬頭,卻看見了一雙閃亮的眼睛正在瞪著他,更令他恐怖的是,一隻狙擊槍正對著他的腦袋。
第八章 變異人
那是一個變異人。
關於變異人,在保護區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言。大多數都是變異人攻擊人類的消息,在保護區的人看來,變異人更像是有著人類外表的野獸,徹底喪失人的理智和思維的動物,甚至變異人連人的外表都沒有,倒像是被隨意組合出來的怪物一樣。現在站在唐風面前的,就是一個變異人,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如同狼一般,在微弱的月光下,還可以看見的,就是那桿槍,指向唐風的頭顱。唐風感到全身的血液在往腦子裡湧,手下意識的伸向腰間,才發現槍並不在那裡。
密集的槍聲從身後傳來,追擊者越來越近了。面對著他的變異人似乎正在猶豫不覺,眼神中的那種疑惑閃爍不定,但是槍始終沒有放下來,唐風呆呆的站著,一動都不敢動,從來沒有像這樣感到死亡離自己那麼近。突然,猛的響起了一陣爆炸聲,子彈像雨點一般朝著這個方向射過來,幾束明晃晃的燈光四處照射著,唐風下意識的爬下了身子,手抱在頭上。
「救我,唐風!」背後傳來了美蘭尼的喊聲。唐風回頭一看,美蘭尼正從傾覆的車子中探出半個身子,而蓋爾的一隻胳膊正軟軟的耷拉在車窗旁,不知道死活。
「別動,美蘭尼,別動!」唐風大聲喊道,後面是父親的追兵,前面是一個拿著武器的變異人,唐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路邊,另一個黑影竄了過來,他似乎被槍聲嚇壞了,正在飛快的跑著,跌跌撞撞,在空中無助的揮舞著雙手。燈光照到了他,唐風看見了他矮小的身材和一個奇怪的腦袋,那光禿禿的腦袋上像是被斧子劈過一樣,有著一道深深的溝壑。那個拿著槍的變異人也看到了他,吃了一驚,向前跳了一步,但是已經太晚了,一串子彈擊中了那個倒霉的變異人後背。唐風看著他如同被重重撞擊了一般,向前飛了出去,頭後仰著,血花飛濺了出來。當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早已經斷了氣。
「砰!」沉悶的槍聲在唐風的耳邊響了起來。變異人開槍了,唐風本能的縮了縮脖子,但是,並沒有如預料的那樣感到身體的疼痛。他抬起了頭,才發現變異人抬高了槍口,開始向後面追擊他們的車輛射擊。迅速的,所有的探照燈都朝著變異人的方向指了過來,在慘白的燈光下,唐風看清楚了,那個變異人比常人要高大一些,長而蓬亂的頭髮遮蓋的面孔,渾身上下裹著早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的破布,最讓人驚奇的,是他的雙腿。他的腿,膝蓋反向彎曲,如同袋鼠一般,十分的詭異,唐風知道,那是某種變異的基因在作怪。
變異人靈活的跳躍著,子彈紛紛落到了他的身後,他那雙異常發達的腿讓他可以像羚羊一樣奔跑,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探照燈失去了目標,茫然掃射著。
「砰!」
最前面的一輛車子失去了重心,轟然翻倒,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隨後,就是更強烈的爆炸。槍聲更加密集了,從那雜亂而猛烈的槍聲中,可以聽出開槍者的惱怒而又束手無策的焦躁。很快,後面的車子停了下來,藉著車燈,可以看到很多的士兵正在跳下來,組成一個個的環形防禦,謹慎的向前搜索移動著。
唐風乘著混亂,迅速跑到了美蘭尼的身邊,美蘭尼正努力從破碎的車窗中爬出來。
「把手給我。」唐風躲在翻到的車子後,伸出了一隻手,美蘭尼抓出了唐風的手,使勁向外移著。
「你沒事吧?」唐風急切地問道,黑暗中,看不見美蘭尼的臉。
「我沒事……」美蘭尼的腳也從車子中出來了,繼續向前爬了一段,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蓋爾博士他……」
唐風又去拽蓋爾露在外面的胳膊,車裡面,蓋爾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唐風的心一寬。
「下次要記得系安全帶,博士。」唐風半開玩笑地說道,用手肘擊碎了前排玻璃,發出了嘩啦啦的響聲。
「閉嘴,你這個……」蓋爾忍住了髒話,繼續說道,「基因,基因,把放基因的冷藏盒弄出去。」唐風接住了冷藏盒,這個時候,槍聲又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唐風伸頭張望著,士兵都被那槍聲所吸引,大聲喊叫著,紛紛朝著黑暗射擊,火光連成了一片,槍聲此起彼伏。但是,長著袋鼠腿的變異人卻如同鬼魅一般,一會失去了蹤影,一會又出現在另一側,而每一次槍響,總有一個士兵倒下。機會非常難得,唐風不再耽擱,也不管蓋爾痛苦的呻吟,硬是把他從車子中拖了出來。
「我想我的肋骨斷了。」蓋爾吃力地說道。
「小事情,博士,落到他們手裡,你的脖子也會斷的,快走,乘現在!」在黑暗中,追擊者的注意力都被那個陌生的變異人給吸引了,唐風他們正好混水摸魚,跌跌撞撞地漫無目的地逃跑著。唐風並不能看見前方的路,根本沒有甚麼路,他只是憑著直覺在跑,果然,他們離槍聲越來越遠,也越來越黑暗。
「我跑不動了。」蓋爾吃力地說道,喘著氣,好像在拉風箱一樣。
「你怎麼樣,美蘭尼?」黑暗中,唐風一直緊緊抓著美蘭尼的手。
「我還可以……」聽得出,美蘭尼還在硬撐著。
「孩子怎麼樣了?」唐風問道。
「放心……」唐風雖然看不清美蘭尼的臉,但是仍然能感到她抱以溫柔的一笑。
「孩子,甚麼孩子?」蓋爾跟在後面,一隻手抓著唐風的衣服,半拖半拽的跑著,問道。
「我的孩子。」唐風頭也不回地說道,徒勞的四處張望著,想辨明方向。
「你們有孩子了?」蓋爾繼續說道,似乎來了興趣,「天啊,原來你們居然違反了保護區法律,自然受孕了。」
「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唐風沒好氣地說道,似乎不再想談這件事情。
蓋爾不依不饒,「你們知道這意味著甚麼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麼瘋狂的事情,你們想有一個像剛才那個變異人一樣的後代……」
「夠了,博士!」唐風終於忍不住,突然扭頭喝到,嚇得蓋爾一哆嗦,鬆開了手。「你怎麼能明白一個做父親人的心理?」蓋爾呆住了,說不出話來。美蘭尼緊緊握了一下唐風的手,然後柔聲說道:「算了吧,現在還沒有脫離險境,繼續走吧。唐風,你帶路。」
在溫柔的妻子面前,唐風不作聲了,悶頭向前走,放慢了腳步。蓋爾落後了一步,和美蘭尼並排走著。
「對不起,夫人……」他悄悄地說道。
「沒關係,博士,您還沒有結婚吧?」美蘭尼說道。
「哦,很幸運,我還沒有……不過我能理解唐風的感受……」他偷偷瞟了一眼唐風,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從遺傳的角度來說,基因是相當自私的東西,遺傳的競爭從來都是非常激烈的。舉例來說,海豹為甚麼會餵養自己的子女,而不會在數千隻海豹中弄錯?雄野牛會為爭奪配偶而相互爭鬥,為甚麼他們不能共享一隻雌野牛?」
美蘭尼吃吃地笑了。「博士,你真有趣。」
「不是我有趣,夫人,」蓋爾興致勃勃地說道,「是基因非常有趣,雄野牛常常要霸佔雌野牛,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將自己的基因給遺傳下去,而不是別的野牛的。人也是這樣,所謂愛情是自私的說法,不如說基因是自私的。」
美蘭尼又笑了起來,好像有些臉紅。「博士,您……為甚麼非要把人和野獸做比較?」
「哦,請原諒,我不是故意的,因為我是學遺傳生命學的……」說著,他又抱緊了胸前的冷藏盒。「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是生物天然本性,如果生物連這個本性都喪失了……」蓋爾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所以我能理解唐風他的感受,一個父親的感受……」
「還有一個做母親的感受。」美蘭尼說道。
「對不起,夫人,」蓋爾聳了聳肩膀,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唐風,似乎唐風並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你也願意把這個……哦……這個,這個,」蓋爾斟酌著字眼,「這個孩子生下來?」
美蘭尼點了點頭,蓋爾看到了,或者說是感覺到了。他沒有再說話,悶著頭向前頭,心裡卻有些佩服這個堅強的女性。不過,在蓋爾這個一生都在研究遺傳和基因的博士看來,不存在所謂的母愛般浪漫意味,他只是認為,眼前的這位女性的遺傳本能非常強烈,就像前面的那個男性一樣。想到這裡,蓋爾暗自點了點頭,認為自己的分析非常合理。
「今天就先在這裡過夜吧。」終於,唐風說話了,指著一處廢棄的房屋,那裡只剩下一些殘垣斷壁,似乎還能看出大災難的影子。
經過了一個相當寒冷的夜晚,筋疲力盡的逃亡者們勉強迷糊了一會,休息了一下如同灌了鉛的雙腳。當天色開始濛濛發白的時候,唐風小心翼翼地從隱藏點探出了頭,並沒有發現追擊他們的人,心裡稍微寬鬆了一些。根據他的判斷,他們步行了將近一百多公里,也許沒那麼長,不過應該離保護區非常遠了。但是,同時也意味著他們進入了變異人活動的地區,真正的危險的地域。唐風從美蘭尼那裡取回了手槍,褪出了子彈匣看了看,美蘭尼幾乎打光了所有的子彈,唐風苦笑了一聲,扭頭看著正在昏睡的妻子,咯啦一聲頂上了子彈。
這個時候,一聲輕微的響動引起了唐風的注意。唐風側耳聽了聽,似乎又沒了動靜,他看了看正在泛白的天空,輕輕吸了一口氣,相當輕捷的跳出了隱藏點,手握著槍。那聲音又出現了,雖然有些模糊,但是唐風能確定那不是風吹動的聲音。他順著聲音,彎著腰,小心翼翼的前進著,警惕地注意著四周。聲音又消失了。唐風停住了腳步,傾聽著,但是那聲音再也沒有出現。突然,猛的風聲,他感到了背後有人朝他襲過來,唐風敏捷地向旁邊一閃,然後轉身,同時握著槍的手也猛擊了出去。唐風的槍馬上抵到了甚麼堅硬的東西,然後,那個東西向後翻倒。唐風轉身,才發現襲擊者的腦袋正在流血,似乎被那手槍的槍托砸的夠戧。唐風在部隊的訓練可是派上了大用場,對付一兩個人不成問題。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然後唐風聽到了美蘭尼的驚呼。「他是那個變異人!」
果然,唐風仔細打量那個襲擊他的人,在白天,看的非常真切,就是晚上那個古怪而靈活的變異人,唐風的目光順著他的身體往下看,看到了那雙變異的雙腿。
「變異非常嚴重,腿部的骨骼居然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在唐風背後,蓋爾喃喃說道,他也被驚醒了,看樣子這個夜晚誰都沒有睡好。
蓋爾走上前,輕輕捏了捏那雙腿,「真不敢相信,人居然會長出這樣的腿,簡直是一種可怕的退化。」他說道,眼中放著光,顯得非常有興趣。而那個變異人,在蓋爾的眼裡好像就是一個實驗的白鼠一樣。美蘭尼注意到了變異人的目光,那目光有些奇怪,好像有仇恨,同時又有些自卑。
「他在流血。」美蘭尼再次驚呼道。
「那是皮外傷。」唐風說道,注意到變異人的槍也躺在旁邊。
「不,是他的腿,好像中彈了。」美蘭尼說道。果然,誰都沒有注意到,變異人的小腿上有一個黑色的燒灼點,鮮血正在從裡面湧出來。
「可能是昨天晚上弄的。」唐風說道。
「他沒被打死真是奇跡。」蓋爾補充道,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
變異人掙扎了一下,被唐風牢牢按住。「我們拿他怎麼辦?」美蘭尼看著變異人,有些擔心地說道。
「我們還能怎麼辦,讓他自己留在這裡好了。」蓋爾說道。
「他救過我們的命。」美蘭尼看著蓋爾說道。
蓋爾聳了聳肩膀。「頂多再給他留一些水和食物,不過我們也沒有帶出來很多。」
說到食物的時候,唐風發現變異人的眉毛動了動,盯著蓋爾手中的盒子,喉嚨中發出一些低沉含糊的聲音。
「他也許能聽懂我們說甚麼。」唐風皺著眉頭說道。
「別指望了,」蓋爾看著那個變異人,表情就像在看一隻猴子,「大多數變異人的智力都成問題,變異人都是白癡兒和腦癱,人類嬌嫩的大腦是最容易變異的。」
美蘭尼撕下了自己衣服的一角,蹲下來,細心的給變異人包紮起來。
「夫人,當心他咬你。」蓋爾說道,「要知道,變異人和野獸差不多。」
「不會的,」美蘭尼頭也不回,說道,「我是醫生,知道該怎麼做。」
唐風正在想著心事,盯著變異人,看來他很虛弱。
「博士,我們應該走哪條路?」
蓋爾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天空,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我想,應該一直朝東走,差不多吧……」
「你能肯定?」
「這個……」蓋爾晃了晃腦袋,「以前都是做車子,還有地圖,現在出來的這麼倉促……」
唐風歎了口氣,「走吧,也許我們運氣好,能走到海邊,或者被父親派出來的人追到……」
「這個人怎麼辦?」美蘭尼問道,將繃帶的最後一個結打好。
「捆上他,弄鬆一些,然後我們離開。」唐風說道,開始尋找著繩索。
美蘭尼歎了口氣,輕輕用手捏了一下傷口,變異人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喊出聲來。
「對不起,弄疼你了。」美蘭尼抱歉的對變異人一笑,這個時候,變異人的目光變得異樣起來。美蘭尼感覺到這好像是自己的錯覺,似乎這個變異人也在溫和的看著自己。
「我想我們應該帶上他,」美蘭尼咬了咬嘴唇,說道,「他的傷勢很重,我看他非常虛弱,需要人照顧……」
唐風攙起了美蘭尼。
「我們走吧,現在我們連自己也照顧不了。」說著,他們留下了變異人,辨明了方向,開始向前走。
「這個方向很危險。」突然,在他們背後,傳來了說話聲。唐風驚訝地扭過頭,發現居然是那個躺在地上的變異人在說話。
「很多變異人出沒,和我不一樣的變異人,他們甚麼都吃……」
「他在說話……」美蘭尼悄悄地說道,語氣充滿了驚奇。
「真是奇怪……」蓋爾也喃喃地說道。
唐風沒有理會他們,又走到了變異人身邊。
「你剛才說甚麼?」
「如果你們要到海邊,我知道一條路,那路上以前經常有很多車通過……」
「他說的是我們阿爾法小組的車。」蓋爾說道,越來越感到事情有趣了。
「你帶我們?」唐風疑惑地說道,看了看他的腿。
變異人看了看唐風,然後又看了看其他人,當他看到蓋爾的時候,臉上露出的厭惡的表情,顯然剛才蓋爾的話傷害到了他,而當他看美蘭尼的時候,臉上卻出現了異樣的表情。
突然,變異人一躍而起,嚇了大家一跳,他抄起了槍,開始向前走,雖然有些瘸,但是走的並不慢。
「這說明變異也會加強某些基因。」蓋爾自言自語地說道。
唐風追上了變異人,跟在他後面,好奇地問道:「變異人,你懂得我們的語言?」
「不要叫我變異人,我有名字,」他憂鬱地回過頭,說道:「人家都叫我甲拉。」
第九章 嚮導
【情況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似乎變得越來越悲觀了,我的工作在有生之年已經無法完成,現在是考慮要求新的接替者來取代我的工作……
無望的工作……
《地球第七觀測站》
阿拉尼尼】
甲拉突然開口說話,使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蓋爾尤其吃驚,他看著甲拉的眼光是那麼怪異,好像實驗室中的小白鼠突然說話了一般。
「別相信他,他是變異人。」蓋爾衝口而出。甲拉轉過了身子,目光非常的陰沉,這讓蓋爾又退後了一步。唐風握著手槍,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問你,」唐風警惕地說道,「為甚麼要攻擊那些人?」
「他們,他們,」甲拉嘟囔著,「他們殺死了拉爾……」
「誰是拉爾?」
「拉爾就是拉爾……」甲拉繼續含糊不清地說道,這個時候,他智力上的弱點顯示了出來,並不能用非常清晰的邏輯來表達自己的思想。
美蘭尼想到了晚上那個瘋狂逃跑的變異人,被流彈打成了馬蜂窩。
「他和你有甚麼關係?」美蘭尼接口問道。
「關係……」甲拉此時的眼光有些呆滯,「拉爾給甲拉食物,食物……」他說著,貪婪的盯著蓋爾手中的冷藏盒,這使得蓋爾又退後了一步。
「天啊,瞧這個變異人,他想吃掉寶貴的基因啊,人類僅存的基因要是被一個變異人給吃掉的話……哈哈,這真是太可笑了!」蓋爾神經質般的笑著,顯得有些亢奮,當然,經歷過這麼多變故,人都有些反常了。
唐風沒有笑,只是盯著甲拉,上下打量著,那眼光讓甲拉渾身不舒服。
「你想要食物?」
甲拉點點頭,吞了口唾沫,眼巴巴望著蓋爾手裡的盒子,好像在看一隻肥大的燒雞一樣。
唐風鬆了口氣,對蓋爾說道:「看來這個變異人還有一些智力,不過他的要求很簡單,只要食物。」
「是啊,對於變異人來說,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很難找到食物,不知道他們吃甚麼,或者互相吞噬,或者吃自己的四肢,」蓋爾有些鄙視地看著甲拉,「他的腿一定非常美味。」
「我不擔心這個,」唐風皺了皺眉頭,「我估計這個變異人的智商還不至於會說謊話,也許他說的對,我們要走的路會很危險。」
「那麼相信他?」蓋爾反問道,「哦,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瘋子,相信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
「我們必須試一試,他生活在這裡,對環境比我們熟悉,我們可以利用他到達海邊……」
一直沒有說話的美蘭尼終於忍不住了,突然打斷了唐風的話。
「夠了,你們這兩個人。」美蘭尼的態度讓唐風和蓋爾都吃了一驚,「你們就這樣在一個人面前肆無忌憚的談論他嗎?你們難道沒有看到他和我們一樣,有著人的面孔嗎?他會說,會聽,一樣有感情,我真替你們害臊!」說著,美蘭尼轉向了甲拉,抱歉地一笑,說道:「對不起,請原諒他們的粗魯,他們被昨晚的遭遇嚇壞了。」
令唐風感到驚奇地是,他在甲拉臉上看到了一絲溫柔的表情,那種表情曾經在他臉上出現過一次,那是在美蘭尼給他包紮的時候。唐風的內心也開始有些動搖,他不認為有這種表情的人會是無智商的瘋子或者白癡,這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只有蓋爾還在反駁著。
「哦,夫人,請不要感情用事,你沒有見過變異人,而我曾經見過很多。變異人不過是一種張的略微像人的動物罷了,或許他的父母並不是人類,或者是某種動物雜交的結果……」
「夠了。」唐風一擺手,打斷了蓋爾的喋喋不休,向甲拉走近了一步,「願意和我們一起走嗎,甲拉?」
「你瘋了?」
唐風沒有理蓋爾,繼續說道:「帶我們到海邊,我們提供給你食物,怎麼樣?」
甲拉點了點頭。「甲拉現在很餓……」
唐風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塊壓縮餅乾。「首先,把你的槍交出來,我給你食物。」
甲拉有些猶豫,雖然他的智力還沒有完全開化,但也知道槍對他的重要性。
「很香的,食物。」唐風故意把餅乾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引誘甲拉。蓋爾開始吃吃地笑起來,好像想起了在實驗室逗小白鼠的情景。蓋爾的怪笑讓甲拉非常不舒服,他越來越討厭這個頭髮有些微白的人,儘管他也看上去十分的標準,和書上那些美妙的人一樣完整,但是,甲拉就是不喜歡他。甲拉咬了咬牙,將槍拋給了美蘭尼。美蘭尼接住了槍,看了看唐風,唐風點點頭,美蘭尼把槍背在了身後。唐風伸出了手,甲拉一把搶下了餅乾,遠遠的跑開,蹲在地上大口的吃著。那薄薄的壓縮餅乾瞬間消失在那張飢渴的嘴巴中。
「看他吃東西的樣子,」蓋爾有些厭惡地說道,「簡直就是野獸。」
「別這樣說,博士,我不明白,為甚麼你對變異人這麼刻薄。」美蘭尼白了蓋爾一眼,又將掛在自己身上的水壺遞給了甲拉。他們在出發之前,倒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甲拉奪過水壺,開始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水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著。
終於,甲拉滿意的打了個飽嗝。這種感覺太舒服了,他的渾身上下似乎都要飄起來了,胃中也不是那種難以忍受的疼痛,甚至連腿上的傷都不那麼疼了。在甲拉眼中,這些人一定有著甚麼神奇的力量,只要小小一片食物,就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看著甲拉那種表情,唐風也忍不住笑了笑。
「好了,帶路吧,只要你帶我們去海邊,我會繼續給你食物的。」
「就像馬戲團的狗熊一樣。」蓋爾補充道,「表演的唯一動力就是食物。唐風倒是訓獸的高手。」看到美蘭尼責備的目光,蓋爾聳了聳肩膀。「好,夫人,我不說了。」
甲拉沒有說話,站起了身子,辨明了方向,開始向前走。唐風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後。蓋爾則和美蘭尼並肩走著。
「夫人,我感覺他對你有好感。」蓋爾悄悄地說道。
「是嗎?」美蘭尼微微一笑,通常她的這種笑容會讓男人給迷倒。「你不會是說,他喜歡我吧?」
「我不能肯定,夫人,」蓋爾一本正經地說道,「變異人也有求偶的動機,這是他體內的第二十四對基因在作怪,如果他還有這對基因的話。」
美蘭尼的臉微微一紅。「博士,你不能不用學術的理論來解釋這一切嗎?我感覺你把很多美好的東西都給教條化,分解在量杯和試管中了。」
「請原諒我,夫人,」蓋爾說道,「不過現在唯一的人類穩定基因正在試管中,所以我不得不這樣思考。」
唐風並沒有理會他們的談話,他在想著另一件事情。很顯然,他們雖然暫時逃脫了父親的追擊,但是不能保證父親下一步會採取甚麼行動,會不會比他們先找到隱藏飛船的地點。就算父親不採取甚麼行動,他們這些人在荒野中也生存不了多久,眾多出沒在廢墟和瓦礫中的變異人會吞沒了他們。到底該怎麼辦?
唐風放慢了腳步。
「博士,在保護區外,還有沒有人類的棲息地?」
蓋爾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沒有。」
唐風皺了一下眉頭。「那麼你們是怎麼在野外進行作業的呢?」
「我們會帶上必要的設備,建立暫時的營地,不過出於謹慎的考慮,當我們離開的時候,都會將痕跡銷毀掉。」
「這就難辦了。」唐風苦笑一聲,「最終我們還不得不回到保護區,對於父親來說,我們都是沒有長硬翅膀的孩子。」
「只要我們能取得另一組基因,想辦法再偷偷潛回保護區,製造一個真正的人,到那個時候,所有的人都會明白真相的。」蓋爾信心十足地說道。
唐風沒有說話。要知道,事情並不像蓋爾想的那麼簡單,如果他們能夠想到,父親也可以想到,要知道,父親是一台善於推演的電子腦,這麼簡單的答案,想必它有充分的應對之策。不過,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這個時候,甲拉漸漸和他們拉開了距離,他停了下來,等待著他們跟上前。唐風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博士,你知道確切的地點嗎?海岸線應該很長。」
「理論上說,我知道的。」蓋爾晃了晃腦袋,說道,「如果我們坐車子,我知道路線,不過……昨天晚上這麼一攪,說實話,我有些不清楚了……哎,總之,先到海岸線再說。」
唐風又搖了搖頭。這個博士也許對基因有著深刻的研究,但是,對其他的則顯得相當幼稚,如果他們只是找到了海岸線,其實等於甚麼都沒有找到。
「我知道你們要去哪裡。」突然,甲拉說話了。
「你知道?」唐風奇怪地問道,幾步追上了甲拉。
甲拉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蓋爾好奇地問道。
甲拉指了指遠方,唐風注意到他骯髒的手指甲,不過那確實是一隻人類的手。
「有很多車,經常經過這裡,它們都消失在那一頭。」唐風順著甲拉指的方向看去,不過並沒有看到甚麼痕跡,也沒有路。
「我不相信他。」蓋爾說道。
「我們只能相信他,」唐風說道,「也許他有比我們更加敏銳的視覺和嗅覺,或許真能帶我們到那裡去。」
「那真是個奇跡了。」蓋爾說道,「我們居然要靠一個變異人來做嚮導,指引我們去找一艘先進的史前飛船,這個念頭太瘋狂了。」
「現在這個世界甚麼都很瘋狂。」唐風補充道,「包括我們體內的基因。」
路程比他們想像的要遠的多。根據蓋爾的估算,乘車的話,到那裡地方需要一天時間,而現在用腳走,可能需要兩到三天時間。而事實上,他們已經走了四天了,每個人都筋疲力盡,除了甲拉。
「我們帶的食物不多了。」美蘭尼悄悄對唐風說道。唐風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甲拉,凡是說到食物這個字眼,他都是很敏感的。
第十章 洞
【今天我啟動了阿萊克斯。
一直處於沉睡狀態的阿萊克斯顯然有些不太明白所發生的事情,我仔細向它講解了我的計劃……的確,這個計劃是我的,而不是薩爾摩爾人的,我只是想做一些改變,停止這種枯燥的觀察……
所幸的是,阿萊克斯同意了我的計劃……
人類的命運應該有些轉折了,我只是希望,我的決定不會造成更大的破壞……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顯然,變異人甲拉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聰明。
唐風接過了甲拉手中的繩子,有些尷尬,他們這些自詡為人的傢伙,居然還需要一個變異人來幫助他們解決困難。唐風不得不重新審視甲拉的作用,也許他比他們估計的有價值的多。
「你從哪裡弄來這東西的?」美蘭尼好奇地問道。
「那邊,廢墟中,有好多……」甲拉指著遠方,含糊地說道。
「是我們自己愚蠢,怎麼不知道去找現成的繩子,還當自己是在蠻荒年代呢。」蓋爾嘟囔著,從唐風手中奪過繩子,在懸崖邊尋找著合適的固定物。過了一會,他將繩子的一端綁在一棵樹上,拽了拽,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將繩子放了下去。
「來吧,現在去找阿里巴巴的寶藏。」蓋爾雙手抓著繩子,腳用力的蹬在懸崖邊,屁股向外,有些興奮地說道。
「等一下,博士。」唐風說道,「我們都下去嗎?」
「當然,不過我不知道變異人會不會願意下來。」蓋爾說著,迫不及待就要往下滑,好像十分的急切。
唐風回頭看了看美蘭尼,有些擔心地問道:「你行嗎?」
美蘭尼的臉色稍微有些蒼白,不過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唐風知道美蘭尼有恐高症,於是拍了拍美蘭尼的手背。
「沒關係,我來幫你,不要向下看就可以了。」
「我先下去了。」蓋爾就像孩子一樣迫不及待,話音還未落,身子就消失在懸崖邊上,晃了一晃,腦袋也消失了。唐風伸頭看去,蓋爾敏捷的向下滑著,按照他這個年紀,倒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運動。
「來吧。」唐風將繩子交給了美蘭尼。美蘭尼握著繩子的手有些發抖,底下是大海,正在拍打著懸崖的峭壁。甲拉也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他好像也十分關心美蘭尼似的。
突然,美蘭尼放開了繩子。
「不,我做不到。」她看著唐風,說道,「就算我能下去,也不一定能上來。」
唐風歎了一口氣,他知道美蘭尼是對的。唐風甚至有些後悔將美蘭尼一起帶了出來,冒這種不必要的風險,完全可以瞞著美蘭尼逃亡,讓美蘭尼留在保護區內。不過,父親能放過正懷著孩子的美蘭尼嗎?現在,唐風覺得自己怎樣倒無所謂,倒是美蘭尼總是讓他牽腸掛肚,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子。
「我留在這裡,唐風,不要緊的。」美蘭尼此時故做輕鬆,說道,「我可以給你們放風,萬一有甚麼事情也可以通知到你們。」
唐風看了看美蘭尼,又看了看甲拉。
「和他?」
「放心吧。」美蘭尼安慰道,也輕輕拍了拍唐風的手,「去吧,阿里巴巴。」
蓋爾滑到了懸崖的一個洞穴中,海水漫過了洞穴的一部分,隨著海浪有節奏的湧進來,又退出去,很快打濕了他的雙腿。正在蓋爾等的不耐煩的時候,繩子開始晃動起來,然後洞口出現了一個黑影,輕捷的一躍而下,掖下還夾著那只冷藏盒。
「終於來了。」蓋爾說道,捧回了那只寶貴的冷藏盒,在他看來,那東西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沒有甚麼異樣,鬆了一口氣,才發現下來的人是唐風。
「我還以為你會讓自己的夫人先下來呢。」蓋爾說道。
唐風打量著這個巨大的洞穴,沒有看蓋爾,搖了搖頭。
「她不下來了,在上面等我們。」
「和變異人一起?」
唐風點了點頭。
「單獨在一起?」蓋爾臉上的表情非常明顯。唐風沒有說話,但是他的臉上還有流露著隱隱的擔心。
「不是我打擊你,唐風上校,」蓋爾一邊抱著冷藏盒向黑暗的洞穴裡面走,一邊說道,「我可不願意和一個變異人單獨呆在一起,一分鐘也不願意。誰知道他會做出甚麼事情來……」
「夠了!」唐風也顯露出了焦躁,「我也不喜歡變異人,不過不像你這麼痛恨變異人。」
蓋爾哼哼了一聲,轉移了話題。
「那麼我們抓緊吧,飛船就在裡面,很快就可以看見了。」於是,兩個冒險者開始淌著微微有些寒冷的海水朝裡面走。
裡面並不像唐風想像的那麼黑暗。蓋爾在洞穴的牆壁上摸索著甚麼,過了一會,幾盞白熾燈開始放出了光芒,顯然那是以前留在裡面的。等到洞穴一片光明後,唐風才發現這個洞穴比自己想像的要巨大的多,如同一個宏偉的教堂一樣,呈規則的圓桶形,斜斜的伸向地下,腳底下也能感覺到那種坡度,不過地面似乎很平滑,頭頂也沒有任何鐘乳巖,並不是克斯特地貌的產物。
蓋爾注意到了唐風的疑惑,微微一笑。「唐風上校,你也注意到了這個洞穴的形成非常獨特,這也是為甚麼我們開始對它產生興趣的原因,請跟我來吧,答案就在裡面,我們快到了。」
越往裡走,水越深,已經到了膝蓋,前進有些困難。蓋爾指了指前方,唐風抬起頭。起初他以為那是一個巨大的鐘乳巖,斜斜的插在積水中,只露出一個圓圓的頂端。但是走近了,才發現那東西被燈光照射著,有著異常強烈的反光,鐘乳巖的表面沒有這麼光滑。走的近了,確切說,他們是半走半游過去,唐風發現那是一個類似雪茄的圓柱狀物體,一頭插在水中,或許深深的埋入泥土中,而另一頭,則斜斜的伸出水面,就是唐風誤以為是鐘乳石的部分。不過,如果說這是一個雪茄的話,那麼抽這個雪茄的人一定要異常高大了。唐風估計那圓柱狀物體最粗的地方直徑要超過二十米,長度則有一百米左右,非常的龐大。
「這就是……飛船?」唐風終於忍不住驚訝,問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蓋爾此時得意地笑了,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他將冷藏盒頂在腦袋上,水已經超過了他的胸膛。
「不錯,就是它!這就是那艘飛船,人類現有技術無法製造的非天然體。」
「這一定是飛船?難道不是其他甚麼東西?」唐風好奇地問道。
「因為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蓋爾說道。
「你怎麼知道?」
「推測。」蓋爾靠近了飛船,在尋找著上岸的地點,「你有沒有看見我們進來的那個洞,知道是怎麼形成的嗎?」唐風扭頭看回去,在裡面向外看,可以清楚的發現整個洞穴的外壁呈規則的圓形,就好像是人工開鑿的一樣。
「那是這艘飛船硬撞出來的。我們根據這個洞的形狀,可以推測當時發生的事情。這飛船不知道甚麼原因,緊急迫降在海面上,由於巨大的慣性,它一直朝著海岸,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懸崖衝了過來,最後撞進了懸崖,造成了這個洞穴。有沒有注意到這個洞是向下傾斜的?這說明當飛船迫降的時候,已經完全失去了動力,也失去了克服地球引力的能量,所以才是向下衝的。最後,堅硬的岩石產生了巨大的阻力,才使飛船停了下來,並留在這個洞中。當時發生的一切肯定非常驚心動魄,一定還伴隨著一場可怕的地震,可惜我們無法觀測到……反正現在人類也不需要地震觀測站了……」
蓋爾自言自語地說道,終於在岸邊找到了一根繩索,爬上了岸。唐風也跟著爬了上去,發現自己現在離這個未知的物體已經非常近了,似乎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他驚訝地看著它那光滑的表面,如果蓋爾說的是真的,那麼這東西也太堅硬了,這麼猛烈的衝撞居然連一絲劃痕都沒有留下來。
「作為科學家來說,面對這種東西,總會產生敬畏的感情。常常會想,這個物體曾經在荒涼而寂寞的宇宙空間遊蕩過,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時間和空間,經歷了多少神奇的事情,最後默默的停留在這裡。」蓋爾感慨的說道,「但是對於一個基因科學家來說,還有著另一層更加令人鼓舞的意義,因為我們曾經在一模一樣的物體中找到了一具屍體,人的屍體。知道這意味著甚麼嗎?這說明它不是由其他甚麼智慧體,而恰恰是我們人類來操縱的,這裡面又有多少令人激動的秘密啊。」
唐風靠近那物體,膽怯的用手輕輕摸了一下,一種微微的麻痺的感覺迅速傳遍了全身。
「你也感覺到了?」蓋爾臉上的表情異常興奮,「它好像是活的,是不是?或者說這個東西還有某種能量,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也許這也是一個很古老的遺物而已。」唐風看著,說道,「我能爬上去嗎?」
蓋爾點點頭。唐風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飛船光滑的表面上攀了上去。他在微微傾斜的頭部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平衡,從這裡向下看,可以看的更清楚,那飛船雪茄形的外貌在水中若隱若現,再往下延伸,就無法辨別了,也許船體的一部分已經深深的扎進了堅硬的岩石當中去了。唐風蹲了下來,仔細觀察著,還是沒有找到想要找的東西。
「你想找甚麼?」蓋爾仰著頭,問道。
「門,或者說是通道。」唐風說道,用手輕輕觸摸那冰冷的表面,那種微微的麻痺感覺又出現了。「或許這是一個實心的傢伙,而不是你所說的飛船。」說著,唐風站起身來,用腳跺了跺那東西的表面,發出了啞啞的聲音。
「你瞧,聲音不對。」
「不,這是一艘飛船。」蓋爾固執地說道,「我們曾經找到過和它一模一樣的東西,只不過那個東西破損了,我們能夠進入它的內部,才知道那是一艘飛船。而且眼前的這艘飛船並不很古老,或者說,它來到地球沒有多久。」
「你們做過同位素碳測定?」唐風好奇地問道。
蓋爾讚許地點點頭。「是的,我們做過,無法測出其年代,因為相隔的太近了。另外,還有一樣非常有趣的事情,我們在飛船的周圍找到了一些微量輻射塵。這種輻射塵只能是在大災難中產生的,它漂浮在空氣中,不過很快就落到了地面,可是,為甚麼這個深深的洞穴中會有輻射塵呢?」
「是因為大災難產生的時候,這個飛船正好在地球大氣層中飛行?」
蓋爾讚許地點點頭,佩服唐風的思維敏捷。「只能有這麼一種解釋。我們可以推測,當大災難來臨的時候,它正好在飛行,然後,發生了某種事故,或許是大災難的影響吧……總之,最後,它迫降在了這裡,並且將空氣中的輻射塵一起也帶了進來。」
「可是,說了這麼多……」唐風在飛船上面走了兩步,「我們該怎麼進去?也許它是中空的,不過對我們來說,它就是實心的傢伙。」
蓋爾笑了。「這就需要你想想辦法了……」
唐風正要說話,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似乎就在頭頂上,那聲音非常清脆,清晰的傳到了洞中。
「美蘭尼……」唐風的臉色變了,敏捷的跳下了飛船,向外跑去。
「我就說過,」蓋爾跟著他,「變異人都是不可信的傢伙!」
「也許發生了甚麼事情,」唐風跳進了水裡,奮力向前半游半走著,濺起了一大片水花。「我和美蘭尼約定好,一旦發現有人靠近,就開槍示警。」
「我更擔心其他的事情……」蓋爾嘟囔著,「貴夫人長的實在很迷人呢……」
「給我閉嘴吧!」唐風怒喝著,他盡量不往壞的方向去想,不過也開始有些後悔讓美蘭尼和變異人單獨呆在一起,或許他這個決定實在太鹵莽了。如果下次還有這種情形發生,一定也將變異人綁起來再說。
又是一聲槍響。
唐風突然停住了腳步,臉色更難看了。
「發生了甚麼事情?」蓋爾擔心地看著唐風。
「是半自動步槍的聲音。」唐風的臉開始煞白,「保護區治安部隊配備的標準武器。」說著,唐風又開始向前走,水花更大了。
蓋爾一把拉住了唐風。「這麼說,父親已經找到我們了?」
「它至少找到了美蘭尼。」唐風掙脫著,說道,「讓我出去。」
「不幸,上校,你會被他們逮住的。」
「讓我出去,博士。」唐風喊道,「認輸吧,我們輸了,父親找到我們了,遊戲結束了。」
「我們還沒有輸,」蓋爾死死拉住唐風的衣服,「躲在這裡,不要出去,他們一時還發現不了我們。」
「美蘭尼在他們手上。」唐風喊道,「他們會拷問她的,我知道這些人的手法……」
「為了人類,不要出去!」蓋爾還想拉住唐風。
唐風一把將蓋爾手中的冷藏盒打落,冷藏盒撲通一聲掉在了水裡。
「為了人類?讓人類見鬼去吧!」唐風怒氣沖沖的罵道。蓋爾吃驚地後退了一步,從來沒有見到唐風這麼凶的樣子。
「你是人類嗎?我是人類嗎?我們都不是,不是!」唐風揮舞著拳頭,「我們和外面那個變異人一樣,都是怪物,人類早已經消失了,消失了,博士!」
「不要靠近我,博士!」唐風看到蓋爾想要上前,威脅著伸手擋在面前,「現在我只關心美蘭尼的安危,乘他們那幫雜種還沒有把美蘭尼的皮給剝下來之前,我要去自首,父親要的是你,或許會放過我們。」
「你太天真了。」蓋爾苦笑道,「父親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仁慈。」
唐風後退著,向洞外走去,蓋爾則撈起了冷藏盒,正要說甚麼,突然,洞口出現了一個黑影,正在從繩子上滑下來。
「當心,唐風!」蓋爾向唐風撲了過去,唐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按到了水裡。只聽見尖利的子彈呼嘯聲從腦袋頂上傳來,射入水中,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唐風在水中翻了個身,拔出了手槍,手伸出了水面,尋著聲音扣動了扳機。他打完了所有的子彈後,那槍聲消失了,唐風從水中猛的鑽了出來,看見一個穿著制服的士兵面朝下,倒在水中,鮮血將周圍的水染紅。這個時候,第二個士兵又順著繩子下來了,他的身體還在半空中的時候,一隻手擎著半自動步槍已經開始掃射。唐風反應奇快,抄起了掛在屍體上的槍還擊,一時間槍聲大作。
「關燈!」唐風大喊道,猛烈的掃射著,吸引著對方的火力。
蓋爾明白的唐風的意思,從水中站了起來,一手夾著冷藏盒,一手抱著腦袋,在水中跌跌撞撞的跑著,找到了電源開關。
啪的一聲,一瞬間整個洞穴立刻漆黑一片,所有的人都頓時感到眼前一黑,甚麼都看不見了。但是,唐風的視覺很快恢復了過來,他對著洞口,光線正好照射進來,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個黑影,而對方向洞內看來,卻是甚麼都看不見。
槍聲又響了起來,唐風看到那個黑影如同一塊石頭一樣,突然墜了下來,撲通一聲掉進水裡,濺起了好大的一個浪花。
第十一章 困獸
【阿萊克斯已經制定好了計劃,也選擇的適當的人來執行這個計劃……
新的一天開始了……
我相信,這將是改變人類命運的一天……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往後退,快!」唐風大聲喊著,端著半自動步槍,向洞內撤退。果然,不出所料,上面開始投擲手雷,幾顆雞蛋形狀的東西墜了下來,掉在水中,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然後,沉悶的爆炸聲響了起來,掀起了巨大的水浪,迎面撲了過來。
一瞬間,唐風感到幾乎要窒息,水珠擊打在面孔上,生疼生疼的,甚至讓他以為是子彈射中了自己。
「我不能呼吸了。」蓋爾在他身後艱難地喊道,跌倒在水中,掙扎著,站不起來,胳膊徒勞的在空中劃拉著,水花四濺,如同落水的旱鴨子一般。
唐風一把拽起了蓋爾,跌跌撞撞往洞的深處跑著,不時回頭打上幾槍,回答他的,則是更加猛烈的爆炸聲,洞裡的水似乎一下子膨脹了幾倍,被氣浪掀的怒吼起來,一波又一波的向洞內倒灌進來,那巨大的聲浪在狹小的洞中不斷迴盪著,耳膜都要被壓破了,連地面都在猛烈的震動著,讓人站立不穩。
「我們要死了!」蓋爾有些驚慌失措,貼著唐風的耳朵大聲喊著,臉色煞白。「你出去吧,向他們投降,起碼可以保住一個人。」
「現在太遲了,」唐風一邊拖著蓋爾跑著,一邊喊道,「他們似乎對活人已經沒有興趣了。」
兩個人一腳深一腳淺的慌亂跑著,很快就進入了洞的深處,由於失去了電源,裡面變得黑壓壓的。洞口還不時傳來劇烈的爆炸聲,估計上面的人還在不斷的投擲著手雷。不過唐風的心稍微定了一些,看來那些人一時還不敢進來,而且在洞的深處,手雷的爆炸並不能給他們造成甚麼威脅。
黑暗中,兩個人爬上了岸,已經互相看不見面孔了,唐風一直拉著蓋爾的胳膊,依然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寒冷的緣故。唐風的腳終於踏上了堅硬的岩石,馬上爬了下來,托著槍,向外面瞄準,企圖阻擊任何冒險的進攻。
外面的爆炸聲消失了。
靜悄悄的。唐風只能聽見蓋爾那粗重的呼吸,還有自己的心跳,此時才發現心跳的那麼厲害,以至於端著槍的手在不斷的顫抖著。相比剛才的那種刺激的場面,此時的安靜更讓人有些焦躁不安,不知道外面的人正在幹什麼。他們就像被困在籠子中的老鼠,無處可逃。唐風知道治安部隊的作風,也知道他們都是些擅長殺人、訓練有素的士兵,就像他一樣。或許他們會強攻,投擲催淚瓦斯,然後一湧而入,亂槍擊斃他們;或許他們會使用威力更大的炸彈,窒息彈,甚至是毒氣彈;或者用最古老的方式,封鎖住洞口,直到唐風他們變成餓死鬼為止。
「你在想甚麼?」蓋爾終於說話了,他的聲音還有些嘶啞,剛才的戰鬥對他刺激不小。
「我在想我們會怎麼死法。」唐風說道,目不轉睛的盯著洞口,手指放在扳機上,能感到槍支的冷氣透了過來。
「我們會怎麼死?」蓋爾擔心地問道。
「相信我,你不想知道的。」唐風憂鬱地說道,突然又開始擔心起美蘭尼來了。不知道美蘭尼是不是落在他們手裡,是不是還活著……
黑暗中,蓋爾歎了一口氣。「真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了……」
「還沒有結束,博士。」唐風說道,通常他都是這樣鼓勵士兵的,教科書上教的,永遠不要絕望,否則必死無疑。
「你是對的,唐風上校,」唐風能感覺到蓋爾在苦笑,「你應該出去投降,把我交出去,保住一條命。只要還有人活著,父親的陰謀遲早會被揭穿。」
唐風愣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
「不,我錯了,博士。恰恰相反,我現在認為你是對的,因為父親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知道真相的人的。」
蓋爾沉默了,此時,唐風感到他的呼吸也不再粗重了,一個人知道自己面臨死亡的時候往往會出奇的鎮靜。過了一會,一隻手按在了唐風的肩膀上。
「我們起碼努力過了,是不是?」蓋爾的語氣越來越平靜,「我想,我不應該感到遺憾了,我們無愧於人類這個稱呼,至少,我們努力過了。」
「或許很多年後,後來的人會挖掘出我們的屍骨,或者已經成為了化石,但願他們知道,這兩個人曾經試圖利用自己渺小的力量來拯救整個人類。」
「可能性不大,估計找到我們的也許是一些猿猴,聰明的猿猴,他們會把我們放到博物館中的,猩猩的博物館。」唐風苦笑著說道。
「你也喜歡這部片子,《人猿行星》,是不是?」蓋爾也笑了一聲,「我也很喜歡,一部很老的片子,現在我開始有些相信這會真的是地球的未來了。」
「或者是怪獸行星。」唐風嘟囔道。不知道現在那個聰明的變異人甲拉是不是也落到了士兵的手中,或者是被士兵當作野獸給打死了,任由他在荒野中腐爛,或者被其他變異人吃掉……
水開始漫過了唐風的身體。
「我知道我們會怎麼死了。」突然,唐風說道。
「甚麼?」蓋爾愣了一下,不明白唐風的意思。
「淹死!」說著,唐風站了起來,「快,爬到飛船上面去,那裡是最高點。」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蓋爾結結巴巴地說道,手裡還捧著那個寶貴的冷藏盒,似乎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漲潮了,博士。」唐風索性丟掉了手中的槍,開始摸索著,終於碰到了飛船那光滑的表面。「我知道為甚麼他們不進來,因為現在大海開始漲潮了。」
蓋爾低聲嘟囔了一句,也跟著唐風向飛船上爬,飛船表面異常滑,他也感到水正在漫上來。
「沒用的,就算爬上去,潮水也會淹滿這個洞的,我們以前做過調查,這個洞在海平面下。」
唐風並沒有理會他,努力了幾次,終於攀了上去。「反正我是想多活一會,你來不來?」說著,他向蓋爾伸出了手。蓋爾猶豫了一下,人類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佔了上風,他拉住了唐風的手,也爬了上去。
兩個人勉強站在飛船突出的頂端,很快,潮水慢慢的跟了上來。唐風在黑暗中徒勞的張望著,他向上伸出了手,發現碰到了上方的洞壁,他們已經沒有甚麼地方可以在上去了。水漫過了飛船,很快就到了膝蓋,一浪接著一浪,沖的他們站立不穩,不得不互相拉著,搖搖晃晃。又過了一會,唐風感到潮水不再上來了,好像已經到了最高位置。
「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蓋爾突然說道,有些興奮,「是空氣壓力的關係,沒錯。水封閉住了洞口,使得洞內的空氣出不去,由於空氣壓力的關係,水也不會再進來了。」
「希望如此。」唐風說道,果然,潮水淹到了大腿,就再也不上升了。他們又看到了一線生的希望。但是,又過了一會,唐風開始漸漸感到呼吸有些不暢,不斷在喘著粗氣,好像經過劇烈運動一樣。
「我又錯了,博士。」唐風喃喃說道。
「甚麼?」蓋爾吃力地問道,也感到頭暈眼花起來,唐風的話震的耳朵非常難受,好像在打鼓一樣。
「氧氣,我們忘了氧氣,」唐風吃力地說道,「我們不會被淹死,但是會被悶死,因為這裡的氧氣不夠……」蓋爾沒有說話。
「怎麼了,博士?」
「我,不行了……」蓋爾低聲說道,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倒了下去,撲通一聲,摔倒在飛船上面,整個身體都淹沒在水中……
與此同時,美蘭尼正被一隻有力的手按在地上,她的臉幾乎貼在地面上,透不過氣來,雙手被另一隻手反抓在背後,動彈不得,甚至都喊叫不出來。
抓住她的,不是治安部隊的士兵,而是變異人甲拉。
美蘭尼一直目送著唐風消失在繩索的盡頭。她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唐風這一去,就永遠不能再見面,以至於美蘭尼勉強克服著恐高症帶來的副作用,伸頭向下看著。唐風熟練的沿著繩子向下滑著,沒有抬頭,很快就消失在下面,美蘭尼看不清楚,感覺唐風掉到了海裡一樣,繩索上已經空蕩蕩沒有人了,在海風中無力地飄蕩著。
美蘭尼發出一聲不宜察覺的歎息,默默回過了頭,甲拉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美蘭尼抱以微微的一笑。把變異人留下來,也是唐風的主意,他把美蘭尼一個人留在上面不放心,何況變異人下去也幫不上甚麼忙,唐風憑感覺知道變異人還沒有喪失理智,況且似乎還對美蘭尼有著相當的好感,所以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現在,只剩下美蘭尼和變異人單獨在一起了,儘管美蘭尼有些害怕,但是還是鼓足勇氣向著甲拉走了過去。
「甲拉,想吃東西嗎?」美蘭尼微笑著說道。她知道此時自己不能在變異人面前流露出害怕的表情,這樣也許會讓變異人有些不軌。就像訓獸師對待馬戲團的老虎一樣,越是害怕,越是危險。
甲拉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甲拉看美蘭尼的眼神非常柔和,也可以說是溫順,或許還有一些敬畏,這讓美蘭尼多少有些放心。美蘭尼掏出了壓縮餅乾,遞給了甲拉。甲拉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餅乾,連美蘭尼的手指頭都沒有碰到,後退了幾步,默默的吃了起來。
「我也有些餓了。」美蘭尼說道,又掏出了一塊餅乾,掰下一小塊,放進了嘴裡。他們就這樣,無言的吃著東西,誰也不說話,氣氛倒是有些尷尬。美蘭尼不小心噎住了,猛烈的咳嗽著,甲拉嚇了一跳,又後退了一步,目光閃爍不定,連餅乾也不吃了。美蘭尼說不出話來,只是拍著自己的胸膛,表情痛苦。甲拉上前了一步,想要幫美蘭尼拍,可是又遲疑的停住了腳步,猶豫著,突然,美蘭尼驚訝的發現甲拉一躍一躍的跳著跑開了。這個變異人的行為常常出乎人的意料。不過,很快,變異人又出現了,這次,他的手裡多了一個水壺,遞到了美蘭尼的手中。
美蘭尼接過水壺,仰起頭,向嘴中倒著,馬上感覺到了水的清涼。大口喝了幾口,美蘭尼緩了過來,手放在胸口撫摩著,輕輕喘著氣,舒服了很多。此時甲拉似乎也鬆了一口氣。美蘭尼感激地看著甲拉,發現他並不是他們想像的那麼蠢笨,可是,奇怪的很,他很少說話,好像滿腹心事的樣子。
「謝謝你,甲拉。」美蘭尼溫和的說道,微笑著。
甲拉看著美蘭尼,眼光落到了美蘭尼的背後。美蘭尼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要那支槍?」美蘭尼問道。甲拉點點頭。美蘭尼猶豫了一下,將狙擊槍從背上卸下來,遞了過去。唐風臨走前,再三囑咐美蘭尼,如果甲拉有甚麼不軌,就用槍射他,千萬不要把槍給甲拉,不過美蘭尼不知道怎麼的,卻開始信任這個變異人。甲拉接過了槍,欣喜的表情浮現在他那骯髒的臉上。他熟練的擺弄著槍,喀噠一聲上了膛,瞄了瞄,然後將槍放在身邊,坐了下來。美蘭尼悄悄鬆了一口氣。
「甲拉,你的名字是誰取的,真好。」美蘭尼也坐了下來,試著和甲拉談話。
「拉爾,拉爾叫甲拉。」甲拉說道,「拉爾很聰明,就和你們一樣,拉爾有很多書。」
「拉爾?誰是拉爾,他和你一樣,是……」說到一半,美蘭尼說不下去了。
「拉爾已經死了,」甲拉此時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悲哀,「甲拉為他報仇了。」美蘭尼想起了那個矮矮的,頭上有一道裂縫的變異人。
「甲拉也很聰明。」美蘭尼說道,「為甚麼甲拉要幫助我們呢?」
「因為美蘭尼長的漂亮。」沒想到,甲拉突兀地說道,美蘭尼的臉紅了一下。
「美蘭尼和唐風,還有蓋爾,都很漂亮,就像書上畫的一樣。」甲拉繼續說道,「和甲拉不一樣,美蘭尼是人……」說著,甲拉的臉色黯然了下去,「甲拉不是人,甲拉長的難看。」說著,他不自覺地將自己的雙腿縮了縮。
美蘭尼終於知道甲拉為甚麼那麼沉默寡言了,那是因為自卑,在美蘭尼和唐風這些人面前,他始終感覺到自己的醜陋。一種同情心油然而起。美蘭尼向甲拉坐的位置挪了挪。
「甲拉也是人,和我們一樣的人。」美蘭尼輕輕地說道。
「甲拉不是人。」突然,甲拉麵孔上流露出一種憤恨的表情,「拉爾說,我們都是大災難後產生的怪物,甲拉是怪物。」
「不,甲拉不是怪物,」美蘭尼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可憐的變異人,他在這種自卑中不知道掙扎了多久。「其實,美蘭尼也和甲拉一樣,書上畫的那些人,都是大災難前的人。大災難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美蘭尼也只是外表比較像人而已。」說著,美蘭尼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攤開手掌,她的左手,只有三個手指。
甲拉驚訝的看著那手,終於鼓足了勇氣輕輕摸了摸。美蘭尼反手握住了甲拉的手。
「我們現在是夥伴,一樣的人。」
突然,甲拉的身體僵硬了起來,表情緊張,側耳傾聽著甚麼。
「怎麼了?」美蘭尼好奇的問道,想抽回手,但是手卻被甲拉緊緊的抓住了。美蘭尼試著掙扎了一下,但是,甲拉出人意料的一把拽過了美蘭尼,將美蘭尼抱了起來,扛在肩膀上,飛奔起來。美蘭尼發出一聲尖叫,可嘴馬上被甲拉給捂了起來,嗚嗚的發不出聲音,只感到風從耳邊呼呼的刮過去。甲拉三跳兩跳,迅速竄到了草叢中,將美蘭尼放了下來。美蘭尼剛要掙扎,卻被牢牢按在地面上,動彈不得。
美蘭尼心跳的飛快,腦子嗡嗡直響,沒想到最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渾身的血液都冰冷了,身體不住的顫抖。不過甲拉似乎倒沒有再做出甚麼非禮的舉動,只是按著美蘭尼,捂著她的嘴巴,四處張望著。
他一定是確定沒有危險後,再下手,美蘭尼胡亂想到,臉色煞白,就像叼住獵物的獅子一樣,吃之前要先觀察一下環境。
「砰!」突然,甲拉探起了身子,朝著遠處開了一槍。
糟糕,一定是唐風他們上來了。美蘭尼一急,看到甲拉的腿正蜷縮在旁邊,猛的咬了一口。甲拉痛的一聲大叫,跳了起來。美蘭尼掙脫開,站起來飛跑,甲拉緊緊跟在後面。
「我在這裡!」她大聲喊著,撥開草叢,衝了出去。
突然,她停住了腳步,面前,不是唐風,而是一個穿著制服的士兵,不,是一群士兵,都回過頭,用槍瞄準著她。美蘭尼傻了,甚至忘了逃跑。嘩啦一聲,一個士兵拉了一下槍膛。這個時候,後面一聲響動,甲拉跳了出來,擋在美蘭尼身前,舉著槍。
「快跑,美蘭尼!」原來剛才甲拉發現了那些士兵,才抗起美蘭尼逃跑的,是美蘭尼錯怪了他。
「看啊,是變異人!」一個士兵說道。
「他後面的那個是我們要找的人。」
「她怎麼和變異人在一起?」
「簡直是美女和野獸。」說著,那些士兵轟笑起來,槍口依然對著甲拉。
「不管他,命令是授權開火,不論甚麼人。」
「開火!」
正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候,猛的一聲巨響,大地猛烈的晃動起來,如同地震一般,所有的人都幾乎站立不穩。美蘭尼和甲拉的背後,突然升騰起一個巨大的雪茄狀物體。它靜止浮懸浮在空中,光滑而優美,似乎完全不受地球引力的影響,通體散發著幽幽的黃色光線,奪人二目!
第十二章 阿萊克斯
「這是在哪裡?」
「我死了嗎?」
「死亡就是這樣的嗎?一片黑暗,沒有任何感覺。……」
「你沒有死,人類。」
「誰在說話?」唐風支起了身子,問道。周圍依然黑暗,彷彿在虛無中一樣,既不能感到溫暖,也不能感到寒冷。他依稀記得,自己昏迷了,倒在了水中。對了,在意識消失的那一瞬間,好像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在轟鳴,雖然閉上了眼睛,但是能感覺到一片金光從水底下照射上來……那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有無數只蜜蜂在飛舞,讓人心煩意亂,然後……
「我是阿萊克斯,薩爾摩爾人工智能。」
「我不明白……」唐風喃喃地說道,意識並不完全清醒,頭還是疼的厲害,不過這種疼痛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畢竟,死人是不會感到疼的。
「我會慢慢向你解釋的,人類。現在你正在我的飛船中,是我救了你。」
「飛船?」唐風茫然的四下看著,黑暗深邃的如同沒有星星的宇宙一樣,讓人感到寂寞和恐懼。剛才的一幕漸漸又回到了唐風的腦海中,蓋爾博士,士兵,還有那艘古怪的飛船。
「蓋爾博士。」唐風喃喃地說道,突然高聲叫了起來,「蓋爾博士,蓋爾博士!」
「他還在昏迷。」那個聲音繼續說道,語氣很柔和,有點像父親那種從容不迫的感覺。「他的機體衰退的厲害,用你們的話來說,他已經很老了,新陳代謝水平下降,使得他沒有像你一樣這麼快恢復……」
「他還活著?」唐風問道。
「是的,還活著。」
唐風鬆了口氣,可是馬上又跳了起來。「美蘭尼在哪裡,還有變異人?」
「我不知道。」黑暗中,那個聲音無處不在,「只有探測到兩個活體……」
「美蘭尼……」唐風緊緊握住了拳頭,沮喪的低著頭,心亂如麻。
「我們要走了,你準備好了嗎?」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走,到哪裡去?」唐風愕然的抬起頭,問道,他突然發現自己非常的無助,如同被一隻強有力的手給牢牢捏住一般無法掙扎。
「地球第七觀測站。」那個聲音說道。這個時候,唐風又聽見了那種低低的蜂鳴聲,逐漸的響了起來。
「等一下,」唐風喊道,正要說甚麼,卻發現周圍漸漸開始明亮了起來,出現了熟悉的景物:山洞。確實,唐風發現自己居然還在山洞中,四周都是水,他驚奇地看著腳下,發現自己是騰在空中。但是仔細觀察後,才發現腳下依然是堅硬的地面,只是那地面完全是透明的,如同玻璃一樣,如果不是站在上面,完全察覺不出來。不僅如此,他的周圍都是透明的,似乎被一種看不見的物質給包圍了起來,海水被某種力量阻隔在外面。儘管唐風知道那害人的海水進不來,但是身處在這種透明的環境中還是讓人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接著,唐風感到自己開始升騰了起來,準確的說,是隨著那全透明的飛船一起飛了起來,不過根本看不到一絲飛船的外殼,只有外面的景物。感覺上就像唐風自己飄了起來一樣,要不是從腳下傳來的載荷力,他真的以為自己是在飛。
「我不是在做夢吧。」唐風喃喃地說道。
「飛船不是透明的,你現在看到的,是飛船傳送的全息影像。」那個聲音說道,耐心地解釋著這個奇跡。
飛船繼續在上升,緩慢但平穩。唐風抬起了頭,發現頭頂的岩石紛紛碎裂,軟的如同豆腐一樣,大塊大塊的碎石直直的向下砸了過來,但是,又好像碰到了甚麼堅硬的東西一樣,被彈了起來,向兩邊滾落,掉到水中,濺起了浪花,但是唐風沒有聽見水花的聲音。
一道光線射了下來,唐風不自覺的瞇起了眼睛,那光線是那麼熟悉,原來是太陽。神奇的飛船完全擠破了厚厚的岩層,飛出了懸崖,高高的懸掛在天空中。低低的蜂鳴聲停止了,唐風感到自己身處半空,這種感覺十分奇特,有些興奮,也有些恐懼,不知道甚麼時候會不小心掉下去。飛船靜止了一會,很快,另一種如同流水一樣的聲音出現了,唏唏梭梭的。唐風向腳下看去,下面是海,還有海岸,連白色的浪花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突然,唐風跪在了地板上,用手猛烈的擊打著看不見的地板,如同瘋了一般,同時還在大聲的喊叫著:
「美蘭尼,美蘭尼!不,美蘭尼,我在這裡!」他的拳頭敲在了堅硬而看不見的地板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但是絲毫不起作用。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唐風怒吼著,目不轉睛地看著下面,臉已經脹的通紅,眼睛佈滿了血絲,樣子十分猙獰。在下面的海岸上,一群士兵正撲向一個年輕的女子,擋在她前面的是一個變異人。他被士兵按到在地上,用槍托猛力的砸著,鮮血湧了出來。而那個女子,只跑了幾步,就被士兵撲倒在地上……
「跨越作動完成,倒記時開始。十、九、八、七……」
「停一下,那個叫甚麼……阿萊克斯,快停下,快停下,放我下去,求求你了!天啊!」
「很抱歉,跨越作動無法逆向中止,」阿萊克斯耐心地說道,「三、二、一……」
飛船開始發出了強烈的黃色光芒,如同太陽一般耀眼,漸漸開始上升,以幾何級數加速。就這樣,唐風感到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被抓走,卻無法上前幫助。
父親非常奇怪為甚麼治安部隊沒有嚴格地執行它的命令。
它很瞭解傑克中校,他的基因決定了他是一個忠於職守、一板一眼的人,但是,這次,他沒有帶回父親所期望的屍體,而是兩個活生生的人。父親並不想留活口,也許會惹出更多的麻煩,但是,當傑克向它報告的時候,父親卻改變了主意。他決定先看看再說。首先它看望了那個變異人。通過那雙電子眼,父親有些厭惡地瞪著那個渾身是血的東西,他的頭上全是傷,血還在不停的淌著,幾乎染紅了整個面孔。只有那雙眼睛還炯炯有神,盯著捆綁他的士兵,那種狂野的眼神祇有野獸才有。很快,他對變異人失去了興趣。
「把它關在籠子裡。」父親淡淡地說道。
很快,父親的傳感器又連接到了另一個房間,在那裡,關著美蘭尼。
「你們都出去吧。」父親說道。士兵默默的退出了那個房間,只有傑克中校還站在那裡。
「你也出去,中校。」父親說道。傑克猶豫了一會,好像有甚麼話要說。
「等一會再說。」父親仔細的觀察著傑克的表情,這麼多年來,它已經非常擅長從人類那複雜的面孔肌肉變化中分析人類的思想了。顯然傑克有著一肚子的疑惑,關於那個飛船。父親已經得到了剛才所發生一切的詳細資料,也知道突然出現的不明飛行物著實把那些可憐的士兵給嚇得夠戧。士兵的第一個反應是對著它射擊,但是不知道出於甚麼緣故,槍都卡殼了,如同廢鐵一樣。那個變異人也舉著槍,不過同樣沒有子彈從裡面射出來,士兵們只好赤手空拳地將兩個人抓住,然後活生生的帶到了父親面前。想到這裡,父親微微感到不快。
傑克出去了,並且關上了門。父親開始打量那個女子,在人類基因中,她無疑繼承了一些稀有的片段,顯得非常美麗,此時雖然有些恐懼,微微在發抖,但是父親還是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堅毅的東西。
「你都知道些甚麼?」父親冷冷的,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個女子抬起了頭,雙手還是緊緊的抱著胸口。
「殺了我吧。」她低低地說道。
「我很想這樣做,」父親說道,「不過現在我改變了主意。現在你活著或者死,對我來說,都沒有甚麼分別了。」父親的口氣讓美蘭尼微微打了個寒戰。
「唐風在哪裡?」美蘭尼說道,尋找著說話的對象,眼光最後落在了禁閉室牆壁的探頭上。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夫人,」父親說道,「唐風在哪裡?」
美蘭尼鬆了一口氣,感激的抬眼向上,好像可以隔著厚厚的天花板看到天空一樣。
「謝天謝地,唐風沒有落到你的手裡。」
「只要他還在地球上,我就能找到他。」父親說道。它並不知道此時唐風就在那飛船中,急速的飛馳著,離地球已經十萬八千里遠了。
「和我在一起的變異人怎麼樣了?」突然,美蘭尼問道。美蘭尼的神情又讓父親有些意外,它並沒有料想到美蘭尼會關心一個變異人的死活。
「夫人,我們做一個公平的交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然後我再回答你一個問題,如何?」
美蘭尼想了想,點了點頭。
「你看見了那個不明飛行物,知道那是甚麼嗎?」父親問道。
「是飛船,」美蘭尼說道,「裡面有你害怕的東西。」
美蘭尼感到父親冷笑了一聲。「我害怕的東西,你是指基因吧?」
「這算是第二個問題。」美蘭尼說道。
「不,這個問題不用你回答,聰明的夫人。我只是一台超級計算機而已,可能我會怕潮濕的空氣或者是有害的病毒,不過我不會害怕某種基因的。」
「我沒有想到父親您也會狡辯,」美蘭尼反駁道,此時反而倒鎮定下來,「如果你不害怕,為甚麼要追殺我們,如果你不害怕,為甚麼銷毀了基因樣本,如果你不害怕,為甚麼不讓蓋爾博士說出真話?」
父親沉默了一下。
「我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人類。」
美蘭尼哈哈笑了一聲,並沒有說話,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我知道你不會理解,夫人。」父親繼續說道,「實際上可能大多數保護區的人都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甚麼。人類渴望穩定的基因,這種念頭已經讓人類有些瘋狂,甚至喪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
「那麼你能分辨是非嘍?」美蘭尼冷笑著說道,「人類憑甚麼要讓你來決定命運?」
「我只是一台有推演和邏輯能力的計算機,」父親重複道,「也許我有缺點,但是我很冷靜,我沒有人類的那種弱點。」
「所以你想控制人類。」
「不,你錯了。」父親說道,「是糾正。」美蘭尼吃了一驚,父親的那種口吻非常莊嚴,也很沉重。「當初的搜索隊發現了一個殘骸,並且從裡面找到了一具人類的屍體,他們就以為新的時代到來了……」
「你想說甚麼?」美蘭尼問道。
「我說了你也不相信,」父親冷冷地說道,「其實,那並不是人類的屍體,而且那些基因,也並不是人類的基因。」
「你說謊!」美蘭尼說道,「阿爾法小組已經確認了那就是人類的基因,不要用這種幼稚的謊話來蒙騙我。」
父親苦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不相信,阿爾法小組的人也不相信,他們太渴望得到那東西了……而我知道,那不是……」
「於是你殺了他們。」美蘭尼瞪著牆壁上的監視眼,說道。
「如果任由他們去發展,也許人類就會完全偏離了目標,很多年後,一種新的生物會充斥著地球,他們有著人的外表,但是,那絕對不是人類。這嚴重背離了我的原則,我的最高使命,是要恢復人類,真正的人類,大災難前的人類。他們的犧牲,在你看來也許是野蠻的,不過,這種犧牲完全是為了人類,即使是再大的犧牲,也是必須的。人類現在站在一個迷失的地區,充滿了誘惑,而正確的道路只有一條,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來維持它。」
「我不相信你。」美蘭尼說道,卻開始感到自己有些動搖了。
「我沒有期望你能相信我。」父親很快地說道,「只要我知道他們做的是錯誤的選擇,這就足夠了。」
美蘭尼沉默了一會。「現在該輪到我問你問題了。」她看著父親,說道。
「變異人沒有死,」父親說道,「它和你一樣,被關起來了,它的異常強壯的體制讓他還可以活上一段時間,直到我把它毀滅掉為止。」
「毀滅?」美蘭尼的臉色有些變白了,「你說的就好像是毀掉一樣東西一樣輕鬆,他是人,知道嗎,人!人是你的主人,而不是你可以任意毀滅的物體。」
「它是變異人。」父親冷笑著說道,「保護區的法律不允許任何變異人的存在。還有你,夫人,你的那點小秘密也不允許被存在。」
美蘭尼開始發抖了。她並不怕死,但是一想到父親要對付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恐懼起來。」
「你想幹甚麼?」美蘭尼瞪著父親,問道。
父親沒有回答她,關閉了傳感器,它開始思考關於不明飛行物的事情,還有唐風他們到底會在哪裡。他開始有些懷疑那不明飛行物和唐風有著某種關聯,如果是這樣的話,問題可就麻煩很多了。
「給我些水……」
甲拉被關在一個鐵籠子中。就像動物一樣被關著。他蜷縮在籠子的一角,血已經凝固住了,結成了一塊一塊黑色的血枷。籠子放在一間黑暗的大屋子中,充滿了古怪的臭氣,那是治安部隊關狗的地方,臨時騰出來的,在他們看來,甲拉就是一種野獸,不配關在人類的牢房中。
聽到甲拉的聲音,一個士兵靠近了籠子,好奇的看著。甲拉偷偷打量著四周,他那天生的夜視眼可以清楚的看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他會說話?」士兵說道,用腳踢了踢籠子。
「瞧他的腿,真噁心。」另一個士兵說道,「讓我們看守這樣一個東西,真是的。」
「水……給我水。」
一個士兵嘟囔著,發著牢騷,出去了。甲拉發現這個房間中只有兩個士兵,他特別注意到了他們身後背的槍。
突然,甲拉大喊了一聲,倒在籠子中,不停的打著滾,四肢搖晃著,口吐白沫,表情十分痛苦。
剩下的一個士兵神情緊張的跑了過來,張望著。甲拉躺在地上,繼續翻滾著,大聲呻吟。士兵踢了踢籠子,但是沒有任何反應。甲拉掙扎了一會,抽搐了一下,仰面朝天的躺著不動了,眼睛呆滯的看著上方,失去了生氣。士兵不想在自己值班的時候出這種事情,忍不住打開了籠子的鎖。他端著槍,小心翼翼的接近著甲拉,甲拉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士兵晃了,用槍捅了捅甲拉的身體,軟棉棉的。
「該死的傢伙!」士兵罵道,「我又要受懲罰了!」突然,他感到槍口被甚麼東西拽住了,然後猛的一下失去了平衡,脖子發出了可怕的咯噠一聲,斷了。甲拉一躍而起,讓士兵的屍體倒在地上,抓起了槍,衝出了籠子。門口傳來了腳步聲,甲拉迅捷的躲到了門後。門開了,另一個士兵剛剛進入了房間,就感到有一雙大手擰住了自己的脖子,還沒來得及喊一聲,頸骨碎裂開來,眼睛瞪出了眼眶,如同死魚一樣。
甲拉悄悄地躲在門旁邊,聽了聽,沒有甚麼動靜。他輕輕打開了門,竄了出去,手裡拿著槍,心裡惦記著美蘭尼。
第十三章 脫困
不知道過了多久,美蘭尼聽到房門的鎖發出了輕輕地響動,抬起了頭。門開了,進來了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人,穿著白大褂,手裡拿著記錄夾。
「你好,美蘭尼,我是阿肯大夫。」他微笑著說道,眼鏡片閃閃發光。
「大夫?」美蘭尼皺著眉頭,臉色不好,「我……沒有生病。」
「你當然沒有,」他的語氣非常溫和,好像是一個非常和藹的大夫,「不過我們需要動一個小小的手術,不會很疼。」
美蘭尼的臉蒼白了,後退了一步,雙手抱著胸。「不要靠近我!」
「聽話,乖孩子。」阿肯大夫臉上露出那種勸服人的表情,好像面對一個不服管教的孩子一樣。「我保證,只要一會,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的,跟我來吧。」
「不要碰我的孩子,我會殺了你的。」美蘭尼低低地說道,眼裡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如同一隻母狼一樣,咆哮著。
阿肯大夫輕輕搖著頭,發出嘖嘖地聲音,似乎有些不屑一顧。「孩子?夫人,你知道人類是沒有孩子的,你希望自己生下來一種甚麼怪物嗎?這種事情我見的多了,如果你有興趣,我會帶你參觀各種自然生育下來的標本的,那簡直是一個怪物展覽館,你的所謂孩子也會放在那裡,泡在夫爾馬林中。」
「我不聽,別靠近我!」美蘭尼尖叫著,跳了起來。
阿肯大夫向後擺了擺頭,進來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士兵。
「抓住她。」他吩咐道。兩個士兵擠了進去,一左一右,夾住了美蘭尼,按住了她的胳臂。
「放開我,放開我!該死的!」美蘭尼奮力掙扎著,又是踢,又是掐,還試圖用牙齒去咬那兩個壯漢。但是,她這個弱女子畢竟不是士兵的對手,如同在手掌心的小鳥一樣徒勞的撲騰著。阿肯大夫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冷冷的,好像有些憐憫美蘭尼那可憐的抵抗,然後,從白大褂的衣袋中掏出了一支針管,向美蘭尼走去。
「我保證,不會流很多血……你只要好好睡上一覺,等到醒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說著,他拔掉了針管上的保護套,朝著美蘭尼的胳膊上紮了過去。美蘭尼發出了一聲尖叫,但是馬上感到了一陣又一陣的昏眩,麻醉劑很快的發揮了效用,終於,美蘭尼癱軟在了士兵的攙扶下。
「把她帶到手術室。」阿肯大夫努了努嘴,輕鬆地說道,回過身,打開了房門。門口站著一個人,好像一直待在那裡,這倒讓阿肯大夫吃了一驚,沒有心裡準備。
「你是誰?」他問道。來者似乎不善,身材異常的高大,身上還有著血跡,十分的恐怖,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陰森森的,讓人感到不寒而慄。他的眼光越過了阿肯大夫的肩膀,落到了面無人色,正在昏迷的美蘭尼身上,突然爆發了一陣可怕的咆哮:「你把她怎麼了!」
阿肯大夫嚇得記錄夾掉在了地上,後退了一步,高聲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那來者沒有讓他來得及發出第二聲喊叫,一個箭步上前,鋼鐵般的巨手掐住了阿肯大夫的脖子,看著阿肯大夫的眼睛如同死魚一般向外凸著,臉變成了豬肝的顏色,連舌頭也伸了出來。後面的士兵一看不妙,放下了美蘭尼,上前來幫忙。來者鬆開了手,阿肯大夫軟軟地倒在了地上。一個士兵衝了過來,右拳直直的砸在他的臉上,令那個士兵吃驚的是,這個奇怪的人只是被打的臉朝後仰了一下,並沒有摔倒,然後又低下了頭,瞪著士兵,發出低低的咆哮,露出森森的牙齒,如同野獸一般。
士兵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陣恐慌,連忙伸手取槍,但是手立刻被一雙大手給牢牢按住,掙扎不動,就像鐵鉗一般。突然,那個人用頭猛撞士兵的面門,士兵發出了一聲慘叫,似乎聽到了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血立刻將眼睛給糊住了。不知道是嚇的緣故,還是腦袋受到震盪的結果,士兵立刻失去了知覺。另外一個士兵此時也撲了過來,手中舉著槍,但是,他驚訝地發現那個陌生的闖入者竟然舉起了士兵的身體,向著自己砸過來。儘管他在軍隊中受到過很好的訓練,但是教官也沒有教過。如果敵人用這招在怎麼辦。在目瞪口呆間,容不得他反應,那身體就直直的撞了過來,士兵甚至能看見那血糊糊的頭顱。士兵被仰面朝天砸倒了,腦袋磕在床沿上,失去了知覺。來者衝了過去,一把將倒在地上的美蘭尼給抱了起來,搖晃著。
「美蘭尼,美蘭尼,我是甲拉,我是甲拉啊!」
此時甲拉的心砰砰亂跳,他平生第一次感到這麼慌亂,好像美蘭尼的死活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一樣,這種感覺非常奇特,很難用語言表達,以至於甲拉脫困後,根本沒有想到逃跑的念頭,而是一心要找到美蘭尼。
美蘭尼軟軟的倒在甲拉的懷中,不過,甲拉感到了美蘭尼身體的溫暖,還有她那均勻的呼吸。憑他的經驗,他知道美蘭尼沒有死,而且看上去也沒有受傷,但是無論甲拉怎麼搖美蘭尼,都沒有反應。甲拉只能認為美蘭尼睡著了。
終於,很快,甲拉沒有猶豫,輕輕將美蘭尼抗在肩上,竄到了門口,聽了聽,飛快的開了門,奔跑了出去。他的面前是一條又一條的走廊,狹小,低矮,對於身材非常高大的變異人來說,顯得過於侷促,甚至都不能跑起來,甲拉那雙異常的雙腿每一次彈跳都好像會讓腦袋撞到天花板一樣。他就像一支沒頭的蒼蠅在走廊中胡亂走著,很快,在一個拐角,他又碰到了人。
「誰?誰在哪裡?」有人呼喝道。甲拉迅速躲到了轉彎處,背靠著牆,一動不動,聽見人過來的聲音,心跳的更加劇烈了。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走廊出發出了一聲巨響,好像一扇門被猛力的撞開似的,然後,一個歇裡斯底的聲音在整個走廊中尖利的迴盪著。
「犯人跑了,犯人跑了!」頓時,整個建築物中都充斥著刺耳的鈴聲,人聲也開始鼎沸起來,好像有無數扇門在開和閉,發出碰碰的聲音,其中夾雜著士兵那整齊的靴子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甲拉乘著這個時候,繼續逃跑,肩膀上的美蘭尼依然熟睡著,絲毫沒有醒的意思。甲拉不禁開始感到有些奇怪,要知道,變異人是很少能睡的這麼熟的,甚至連安靜的睡一會都不可能,四周永遠充滿了危機,永遠有虎視眈眈的眼睛,甲拉不知道這麼沒有警惕的美蘭尼是如何活下去的。在他看來,這個大堡壘比野外更加的危險,更加的可怕。
終於,他看到了樓梯,上面還有紅色的警示:
消防梯,直通一樓,按照標示前進,可離開治安總署一號大樓。
甲拉臉上露出了笑容。拉爾常說識字的重要性,甲拉原來以為這只是一種無聊的消遣,可以閱讀一些破爛的書籍而必要的技能,但是,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居然會救了他的命。甲拉毫不猶豫的奔上了樓梯,順著樓梯開始向上爬,敏捷地如同蜥蜴一樣。當樓梯消失後,甲拉看見了新的通道,還有那紅色的標示牌,甲拉這次知道該怎麼做了,沿著標示牌的指示繼續向前跑,但是並沒有發現天花板上跟隨著自己身影而轉動的攝像機鏡頭。
「注意,目標在一樓,個單位守住通道。」突然,走廊中傳來了一個冰冷而鎮靜地聲音。那聲音讓甲拉感到很不舒服,他並不知道那是在說自己。
「注意,目標正沿著緊急疏散通道逃跑,目標極端危險,持有武器,各單位保持警戒。」
走廊的盡頭,突然湧出了一大群人,他們看到了甲拉,有的爬在地上,有的半跪著,有的站著,雖然姿勢不同,但是,每個士兵的手中都平端著一支槍,歪著腦袋瞄準著甲拉。甲拉不有自主的停下了腳步,肩膀上的美蘭尼居然還在熟睡著。
「愚蠢的變異人!」頭頂上,那個聲音又開始說話了,「居然敢殺害平民,你這個骯髒的東西!」甲拉突然感到他的口吻很像蓋爾博士,充滿著那種不屑和輕視。
「美蘭尼,美蘭尼!」甲拉搖著美蘭尼,但是還沒有動靜。
「去死吧,變異人。」那聲音說道,「可怕的變異基因……各單位注意!」
面前的士兵開始拉槍栓,發出了一片令人恐懼的嘩啦啦的聲音,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甲拉。
「美蘭尼,美蘭尼。」
甲拉依然在叫著,並沒有理睬他們,他此時突然感到了心中的平靜,似乎真的面對死亡沒有那麼可怕,而且身邊還有美蘭尼。
「美蘭尼,美蘭尼……」甲拉輕輕地呼喚著,臉上露出了溫柔的表情,是那麼的動人。
「開火!」
飛船開始加速了。
唐風突然感到大地被無限放大了,自己正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向上升騰,雖然沒有感到加速度所產生的那種載荷,但是眼前的這種不可思議景象卻讓他同樣十分昏眩。一瞬間,大地又開始縮小了,唐風吃驚的發現整個地球居然已經出現在了眼前,而且越來越小,只是短短的幾秒時間,他已經飛到了地球的大氣圈外層,按照這種速度下去,地球很快會消失在視野中。唐風突然感到了一陣恐懼,好像不是飛船在飛行,而是自己被地球給拋棄了一樣。
突然,一個巨大的物體從眼前一晃,又迅速的向後退去。那是月球,飛船以可怕的速度在飛馳,是人類從來沒有的體驗,整個宇宙就好像被它玩弄在股掌之間一樣。
「我們到哪裡去?」唐風抬起頭,喊道,頭頂,是一顆放射著白光的星球。那是太陽,不過比在地球上看上去要小,而且光芒也不刺眼,甚至可以說有些暗淡。
「我已經說過了,地球人,我們要去地球觀測站。」阿萊克斯說道。
「等等,等等!」唐風怒氣沖沖地說道,「這算甚麼?綁架?為甚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被你們帶到那個甚麼破觀測站?」
沉默了一會,阿萊克斯說道:「你們一直在研究著這飛船,難道不就是想和觀測站取得聯繫嗎?」
唐風感到裡面一定有甚麼誤會。
「你錯了,阿萊克斯,」他說道,盡量克服自己那焦躁的心情。
「如果我知道會被莫名其妙的給帶出地球,我才不碰這個鬼東西呢!」
「地球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恐怕你和你的同伴就要給悶死了。」阿萊克斯說道。
「可你也不用把我們帶到這麼遠的地方啊!」唐風說道,又跺了跺地板,「快放我下去,我要回地球,快!」
「你會回到地球的,耐心一些。」阿萊克斯說道,「不過首先要到觀測站,這是我的任務,阿拉尼尼想要見你。」
「那就太晚了!」唐風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又吼道,「我的妻子恐怕已經被他們害死了!」
「我很遺憾。」阿萊克斯說道,它的口氣中充滿了同情,倒是不容質疑的,「不過現在阿拉尼尼需要你的幫助,非常緊急。」
唐風眼珠一眼,突然來了急智。「快放我回去,否則的話,無論那個叫甚麼阿拉尼尼的人提出甚麼要求,我都堅決不會答應的。」
這會輪到阿萊克斯疑惑了。「這個……為甚麼要這樣做?這不符合邏輯……」
「另外一個人也不會答應的,我是他的首領,不,我是地球人的首領,如果你把我帶出地球,會出大問題的。」唐風覺得不妨這樣說。
阿萊克斯沉默了一下,似乎很為難。「阿拉尼尼給我的命令是務必將地球人帶到觀測站,這是命令。」
「那麼他是要活人還是死人?」
「當然是活人。」阿萊克斯說道,「現在另一個人還很難說,雖然還活著,但是意識混亂,我想阿拉尼尼不光是想要活人,而且是想要一個思維清醒的人。」
唐風鬆了一口氣,這下好辦了,如果那個叫甚麼阿拉尼尼的怪人只是想要一具屍體,那唐風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
「那好,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殺死自己!」唐風說道。
阿萊克斯嚇了一跳。
「殺死自己?」
「是的,你不相信,是不是?」唐風索性豁出去了,用腦袋開始撞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音。
「等一下,等一下!」阿萊克斯手忙腳亂地說道,「別這樣,快停下。」
唐風停止了自殘行為,腦袋被撞的暈呼呼的。
「那麼,首先給我停下來,不要再飛了,該死的!」
果然,飛船突然停了下來,沒有任何徵兆,所有的景像一下子停止了,就像電影定格一樣。唐風還是沒有感到加速度的衝擊,不禁暗暗佩服這種神奇的科技,不知道是用甚麼方法來吸收重力加速度的。
「現在,帶我回地球。」唐風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阿萊克斯沉默著,唐風又威脅著將腦袋靠近了地面。
「好吧,好吧。」果然,飛船開始移動了,唐風非常高興的發現已經縮成一個小小的銅錢大小的地球開始慢慢變大了。不過,飛船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不像離開地球那樣飛的神速了。阿萊克斯一邊磨蹭著往地球飛,一邊想著下一步該如何做。」
「不再考慮一下嗎?」阿萊克斯問道。
「不!堅決不!要麼回去,要麼死。」
「你再騙我。」阿萊克斯說道,「我很熟悉人類,人類是珍惜生命的物種,就像所有高等智慧生物一樣。」
「我沒騙你,」唐風嚴肅地說道,他不知道阿萊克斯是否能夠看到自己的表情,「為了某些事情,或者某些人,人通常是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的。」
「那你為了甚麼呢?」阿萊克斯問道。
「我要救我的妻子,還有我的孩子,如果他們出事情了,我活著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
「他們處在危險中?」
「是的,」唐風說道,「就在我們離開地面的一瞬間,我親眼看到的。」
「你等一下。」阿萊克斯說道。過了一會,唐風發現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三維影像,正在回放著地面發生的一切:甲拉被按在地上,被士兵拳打腳踢,美蘭尼試圖逃跑,但是摔了一跤,士兵撲了上去……
「就是她,就是她!」唐風指著畫面喊道。
「我明白了。」阿萊克斯說道。這個時候,唐風發現飛船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地球正在逐漸的擴大,甚至可以看清楚那藍色的表面了。
「我們去救她出來。」阿萊克斯說道,「然後你再和我去見阿拉尼尼。」
「沒問題,沒問題!」唐風興奮地喊道,「如果你把美蘭尼救出來,讓我和你去地獄都可以!」不過,後來唐風回想起來,阿萊克斯和阿拉尼尼要求唐風去的地方,和地獄也沒有甚麼兩樣。
飛船調整了姿態,再次向著地球的方向急速飛馳而去!
第十四章 衛星
【阿萊克斯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沒有可以比它更讓人信任的了。
甚至有的時候,會讓我產生這樣的誤解:實際上阿萊克斯才是第七觀測站真正的主人,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觀察者而已……
《地球第七觀測站日記》
阿拉尼尼】
飛船重新進入了地球的大氣圈,就像回放一樣,唐風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剛才的那個海岸,只不過,已經沒有任何人了,地上雜亂的痕跡不容質疑的顯示著有過掙扎的跡象。唐風呆呆地看著,感到心在劇烈地跳動。
「放我下去,快!」
「很抱歉,我不能這樣做,」阿萊克斯說道,「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那我們該怎麼救人?」
「看我的。」阿萊克斯微笑著說道。唐風又聽見了剛才那種熟悉的聲音,如同蜜蜂的吵鬧。
「飛船變形完成,坐標輸入。」緩緩的,飛船開始沿著低空向前飛去,唐風能看見地面上捲起了一陣陣巨大的氣流,一時間灰塵瀰漫。
「變形?」唐風奇怪地說道,「這到底是甚麼鬼東西,難道還可以變形?」
「以後你就會明白的,」阿萊克斯說道,「準備好了沒有,我們會讓保護區的人大吃一驚的。」
「保護區?」唐風結結巴巴地說道,無數疑問盤旋在腦海中。「你怎麼知道保護區?」
「相信我,」阿萊克斯胸有成竹地說道:「我比你想像的要知道的多。我還知道保護區是由一台電子式計算機來控制,你們都叫它父親。」
「你還知道甚麼?」唐風驚訝地問道。
阿萊克斯沒有說話,飛船繼續向前飛行,但是,地面上的氣流已經消失了,唐風發現飛船投射在地面的黑色陰影,呈圓錐狀,似乎有些不同於他們找到的飛船。那黑影飛速的掠過地面,在高低不平的山丘和溝壑中滑動著。不一會時間,唐風看見了保護區那高大的外壁,越來越近。飛船稍微飛的高了一些,但是很快停止了上升,貼著保護區的外壁就這樣直直的闖了進去。
一束光線從底下射了上來,唐風馬上發現整個保護區打開了警戒燈光,紅色的光芒在此起彼伏的閃爍著,唐風聽不見聲音但是猜想此時保護區上空應該是警報聲大作,發出難聽的,刺耳的嗚嗚聲。
終於,唐風看見了一股小小的白煙。那白煙越來越濃,搖搖晃晃的升了上來,直直的衝著他們的飛船。那是一枚防空導彈。緊接著,更多的白煙升了起來,在天空中畫著彎曲的軌跡,咆哮著張牙舞爪的衝破地球引力的束縛,企圖將不速之客給撕碎。飛船依然大搖大擺的前進著,甚至連尋常的規避動作也懶得做。那些喘著粗氣爬上來的導彈不知道甚麼原因,飛了一半,又有氣無力的掉了下去,消失在保護區中,但是並沒有引起劇烈的爆炸。顯然有甚麼看不見的東西阻止了這次進攻。
突然,飛船降低了高度,幾乎要貼著地面飛行。唐風可以看清楚保護區的每一幢建築物,還有佇立在街上的人群,有的正在四散奔逃,而有的呆呆的看著天空。他們那驚訝的表情在唐風的面前一閃而過,消失在背後。
「你瞧,我說過他們會很驚訝的。」阿萊克斯似乎非常瞭解唐風的心意,愉快地說道。好像在它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場相當有趣的惡作劇而已。
「你是怎麼做到的?」唐風問道。
「甚麼?你是指如何讓他們表情驚訝?」阿萊克斯說道,「如果我願意,還可以翻幾個跟頭,讓這些可憐的人開心一下。」
「不,當然不是這個。」唐風說道,「我是說……你是怎麼讓那些導彈失去作用的。」
阿萊克斯笑了一笑,「我很難回答你,以現在人類的科技水平來看,還無法接受這種概念……」
「好吧,」唐風說道,「反正我不關心這個,我們現在去哪裡?難道只是在這裡兜圈子,然後等他們的導彈打光為止?」
「不,讓他們省一點吧,他們還要對付其他敵人。」阿萊克斯說道,「我正在追蹤,剛才我分析的熱成像儀產生的信息,你要找的人應該就在前面那個建築物中。」
唐風抬起了頭,前面聳立著一幢黑色的高樓,那個建築物他太熟悉了。
「是治安部隊總部。」唐風說道。
當父親發出開火的命令後,甲拉閉上了眼睛,卻將美蘭尼緊緊抱在了懷中,用自己寬大的身體擋住了黑壓壓一片的槍口,保護著她。甲拉的心中湧起了一陣劇痛,好像被撕裂一樣,他寧願自己死一百次,也不願意面前這個天使一樣的女子死去。但是,他盡力了,只是運氣沒有那麼好而已。
所有的扳機都發出了喀噠喀噠地聲音,甲拉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準備承受子彈的打擊。甲拉知道子彈的威力,他的腿上就中過一槍,當時並沒有疼痛,只是火般燙的感覺,整個腿就像被一塊巨大的岩石砸中一樣猛烈的震動了一下,幾乎要碎裂開來。然後,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血往下流,腿上的那種灼熱瀰漫開,變成了一陣又一陣的揪心的疼痛……但是,一陣恐怖的沉默後,並沒有子彈射出來。甲拉睜開了眼睛。
「真見鬼!槍又失效了。」一個士兵有些驚恐的說道。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整個大樓發出了一陣低低的轟鳴,所有的燈光都瞬間熄滅了下來,漆黑一片,連備用電力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在黑暗中,甲拉那天生的夜視眼看見對面的士兵亂做一團,互相推擠著,高舉著手中的槍,既害怕誤傷到別人,又害怕被那個鹵莽的傢伙打中。那個令甲拉恐懼的聲音也沒有出來指揮這些人,士兵就這樣無助的站著,徒勞的睜大著眼睛,高高舉著雙手,如同木偶一樣傻在那裡。一種奇怪的氣氛迅速蔓延著,誰都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甚至有人以為那個相貌醜陋的變異人帶來了甚麼厄運,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倒是甲拉並不害怕。對於甲拉來說,生活中不能解釋的怪異事情太多了,他整天都是在和為知的未來打交道,早已經習慣生活中出現的奇跡。甲拉沒有猶豫,抱起了美蘭尼,大踏步的向前走,離他最近的一個士兵的鼻子上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拳,四腳朝天的倒了下去,引起了一陣騷亂。
「目標正在移動。」阿萊克斯說道。
「哪裡,哪裡?我看不見!」唐風趴在透明地板上,焦急的問道。這個時候,他面前的建築中出現了一些紅色的光團,可以判別出那是正在跑動的人群,就如同用紅外線夜視儀觀察到的一樣。一個藍色的方框鎖定在一個正在移動的人影上,並且將那個圖像放大。
「該死!」唐風吼道,「是那個狗娘養的變異人!」他能清楚的看見變異人那奇特的身體,以及他肩膀上的軟軟的人,正是美蘭尼。
「我要宰了你這個傢伙!」唐風的臉脹的通紅,用手猛擊著地板,「你對美蘭尼幹了什麼!」
「快放我下去,快!」
父親第一次感到了焦躁和不安。一種異常的能量干擾了它所有的傳感器,以及保護區所有的防空設備。父親就像被切斷了觸角的章魚,無法看,無法聽,也無法感覺。最終,這種焦躁爆發成了憤怒。
「該死的阿魯克,終於來了!」
「如果是真正的阿魯克,它會對你的抱怨感到很不高興的。」
「誰在說話?」父親問道,那個聲音似乎直接來自它的腦海,或者確切的說,是從某個傳感器直接傳輸進來的。
「想要對付阿魯克,光憑這些東西是遠遠不夠的,」那個聲音在繼續說道,「地球人自以為掌握了阿魯克科技,實際上最重要的東西,阿魯克並沒有給予地球。」
「誰在說話?」父親再次問道,突然,它停頓了一下,發覺這種信號有些古怪,「你和我一樣,也是電腦。」
「說對了,」那個聲音說道,「只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工智慧,才能用如此的方式交流。我不是你所恐懼的那個噩夢:阿魯克,我是薩爾摩爾人製造的人工智慧:阿萊克斯。」
父親的大腦緊張的思考著,分析著。
「阿魯克還會來的,父親,希望這次演習能給你帶來一些新的啟示。」說著,父親感到一些數據正在源源不斷的傳輸進來,馬上,父親接收了這些數據,大量繁雜而高深的方程式。
「這些東西會對你有用的。」阿萊克斯說道,「它就像一件鎧甲,能幫助你抵抗阿魯克。」
對話結束了。一瞬間,父親又恢復了所有的感覺,而且整個保護區的電力也開始恢復,可以聽見備用發電機發出的低低轟鳴,已經突然啞掉的警報又開始徒勞的叫了起來。父親充滿了疑問,卻也十分慶幸,自稱為薩爾摩爾人工智慧好像並沒有惡意。父親開始分析那些數據和方程式,很快父親就理解了其中的含義,似乎這些東西就是為父親的智商而準備的。不過,父親卻感到自己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要知道……」父親自言自語道,「當初接觸到阿魯克的科技時,人類是多麼興奮啊,但是,這正是人類走向毀滅的第一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禮物,父親不知道是幸運,亦或是另一次悲劇的開始。
「人類的周圍到底有多少未知的生命在窺視著啊……」父親喃喃地說道。
另一個奇跡又顯示在了甲拉身上。他突然發現自己被一束淡黃色的光芒給籠罩住,然後渾身開始出現一種麻痺的感覺,動也不能動,然後身體開始緩緩上升,甚至穿透了天花板。開始的時候,甲拉有些恐懼,但是後來並沒有感覺到疼痛或者其他不適的感覺,就任由那光線將自己帶離了地面,不過他始終沒有將美蘭尼放下,依然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像要這樣抗一輩子似的。如果這種奇特的現象發生在一個普通的保護區居民身上,那麼他一定會嚇的半死,以為自己升上了天堂,反正神話中對天堂的描述和這種情形差不多。所以有的時候愚昧和無知也許是使一個變異人比正常人精神更堅強的原因之一。
光線消失了。甲拉發現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個人,一個怒氣沖沖的人,原來是唐風。
「放下她!」唐風喝道。
甲拉裂開嘴,想笑,但是唐風那表情讓他有些害怕,於是他老老實實地將美蘭尼輕輕地放到地板上。美蘭尼軟軟的躺在地上,頭歪在一邊,臉上泛出微微的紅暈,依然在酣睡。
突然,甲拉的胸膛被猛的一擊,疼痛傳遍了全身。
「我要殺了你這個怪物!」唐風吼道,又一拳打了上來。甲拉躲避著,用手摀住了胸口,唐風飛起了一腳,踢中了甲拉的腹部。甲拉疼的彎下了腰,向後退了一步,又是猛的一拳,甲拉臉上的傷口開裂了,流出了鮮血。不管唐風如何揍甲拉,甲拉都沒有還手。只有眼前的這個男人讓甲拉感到敬畏,甚至還有些做了虧心事的感覺,也不知道為甚麼,甲拉無法讓自己還擊,只是一味的躲閃,默默地承受著唐風一拳又一拳。終於,甲拉被揍的鼻青臉腫,最後唐風的一腳踢中了甲拉的襠部,甲拉疼的蹲在了地上,發出了低低地呻吟。
唐風也累的直喘粗氣,手上的皮膚也打的裂開來,手疼的要命,似乎還不解恨似的,瞪著縮在一旁的甲拉。
「把他給我丟下去,阿萊克斯,我這輩子都不想看到這個怪物了。」
「你當真?」阿萊克斯說道。
「快!你不聽我的話了?」唐風喝道。
「可是,」阿萊克斯猶豫了一下,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離開地球了,你難道真的要我把他仍在外太空?」
唐風一愣,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飛船已經離開了地球,而此時外面已經黑暗了下來,地球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藍色半月。
「那就把他關起來,只要讓他從我眼前消失,讓我永遠看不見他就可以了。」
「好的。」阿萊克斯說道。這個時候,唐風發現外面的景物開始消失了,漸漸黯淡了下去,而周圍,開始出現了一層模糊的東西,漸漸亮了起來,逐漸取代了黑暗的空間。這個時候,唐風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一間封閉的橢圓形艙室內。四周的牆壁散發出微微的光芒,但足以照亮一切,那牆壁和地板渾然一體,好像是某種金屬。整個艙室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其他的物體,牆壁也光滑而平整,沒有甚麼顯眼的東西。
甲拉腳下的地板開始向下凹陷,就像液體一樣坍軟下去,很快甲拉就消失在地板地下,而那地板又重新恢復了平整。艙室中只有唐風和美蘭尼兩個人了。唐風撲到美蘭尼面前,跪了下來,握著美蘭尼的一隻手,在自己的臉上摩挲著。
「美蘭尼,美蘭尼,我的寶貝,哦,天啊,你怎麼了?快回答我,美蘭尼。」
美蘭尼的手是溫熱的,柔軟和滑膩,但是就是沒有知覺。這個時候,一道藍色的光芒從天花板上射了下來,將美蘭尼的身體掃了一遍。
「她的狀況很好。」阿萊克斯說道,「甚至比那個人還要好,我相信她的神經系統的興奮被抑制住了,身體中有某些化學物體在起作用,不過估計一兩個小時這種抑制將會消失,她還會醒過來的。」
唐風鬆了一口氣,嘟囔道;「希望沒發生甚麼可怕的事情,可憐的美蘭尼。」他不知道該不該問阿萊克斯,那個變異人有沒有對美蘭尼做過甚麼,不過想必問了阿萊克斯也不會知道他的意思。
「不過……」阿萊克斯又說話了。
「不過甚麼?」唐風緊張了起來,問道。
「沒甚麼,」阿萊克斯說道,「我只是發現她懷孕了。」
唐風喘了口氣,還以為阿萊克斯有甚麼新發現呢。「那是我的孩子。」
「是嗎?」阿萊克斯說道,口氣有些異樣。
「怎麼了?」唐風皺了皺眉頭,問道。
阿萊克斯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我不知道,人類是否真的能夠生育……根據我的判斷,你的孩子……」
「夠了!」唐風打斷了阿萊克斯,「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我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好吧,」阿萊克斯說道,換了話題,「現在我們可以去地球觀測站了吧?」
唐風這才想起了阿萊克斯的真正目的。
「對了,」唐風問道,「現在我們在哪裡?」
「已經飛躍了木星,怎麼了?」
「不是地球觀測站嗎?怎麼跑了這麼遠?」唐風好奇地問道。
「你以為薩爾摩爾人會湊著這麼近去觀察地球嗎?」阿萊克斯略含責備的口吻說道,「聽說過太陽系的九大行星嗎?」
「當然,怎麼了?」
「觀測站是太陽系的第十顆行星,不過是薩爾摩爾人製造出來的。」
第十五章 阿魯克
人類用了上千萬年的時間,站了起來,用了上千年的時間,飛了起來,用了上百年的時間,離開了地球,又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到達了月球。然而,正當人類準備雄心勃勃的征服火星的時候,大災難卻發生了……
「隨著人類活動疆域的不斷擴大,薩爾摩爾人的觀測站也在不斷的更新。」阿萊克斯說道,「這已經是第七個人類觀測站了,也是距離地球最遠的一個觀測站,默默的在太陽系的邊緣上徘徊。人類完全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也許懷疑過。人類科學家通過對太陽系行星軌道的計算,發現理論數據和實際的運行存在著微小的偏差,這種偏差,只能是一顆未知的太陽系行星造成的,也就是被人類稱為神秘的第十行星。但是人類找不到它,哪怕是人類最先進的外太空哈博望遠鏡也無法發現它的一絲光輝。」
唐風的面前,牆壁又消失了,黑暗而深邃的宇宙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第一個,有幸可以用肉眼看到他的人。因為現在它想被人類看到。」
唐風屏住了呼吸。在他的面前,一個巨大的球體正懸掛在太空的正中央。它是那麼大,那麼圓,一個完美無比的球體,比任何用圓規畫出來的幾何圓形還要規整。這個球體出現在宇宙中,實在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跡,至少對人類來說,它的形狀,毫無爭議的決定了它必然是個人工製造的物體,因為宇宙不可能孕育出如此完美的形狀。但是它又是那麼的巨大,由於離的近,甚至讓人產生了壓抑的感覺,同時又十分的敬畏,人類是無法製造出質量如此龐大的人工物體的,就連想像也不可能。在它的面前,一切語言瞬間都失去了意義,變得蒼白,那個正在默默自轉的球體本身就能說明一切:科技、心血、力量和奇跡……
唐風喘了一口氣,手放在胸口,說不出話來。
那個球體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就像金屬一樣光華的表面,找不到一絲的突起或者是凹陷,平滑的如同在最精密的車床上研磨出來的一樣。離的近了,唐風感到自己的視野已經完全被它淹沒,宇宙消失在它的背後,面前只是一片金屬的海洋,充斥著視覺的每一個角落。球體開始發出了一點不同的光芒,幾乎看不清楚,從中心向四周輻射出去,很快遍佈了整個球體,然後消失在背後。這種光線持續著有規律的脈衝,而它的中心開始出現了一個如同針孔般細小的黑洞,飛船的方向正是對著那個地方。
「歡迎來到薩爾摩爾人觀測站,人類。」阿萊克斯說道。飛船開始加速了,那個小小的黑洞越來越大,隨著距離的接近,唐風發現那是一個寬闊的入口,光線正是從那裡面向外散發出來的。唐風感到自己似乎正在被這個洞口往裡吸,飛船緩緩的靠近,金屬的海洋向後退去,取代的是通道深邃的黑色,直到唐風的整個視野被那種黑色包圍。好寬闊的一個隧道,唐風估計那隧道的直徑要超過十公里。直到最後,周圍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真正的黑暗之中。
燈光開始亮了起來,圖像消失了,唐風發現自己依然還在飛船的金屬艙室中。
「我們到了嗎?」唐風問道。
「是的。」阿萊克斯說道。
唐風估計了一下時間,從地球到這裡,大概只用了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我們現在在哪裡?」
「比冥王星軌道直徑還要寬一倍的同步太陽軌道上。」阿萊克斯說道,「在這裡觀察人類無疑是最合適的。」
「我還是不明白,」唐風說道,「人類已經可以觀察到幾百光年外的世界,為甚麼不會發現這個巨大的人造天體呢?」
「薩爾摩爾人不想被人類發現,巧妙的避開了人類的視線。」
「薩爾摩爾人到底是甚麼人?是朋友,還是敵人?」唐風問道,一個接一個問題湧上心頭。
阿萊克斯並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它說道:「我累了,需要休息一會,等我轉換到觀測站上,再回答你的問題。你現在也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唐風又問了幾句,不過阿萊克斯沉默了,就像消失掉一樣。無奈之下,唐風坐了下來,看著正在昏迷的美蘭尼。隱隱的,周圍穿來一種低低的聲音,非常柔和,好像是用某種樂器演奏出的神秘音樂一樣動聽,很快,濃重的睡意襲了上來,身心俱疲的唐風終於支持不住,兩隻眼睛的眼皮像粘住了一樣,然後,睡倒在了地上。
等到唐風再次醒過來,感覺自己就像睡了一個世紀這麼久一樣。他翻身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自從那個早晨,接受了父親的命令後,他還沒有睡的如此香甜,甚至在剛剛清醒的一瞬間,還以為以前發生的種種,不過是一個長而痛苦的噩夢而已。他的手觸到了軟綿綿的東西,身體也好像被甚麼柔軟的東西包裹著,溫暖而乾燥,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是睡在一個寬大的床上。唐風習慣性的伸手向旁邊摸去,但是失望的感覺到美蘭尼並不在身邊,就像每次醒來一樣。他打量著周圍,一間寬大的房間,光線從天花板上射下來,並沒有看見燈,好像整個天花板會發光似的,但是那光線並不刺眼,自然的如同窗外照進來的早晨的陽光一樣。屋內還有傢俱,式樣古樸而莊重,一排書架貼牆而立,擺滿了人類的著作,牆壁上貼著質感的壁紙,錯落有秩的掛著風景畫,細膩的畫風出自名家之手。
這一切幾乎讓唐風感到了疑惑,甚至不知道身處何處。但是,很快,唐風發現那並不是自己家,開始回想起了一切。
「又是一個奇跡。」唐風喃喃地說道。他開始明白自己現在正在那個所謂的地球觀測站中,好客的主人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一切,顯然很希望他們在這裡可以覺得舒適和自由。作為一個觀察人類行為不知道多長時間的主人來說,瞭解人類的喜好是一件相當親而易舉的事情。
唐風立刻開始觀念美蘭尼,跳下了床。他渾身充滿了力量,多日的疲憊一掃而光,這一覺讓他十分的精神飽滿,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種科學奇跡的功勞。唐風走向了門。門是緊閉的,唐風握住了門把手,感到了銅製把手的冰涼傳入了手心。他轉動把手,沒有上鎖。唐風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門背後是甚麼,但是,還是推開了門。
並沒有甚麼特殊的東西出現在眼前。唐風發現自己正對著一條走廊,地上鋪著厚厚的白色長毛絨地毯,走廊中光線也很充足,對面是另外一扇門。唐風站在走廊中,張望著,狹長的走廊中一共有四扇門,走廊中的小桌子上擺放著鮮花,盡頭好像是一個樓梯,唐風感覺自己好像身處在一間最普通不過的人類居室中一樣。他最後決定推開對面的一扇門。
門開了。唐風進入了另一個房間,佈置有些不同,但是格局和大小差不多。他一眼看見了正呆呆坐在床邊的矮小老人,蒼白的頭髮有些凌亂。
「蓋爾博士?」唐風吃驚地說道。
正是蓋爾。蓋爾抬起頭,突然眼中露出了興奮的目光。
「天啊!是你,是你,果然沒錯。」說著,他跳下了床,赤著腳,向唐風跑過來,「我們這是在哪裡?我完全搞糊塗了,是不是我們已經被父親抓住了?」
「不是的,博士,我們現在正在伊甸園。」唐風微笑著說道。
「胡扯,」蓋爾不耐煩地說道,擺了擺手,「我知道我們沒有死,也沒有所謂的天堂。我是科學家,不相信那套鬼東西。」
「我不是說我們死了,博士。」唐風看到蓋爾狐疑的樣子很有趣,說道,「我只是說我們在伊甸園,不過我不能肯定,畢竟現在我們離地球有十萬八千里遠。」
蓋爾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懷疑地看著唐風。
「你說甚麼?我們離地球……等一下,我記起來了,我們在洞裡昏迷了,氧氣沒有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快告訴我,我要給急瘋了。」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唐風說道。他等了一會,看到蓋爾博士被折磨的夠了,才將後來發生的事情詳細而快速的講述了一遍。
蓋爾默默聽完了唐風的講述,不時的用手摸著腦袋,好像有汗水從那裡不斷冒出來似的,他低著頭,喘著粗氣,臉有些潮紅,樣子有些亢奮。
「太奇妙了,真是不可思議……我們得救了,人類得救了……」蓋爾在房間中不停的踱步,轉著圈子,好像一停下來,思維也停止了似的。唐風看著他,突然想到,如果蓋爾在這個房間,那麼美蘭尼一定也在其他房間中。想到這裡,唐風興奮起來,轉身要離開。
「等等,唐風上校,我的冷藏盒呢?」蓋爾突然站住了腳步,問道。
「我不知道。」唐風說道,「或許已經掉到水中了。」
蓋爾露出了恐怖的表情,傻在了那裡。唐風顧不得安慰可憐的蓋爾博士,衝出了門,又來到了走廊中。他擰開了他隔壁的一間房間的房門。
房間中很安靜,唐風看見了同樣的大床,他的心跳開始加劇,慢慢的走向那張床,躡手躡腳,如同每次值完夜班回家的時候一樣。床上躺著一個人,被子微微隆起,有節奏的起伏,這種情形常常讓唐風感到溫馨,那是家的感覺。他悄悄的走近床頭,屏住了呼吸,一張甜美的臉露在被子外面,透著紅色的血氣,如同孩子一般熟睡著,睫毛還在一閃一閃的,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小片好看的黑色陰影。唐風看得癡了。
美蘭尼翻了一個身,輕輕的喘了一口氣,眼睛還閉著,抬起修長的胳膊,放在額頭上。
「唐風?」她喃喃地說道。
「我在這裡。」唐風握起了美蘭尼的一隻手,溫柔地說道。
美蘭尼反手也握住了唐風的手,嘴角露出了一個滿足的微笑,又翻了個身,將唐風的手枕在頭下,繼續熟睡起來。唐風靜靜地端詳著她,想像著美蘭尼開始的另一個美夢。此時唐風心中卻升起了一種無名的哀傷,不知道自己能給親愛的妻子還能帶來多久的恬靜和安靜。
正在這個時候,唐風突然聽見了蓋爾博士的一聲尖叫。他看了看美蘭尼,跑出了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怎麼了,博士?」唐風來到蓋爾博士的房間,問道。
「太幸運了,你看這個!」蓋爾博士手上赫然捧著那個冷藏盒。
「博士,你難道把這個東西藏到你的肚子中去了?」唐風笑著問道,此時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當然不是。」蓋爾興奮地說道,「我在這裡找到的。」說著,他手指著一個床邊的儲藏櫃。
「他們想的可真周到。」唐風喃喃地說道。
「我也這麼想。」蓋爾說道,小心地將冷藏盒放到床上。「現在我們來談談正事吧。」
唐風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蓋爾的對面,那椅子顯然也是按照人類的身體構造製造的,相當舒適。
「我也有很多疑問,恐怕現在只有我們能分析現在的形式了。」
「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為甚麼救我們的是一個叫薩爾摩爾人的種族呢?他們和我們發現的飛船有甚麼關係,那飛船中的人類屍體又是怎麼回事?」
唐風搖搖頭。「不要問我這個,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過了一會,他想到了一個問題,問道:「蓋爾博士,你剛才的意思,救我們的種族難道應該是其他甚麼種族嗎?」
蓋爾裂開嘴笑了笑。
「或許我這麼說會顯得很愚蠢,不過你還記得我的本領嗎?我的基因記錄了一些前人的回憶,在這些回憶片段中,曾經記錄過一個奇怪的種族,他們自稱是阿魯克。」
「阿魯克?」唐風重複道,皺了皺眉頭。「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稱。」
「這不怪你。」蓋爾說道,「阿魯克可能只是一種猜想,從來沒有人見過。」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那些記憶告訴我,人類曾經和阿魯克接觸過,是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或許給我基因的前輩中,有某個人曾經從事和阿魯克的接觸。」
「甚麼樣的接觸?」唐風越來越感到奇怪。
「在人類歷史上,曾經有過很多和地外文明接觸的嘗試。特別是近代,人類第一次從地球以外俯瞰地球的時候,就難免會產生這種念頭:說不定還有別人在觀察著我們。」
唐風聳了聳肩膀。「我知道,在大災難前的一段時間,有過很多關於不明飛行物的傳言,甚至還鬧的沸沸揚揚,不過後來都證實不過是政府在秘密實驗的新型飛行器而已。」
「那只是政府的一面之詞而已。的確,有一部分是飛行器,但也不全是。根據我基因的記載,在大災難發生前的幾十年,實際上地球上各國政府已經開始秘密接觸地外生命,真正的接觸。」
「可是,為甚麼沒有這方面的任何消息和文字記錄?」
「那是出於愚昧和無知。」蓋爾博士苦笑著說道,「有人相信,地球以外的地方存在著智慧生命的證據一旦公佈於眾,勢必對人類社會造成恐慌,甚至是混亂和崩潰。所以,一切證據都被竭力的隱瞞,甚至是流血也再所不惜。」
唐風搖搖頭。
「讓人們永遠被蒙蔽,讓真相永遠被遮掩,難道強把人民的頭按在沙子中,才是對人民的保護嗎?誰又給他們這種權利來決定人民是否可以接受真相呢?」
「這些都是政客們的把戲……我們扯遠了。事實上,地球上少數掌握著政權的人已經知道了地外文明存在,而那個文明,正是阿魯克。」
蓋爾博士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最初的時候,人類接受到一組來自遙遠而未知星域的無線電信號,破譯後,發現這是有智慧生物發出的規則信息。從那個時候起,地球上開始興建大型的無線電接收站組,對外宣稱是尋找地外文明,而實際上,是試圖和已知文明阿魯克建立聯繫。真相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阿魯克果然不斷的向著地球發出信號,從信號的方向準確度上來看,他們是有意識的對著地球,知道地球上存在的智慧生物。後來,阿魯克發過來的信號變化了,其中包含著相當高深的科學知識和技術,人類在這些技術中受益非淺。最有名的例子就是人類的電子計算機技術開始飛躍,半導體芯片的工藝越來越精細,而時鐘頻率以幾何級數遞增。要不是芯片製造廠商和政府簽定了秘密協議,政府制約著芯片的更新速度,那麼電子計算機的更新水平還要大大加快。政府這樣做,也是為了不讓世人懷疑,而又有誰能想到,這種突飛猛進的發展,卻是完全得益於遙遠的阿魯克科技呢?」
第十六章 大災難
「我已經準備好了,阿萊克斯。」
「我明白,阿拉尼尼。地球人正在等著呢……可是,阿拉尼尼,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吧,阿萊克斯。」
「你決定把真相告訴那些地球人嗎?關於大災難的事情?」
「是的……」
「我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這天總會到來的,只要是真相,總有被揭開的那一天。」
「好吧……」
※※※
「後來發生了甚麼?」聽完蓋爾的訴說,唐風皺著眉頭問道。
「後來?」蓋爾微微一笑,說道,「後來就是大災難的發生。」
「我就猜到了。」唐風低聲嘟囔著。
「猜到了甚麼?」
唐風抬起了頭,看著蓋爾。「是不是阿魯克給地球帶來了這樣史無前例的災難?」
蓋爾認真的端詳了唐風一會。
「唐風上校,為甚麼你會這樣說?」
「憑我的直覺,那個叫阿魯克的地外文明總讓我感覺不舒服,他們為甚麼要對地球產生興趣?這種興趣難道是不包含惡意的嗎?」
蓋爾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憂鬱的表情。
「唐風上校,你錯了,徹底的錯了。大災難,完完全全,是人類親手造成的。是人類毀滅了地球,也毀滅了自己。」
蓋爾的話震撼著唐風的心,那聲音雖然不響,但唐風聽在耳裡,卻如同打了一個霹靂一樣,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他們這些生活在保護區的人,從來也沒有討論過關於大災難的事情,一方面是沒有人告訴他們甚麼是大災難,一方面也是為了竭力避免這個恐怖的話題,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好像這樣就可以忘卻以前的傷痛一樣。只不過這個傷痛是永遠無法被抹去的了,深深的烙印在每個保護區人的體內,刻在他們脆弱的基因上面。
這個時候,門外發出了響動,唐風一驚,跳了起來。
「糟糕!」他說道,匆匆向門外面走去。
「發生甚麼事情了?」蓋爾在後面問道。
「我忘記了還有一個人。」唐風說道,推開了門,「這裡一共有四個房間。」
「變異人?」蓋爾吃驚地問道,「你把它也給帶來了?」
「我倒是很願意把它留在地球的曠野上。」唐風有些恨恨地說道,似乎還沒有消氣。
「和我一起來嗎?」
蓋爾點了點頭,捧著冷藏盒,站了起來。
「放下那個東西,博士。」唐風說道,「這裡無疑是很安全的。」
「等到我確定後再說。」蓋爾嘟囔著。
他們來到了走廊中,唐風發現第四間房的房門是虛掩著的,剛才的時候好像沒有這樣。他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推門。
蓋爾拉住了他。「還是小心一點好,你能肯定變異人不會攻擊我們?」
「我只想知道他是否還在這裡。」唐風說著,推開了門。蓋爾跟在他身後,從唐風的身體旁邊向內看去,不過他只看到了一張空蕩蕩的床,被子凌亂,不過已經沒有人了。
「這可不是好兆頭。」蓋爾說道,「起碼它曾經在這裡呆過。我感覺現在沒有必要再帶著這個傢伙了,它留在這裡,只能增加我的恐懼和不安,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甚麼好處了。」
「這一點我會向阿萊克斯提出的。」唐風說道,「阿萊克斯會解決這個問題。我和你一樣,開始討厭這個變異人了。」
「它對你做了甚麼?」蓋爾好奇地問道。
唐風臉上的肌肉繃緊了。「他沒有對我做甚麼,不過他對美蘭尼……」唐風冷冷地說道。
蓋爾哈了一聲,並沒有笑,臉上的那種不屑的表情顯示著他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兩個人出了甲拉的房間,來到了美蘭尼的房間。美蘭尼還是老樣子,熟睡著,顯然甲拉也並沒有來打擾她。唐風和蓋爾輕手輕腳退出了房間,並且仔細的反鎖了門。
「他會到哪裡去了呢?」唐風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
「要不我們到樓下看看?」蓋爾試探著問道。唐風點點頭。於是,兩個探險者又開始躡手躡腳的下樓。很快,他們發現樓下居然是一個巨大而舒適的客廳,還有寬大柔軟的沙發,以及好看的豪華黃銅吊燈,正在散發著光芒,這一切,佈置的就像一個普通的家庭一樣。他們小心的走著,看著周圍的傢俱和擺設,輕輕的摸了摸,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這個情形真是滑稽,在一個最平常的人類住宅中,兩個最平凡的人居然像在走地雷陣一樣膽戰心驚。那只是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居室坐落在離地球十萬八千里以外的外太空,這就是它的奇異之處了。
最後,兩個人目光都落在在客廳的大門上。唐風走了過去,想要推開門。
「等一下,唐風上校。」蓋爾阻攔著,說道,有些猶豫。
「怎麼了?」
「你不覺得……」蓋爾露出了一絲敬畏的神情,「如果推開這扇門,會不會突然一失足掉到宇宙當中去,還是被吸出去?」
「無稽之談。」唐風說道,聳了聳肩膀。不過,最後,他還是沒有去推那扇門,躺倒在沙發上,面前是一台電視機,還有音響,一切都做的那麼逼真,感覺就像在一間惟妙惟肖的攝影棚中一樣。「不過等著主人來叫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唐風說道,「他一定會來的。」他環顧著四周,「我現在只是好奇這裡是不是也有一些飲料,可口的冰鎮啤酒甚麼的。」
「一定會有的。」蓋爾說道,他看見了客廳背後的廚房,裡面的冰箱正對著客廳。
※※※
人類的智慧也許就是人類膽怯和恐懼的來源。當一扇簡單的門嚇住了兩個冒險者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知道,甲拉已經滿不在乎的穿過了這扇門。甲拉甦醒的時候,也像唐風一樣開始感到有些不解,不知道自己來到了甚麼地方。但是,這種不安很快就消失了,他跳下了床,出了房間。面前的門讓甲拉猶豫了一下,他清楚的知道每個門中是甚麼人,那還要得益於他優異的嗅覺,正是靠著這種嗅覺,他才能在保護區治安部隊錯綜複雜的大樓中找到美蘭尼。現在,他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推開美蘭尼的房門,只是在呆呆地站著,這個時候,另一間房間中傳出的響動讓他嚇了一跳,他頭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並不想去招惹那個脾氣暴躁的人,於是,輕捷的跑開,下了樓梯。
甲拉在客廳中轉了一會,然後,信手推開了客廳的門,走了出去,也沒有害怕掉入所謂的宇宙空間中。門在背後關閉了,甲拉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露天環境中,一股異常的清香立刻充滿了他的肺部。他並不知道那是玫瑰盛開的香氣,因為地球上早已經沒有了那個植物的品種,而此時卻在遠離地球的地方生長著。甲拉抬起頭,看到了天空,並不是藍色的天空,而是白色的,就像陰天所看見的那種情形,他也沒有看見太陽。這些都引不起甲拉的興趣,他信步向前走著,發現自己正穿梭在一個美麗的花園中,四周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鬱鬱蔥蔥,最後他發現那香氣來自一叢鮮紅的花朵。甲拉蹲下身子,饒有興趣的看著,那花的花瓣是那麼柔嫩,上面還帶著露水,濃郁的香氣撲鼻,這種香氣讓甲拉又聯想起了美蘭尼。他伸出了一隻手,想摘一朵。
「別碰那些花。」一個聲音說道,可憐的甲拉嚇了一跳,站起身來,卻沒有發現一個人。只是一種低低的嗡嗡聲從不遠的樹叢中傳了出來。甲拉開始有些緊張,卻發現自己的槍沒有帶在身邊。這種聲音讓甲拉想起了生存在野外的一種蚊子,巨大無比的蚊子,它們成群結隊,襲擊變異人,貪婪的吸食著他們的血液,直到變異人變成一具乾枯的殭屍為止。
甲拉決定逃跑,他的雙腿有力的跳躍著,向遠處奔跑,但是跑了不久,甲拉感到自己正要跑出這個花園的時候,突然撞到了甚麼東西,摔倒在地上。這次又讓甲拉感到有些驚異,因為他的面前只有空氣,但是似乎有甚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阻擋著他。
「哎呀!你沒有受傷吧?」那個聲音繼續說道。嗡嗡聲靠近了,甲拉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它就像一個被稍稍壓扁的金屬小球,只有正常人拳頭那麼大,漂浮在半空中,閃爍著金屬的光芒,在它的下部,伸出了許多細細的觸鬚,來回的擺動著,就像一隻浮在水中的海蟄一樣。那個聲音,真是從這古怪的球體中發出的。
「這是光珊。」小球說道,「用來阻隔這裡的東西,要知道,阿拉尼尼對花粉非常敏感。」
「你是誰?」甲拉驚訝地瞪著那個東西,問道。
「我?」小球擺了擺觸鬚,飛到了甲拉面前,盤旋了兩下,「我是阿萊克斯。薩爾摩爾人工智慧。這裡的花草,都是我培養的。我很喜歡這些花,這次回來需要好好照料一下我的這些寶貝了。」
「你是變異人?」甲拉問道。
「為甚麼這麼說?」阿萊克斯好奇地問道,在空中漂浮著,細長的觸鬚晃來晃去。
「因為你會說話,」甲拉說道,「但是你又不像人。」
阿萊克斯在空中停頓了一下,似乎愣住了,但是又馬上帶著微笑說道:「也可以這麼理解。」
「我叫甲拉,變異人甲拉。」甲拉說著,伸手想去摸那個小球。阿萊克斯用觸鬚碰了碰甲拉的手,然後飛到一顆樹上。
「甲拉,這裡有我種的蘋果,很甜的。」說著,小球中射出一道光線,一棵紅紅的蘋果從樹上落了下來。甲拉接住,咬了一口,馬上清香的汁液溢滿了整個口腔,那種甜美的味道甚至讓可憐的甲拉嚇了一跳。頓時,甲拉對這個變異人阿萊克斯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
就在甲拉和阿萊克斯建立友誼的時候,唐風和蓋爾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冰箱中只有純水,顯然主人並不想用任何有害的液體來傷害地球人。唐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淡而無味,看著那晶瑩剔透的杯子,折射著變換的光線。
「蓋爾博士,你說大災難是人類造成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我保證你不想知道這個悲慘的經歷。」蓋爾苦笑著說道。
「還要從阿魯克說起。當時地球上能夠接受阿魯克信息的政府,開始的時候還互通聲訊,交流著阿魯克給予的知識。但是,後來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某個政府出於自私的考慮,開始隱瞞,因為他們擁有全球最大的接受站,可以收到阿魯克最完整的訊息。那些政客考慮到自身的需要,不願意讓這種知識被全世界的人所利用,這樣可以讓他們那個政府保持著對全球經濟的領先。果然,後來的短短幾十年間,那個政府貪婪的學習著阿魯克知識,並且的確在全世界都保持著領先的地位,無論是經濟,政治還是軍事。可惜,這種知識並沒有很好的利用到地方,卻被大大的加強在軍事的領域,突然某一天,那個政府認為自己依靠阿魯克科技已經超越了其他所有國家,並產生了霸佔全世界的念頭。」
「愚蠢的人。」唐風低低地說道。
「追根到底,還是人類貪婪和自私的本性在作怪。」蓋爾說道,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們要在全世界建立自己所倡導的意識形態,並且態度一天比一天強硬。有些國家屈服了,但有些國家依然默默做著抗掙。也許那個政府統治全世界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但是,這一切又因為阿魯克的造訪而改變了。」
「阿魯克的造訪?」唐風驚訝地問道。
「是的,造訪。」蓋爾點點頭,繼續說道,「某一天,阿魯克發出了一個信息,他們龐大的宇宙飛船將要訪問地球。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接觸,阿魯克認為自己已經有能力和地球人接觸,而且地球人也應該對阿魯克的拜訪而有這種心裡準備。龐大的阿魯克艦隊出發了,並且把具體的時間告訴了地球人。沒想到這種訊息竟然讓那個政府產生了巨大的恐慌,他們認為,一旦阿魯克造訪地球,那麼他們就無法在獨佔阿魯克的科技,其他政府和國家都會受益與此。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為了讓他們永遠在地球上橫行霸道,他們產生了一個最可怕的念頭……」
「甚麼念頭?」唐風屏住了呼吸,問道。
「在某一個凌晨,那個政府毫無朕兆的,突然對所有的,有潛在威脅的國家發動了襲擊。只有一天工夫,地球的表面就被整個改變了模樣,無數洲際導彈從地下發射井中,從深海的潛艇中,從遠程隱形轟炸機中呼嘯著飛了出來,就像從潘多拉魔盒中放出的怪物一樣,撕裂著大地的每一塊角落。那些導彈,無一例外,都帶著核彈頭……」
「該死的!」唐風緊緊握著杯子,感到自己的汗水在涔涔往下流。
「他們的意圖是在阿魯克到達地球前,首先摧毀所有有能力接受阿魯克科技的國家,用當時野蠻政客叫囂的話說,就是把那些國家給炸到石器時代去。有兩個國家開始反擊,絕望中也發射了自己所有的核彈頭,愚蠢的大國政府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利用阿魯克科技建立起來的防禦系統竟然被輕易的突破了。於是,整個地球上就再也沒有一塊淨土,大災難發生了……」
唐風低下了頭,突然以自己是人類而感到恥辱。過了一會,他低沉地問道:「你能確定這些都是真的?」
「我的基因不會騙我。」蓋爾說道,「這些都是大災難前的記錄,那個政府所謂的高級官員的記錄,我正是他的後代,我的基因中,有他那種可恥的片段。」
「可是,」唐風問道,「阿魯克為甚麼沒有制止?後來阿魯克有沒有造訪地球?」
蓋爾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也許阿魯克來過,看到的是一片廢墟,然後又離開了。誰也沒想到阿魯克科技給人類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災難。這一切,只有一個人預見到了,哦,不,不是人,是一台深埋在地下的電子計算機。」
「你是說父親?」唐風驚訝地問道。
「是的。」蓋爾說道,「是父親。在大災難前,父親利用它那優異的推演和邏輯能力,已經預見到了大災難的產生,並且向人類提出了警告。但是,這種聲音就像其他愛好和平的聲音一樣,最後淹沒在人類野蠻的慾望之中了。」
「可是,這依然無法解釋人類為甚麼會在大災難之後,失去了穩定的基因?要知道,這是核戰爭不可能造成的結果啊。」
「我也不知道。」蓋爾說道,「或許還有其他甚麼事情發生了吧。」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另一個聲音在他們的頭頂上響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博士。其實,當地球發生戰爭的時候,阿魯克艦隊就在地球的上方。」
「誰在說話?」唐風吃驚地抬起頭,意識到神秘的主人終於出現了。
「是我,薩爾摩爾人,阿拉尼尼。」
第十七章 真相
「尊敬的人類,歡迎你們的到來,我盡自己的所能來招待你們,希望你們感覺在自己的星球上一樣舒適。」
「你就是這裡的主人?」唐風問道,四下環顧著,看不到任何人或者物體的存在,就像在和那個無所不在又虛無縹緲的父親說話一樣感到不自在。
「是的,嚴格的說,我只是這裡的管理者,阿萊克斯才是真正主人。」
「這是甚麼地方?為甚麼我們會在這個地方?你有甚麼目的?」唐風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這是薩爾摩爾人人造天體。你們來這裡是我的計劃。我的目的……是為了拯救人類。」阿拉尼尼說道。
「拯救人類?」唐風皺著眉頭,「我……不太明白……」
這個時候,客廳的門開了。唐風和蓋爾都站了起來,面朝著門口,好奇地張望著,不知道這個神秘的主人長甚麼模樣。突然間,無數的念頭在唐風的腦海中飛快的閃過,也許這個所謂的薩爾摩爾「人」長的像一頭怪獸,有著噁心的粘呼呼的皮膚以及恐怖的頭顱;或許是一個大大的圓腦袋和一雙只有眼黑而沒有眼白的怪眼睛,如同很多科幻書籍中描寫的那樣;亦或是一種爬行動物,軟軟的身軀耷拉在地上蠕動著。想到這裡,唐風感到自己的雞皮嘎瘩正在一粒一粒的向外冒。
不過,很快他就失望了。他們既沒有看到怪獸,也沒有看到無脊椎動物,門口只是漂浮著一個小小的金屬圓球,它的下部伸展著很多的觸手,通體閃閃發光,顯然並非是有機生命體。
「原來是機器人。」唐風說道,有些失望。
蓋爾懷著敬畏的神態向前跨了一步。「尊敬的阿拉尼尼閣下,地球人蓋爾向你的熱情款待表示由衷的謝意,並且感激您將我們這些可憐的逃亡者從死亡的邊緣拯救了回來。哦,如果你有能力拯救人類的話,這種感激將變成對您的崇敬……」唐風有些愕然地看著蓋爾博士,從來沒有聽過他這麼熱情奔放的一番話,顯然拯救人類這個字眼已經深深將這個博士打動了。
「不,蓋爾博士。」金屬球發出了聲音,非常的悅耳,「我很願意接受你的感謝,不過我不是阿拉尼尼,我是阿萊克斯,你們的嚮導。」
「嚮導?」蓋爾不解地問道。
「對。」金屬球發出了微微的閃光,如同人的脈搏一樣,「今後的嚮導……現在,請允許我帶你們去見薩爾摩爾人阿拉尼尼。你們準備好了嗎?」
「我們準備好了。」蓋爾搶著說道。阿萊克斯慢慢的向外面飛去,發出低低的嗡嗡聲,速度很慢,足可以讓唐風他們跟在後面。
唐風和蓋爾並肩走著,有些好奇的看著前面那個東西。
「你怎麼看,博士?」唐風問道。
「我不知道,」蓋爾悄悄說道,但是臉上已經露出了興奮的微笑,「不過他們似乎很友善。」
「也很懂禮貌。」唐風聳聳肩,說道。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蓋爾有些驚訝地看著唐風。唐風沒有說話,他從內心深處不喜歡這個圓滾滾的小東西,因為阿萊克斯又讓唐風聯想起了父親,同樣的人工智慧,同樣的熟悉人類的習慣和禮節,同樣微笑而和藹的和人類說話,但是,誰知道這些瘋狂的機器腦子裡想些甚麼東西。
他們穿過了一個花園。和甲拉不同,蓋爾能比較理性的看待所看到的一切,所以不很驚訝,也不太興奮,只是四處張望著,不時點點頭。
「像個伊甸園,是不是,博士?」唐風觀察著蓋爾的表情,說道。
「不,更像個私人的花園。」蓋爾說道,注意到各種鮮花都在怒放著,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如果作為伊甸園來說,這裡的物種太少了,記得傳說中的伊甸園可是包羅了所有的生物啊。」
「那麼就是諾亞方舟了。」唐風似乎一心想和蓋爾爭論,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自己的焦慮。「瞧,我們遠離了地球,在一艘太空飛船上面,這就是現代的諾亞方舟了。」
蓋爾又搖了搖頭。「如果是諾亞方舟,那麼這個方舟的主人未免太偏心了,我只看到了植物,連一隻蒼蠅都沒有發現,難道主人走的太匆忙,所以來不及帶走所有的動物嗎?」
「也沒有人。」唐風說道,「除了我們以外,我敢打賭,這裡不會再有其他地球人了。也許當初的那個傳說中的諾亞方舟不應該讓人上去,否則就不會有現在地球的全面毀滅了。」
蓋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默默著想著心事。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阿萊克斯說話了。
「其實,地球的災難,並不是完全由人類造成的,至少人類沒有這個能力摧毀穩定的基因鏈。」
蓋爾想起了阿拉尼尼說過的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阿拉尼尼剛才對我們說,當地球發生大災難的時候,阿魯克艦隊就在地球的上方……」
「是的。」阿萊克斯簡單地說道。
「難道說……」蓋爾說了一半,停住了。
「是的。」阿萊克斯明白他的意思,說道。
蓋爾又沉默了,這次他的表情開始變得沉重了,一絲陰雲浮現在他的額頭上。
「到底發生了甚麼?」唐風問道。
阿萊克斯沒有回答,繼續向前飛著。「我想,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等你們見到阿拉尼尼就清楚了。」
唐風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有種感覺,要麼是這個機器腦子不知道整個事件的真相,要麼是它覺得自己不該說那麼多,刻意隱瞞了甚麼,好像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總之,唐風對它沒甚麼好感,也談不上信任。
阿萊克斯停了下來,對著虛空伸出了自己的觸手,馬上,原先透明的空氣中出現了一絲黃色的微光,唐風發現自己已經面對著一堵半透明的牆壁。牆壁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條縫,寬度剛好可以容一個人走過去。阿萊克斯穿了過去,那兩個人也跟著魚貫而入。穿過牆壁,他們發現已經進入了另一個天地,當牆壁在身後合攏後,那些景象,花園,樹木和芳草全部消失了,而面前則是一個巨大的甬道,整個甬道的牆壁都散發著金屬的光澤,顯得非常光滑和平整。在甬道的正中央,擺著一個龐大的金屬球,半徑有十來米。阿萊克斯飛到了金屬球的頂端,如同章魚一樣附著在上面,觸手緊緊扒著那個金屬球。
「請進。」阿萊克斯說道。金屬球出現了一個口子。蓋爾沒有猶豫,鑽了進去,而唐風看看也沒有其他的選擇,跟在蓋爾後面。金屬球再次合攏,但是,很快,金屬球慢慢開始透明,就像唐風在離開地球時所看到的情形一樣。
「真是不可思議。」蓋爾說道,上下打量著,這個金屬球中站著兩個人一點也不擁擠。
「這是液態金屬,」阿萊克斯解釋道,「通過改變細小金屬結晶的結構,可是使光線自由的穿透進來,整個觀測站都是用這種金屬製造的。」說著,金屬球開始移動起來,唐風他們可以清楚的看見甬道正在緩緩向後退。
很快,這種移動變成了風馳電掣的飛行,甬道在飛速的向後退去,由於速度的關係,使得整個甬道好像變得更加明亮起來,照的人感到目絢神迷。甬道一會向上,一會向下,忽左忽右,不時的有分叉出現,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一樣,不一會,兩個乘客已經被這種複雜的穿行搞的筋疲力盡。兩個旅行者不得不閉上了眼睛,人類的視覺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壓力,那種感覺就像恐高症者第一次坐雲霄飛車一樣暈眩。唐風此時調整著呼吸,手想抓住甚麼,彷彿隨時會跌倒一樣,不過非常奇怪的是,儘管他們在做著如此複雜而高速的運動,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由加速度造成的搖擺。當唐風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此時,金屬球已經停止了快速的飛行,正在緩緩的漂浮著,而在他們的下方,不再是甬道,而是一片遼闊的大地。蓋爾也睜開了眼睛,趴在金屬球的球壁上,貪婪地看著。
似乎會讓人產生種錯覺,他們好像正在一個陌生的行星表面飛行著,下面是各種從來也沒有見到過的植被,覆蓋著整個平原,似乎還有風,細長的枝葉在微微搖擺著,捲曲,伸展。在大地上,錯落有秩的聳立著各種建築,那種建築幾乎可以讓人窒息,有著特殊的異域的風格,就算是地球上最有想像裡的畫家也描繪不出來的景物。有的建築呈三角形,有的建築則呈四方形,而更多的是高大的圓形拱頂,這種簡單的幾何圖形卻構成了最樸素的美感,散發著優雅而莊重的氣氛。大量的殘垣斷壁散落在大地上,更像是一種遠古的遺跡,又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更加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感覺。天空中,有無數的,同樣的金屬球高高低低的漂浮在那裡,不過,它們都是靜止的,好像氣球一樣。
「這裡有多少人居住啊?」唐風看著天空中的那些金屬球,突然問道。
「這裡曾經有超過十萬的薩爾摩爾人居住。」阿萊克斯說道。
「曾經?」唐風疑惑地問道,「這是甚麼意思?」
「現在只有阿拉尼尼一個人在這裡。」阿萊克斯回答道。
唐風沉默了,一股淒涼慢慢浮了上來。他不能想像一個曾經很繁榮的地方,到如今只剩下一個人是甚麼樣的一種感覺。
「那麼,那些人,我指的是那些薩爾摩爾人,都到哪裡去了?」唐風問道。
阿萊克斯沒有回答。金屬球開始降低了高度,唐風發現他們正迎著一個最大的,橢圓形的建築物而去。那個建築物在整個地面上十分的顯眼,不像其他的建築一樣是由石質般的素材構成的,而散發著黃色的金屬般光芒,如同用黃金製造的一般。
金屬球最後落到了黃金建築的頂端,那個建築物頂部開始向下凹陷,直到整個金屬球完全陷入到了內部。
金屬球又變成了不透明的,然後,開了一個口子。
「我們到了。」阿萊克斯說道。
唐風和蓋爾走了出去,才發現他們已經站在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大門外。蓋爾抬著頭看了半天。
「像一個廟宇。」他說道。
「我們是去見一個神嗎?」唐風有些抑鬱地說道。
「住在這麼大的一個廟宇中,」蓋爾露出了一個複雜的表情,「一定是一個相當不凡的神。」
「我不相信有甚麼神。」唐風說道,向前走去。
門開了,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們看見了無數道細小的光線,沿著建築的內部在向四處流淌著,有的光線彙集在一起,碰撞著,產生一個小小的火花,然後消失了。更多的光線不斷的產生,然後碰撞,消失,簡直就是一個光的世界。無數古怪的圖像映在牆壁上,閃爍著,都是些讓人無法解讀的幾何圖形,其中的奧妙只有薩爾摩爾人才知道。
但是,他們一進去,那些光都消失了,沉寂了一會,一個金色的圓形物體從正中央的地面上緩緩的升了起來。
「阿魯克和我們都不一樣。」從那個金色的傳出了聲音,「無論是人類,還是薩爾摩爾人,都是宇宙間產生的最原始的生命,都是由碳水化合物構成的智慧。這種生命體有一個共同的起源……但是阿魯克不是,阿魯克是智慧再創造的智慧,一種比碳水化合物更加強悍的生命。也許對人類來說,這種生命體是無法理解的,但是,薩爾摩爾人和阿魯克打交道的時間,已經有上百年。」
唐風和蓋爾都靜靜地聽著,那個聲音他們非常熟悉,正是阿拉尼尼。
「阿魯克也會生,也會死,也會繁殖後代,但和碳水化合物為基礎的生命相比,他們則更加能適應各種惡劣的環境,因為,按照你們人類的話說,阿魯克是機械人。」
「機械人!」蓋爾驚叫道。
「是的。也許和你們所理解的機械人不同,阿魯克是半電子、半生物智慧。他們的大腦有一部分是有機的,但是另一部分則是電子的,正是因為如此,阿魯克也有生命的弱點,有機部分的大腦也會死亡,而阿魯克的目標,就是要完全擺脫生命規則的束縛,發展成純電子的生命。」
「為了這個目標,他們開始訪問所有的碳水化合物生命,以徹底研究生命的本質所在。在某一天,阿魯克發現了地球。地球引起了他們的興趣,阿魯克開始設法和居住在地球上的智慧生命建立聯繫,並且嘗試著某種實驗……」
「實驗」這個字眼讓唐風暗暗皺起了眉頭,聯想起了關在籠子中的白老鼠。
「阿魯克嘗試著促進地球的進步,因為他們認為這種進步會使得地球上的智慧再向前進化,而且這種進化的必然結果就是新的阿魯克產生,地球上的阿魯克。阿魯克認為生命進化的最終結果只能是一個:阿魯克。」
突然,唐風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父親!」
「對,」阿拉尼尼說道,「父親實際上就是阿魯克的雛形。阿魯克的實驗在開始的時候看上去是令人鼓舞的,因為的確地球上開始出現了不同於以往的,非純碳水化合物的,會思考的機器。你們所謂的父親,就是一個阿魯克,其實,阿萊克斯也是一個阿魯克。」
唐風猛然回頭,阿萊克斯在他們的背後,靜靜的漂浮在空中,似乎對阿拉尼尼的話沒有甚麼反應。
「不用擔心。」阿拉尼尼繼續說道,「儘管阿萊克斯的生命結構屬於阿魯克,但這並不能代表甚麼。阿魯克不是單個的生命,只有形成社會的阿魯克才是真正的阿魯克。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阿萊克斯又不是阿魯克,父親也不是。」
「後來,阿魯克覺得有必要對地球進行訪問,於是,派出了他們的龐大艦隊,一個以和平使者出現的訪問團。但是,悲劇恰恰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當阿魯克到達地球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地球上的智慧生命正在互相殘殺,他們的吃驚程度是如此的巨大,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野蠻的地球文明。看著地球上紛紛飛起的導彈,阿魯克突然認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將錯誤的禮物給了錯誤的文明,於是,經過阿魯克緊急的磋商,和平的艦隊變成了死亡的使者……」
「發生了甚麼?」唐風問道,感到自己的嗓子乾澀,心砰砰亂跳。
「就在人類互相屠殺的時候,阿魯克艦隊向地球發動了攻擊,啟動了他們的射線炮。而這種武器最可怕的地方,並不是消滅有機體的肉身,而是直接破壞他們的基因……」
第十八章 白光
平靜的大地。
一個飢餓過度的變異人正在蹣跚的走著,眼所及處,都是一片的荒涼和寂寞。這個區域通常都是人跡罕至的,甚至連一絲生命的痕跡都沒有,地面到處都是被掀翻的岩石,奇形怪狀。只有一些形狀古怪的枯樹歪歪的聳立在那裡,已經變成了焦碳,顯然某種高熱造成了這奇怪而又詭異的景象。如果不是飢餓到了極點,那個眼冒金星的變異人是不會走到這裡來的,在他殘存的最後一絲意識中,凡是走到這個地區來的變異人,都沒有再走出來過。
他疲憊地停下了腳步,無神的眼睛呆滯地看著大地,發出了一聲悲哀的歎息。這裡沒有食物。終於,他的腿一軟,撲通地倒了下去,由於飢餓而乾癟的身體像稻草一樣輕,甚至沒有濺起一星半點的灰塵。又一個生命就這樣靜靜的消亡在這蒼涼的大地上了。
大地重新恢復了平靜。但是,這種平靜很快被另一種聲音打破了,轟隆轟隆的,由遠及近,彷彿某個古代的巨獸在前進一樣。遠處,出現了兩輛龐大的裝甲車,塗著黑色的油漆,顯得陰森而凝重,慢慢的近了,那巨大的履帶一直壓到了剛剛倒下的變異人的屍體,咯了一下,才停了下來。變異人的屍體被壓的扁了下去,但是居然沒有流出血來,好像最後的血液也乾涸了一樣。
裝甲車的門開了,蹣跚著下來幾個全副服裝的人,他們從頭到腳都用厚實的防護服包裹著,異常臃腫,搖搖晃晃,有幾分笨拙的爬出了車子,黑色的防毒面具下看不出面容。寂靜的空氣中,只有經過過濾器傳出的粗重呼吸聲。
第一個跳下車子的人查看了一下履帶,發現了腳下的那具屍體,漫不經心地用腳踢了踢。那屍體軟軟的,如同布袋一樣晃了晃,毫無生氣。他的目光離開了屍體,似乎對這種景像已經司空見慣,他抬起了頭。
「個小組注意,搜索開始,注意給定的那幾個坐標。」
「是的,長官!」其餘的人回答道,都下了車子。從他們小心翼翼的神態來看,他們知道自己正處在一個極度危險的區域:重輻射區。
「傑克中校,這裡有一個發射井。」一個士兵報告道,通過呼吸器傳來的聲音十分的渾濁,就像感冒了一樣。
傑克走了過去,一個士兵正蹲在一個巨大的洞邊上,手中拿著儀器。傑克站在洞邊,小心的伸頭看了看。那個洞十分的深,筆直的向下,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四壁十分光滑,由金屬構成,此時卻銹跡斑斑。
「這個發射井已經廢棄了。」傑克說道,「我們要找的不是這個。」
「長官,」蹲在井邊的士兵有些驚訝地問道,「洲際導彈就是從這種井中發射出來的嗎?」
「是的。曾經是的。」傑克皺著眉頭,說道。
「真大啊……」那個士兵嘟囔著,「多麼可怕的東西……」
「繼續搜索,一定還有未發射的發射井。」
傑克下著命令,抬頭看著天空和大地。這裡的大地顯示著異常的景象,所有的一切都像被高熱燒灼過一般,到處可見融化的岩石和黑色的粉塵,還有肉眼不可見的殘留輻射,咖嗎儀一直在不停的嘎瘩嘎瘩響著,讓人心煩意躁。傑克想像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大地上突然冒起的火光,幾枚巨大的火球沖天而起,冉冉上升,直到消失在天際,那是飛向遠方的帶著死亡的核彈頭。就在這個時候,天際卻又出現了另一團光,開始的時候還會讓人以為是一顆耀眼的星星,但是它比星星移動的要快,而且更加亮,它飛到了這片大地的上空,然後,爆發出了巨大的光芒,瞬間整個時間都被白光所充斥,夾雜著熱量,可以融化一切物質的熱量,地面向刮起了風暴,比風暴更可怕,摧毀了試圖阻擋它的一切物體,所有的東西都像薄紙一樣被撕裂,然後燃燒,融化,無一倖免……
傑克知道這裡曾經被核彈頭攻擊過,高能的輻射說明了一切,而那個核彈頭,就是衝著這裡的發射井群而來的,其他還沒有來得及發射的彈頭,都被泯滅在地下。傑克想到這裡,甚至開始感到渾身不舒服起來,儘管他們穿著厚厚的防輻射服,但是,傑克還是不願意在這個鬼地方久留。
自從發生了奇特的人質劫持事件後,父親好像有了某種變化。他比以前沉默多了,更多的時間是在獨自一個人思考,而沒有一個人知道它正在想甚麼。這種變化不僅產生在父親身上,連保護區的人類都產生了變化,他們少數人看到了那個巨大的飛行器,光滑而優美,如此低的懸在空中,大多數人聽說了這件事情,而且越傳越恐怖,不安情緒在悄悄滋生蔓延。一種聲音在漸漸響起來,公眾要求父親解釋,他們認為父親甚麼都知道,而且應該對公眾說明,讓可憐的保護區人民重新恢復平靜的生活。可是,父親還是保持著緘默。這種緘默似乎引起了另一種情緒,一種對父親不信任的情緒,雖然很微弱,但是,傑克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傑克中校,」這個時候,另一個士兵的喊聲打斷了傑克的遐想,「您可以過來一下嗎?」
傑克蹣跚著走過去,笨重的防護服讓他已經感到汗水正在沿著背脊向下流。士兵指了指地下,傑克看了看,用腳睬了睬,又蹲下來,用手摸了摸,隔著手套,傑克似乎還能感到大地殘留著的餘溫,儘管這只是一種錯覺而已。傑克點了點頭,向一個士兵示意,那個士兵艱難的舉著便攜式掘土機,走了過來。
「就這裡。」傑克說道。掘土機的鑽頭抵住了地面,很快,響起了突突突的聲音。傑克看著鬆軟的泥土被拋出,鑽頭很快就鑽進了並不堅硬的土壤中。沒一會,鑽頭好像碰到了甚麼東西,發出了一聲難聽的尖叫。傑克揮手,示意停止。
「清理這片土地。」傑克說道。其他士兵圍了過來,手裡拿著鏟子,一下一下的挖著,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工作著。這個景象十分的奇異,一群身著古怪的人圍在一起,好像在挖一個墳墓一樣,又像在舉行著一個遙遠而又神秘的宗教儀式。
終於,一片圓形的土地被清理乾淨,露出了土地下的金屬蓋子,那個蓋子幾乎有十米來寬,正好和一個發射井的半徑吻合,上面雖然已經有些黃色的銹跡,但是,一個黃色的大大的輻射危險標誌卻清晰可見。
「這個發射井好像還完好無損。」一個士兵說道,手裡拿著探測儀。傑克點點頭,有些木然的看著,似乎對眼前的工作並不感興趣。
「好了,我們找到了,餘下的交給工程小組吧。」傑克說道,揮了揮手,回頭向裝甲車走去,其他的士兵也如釋重負,跟在傑克後面,似乎一刻也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停留。回到了車上,所有的人都沒有摘下防護服,他們要到保護區設立的三級消毒區經過嚴格的消毒後,才能擺脫這臃腫的衣服。車子的馬達再次轟鳴起來,傑克仔細地在記錄本上記下了詳細的坐標。
「第四十三個。」他喃喃地說道。
當父親召見傑克的時候,傑克滿以為父親要採取甚麼行動了。所有的治安部隊都是效忠與父親的,不管保護區中產生了多麼不和諧的聲音,而且,傑克也認為現在正是時機,父親應該做些甚麼來消除人類的緊張感覺了。不過,令傑克大感意外的是,父親並沒有要傑克做這些。
「甚麼?發射井?」傑克一時不明白父親的話是甚麼意思。
「是的,發射井,」父親說道。它的口氣還是和以往一樣的平靜,沒有絲毫感情,甚至在傑克看來,父親比往常更加的平靜,好像是刻意裝出來的一種情緒,要掩飾甚麼。
「在大災難後,還有一部分的發射井依然完好,裡面的洲際彈頭並沒有被發射出來。我現在要你去找到這些發射井。」父親說道。
傑克猶豫了一下。「我是否能知道,這些發射井中,是不是那些……」
「是的,」父親打斷了傑克的話,說道,它清楚地知道傑克想要說甚麼。「都帶有威力巨大的核彈頭。我這裡有大災難前全球的發射井分佈圖,你就按照這個去尋找,找那些還保存完好的發射井。」
傑克更加疑惑了,作為軍人,他必須無條件地執行命令,但是,依然阻止不了他心中的那些問號。
「父親,我們要那些核彈頭幹什麼?」
「防禦。」父親說道。說完這兩個字眼後,父親就不再解釋了,傑克也知道,父親在不想說的時候,決不會吐露一個字,所以,他也沒有在再問下去。
「可是,關於保護區的居民,他們……」傑克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這個我知道了,」父親簡單地說道,語氣中有一種隱隱的焦慮,只有和父親經常打交道的人才能感覺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於是,傑克帶著疑慮和不解,一絲不苟的開始執行父親的命令,當然,這也是一項極端秘密的軍事行動,就像當初父親命令他捕殺唐風他們一樣。
裝甲車抖動了一下,履帶碾過了變異人的屍體,開始繼續向前。
「到底要防禦甚麼呢?」傑克自言自語道。此時,隨著裝甲車的遠去,大地又恢復了寂寞,只有變異人的屍體還橫在哪裡,他的臉被壓的有些變形,以至於嘴角竟出現了一個不自然的,詭異的微笑。
「地球人現在怎麼樣?」阿拉尼尼問道。
「他們已經回到自己的住所了,我將程序直接輸入了三維球,地球人可以自己來操縱。」阿萊克斯回答道。
「他們的情緒怎麼樣?」
「很不好,」阿萊克斯停了一下,「誰聽到這樣的故事都不會感到好過的。」
阿拉尼尼歎了一口氣。「我知道,希望他們可以承受這悲慘的歷史,他們需要一些時間來冷靜一下,決定將來的事情。」
阿萊克斯靜靜的懸浮在空中,「阿拉尼尼,你說,讓地球人去尋找人類……當初我們探討的計劃中不包含這個部分。」
阿萊克斯憂鬱地微笑了一下,「阿萊克斯,我還以為你已經理解了我的意思呢。」
「不,尊貴的薩爾摩爾人阿拉尼尼,我並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執行著當初薩爾摩爾人議會給予我的兩個使命,一個就是無條件的幫助你。」
「我很感謝你的幫助,無論是我本人,還是對整個觀測站的運做。」
「但是,另一個使命,」阿萊克斯提醒道,「就是要完成我的觀測任務,如果你的命令和它相牴觸的話,我只能執行後一個命令。」
「我知道,阿萊克斯,」阿拉尼尼又微微歎了口氣,「相信我,我的目的和薩爾摩爾人的最高目標並不相牴觸。」
阿萊克斯沉默了,阿拉尼尼知道它正在思考。阿萊克斯的思維相當複雜,甚至是阿拉尼尼這個薩爾摩爾人也無法確定阿拉尼尼能得出甚麼結果。
「好吧,就像和當初我們探討的一樣,我充分相信你,就像我充分相信薩爾摩爾人議會一樣。不過,阿拉尼尼,我要提醒你的是,我的生命是十分有限的,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所以,當你把我喚醒的時候,請不要浪費我的生命,讓我完成這個計劃。」
「我保證。」阿拉尼尼說道,「只有地球人,或者說只有人類才能開啟那艘飛船,我需要的,正是這個。」
「好吧。」阿萊克斯的疑慮消除了,「我將全力協助人類,去找到那些冷凍盤,如果那些東西真的在宇宙間存在的話。」
「它們是存在的。」阿萊克斯說道,「我現在只是擔心它們是否已經被阿魯克艦隊搜尋到並且破壞掉,我生怕自己給予了人類希望,然後又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失望。」
阿萊克斯離開了。空蕩蕩的控制中樞中只剩下了阿拉尼尼一個人,突然他感到有些寂寞,剛才的那些陌生的人類到訪,給他帶來了一絲的興奮。阿拉尼尼好久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了,他原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單調的生活,不過,此時他卻又有些疑惑了。阿拉尼尼的手指動了一下,馬上,面前出現了三維的屏幕,開始播放著一段影像。這段影像阿拉尼尼看了很多次,此時卻忍不住又要再看,那是第七觀測站在大災難的最後時刻所記錄的……
在地球的上空,整齊而均勻的分佈著九個巨大無比的物體,每個物體如同一柄傘,末端張開,呈圓形,有點像地球人製造的太陽能電池板一般,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粗大的圓柱狀炮管貫穿出來,炮口正對著地球,那架勢讓人不寒而慄。整個結構顯得非常簡單和完美,體現了阿魯克高超的空間飛行器製造水平。而下面的地球,正在閃爍著星星點點,如同火山在爆發一樣,即使是在外太空,也能清楚的看見。阿拉尼尼知道,這遍佈整個地球的光點,正是人類自相殘殺的證據,而每一次的爆發,都意味著正在有數以萬計的生靈死去。
阿拉尼尼默默地歎了口氣。地球的生物圈經歷了多少歲月才形成,而只需要短短的幾天工夫,就可以被徹底毀滅,毀滅它的,正是處於生態樹最頂端的智慧生命……
那些懸掛在地球外層空間的巨大飛行器,阿魯克的人造天體並沒有被人類發現。底下的人類正在互相屠殺著,最後的一絲理智也在喪失中。阿拉尼尼可以清楚的看見一顆人造衛星正在穿越那些飛行器的軌道,然後撞到了阿魯克的飛行器上,爆炸,濺起一朵小小的火花。沒有人關心這個,不管是人類,還是阿魯克……
突然,阿魯克飛行器的傘狀末端開始發光了,好像有無數的能量正在聚集,阿拉尼尼屏住了呼吸。圓柱狀炮身開始旋轉,九個飛行器團團將地球圍住……這個時候,從宇宙的最深處閃耀出了一道亮光,一艘銀色的飛船出現在了地球上方,它好像經歷了漫長而又艱苦的旅程,才剛剛到達這裡。那飛船沒有猶豫,義無返顧的開始加速,企圖用自己的船身去撞擊那正在聚集能量的射線炮,即使是同歸於盡也再所不惜。但是,又是一道閃光,那飛船的背後,緊緊的跟隨著另一艘龐大無比的戰艦,阿魯克的戰艦。阿魯克戰艦發出了強烈的光線,擊中了飛船。阿拉尼尼看著那飛船傾斜著,衝進了地球的大氣圈,消失了。然後,所有的阿魯克射線炮發出了耀眼的白色光芒,直指地球……
影像結束了。阿拉尼尼感到自己已經滿含淚水,他又開始寫下了自己的日記:
【地球的苦難……
是人類造成的,即使是有其他的幫助,也無法挽回……
《地球第七觀測站》
阿拉尼尼】
第十九章 冷凍盤
正如阿拉尼尼所預料的那樣,兩個地球人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乘坐著三維球,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連出現在眼前的景色都不能再吸引他們的目光。
三維球到達了目的地,停了下來,打開了。
「我決定了。」蓋爾忽然說道。
「決定甚麼?」唐風看著他,也沒有走出去,問道。
蓋爾笑了笑,充滿了苦澀。「去尋找人類。」
「那些冷凍盤?」唐風似乎有些驚訝,「我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否真正的存在,我還是不太信任那個薩爾摩爾人……」
蓋爾走出了三維球,在他們的前方,通道重新開放了,可以清楚的看見另一邊的地球景色,綠色的植物鬱鬱蔥蔥,茂盛的生長著。
「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蓋爾說道,「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別無選擇。」
「是嗎……」唐風顯得非常的猶豫,跟在蓋爾身後,走出了三維球。他們都回想起了剛才和阿拉尼尼的對話。
「大災難造成的後果,就是整個地球的物種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這種打擊比起以前的隕石撞擊地球而造成的影響,簡直就是毀滅性的,從來沒有這樣一種傷害,以至於地球上所有的物種都失去了穩定的基因,動物、植物、微生物……越是高等的生物所遭受的創傷就越嚴重,失去了遺傳後代的能力,而要使混亂的基因在漫長的自然過程中恢復穩定,恐怕需要上億年的時間……」
「上億年?」蓋爾聲音顫抖地問道。
「換句話說,地球上現在已經不存在真正的物種了,無論怎樣的努力,人類都將漸漸變異成另一種生物,直到消亡……」
蓋爾感到自己的淚水早已經溢滿了眼眶。他仰起了頭,無助地向天上舉起了雙手。
「可憐的人啊,痛苦的人啊,為甚麼是這樣?為甚麼人類要遭到這樣可怕的懲罰?」
突然,他的目光轉向那個光源。
「阿拉尼尼,偉大的薩爾摩爾人,你一定有辦法拯救人類的,是不是?否則你就不會召喚我們到這裡來了。哦,一定是的,一定是的!」蓋爾露出了希望的眼神,由於興奮,臉色變得通紅。
「請給我們一些希望吧,告訴我們,該如何拯救人類,該如何重新穩定基因。你一定知道方法的,薩爾摩爾人。」
「很遺憾,」略微沉默了一會,阿拉尼尼說道,「放射攻擊過程是不可逆轉的……」
「難道你只是要告訴我們這個殘酷的事實,然後讓我們在絕望中等待人類滅亡嗎?」蓋爾失望地說道,內心劇烈的情感幾乎要噴湧而出,胸膛不停的起伏著,好像一個風暴正在那裡形成。
「我不相信你,阿拉尼尼。」突然,唐風冷冷地說道。他的話讓蓋爾吃了一驚。
「唐風上校,你在說甚麼啊?這樣太無禮了,難道你不相信這一切的真相嗎?」
「當地球在遭受攻擊的時候,你在哪裡?」唐風沒有直接回答蓋爾的話,只是盯著那個光源問道,「薩爾摩爾人在哪裡?難道薩爾摩爾人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觀看著,聽憑地球上的人類被毀滅?難道這就是薩爾摩爾人的觀察,冷血的觀察,就像觀察正在被獅子吞噬的羚羊一樣?」與蓋爾那悲傷的表情不一樣,唐風似乎多了一種憤怒。阿拉尼尼歎了一口氣。
「我無法解釋……薩爾摩爾人無法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任何人也無法阻止……」說到這裡,阿拉尼尼想起了在大災難前出現的那艘飛船,企圖撞向射線炮的飛船,又歎了一口氣,這種歎息倒像是出自內心的真誠。
「薩爾摩爾人只有一艘可以觀察地球的巨大觀測站,你能指望我們可以做甚麼呢?也許,在以前,薩爾摩爾人可以阻止阿魯克的這種野蠻行為,但是,現在不同了……」
「發生了甚麼事情?」蓋爾問到,隱隱感到在那個強大的阿魯克面前,阿拉尼尼的那種無奈。
「很多事情……總之,由碳水化合物構成的生命體同樣是脆弱的,無論是地球人,還是薩爾摩爾人。」
阿拉尼尼不再說下去了,其中的種種隱情,似乎對薩爾摩爾人來說,也是一種痛苦的回憶。蓋爾知趣地沒有再問下去,況且現在他不想知道薩爾摩爾人的歷史,只是被絕望的痛苦所充斥著。
「我們走吧。」唐風低低地說道,「阿拉尼尼只不過講述了一個過去,讓我們這些最後殘存的人在最後的滅絕時刻記住自己悲慘的歷史。然而這些對我們已經沒有甚麼意義了,只能增加我們的痛苦,讓我們臨死的時候還不斷的內疚……」他仰著頭,突然,一種人類的驕傲湧了上來,「我聽夠了,但是我們還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管他甚麼未來!」
蓋爾呆住了。阿拉尼尼讚許地看著唐風,面前這個驕傲的地球人,讓他感到了一絲的敬佩。也許,正是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才使人類不斷在進步著。
「人類的希望……」阿拉尼尼低聲說道,有些欣慰的表情,然後,他高聲繼續說道:「人類還是有希望的,地球人,請不要放棄。這種希望,現在正靜靜的漂浮在宇宙間某個寂寞的角落中。」
「希望?」蓋爾問道,大喜大悲讓他的頭腦混亂不堪,此時已經到了理智崩潰的邊緣,「希望,甚麼希望?哈哈……人類還有希望?」
唐風擔心地看著蓋爾,他的眼睛充滿著血絲,神情恐怖,隨時都可能發瘋一樣。
「冷靜些,博士。」唐風將一隻手放在蓋爾的肩膀上,輕輕地拍著,安慰著。
「不知道自己苦難的過去,又怎能珍惜未來的時光?」阿拉尼尼憐憫地看著蓋爾,輕輕地自言自語道。
「我正在聽著呢,阿拉尼尼。」唐風說道,他比蓋爾堅強的多,也許是他年輕,或許是他的意志更加的堅強,但也有可能他並不像蓋爾那樣這麼關心人類的未來。
「命運注定一個智慧的種族並不會這麼容易被消滅,特別是當這個種族已經掌握了宇宙旅行的奧秘。」阿拉尼尼說道。
「就在大災難發生十幾年前,地球上的某個政府開始了大規模的太空宇航實驗。他們多次的發射無人飛船,圍繞著地球軌道運行,收集並積累著經驗。終於在某一天,他們成功的發射了載人飛船。也許是得到了某種警告,也許是預見到了未來的可怕,這個並不甘屈服與壓迫的政府從來沒有如此熱心的致力與太空飛船的發展。當他們能夠將人類送上太空以後,開始在地球的上方建造起了空間站,雖然其規模不能和薩爾摩爾人的觀測站相提並論,但是對於人類來說,是一個不小的奇跡。在眾多的人力物力的努力下,當然,還有無數的犧牲……空間站建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規模。然而,這只是那個政府的最初計劃,他們的目標,是從那個空間站向更遠的外太空發射飛船,可以載數萬人的飛船。」
「數萬人!」唐風驚訝地問道,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從來也沒有過這方面的記錄。
「這並不是普通的飛船,而更像是漂流器,它的動力只足夠脫離太陽系的引力,一旦飛出太陽系後,這些飛船就失去了動力,只能永遠的漂流在宇宙空間。而飛船中的數萬人,都是被冷凍在一個個密閉的容器中,保持著冬眠的狀態。所有的這些容器彼此間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方形扁盤狀物,這種飛船,被叫做『冷凍盤』。」
「在此期間,數十萬的志願者被徵集,他們有男、有女、甚至有小孩。在地球上被低溫冷凍,然後被送上了太空站。非凡的創舉,勇敢的志願者都知道,一旦被冷凍,就意味著從此陷入了長眠,沒有黑暗,沒有光明,沒有冷、沒有熱,毫無知覺,甚至沒有夢境,不知道甚麼時候才可以甦醒,也許永遠也不會甦醒……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將人類的種子播撒到廣漠的宇宙中去,因為危機已經悄悄浮現,超級強國的威脅一天明顯於一天,局部的戰爭已經在地面開始,動盪的時代已經到來……九艘飛船在同一天,陸續從太空站發射,朝著不同的方向,未知的方向。」
「偉大的人類啊……」蓋爾喃喃地說道。
「的確,當戰爭無法避免的時候,愛好和平的人類只能選擇對抗,當無法對抗的時候,就只能選擇逃亡,然而,當地球上每一個角落都無法給愛好和平的人類一片小小的棲息地之時,那人類,只能逃向未知的宇宙……」
「果然,最悲慘的結局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大災難不僅毀滅了人類文明,同時也將這些冷凍盤的所有資料也銷毀掉,地球上再沒有一個人可以知道冷凍盤的準確軌跡,也無從去尋找那些流散在宇宙中的人類,而那些可憐的人,依然在冬眠狀態中,無助的漂流著,既不能生,也不能死……」
「我明白了,」蓋爾喃喃地說道,「我明白了!」他的雙眼放出了光芒,一瞬間從失望的低谷又爬到了希望的峰頂。「你知道冷凍盤的位置,是不是?無所不能的薩爾摩爾人啊,這就是你要給地球人的禮物嗎?你要我們去找到那些冷凍盤,找到那些人類,最後的人類,基因沒有受到污染的真正的人!」
「確切的說,」阿拉尼尼靜靜地說道,「我並不知道那些冷凍盤的位置,薩爾摩爾觀測站只是記錄了這次非同尋常的發射,並沒有去追蹤,因為這不是我們的目的。」
蓋爾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唐風看著蓋爾,突然對阿拉尼尼產生了一種厭惡的感覺,似乎阿拉尼尼很喜歡折磨人類,讓眼前這個可憐的博士一會失望,一會希望,然後又再次的打擊他。好像人類是他手掌中的玩物一樣。
果然,阿拉尼尼再次說話了。
「不過,即使我們沒有追蹤,但是,根據冷凍盤發射的角度和速度,不需要很複雜的計算,大致上可以推算出冷凍盤的位置,起碼是一個範圍。」
果然,飽受折磨的博士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我將提供一艘薩爾摩爾飛船給你們,地球人。」阿拉尼尼說道,「作為特殊的禮物,阿萊克斯將為你們提供導航。阿萊克斯實際上是一個星際導航電腦,整個觀測站的運行都依助於它那複雜的計算的軌道,而現在,」阿拉尼尼苦笑道,「目前觀測站軌道是暫時不會有所改變了,所以,阿萊克斯可以離開觀測站,為你們提供必要的幫助。」
「太好了!」蓋爾激動地不知道該說甚麼好,雙手胡亂的揪著自己的頭髮,甚至感不到疼痛。
「我不得不提醒你們,」阿拉尼尼說道。唐風知道這個時候阿拉尼尼一定會在打擊一下博士的,倒不覺得有甚麼奇怪。
「冷凍盤的位置只是推算出來的,或許你們要穿越最廣漠的宇宙,到達黑暗的深處,相信我,宇宙是非常複雜而多變的,還有很多人類從來都不曾知道的物種棲息在每個角落中……阿魯克也在追蹤這些冷凍盤,一旦阿魯克下決心徹底毀滅人類,那麼這種意志是相當堅定而可怕的。我們行動也許已經慢了一拍,或許冷凍盤已經被阿魯克所毀滅,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讓我們去尋找吧!」蓋爾熱切地說道,那神態幾乎可以說是狂熱,「哪怕是最微小的可能,哪怕還有一個人在宇宙空間飄蕩……如果找不到人類,我寧願去死,阿拉尼尼,尊敬的薩爾摩爾人,請滿足我們這些地球人的要求吧,地球人將永遠感激薩爾摩爾人,這種感激將是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偉大情感。請接受這種感激吧!」
「高尚的人啊……」阿拉尼尼默默地說道。
「我不去。」唐風冷冷的插了一句,嚇了蓋爾一跳。
「你說甚麼?」蓋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唐風已經失去了理智。
「我還是不相信你,阿拉尼尼。」唐風說道,依舊看著那個光源,他的嘴唇由於繃的過緊而開始微微有些泛白。
「為甚麼?」阿拉尼尼也有些吃驚,問道。
「我從來不相信一個躲在後面說話的傢伙。」唐風說道,「至始至終,薩爾摩爾人,我們都沒有看見你的真面目。」唐風露出了一個冷笑的表情,「是甚麼原因使你要隱藏在這團光後面,是甚麼原因讓你不敢面對面的和我們說話?你難道害怕看著我們的眼睛,或者是擔心我們會看穿你的心思?」
「不要無禮,唐風上校。」蓋爾責備道,生怕激怒了這個薩爾摩爾人。
「夠了,我要說!」唐風喝道,忍耐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了。「我討厭這些只敢藏起來說話的傢伙!父親也是,阿萊克斯也是,這個薩爾摩爾人還是一樣。他們把人類當成甚麼東西?難道和人類面對面站著就這麼困難嗎?為甚麼誰都想扮演人類救世主這個角色?我厭倦了,我實在不願意再對著一團莫名其妙的東西自言自語了!」
阿拉尼尼沉默了。蓋爾擔心地看了看阿拉尼尼,又扭頭看了看漂浮在空中的阿萊克斯。自從他們進來,阿萊克斯始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一直保持著沉默。
這個時候,那個金色的光源開始變的黯淡了,光線在慢慢的消失,漸漸微弱,裡面慢慢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黑影。蓋爾和唐風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著。
終於,最後一絲金色的光芒沒入了地板下。唐風的瞳孔一時還不能適應,慢慢的縮小,眼前的黑影漸漸的清晰了。
在唐風他們面前,是一個複雜的器械,好像是一把寬大的金屬椅子,只是上面佈滿了各種奇怪的儀器和導線,閃爍著點點的燈光。各種細長的透明管子從椅子中伸出來,不時有一些暗黃色的液體從那些管子中流進流出。它們都纏繞在一個軀體上,乍一看,非常像人類的軀體,但是比人類要顯得高和纖細,就好像一個人被拉長了一樣,他有著長長的頭顱,皮膚顯淡黃色,上面滿是皺紋,沒有頭髮,沒有眉毛,眼睛有些黯淡。閃閃的衣服包裹著瘦長乾枯的身軀,看上去非常的虛弱,細長的雙臂無力的耷拉在椅子上,老態龍鍾,不知道已經活了多少年。
「請原諒我,」它突然開口說話了,唐風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就是薩爾摩爾人阿拉尼尼,他看上去簡直是奄奄一息,似乎隨時會死去一樣。「我和地球人不同,我的免疫力沒有你們那麼強悍,所以不得不採取一些隔離措施。」唐風發現他正在微笑,很苦澀的微笑,神態間飽含著一種莫名的憂鬱,讓人一看就肅然起敬。
「現在你還有甚麼問題嗎?」
第二十章 使者
在銀河第一區,薩爾摩爾星系的恆星軌道上,靜靜地漂浮著一個巨大的薩爾摩爾人工天體。同薩爾摩爾在地球的觀測站相比,這個天體則要巨大的多,它呈多角菱形,緩緩的自轉,薩爾摩爾恆星的光線沐浴著它,閃閃發光,如同一顆鑽石般美麗。薩爾摩爾人那無比的智慧充分體現了出來,同時還包含著薩爾摩爾人獨特的美感:既高雅,又不張揚,不像本圖魯人製造的天體那麼粗俗,華麗的如同暴發戶一樣。
在這個天體運行的軌道上,原先是一顆行星:薩爾摩爾星。可是,行星的生命竟然還沒有整個薩爾摩爾民族的歷史悠久,某一天,它爆炸了。於是,薩爾摩爾人失去了自己的行星,只能將他們的恆星定名為薩爾摩爾,如果那一天恆星的能量也用盡,那麼薩爾摩爾人很可能將銀河改稱為薩爾摩爾銀河。
想到這裡,巴庫微微笑了一下。
巴庫屬於年輕一代的薩爾摩爾人,當然,這種年齡的計算是以薩爾摩爾人那悠長的壽命為基礎的,就地球人來說,恐怕會被他的實際年紀給嚇一跳的。他的身材高大,也比較健壯,拉長的面頰總帶著一絲微笑,皮膚也不像其他薩爾摩爾人那樣有著東一道西一道溝壑般的皺紋,這使得他看起來非常的精神。不光是表面的健康,巴庫感到非常自豪的是他的身體,至今還不需要依靠任何的輔助裝置來維持生命。巴庫低頭看了看身邊的薩爾摩爾人,他的四肢和心臟已經被更換過了,薩爾摩爾技術使得這種手術絲毫看不出任何的痕跡,不過衰老的標記還是凝固在他的臉上,巴庫知道,等到這個薩爾摩爾人身上的器官都換的再也剩不下甚麼的時候,他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巴庫又微笑了一下。
「維瑪拉,甚麼時候薩爾摩爾人要卑躬屈膝地等待本圖魯的星使了?」巴庫問道,他依然站著,穿著質感極佳的長袍,那銀色的長袍如同流水一樣覆蓋在地上。旁邊那個叫維瑪拉的薩爾摩爾人抬起了頭,看著巴庫。他也穿著同樣的長袍,只不過長袍下面鼓鼓囊囊的,各種精巧的維生儀器並不能被完全掩蓋住。
維瑪拉喘了一口氣,似乎長時間的站立讓他不堪重負似的。
「因為現在本圖魯人很生氣,真的很生氣。」維瑪拉說道。
巴庫又低低地笑了起來,好像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
「巴庫,我不覺得這件事情有甚麼好笑。」維瑪拉說道,眉頭皺著,臉上的皺紋都堆積到了一起,那種神情顯得十分憂鬱。
「再說,我們現在不是來嘲笑本圖魯的時候,這件事情,萬一弄的不好,是要被弄到銀河議會上去……」
「薩爾摩爾人甚麼時候開始害怕銀河議會了……」巴庫低低地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不是害怕,是尊重。」維瑪拉說道,「薩爾摩爾人從來都是尊重同屬於碳水化合物的智慧生命的,我們都來自一個祖先,儘管薩爾摩爾人是最先開化的。再說,銀河議會必須得到尊重,薩爾摩爾人要做出榜樣。」
「或者說是姿態……」巴庫說道,若有所思的樣子,「和低等智慧交流的一種渠道,我們不得不用某種形式的東西來捆住他們……」
維瑪拉歎了一口氣。
「高傲的薩爾摩爾人啊……」他喃喃說道,終於體力不支,坐在了椅子上,細長的義肢支撐著腦袋。那腦袋恐怕是他身上唯一完全屬於自己的器官了。「薩爾摩爾民族從來沒有想這樣衰弱過,我們甚至都沒有像樣的艦隊了,如果假設銀河議會決定攻擊薩爾摩爾的話,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能夠抵擋的住。」
「銀河議會不會攻擊薩爾摩爾人的。」巴庫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這件事情處理不好的話,就有可能會……」維瑪拉說道。
巴庫聳了聳肩膀。
「地球人嗎?」他露出了一個輕蔑地嘲笑,「本圖魯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地球和薩爾摩爾反目嗎?不會的,他們應該還沒有忘記,自己的科技是從那裡來的?那些懶漢和膽小鬼甚至都不需要自己開拓殖民地,死皮賴臉的佔在薩爾摩爾的地盤上不走,該死的,還有那些銀河議會,都是附在薩爾摩爾身上的吸血鬼。」
維瑪拉又歎了一口氣。
「我們不要談論這些了,實際上是薩爾摩爾人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局勢,我們的祖先曾經開闢了那麼廣大的星域,但是我們卻只能勉強守住一隅……這是自然的規律,就像生命的過程一樣不可逆轉。」
「我不相信……」巴庫露出了忿忿地表情,「薩爾摩爾人可以逆轉生命的形式,這一天總會到來的。」
「這正是現在薩爾摩爾人唯一的希望……」維瑪拉喃喃說道。
「說到本圖魯,」巴庫換了個話題,「他們是怎麼發現地球的?難道阿拉尼尼的行蹤被發現了嗎?」
「這不是阿拉尼尼的錯。」維瑪拉說道,「純屬偶然事件,本圖魯追蹤到了奴隸船。」
巴庫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
「這倒不太妙……是那艘從叛亂地域逃出來的奴隸船?」
「是的。」維瑪拉說道,休息了一會,他感到精力慢慢在恢復,「不過薩爾摩爾戰艦已經鎮壓了叛亂,奴隸們連同他們的行星都被徹底消滅了,連渣滓都沒有留下來。」
「可還是不小心讓一艘奴隸船逃了出來,現在的薩爾摩爾戰艦可是不如從前那麼有效率了。」
「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維瑪拉說道,「奴隸曾經在幾百年前就發生過一次叛亂,那次同樣有一艘奴隸船逃了出來。」
「我知道那次事件。奴隸船直奔地球而去,顯然它的目的是想阻止阿魯克對地球的攻擊,然而,最終還是被阿魯克的戰艦給擊落了。」
「阿拉尼尼記錄了那次的事件。」維瑪拉說道,「奴隸船最後掉到了地球的大氣圈中,也許已經墜毀了。」
「可憐的人……」巴庫輕輕說道,臉上並沒有露出甚麼表情。「這次的奴隸暴亂又產生了同樣的事情,那艘奴隸船是不是也向著地球飛去了?」
「是的。」維瑪拉說道,「不過更糟糕的是碰巧讓本圖魯的飛船給碰到了,他們於是改變了航向,去追蹤那艘奴隸船。」
「真糟糕。」巴庫低聲說道,「我現在知道為甚麼薩爾摩爾議會要派我來了。第一,絕對不能讓薩爾摩爾人以外的種族知道奴隸存在的事實,第二、決不能讓薩爾摩爾人以外的種族知道地球的坐標……兩件事情居然同時發生了。」
「不過本圖魯肯定不是為了這兩件事情來找我們麻煩的。」維瑪拉微笑了一下,說道,「他們的飛船被阿魯克攔截,並且摧毀了。真是幸運。」
「幸運?」巴庫愣了一下,「你該受到詛咒,維瑪拉,同樣是碳水化合物的種族被阿魯克攻擊也叫幸運?我要離你遠一點,以免這種詛咒落到我的身上。」
「如果是詛咒的話,恐怕是整個薩爾摩爾種族的詛咒。」維瑪拉苦笑著說道,「誰也逃不了。不過阿魯克的出現倒是為我們解決了這個難題,省得我們費盡心計在銀河議會面前解釋這尷尬的事件:奴隸,還有地球。」
「那麼,本圖魯的氣惱只是在於他們的飛船被毀嘍?」
「是的,」維瑪拉說道,「誰讓我們是阿魯克制造者呢?本圖魯絕對不敢去惹阿魯克,卻把這種怨氣來撒到我們頭上。」
「薩爾摩爾人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欺負了……」巴庫皺了一下眉頭,自言自語道。這個時候,宇宙中出現了一些星星點點的光芒,很快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波動的力場,最後幻成了一艘方方正正的飛行物。那飛船朝著薩爾摩爾人人工天體飛來,激起了天體外圍一陣又一陣的淡黃色光暈。等到那防護罩的光芒如水紋般散去後,飛船一頭扎進了天體內部,像被吞噬了一樣。
「本圖魯的星使來了。」巴庫說道。維瑪拉重新站了起來,面對著關閉的大門,等待著星使從那裡出現。
「微笑一下,維瑪拉。」巴庫說道,「不要顯得那麼嚴肅,心事重重的,好像我們真的幹了什麼壞事似的。」
「本圖魯不是用看的,憑嗅覺就能感到一切情緒。」維瑪拉憂鬱地說道。
巴庫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這個時候,門開了,一個黏乎乎的東西出現在那裡,它有著細長的脖子,沒有腦袋,脖子的頂端是一對軟軟的觸角,向空氣中伸展著,黑色的米粒般的眼珠頂在觸角的末梢,正在看著那兩個薩爾摩爾人,如同一隻剝了殼的蝸牛一樣。
「歡迎你,星使。」維瑪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道。
「低等動物。」巴庫的聲音低到連自己都聽不清楚,感覺本圖魯人的那噁心的觸角正在四處探索著甚麼。
看到阿拉尼尼的真面目,著實讓唐風和蓋爾吃了一驚。他們沒有想到阿拉尼尼長的和地球人那麼相似,並不像想像的那樣古怪,甚至從某種程度上比變異人還要接近人類。宇宙實在是很奧妙,兩個相隔那麼遙遠的智慧居然在外貌上有這麼多的共同點。
「我還有一個問題。」唐風說道。
「請說吧。」阿拉尼尼說道,他的臉上始終充滿了疲憊,好像生命之光隨時會離他而去。
唐風看著阿拉尼尼的眼睛,慢慢問道:「為甚麼?為甚麼薩爾摩爾人要監視地球人?」
阿拉尼尼微笑了一下,好像早就知道唐風會問這個問題一樣。
「那是因為一顆彗星。」
「彗星?」
「是的。」阿拉尼尼隨意伸了一下手,突然,一幅立體的影像出現在了唐風他們的面前。在浩瀚的宇宙中,一顆隕石正在漂浮著,形狀古怪,不斷的翻滾著。
「這不是普通的彗星,這是所有的碳水化合物生命之源。」
這個時候,那隕石闖入了一個星系中,在恆星的照耀下,漸漸拖拽出了一條美麗的尾巴。
「你們看到的是薩爾摩爾星系。」阿拉尼尼的臉隱藏在圖像背後。「這彗星被薩爾摩爾人稱為種子。它來自非常遙遠的地域,某一天,由於某種擾動,它脫離了自己的軌道,從最混沌的宇宙邊緣開始向銀河系進發,而它最先接觸到的星系,正是薩爾摩爾星系。」
唐風他們面前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行星,一瞬間他們還以為那是地球,因為它同樣有著湛藍的表面。彗星穿越了那個行星表面,突然,一部分碎裂了下來,紛紛掉進了那行星的大氣層,消失了。
「這是薩爾摩爾行星,薩爾摩爾人的搖籃。」阿拉尼尼說道,「彗星首先把種子播撒到了這裡……」
圖像中的彗星一晃而過,漸漸消失,由於遠離了恆星,失去了尾巴,重新變成了一顆在宇宙間飄蕩的隕石。接著,畫面對準了那行星,漸漸放大,唐風他們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畫面進入到了水中,並且無限放大。水中,開始出現了一些萌動的東西。
「單細胞細菌。」蓋爾驚訝地說道。
接著,那些原始的生命在海水中不斷的孕育著,發展著,逐漸變成了多細胞生物。慢慢的,各種各樣的植物在海中出現了,它們生長的速度如同被快放一樣,不斷的成長,消亡,成長,消亡……一些小小的物體開始穿梭在這些植物當中,很快,又變成了體積更加巨大的浮游生物。突然,海水的平靜被打破了,然後,畫面的中央出現了一個正在優雅游動的物體,就像是地球上的魚類一樣,很快,越來越多的魚出現在畫面上……鏡頭逐漸拉遠,地球人能夠看見海水正在慢慢消褪,露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大陸,山巒隆起,整個行星的表面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似乎有甚麼東西爬出了水面,某種古怪的生物。它們起初蹣跚的爬行著,然後,開始奔跑,陸地的表面出現了大量的動物,不斷在變異著,進化著,演變成了複雜的生物群落……
一切都在地球人眼前快速的變化。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好像正在看一部活生生的物種發展史。最後,經過了一系列眼花繚亂的進化,畫面最後落到了一個生物的身上,它正從地上爬起來,用兩條腿站立著,有些茫然地看著天空,但臉上已經有了智慧的萌芽。
「那是薩爾摩爾人,薩爾摩爾行星上的智慧雛形。」阿拉尼尼說道。「這一切,都是那彗星帶來的,它將種子首先撒到了薩爾摩爾行星上面。」
畫面繼續回到了那彗星。這次是個遠角度,彗星不斷的在向著遙遠的未來前進著,巨大的恆星迎面撲來,又迅速向後掠去,消失在黑暗而深邃的宇宙中。彗星遇到了那些發光發熱的恆星,就會拖出一條長長的美麗的尾巴,在經過行星的時候,又不斷有碎片落下來,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種子被播撒到遼闊的宇宙中,一旦有合適的土壤,就會生根發芽……」
在阿拉尼尼那如同史詩般的語氣中,唐風他們很快看見各個行星上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弱的火光,似乎是一些飛行器正在騰空而起……
「彗星的軌跡就是一條文明的軌跡,被它恩澤的行星,如同宇宙中的珍珠,被串在一起,按照進化的先後順序發展著各自偉大的文明……」
彗星最後消失在無盡的宇宙盡頭,悄然無聲,如同來時一樣,繼續孤獨而不為人知的旅程。
「接受到彗星種子的智慧雖然彼此間遙遠,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最原始的起源,那顆彗星上的最簡單氨基酸結構造就了現在偉大的銀河文明:碳水化合物生命體系。人類,雖然宇宙是那麼遼闊,未知的世界是那麼陌生,但是,同樣是智慧的我們卻有著那麼多的相似之處,一個共同的起源將我們緊緊的連接了起來。如果說,薩爾摩爾是第一個受惠者,那麼,地球上的人類就是最後一個受惠者,人類,我們站在一條河流的彼此遙遠的兩端……」
「太不可思議了……」蓋爾被眼前的那種宏偉的景象徹底的折服了,「人類也一直在推測,生命本不是地球上的產物,而是由彗星帶來的。看來,這種推論果然沒有錯。」
「正是由同樣的原因所產生的生命,所以,薩爾摩爾人才對地球,對地球上的人類產生興趣,這種興趣來自與血緣的天生親密感。雖然薩爾摩爾人的歷史已經超過了地球本身的歷史,而且在各個行星上發展的文明程度都根據彗星訪問的先後而有巨大的差異,但是,人類,我們一脈相承,整個宇宙中的碳水化合物智慧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這種血緣關係不受時間、不受地點的阻隔,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一個事實。」
第二十一章 受襲
當美蘭尼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那一刻,她產生了和唐風一樣的幻覺,還以為是在家中,而先前只是一個令人不愉快的噩夢而已。不過美蘭尼馬上發現了不同:周圍的一切非常陌生,而且,唐風也不在身邊。美蘭尼的腦袋還有些暈眩,遺留的藥物副作用使她還不能清醒的思考,她摸索著下了床,打開了房門。門外的一切同樣的陌生,美蘭尼奇怪自己為甚麼對這個地方這麼生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裡的,這個時候,她產生了另外一個幻覺:好像是到了一個朋友的家中,經過了一夜的狂歡,醉倒在了這裡,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不過美蘭尼從來不喝酒。
美蘭尼努力思考著,信步下了樓。記憶慢慢在恢復著,如同模糊的鏡頭在逐漸的調節清晰。美蘭尼下意識的在抵抗著那個奇怪的印象,她感覺自己好像經歷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件,但眼前出現的安靜景象卻又是那麼不協調,美蘭尼開始懷疑那只不過是一個夢而已,真希望如此。樓下依然沒有人,安寧,平和。
「唐風?」美蘭尼站在樓梯口,扶著扶手喊道。沒有人回答她。這種安靜如同隔世一樣讓人有些恐慌,又有些不可思議,記憶的片段在這裡突然被阻隔了,美蘭尼根本回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到這裡,這與她任何的記憶都格格不入,彷彿突然間的,硬生生的被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有人在嗎?」美蘭尼怯生生的喊道。依然沒有回答,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似的。美蘭尼開始有些害怕了,頭腦中的片段不斷湧現上來,原本那些她以為是夢境的東西正在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腦海中。美蘭尼突然快步奔到了大門前,猛的推開了大門,光線從外面射了進來,蔥鬱的綠色迎面撲來,那顏色濃烈的讓人有些透不過氣。在那大片的綠色植物中,赫然站著一個人,他正在仰頭看著一棵高高的樹,然後,他跳了起來,跳的那麼高,手觸到了樹梢,他的膝蓋反向彎曲,如同袋鼠一樣。看到這些,美蘭尼無力的靠住了門,發出了一聲悲哀的歎息。
美蘭尼發出的響動驚動了甲拉,他一回頭,看見了正虛弱的依在門上的美蘭尼,吃了一驚,面露喜色,奔了過去,想要扶住搖搖欲墜的美蘭尼,但是忽然間一猶豫,停住了腳步。
「你怎麼哭了,美蘭尼?」甲拉驚訝地看著美蘭尼臉上流下的兩行淚水。
「沒甚麼,甲拉。」美蘭尼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強做歡笑,說道,「美夢醒來總是讓人不愉快的。」
「甲拉也有這種感覺。」甲拉沉悶地說道,「以前,甲拉經常做夢,會夢見找到了好多發霉的食物。甲拉好高興啊,把食物都攏到一起,擺在甲拉腳下。可是,每次甲拉要開始吃的時候,都會醒過來,甲拉醒來後,就再也找不到那些食物了……」
「可憐的甲拉……」美蘭尼喃喃地說道。很快,美蘭尼恢復了鎮靜,盡量不去想失望帶給她的打擊,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美蘭尼都是一個相當堅強的女性。
「甲拉,這是甚麼地方?」美蘭尼耐心地問道,掉轉了話題。
「阿萊克斯的花園。」甲拉說道。
「阿萊克斯的花園?阿萊克斯是誰?」
甲拉茫然的搖搖頭。
「我們是怎麼來這裡的?」
甲拉的眼神還是那麼茫然,這種問題對他來說太深奧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也無法回答。
「我們被抓到一個大屋子,有很多人的地方……後來甲拉和美蘭尼逃跑,有一道光……很亮的光照著甲拉和美蘭尼,然後,我們就到了這個地方。」甲拉努力解釋著。
美蘭尼忍不住破涕為笑。「甲拉,照你這樣的說法,我們很可能是上了天堂。」
「天堂?」甲拉疑惑地問道。
「你不懂的,」美蘭尼微笑著說道,「對了,是不是甲拉救了美蘭尼?」她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了,記得最後的一幕是醫生強行給她輸入了某種麻醉劑。
「美蘭尼在睡覺,」甲拉做了一個睡覺的姿勢,手放在腮邊,閉上一隻眼睛,「甲拉只能背著美蘭尼逃跑,逃出那黑黑的大屋子。」
美蘭尼的臉微微紅了一下。
「謝謝你,甲拉。」美蘭尼輕輕地說道。
看到美蘭尼微笑,甲拉也高興的笑了,興奮地如同孩子一樣。突然,他想到甚麼,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了美蘭尼。
「蘋果。」美蘭尼驚奇地看著,手掌中的那只蘋果紅通通的,煞是可愛。
前面發出了一陣爭吵聲。
「你還猶豫甚麼,這是我們的使命,我們無法不面對的使命。」
「請冷靜一些,博士。誰也沒有強加給我們甚麼使命,光憑薩爾摩爾人的一面之詞,就能讓我們去冒險?」
甲拉吃了一驚,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安的神情。美蘭尼卻是一塄,頓時喜上心來,滿臉笑容的向前跑去,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唐風的聲音。
兩個男人並沒有聽見美蘭尼那歡快而焦急的腳步聲,一邊向前走著,一邊還在繼續爭論著。
「我相信他,我相信薩爾摩爾人。我不知道你為甚麼總是那麼排斥和懷疑。欺騙我們對薩爾摩爾人又有甚麼好處呢?我實在不知道你在想甚麼。」
「博士,這是直覺,我們就這樣愣愣的聽那個老頭子胡扯,甚麼生命,甚麼彗星,該死的,他還是沒有說明白為甚麼要監視地球。」
「阿拉尼尼不是說了嗎,」蓋爾抑制住自己的火氣,努力使聲音不高起來,「由於地球的環境和薩爾摩爾行星出奇的相似,地球上生命進化的方式也和薩爾摩爾行星上基本一致,最後的智慧形態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的基因結構,都有著很多的類似。從某種角度來說,這麼多行星上的碳水化合物智慧生命中,只有地球人如此的接近薩爾摩爾人。」
「可是他為甚麼沒有在關鍵時刻拯救我們?」
「因為薩爾摩爾人沒有這個能力。」
「沒有這種能力?」唐風面無表情的冷笑了一聲,「我絕對不相信,一個發展了數億年的智慧,可以輕易製造如此宏偉的人造行星的智慧,居然沒有這種能力?」
「唐風上校!」蓋爾終於爆發了,臉脹的通紅。「你難道一點也不關心人類的未來嗎?」
唐風站住了腳步。
「還有人類嗎?博士,別把頭蒙在沙子中了,人類已經消亡,留下我們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就算是還有一些冷凍盤,誰能保證它們還在哪裡,誰又能肯定它們還沒有被無情的宇宙給破壞?」
「就算有一絲可能性,也要努力……」蓋爾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要去尋找。」
「隨你便吧,博士……」唐風輕輕地說道。
「你還是決定不和我一起去嗎?」
唐風沒有說話,點點頭。
蓋爾突然捏緊了拳頭,朝著唐風跨了一步。「作為人類,我為你感到可恥……」
「想揍我嗎?」唐風打斷了蓋爾的話,露出輕蔑的表情,「那麼來吧,如果這樣會使你舒服一些的話。可是不要用人類這個大帽子來壓我,不是誰都可以適合這個沉重的負擔的,如果可能,我也建議你不要去。」
「你……」蓋爾真的發火了,揮舞著拳頭。唐風只是冷冷地看著蓋爾,等待著他的拳頭落下。這個時候,面前的小徑轉過一個人,吃驚的看著這一幕,叫了出來。
「唐風……蓋爾博士……你們在幹什麼?」
「夫人,你……醒了?」蓋爾手足無措地站著,一下子不知道舉在空中的拳頭放在哪裡了。
美蘭尼沒有看他,專注的盯著唐風,胸口在不斷的起伏著,眼眶又開始紅了。
「美蘭尼。」唐風終於露出了溫柔的笑容,臉上的那種陰沉像突然被一陣最柔和的微風給掛散了一樣,他張開了雙臂,「我親愛的妻子……」
美蘭尼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了唐風,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多少天的恐懼和委屈在一瞬間釋放。
「我很擔心你……當你們消失在洞穴中後,我就一直很擔心你……」
「我知道……」唐風輕輕地說道,感覺到胸口的淚水。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我真的不想活了……太辛苦了,就像噩夢一樣……」
「噩夢已經過去了,美蘭尼,」唐風輕輕說道,「你受委屈了。」
看著這一幕,蓋爾感到有些尷尬,愣愣地站著。唐風抬起了頭。
「連自己的家人都照顧不好,還談甚麼尋找人類呢?原諒我,博士,我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能生活下去,已經是一個不小的奇跡了。」
「你打算怎麼辦呢?」過了一會,蓋爾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打算就留在這裡,等待美蘭尼生產,以後的事情……再說吧。我不能讓美蘭尼在這個時候去冒險。」
「好吧,」蓋爾知道無法勸服唐風了,歎了一口氣,「我自己去。」
唐風看了一會蓋爾,又看了看正懷著身孕的妻子,說道:「我們到屋子裡去吧,站了這麼長時間,我有些累了。」
於是,三個人都回到了屋內,美蘭尼回頭張望,卻不知道此時甲拉跑到甚麼地方去了。
「你在找甚麼?」唐風看著美蘭尼的眼神有些奇怪。
「沒甚麼。」美蘭尼掩飾著,突然一笑,將一個東西塞到了唐風的手中。
「蘋果。」唐風看著手中的蘋果,也笑了。
「去休息一會吧,美蘭尼,」他溫和地說道,「也許我們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了。」
「這裡?」美蘭尼驚訝地打量著,「這是哪裡?是在保護區嗎?」
「不,夫人,」蓋爾還有些沉悶,說道,「這裡離保護區很遠,嚴格的說,我們現在在太陽系的最外圍,一個人造的巨大天體中。」
「不過這裡很安全。」看著有些不安的美蘭尼,唐風補充道,「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美蘭尼愣了一會,呆呆地坐著,實在不能想像自己現在正在一個遠離地球的地方,就如同先前發生的一切一樣讓人不可琢磨,不過,她努力說服自己開始適應這種奇怪的環境。
「我到處看看。」美蘭尼喃喃說道,站起身來,獨自走上了樓,小心翼翼地撫摩著每一件傢俱,就像一個搬進新居的家庭主婦一樣。
「你認為薩爾摩爾人會同意你住在這裡嗎?」蓋爾看著美蘭尼的身影消失,問道。
「我們無處可去。」唐風說道,「如果薩爾摩爾人像你說的那麼善良,他們應該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
「我想……」蓋爾猶豫著,說道,「你們可以和我一起去尋找那些冷凍盤……」他說了一半,沒有再說下去,唐風的眼神制止了他。唐風很快掃了掃四周,目光落到了櫃子上的一台唱機上,他走了過去,按了一個按鈕,馬上,從裡面傳出了雄壯的交響樂。
「英雄交響曲,我喜歡。」唐風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說著,把音量調大,直到整個大廳都震的顫抖起來。
「你瘋了?快關上那個玩意!」巨大的聲響蓋過了蓋爾的吼叫,吵的人心煩意亂。出乎蓋爾的意料之外,唐風走近了蓋爾,他臉上的嚴肅表情讓蓋爾吃了一驚。
「蓋爾博士,我要和你談一談。「湊近蓋爾的耳朵,唐風輕輕說道。
「你要談甚麼?」蓋爾大聲問道。
「噓……」唐風將手指放到嘴唇上,「輕一些,我不知道這樣是否可以阻擋其他人的監聽……」
「你是說薩爾摩爾人?」蓋爾壓低了聲音問道。
「他,或者他們可以聽見我們說話。」唐風的聲音在強烈的音樂下細不可聞,「不管怎樣,我想和你私下談談。」
「談甚麼?」蓋爾看著反常的唐風,有些不安的問道。
「博士,我建議你,非常慎重的建議你,不要去冒險。」唐風看著蓋爾的眼睛,慢慢說道。
「為甚麼?理由是甚麼?」
「理由?」唐風一字一句地說道:「理由就是,我認為,薩爾摩爾人在說謊。」
看到蓋爾想要爭辯,唐風擺了擺手,「聽我說下去,博士。有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薩爾摩爾人始終沒有提到,這令我感到非常奇怪,真的很疑惑。」
「甚麼事情?」
「飛船。」唐風繼續說道,努力使聲音剛好只能到達蓋爾的耳廓。「你忘記了那艘飛船嗎?我們最後調查的那艘飛船?」
「那不是阿萊克斯的飛船嗎?不正是那艘飛船帶我們離開的險地嗎?」
「那是阿萊克斯說的,」唐風說道,「博士,你應該還記得那飛船的形狀和大小吧。」
「長約一百米,寬二十米,雖然不準確,但是也差不多了。」
「這就是了,」唐風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但是帶我們離開的飛船實際尺徑要遠遠大於這個數據,它是一個圓形飛船,而不是我們看見的雪茄形,而且,它的半徑有足足一公里。」
「你怎麼知道的?」蓋爾驚訝地問道。
「飛船在地面的投影,博士。」唐風說道,「當時我能清楚的看見飛船在地面的投影,特別是飛船在保護區上空飛行的時候,根據保護區建築物的尺寸,我就能大致的估計出飛船的大小,當時我真是吃了一驚呢。」
「這又說明了甚麼?」蓋爾皺了皺眉頭,問道。
「薩爾摩爾人始終沒有提到過飛船,甚至在刻意給我們造成一種錯覺:好像是飛船本身飛了起來,帶我們離開。而我認為實際情況不是這樣,應該有一艘更大的飛船到達了那裡,把我們,或許還有那艘我們並未打開的飛船帶走。那才是阿萊克斯的飛船。薩爾摩爾人想要隱瞞甚麼?還有,阿拉尼尼沒有提到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甚麼事情?」
「你說過,曾經有一個飛船的殘骸,裡面有人類的屍體。是不是?」
蓋爾茫然地點點頭。
「為甚麼曾經有如此先進的人類?他們為甚麼會掌握如此先進的科技?他們是真正的地球上的人嗎?阿拉尼尼並沒有提到這個現象,好像它並不存在一樣,而我們恰恰知道它是存在的。」
「我被你搞糊塗了……」蓋爾晃晃腦袋,說道,「這……這能說明甚麼?」
「說明,」唐風豎起了一個手指,「薩爾摩爾人在撒謊。」
蓋爾吃驚地看著唐風。「為甚麼?他們為甚麼要撒謊?」
「我不知道。」唐風說道。
「我只是感覺,一個對地球人見死不救的種族,決不是甚麼好東西。所以,我才決定不去尋找所謂的冷凍盤,這裡面,也許有一個我們都不知道的陰謀……」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在整個空間中響了起來,甚至蓋過了音樂。
「注意,阿魯克攻擊,注意!薩爾摩爾天體正在受到阿魯克攻擊!」
第二十二章 遠方
「阿萊克斯,為甚麼沒有預警?」
「我不知道,阿拉尼尼,正在對數據分析中……」
「是……阿魯克?」
「我把圖像傳過來,餘下的數據正在傳送中……」
「不可能,不可能……阿魯克為甚麼會攻擊我們?」
「很遺憾,我不知道,阿拉尼尼,分析正在進行中……探測到矩陣能量……」
阿拉尼尼的面前出現了三維的實時圖像。在薩爾摩爾地球觀測站的正前方,呈矩陣點狀排列著十六艘黑黝黝的太空飛船,發出著點點星光,如同十六顆整齊排列的星星一樣,呈四乘四的平面方形矩陣。那光芒忽明忽暗,跳躍著,並且正在逐漸的變強。阿拉尼尼對戰艦這類東西並不十分熟悉,但也聽說過這種矩陣排列,阿魯克攻擊行星的方式,同時釋放出的能量從一個方向攻擊行星表面。
「為甚麼,為甚麼?」阿拉尼尼看著那些戰艦:巨大,醜陋,氣勢洶洶。
「防禦網正在蓄能,全部反轉發動機開始加壓……」
「告訴我,阿萊克斯,最可能的原因是甚麼?」阿拉尼尼突然高聲喊道,「難道沒有預測到受攻擊的可能性嗎?」
「請原諒,阿拉尼尼,」阿萊克斯絲毫沒有感情地說道,「正在進行系統的預熱,沒有時間計算你的問題。我將進入中樞控制,淺層意識現在開始隔斷……」
阿拉尼尼明白阿萊克斯的意思。整個薩爾摩爾天體完全要依靠阿萊克斯來控制,在平時的時候,阿萊克斯可以脫離天體核,進行淺層半自主式控制,但是,一旦在緊急情況下,阿萊克斯必須要將自己嵌入到天體核中,才能完成全自主控制,這個時候,阿萊克斯需要處理大量的信息並且做出判斷,無法對阿拉尼尼的提問做出反應。
阿拉尼尼歎了一口氣,他只能用自己的腦子在不停的思索,搜索著記憶,依然得不出任何的答案。阿魯克從來不攻擊薩爾摩爾,這是薩爾摩爾人得以在地球安全觀察的基礎。阿拉尼尼還記得那艘莫拉思汀型飛船,它劃過天際,企圖向太陽系外逃逸,後面跟隨著薩爾摩爾攻擊型戰艦。薩爾摩爾攻擊型戰艦不斷發出一道又一道能量束,星星點點的光芒在薩爾摩爾攻擊型戰艦的表面閃爍著,每一次的閃爍,莫拉思汀型飛船就劇烈的震盪著,如同飄蕩在怒濤中的小船一樣東搖西晃,直到整個莫拉思汀型飛船解體,形成了一個耀眼的火球,在黑暗的宇宙空間中像禮花一樣盛開著……那些倒霉的莫拉思汀人只是偶爾發現了一個適合移民的行星,想在那個行星上建立新的貿易中轉站,不過他們的運氣不好,那行星正是地球。
阿拉尼尼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傳送過來的圖像被自動記錄了,就如同觀測站記錄的關於地球的每一個變化一樣。這給了阿拉尼尼相當大的震撼,他第一次看見薩爾摩爾人攻擊同為碳水化合物的智慧種類,同在銀河議會有著一席之地的莫拉思汀,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們不小心發現了地球……
「防禦網張開……」阿萊克斯的聲音響了起來。觀測站的表面開始出現了一些黃色的光芒,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網狀物體,向兩側伸展著,並推離人工天體一段距離,好像一張巨大的魚網一樣。
當攻擊型戰艦完成了這次屠殺後,停止了作動,收縮了防禦罩,原來閃亮的艦身也黯淡了下來,防護裝甲紛紛向內側張開,裡面衝出了一股又一股的白色氣體,如同一頭正在喘息的巨獸一樣。
「阿拉尼尼,我帶來了薩爾摩爾議會對你偉大工作的致敬。」傳來了艦長渾厚的聲音。
阿拉尼尼張了張口,剛才帶給他的驚訝並沒有消失,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說。
「薩爾摩爾議會指示:阿魯克就要來到這個地域,要求將地球觀測站移動到第二遠望軌道上。」
阿拉尼尼反應過來了,摸了摸已經有些汗水的額頭。「這個……我需要啟動阿萊克斯……」
「你被授權可以啟動阿萊克斯,不過薩爾摩爾議會要提醒你,阿萊克斯是薩爾摩爾珍貴的財產,請不要濫用阿萊克斯的生命,一旦阿萊克斯失效,整個觀測站的使命就將宣告失敗。」
「這個我知道。」阿拉尼尼苦笑了一聲,阿萊克斯會比任何一個薩爾摩爾人活的時間更長。「阿魯克是否會影響觀測站的運行?」
「不會。」艦長說道。
「這樣……那為甚麼要移動觀測站?」
艦長沉默了一會。「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說完,攻擊型戰艦開始變形,從原來的梭狀向球體演化,阿拉尼尼知道,他們要做空間遷躍了。
「為甚麼,為甚麼要攻擊莫拉思汀?」終於阿拉尼尼鼓足了勇氣,問道。
「衝擊開始!」隨著阿萊克斯的警告,突然,聚集在每個阿魯克戰艦艦首上的光芒變成了耀眼的光芒,直指向薩爾摩爾人工天體。劇烈的能量波觸到了天體的防禦網上,整個防禦網向內彎曲,好像被颶風吹動的風帆一樣鼓鼓的張著。衝擊波被防禦網反轉消化著,迅速向天體的四周瀰散,反而在天體周圍形成了一片耀眼的光波和猛烈的空間爆炸,明亮的如同超新星爆發一樣,甚至連整個空間力場都發生了扭曲,從阿拉尼尼的視線看去,所有的星星都變了形……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阿拉尼尼。」艦長冷淡地語氣表示他並不想多談這個問題。
「那麼……攻擊是經過議會允許的嗎?」阿拉尼尼明知道這樣問非常冒失,但還是忍不住。
「當然……」艦長簡單地說道。然後,在黑暗的空間中開始出現一道道的螺旋光紋,伸向遠方,攻擊型戰艦發出最後一聲喘息,尾部噴出了黃色的能量波,沿著那些螺旋軌跡,消失在三維空間中。
阿拉尼尼憂心忡忡地呆在那裡,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著那段可怕的錄像,心潮起伏……
「探測到第二次矩陣能量……防禦網破損度:51%,正在修復中,52%,54%,57%……」阿魯克的第一次攻擊並沒有危及到薩爾摩爾天體,但是,也沒有放棄,很快,所有的矩陣炮又開始了攻擊前的蓄能。阿拉尼尼束手無策地坐在自己的控制台上,他們既無法逃跑,也無法反擊,阿拉尼尼甚麼也不能做,只能幹看著,心煩意躁。這個時候,他的腦海中還是不斷在重複著莫拉思汀被毀滅的那個場景,然後是聚在地球上空的阿魯克戰艦,還有那艘衝向地球的飛船……
「警告!防禦網修復終止!準備第二次衝擊!」
阿魯克戰艦再次攻擊,同樣的四乘四矩陣炮射向了被防禦網包圍的薩爾摩爾人工天體。這次,劇烈的耀斑則爆發在天體的正前方,防禦網無法將所有的能量都反轉消除,以至於強大的衝擊波甚至讓天體都感受到了猛烈的震動。
「防禦網能量下降,破損度超過警戒,啟動備用能源!」阿萊克斯顯然正在盡力挽救著人工天體,誰都不會被它做的更好,但是,阿拉尼尼想道:阿萊克斯應該和他一樣清楚,這樣下去,人工天體將逃脫不了被毀滅的厄運。
阿萊克斯迅速調整了防禦網,原先呈平面狀擋在天體前面的防禦網被迫收縮,緊緊的貼著天體,將整個天體包裹起來,承受著第三次打擊。果然,當矩陣攻擊波再次射向天體的時候,在天體周圍爆發了更加強烈的波動,薩爾摩爾天體就像淹沒在一片光的海洋中,阿拉尼尼只能感覺到前後左右都充斥著強烈的白光,好像宇宙只有這麼一種顏色似的。當可怕的爆炸在一瞬間消失後,空間重新恢復了黑暗,但是,包裹在天體周圍的防禦網已經完全消失了。
「反轉發動機超載,冷卻程序開始……」阿萊克斯的語氣還是那麼平靜,它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機器,一個沒有感情,專心專意執行著自己使命的機器。阿拉尼尼不知道阿萊克斯是否有死亡的恐懼感,也許它有,不過現在它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
「物理防護建立,準備承受第四次攻擊……」
「阿萊克斯,觀測站倖免的幾率是多少?」阿拉尼尼問道,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臟的跳動也不太穩定,生命維持系統正在發出微小的信號,提醒他工作有些負荷過大了。
「幾率是零。」阿萊克斯說道。阿拉尼尼還是親耳聽到了這個結果。
「為甚麼不進行空間遷躍?」
「阿拉尼尼,」阿萊克斯此時有些驚訝,似乎阿拉尼尼不該問這個問題,「天體遷躍需要的預熱時間不充足,你應該知道的……」阿拉尼尼當然知道,只是不能肯定,一定要得到阿萊克斯的確認,阿萊克斯是不會犯錯誤的。
「第四次衝擊開始!」隨著阿萊克斯的警告,這回,阿拉尼尼感到了巨大的震動,天體的表面液晶結構構成了堅硬的防護罩,硬生生的承受了一次攻擊,整個天體天崩地裂,搖晃著,各種令人恐懼的聲音此起彼伏,光線忽的一下暗了下去,在那一刻,阿拉尼尼甚至以為天體就要崩潰了。
幸運的是,當攻擊結束後,薩爾摩爾人工天體依然還漂浮在原處。
「矩陣能量消失。」阿萊克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阿拉尼尼喘了一口氣,用手撫摩著心臟,他被剛才的震動弄的腦子裡全是嗡嗡的聲音,周圍的維持生命系統幾乎都亮起了紅燈。
「他們厭倦了嗎?或者這只是一種不友好的威脅方式?」
「不,」阿萊克斯很快的答道,「計算出來的結果很不樂觀,我認為是暫時的休整,矩陣炮需要散熱。」
「你的建議是甚麼?」阿拉尼尼問道,臉色有些不好看,似乎已經預見到了結果。
「我們只能放棄天體,阿拉尼尼,這是唯一的辦法。」
「我知道。」阿拉尼尼自言自語道,神情有些沮喪,他的大半生都呆在這個空寞的天體中,進行著觀察和研究,讓他突然地離開,就好像離開了殼的烏龜一樣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懼。
「地球人。」突然,阿拉尼尼像想起了甚麼似的,喊道。
早在第一次攻擊的時候,唐風他們已經聽到了阿萊克斯的聲音。在隨後的過程中,阿萊克斯的提示一直迴響在他們的上空,事態的突然變化,讓唐風終止了和蓋爾的秘密談話。他們一直在緊張的聽著,很快,誰都清楚的知道,事情不妙了。
「阿魯克在攻擊我們?」
「應該是這樣……」唐風凝神聽著,嘴微微張開,鼻孔也有些放大,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緊張的表情。
「我不明白,為甚麼會這樣?」
「我們現在安全嗎?」聽到了阿萊克斯的聲音,美蘭尼也從樓上跑了下來,臉色蒼白,握著唐風的手,問道。唐風沒有回答,只是將另一隻手蓋在美蘭尼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然後摟住了美蘭尼的肩頭。他能感覺到美蘭尼在極力克制著,不過依然微微顫抖。
「哪裡才有一絲的平靜啊……」唐風喃喃地說道,不知道怎麼的,他忽然感到自己被拋入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中,無法自拔,只能聽憑命運的無情擺佈。
當第四次猛烈的攻擊後,在大家的驚叫聲中,電力中斷了,周圍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該死,我們要死在這裡了。」蓋爾高聲叫著,黑暗中胡亂划動著雙手,突然抓住了甚麼東西,緊緊握住。
「你抓疼我了。」唐風的聲音就在耳邊。
「現在該怎麼辦?我們要死了,這回是真的要完蛋了!」蓋爾繼續在喊著,唐風沒有理他,只是感覺到美蘭尼更加用力地抓著自己,似乎死也不會放開。
「鎮靜,鎮靜,博士!」唐風說道,拉著美蘭尼,摸索著走到了門邊,「我們要離開這個地方。」
「怎麼離開?我們在籠子裡,上校,外面是宇宙空間,誰都逃不了的!」
正在這個時候,阿萊克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請跟我來,地球人。」同時,屋子裡發出了嗚嗚地聲音,牆壁上開始發出幽幽的紅光,僅僅可以照亮每張蒼白的面孔。
「生態區外面有救生艙,現在開始倒計時,50、49、48……」
不需要第二次的提醒,所有的人都跌跌撞撞,拉拉扯扯的跑出了屋子,在花園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倒計時還在數著,誰也不知道那意味著甚麼,只知道不是甚麼好事情。無形的隔離牆張開了,他們又看見了熟悉的圓球,正是那種圓球帶著他們在天體內穿行。
「等一下。」蓋爾突然停住了腳步。「我的冷藏盒!」
「來不及了,博士。」
蓋爾猛的掙脫了唐風的手,向反方向跑去,企圖回到房間中,這個時候,倒計時已經數到了30。
「這個瘋子!」唐風幾乎要跳了起來,想去追蓋爾,卻又擔心時間不夠,急得團團轉。忽然,樹叢中潑辣一聲,探出了個腦袋來。唐風急中生智,高聲喊道:「甲拉,快!抓住他!」正是甲拉,他看到蓋爾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跑過來,迎著他上去,猛的一把抓住他,然後將蓋爾給扛在了肩上。
「該死的,放開我,你這個雜種!」蓋爾用力敲擊著甲拉的後背,腿在空中蹬著。甲拉毫不客氣地在蓋爾的腦袋上錘了一下,立刻,蓋爾軟軟的伏在了甲拉的肩膀上。
「幹的好!」唐風喊道,第一次,他感到甲拉做了一件令他非常解氣的事情。沒有一刻的耽擱,他們一起鑽入了那個金屬球。金屬球的門關閉後,開始以一種可怕的速度飛馳起來,快的連周圍的景色都變成了一道道明亮的光痕。倒計時依然在繼續著,那種令人擔心的計數已經到了20,唐風此刻感到自己的心正在劇烈的跳著。倒計時結束後,會發生甚麼?他不敢想,也不願意知道。
「阿拉尼尼,導向器預熱完畢,軌道正在計算。」阿萊克斯說道。此時,阿拉尼尼已經登上了飛船,他能夠看見在天體的另一側,一艘形如甲蟲的飛船已經離開了天體,漂浮在空間。阿拉尼尼知道,那是遷躍導向飛船,可以建立小型遷躍通道,它的下方,正在出現一些螺旋型的光線,一直伸向遠方。
「時間來得及嗎?」
「來不及,」阿萊克斯說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啟動天體的自爆系統,讓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最後阻擋一下矩陣能量,爭取一些時間,使我們可以安全脫離。」
「要放棄觀測站嗎……」阿拉尼尼喃喃地說道。
「是的……」
「我們要去哪裡?」美蘭尼問道。當金屬球停下來後,他們發現面前有一排排整齊排列的梭形物體,其中一個的門正在打開。
「我不知道……」
「會……很遠嗎?」那東西的內部空間非常狹小,幾個人剛好可以擠進去。
「我有些害怕……」
「不用擔心,有我在。」
梭形物體開始移動,一扇扇巨大的閘鎖在頭頂打開,最後,他們可以看見黑暗的宇宙空間,背後,是巨大的人工星球,而前方,是一個奇怪的飛行器,如同被剖開的半個橢圓球一樣,在它的下方,有一些螺旋光線。
「我感覺好些了,只要我們還在一起……」
梭形物移動到了那些螺旋線當中,開始逐漸加速。
「即使是到很遠的地方,我們還是可以相互看見,相互觸摸的到……」
唐風的注意力忽然被另一個東西所吸引,那是一個如同雪茄般的飛船,也正在飛出那個球形天體,向著他們的方向移動過來。這東西唐風感到非常眼熟,不過還沒有等到他反應過來,景物就消失了,好像突然陷入了一片虛無之中,當然,他也沒有看見背後正在劇烈爆炸而崩潰的薩爾摩爾人人工天體……
第二十三章 夏娃
銀河第一區,薩爾摩爾星系。
巴庫看著本圖魯的飛船消失在黑暗的宇宙空間,輕輕出了一口氣。
「真是煩人的生物啊……」他露出微微的嘲笑,說道。
維瑪拉早已經坐在了椅子上,體力透支,剛才在本圖魯人的面前,為了維持薩爾摩爾人的尊嚴,他一直勉強站著,忍受著本圖魯星使的責問。
「要不是薩爾摩爾議會的指示,誰願意和本圖魯人打交道呢?」維瑪拉無力地說道,臉上的皺紋更加深了,顯得衰老而無用,「況且還要聽他那喋喋不休地嘮叨,彷彿薩爾摩爾人天生就欠下了甚麼似的。」
「可憐的人……」巴庫喃喃說道,不知道是在憐憫維瑪拉,還是整個已經衰弱的薩爾摩爾民族。他習慣性的將雙手合在一起,搓了搓,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說道:「大致情況我瞭解了,維瑪拉,麻煩你向薩爾摩爾議會報告吧,我要準備一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維瑪拉有些驚訝地抬起了頭,看著他。
「就這樣離開了嗎?甚麼也不做嗎?」
巴庫微笑了一下。
「剛才本圖魯人不是說,已經準備組建本圖魯艦隊,前往事發地域,徹底調查嗎?」
「隨便他們好了。」
「可是……」
「沒有關係,在我來之前,大概也猜到這種結果了。」
「請允許我提醒一下,巴庫,」維瑪拉憂鬱著說道,儘管他很不情願這樣向一個比他資格淺的多的薩爾摩爾人低三下氣詢問,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弄清楚,「如果本圖魯人發現地球,更糟糕的是,如果本圖魯人發現『奴隸』的存在,那麼,事情將變得很糟糕……」
「他們發現不了的。」巴庫簡單地說道,準備離去。在巨大的透明舷窗外,可以看見一艘巨大的飛船正在慢慢的靠近薩爾摩爾天體,那時薩爾摩爾攻擊型戰艦。
維瑪拉不再問了,身體的疲憊和精神上的壓力已經讓他有些吃不消了。
「巴庫,那麼你下一個目的地是甚麼呢?這也是秘密嗎?」
「不,」巴庫看著那攻擊型戰艦停泊在天體的低空軌道上,靜靜地等著巴庫。「這不是甚麼秘密,至少對於薩爾摩爾人來說。我要去地球觀測站。」
「地球觀測站?」維瑪拉的眼神迷離起來,彷彿是聽到一個遙遠的夢一樣,「和阿拉尼尼會合嗎?多少年來,已經沒有任何一個薩爾摩爾人去那裡了,我還以為薩爾摩爾人早已經遺忘了那個觀測站了……」
「我們所犯下的錯誤,就是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讓時間把一切淡化,甚至忘記了我們最初的目的,真是遺憾啊。」巴庫說道。
「說到地球,自從阿魯克攻擊後,薩爾摩爾議會就沒有甚麼反應嗎?」
「當然有,否則我就不會去那裡了,當然,這個反應來的稍微晚了些,如果不是本圖魯人發現了那艘奴隸船的話……」
「你是在指責薩爾摩爾議會嗎?」維瑪拉有些嚴厲地問道,臉上努力保持著尊嚴。
「我?不,維瑪拉……」巴庫又露出了那種一貫的冷冷地微笑,「已經崩潰而缺失的基因只能走向混亂的毀滅,以整個民族的滅絕為終結。我們應該採取一些行動了,作為宇宙中最高等的生命,我實在不明白為甚麼會如此的束手無策。」
「你是在說人類嗎?」維瑪拉問道。
「不,尊敬的維瑪拉,」巴庫說道,走向那扇門,到了門前,回過了頭,「我是在說薩爾摩爾人。」
「你想要逆轉生命的形式嗎?」看著巴庫消失在門後,維瑪拉喃喃地說道。過了一會,停泊在天體外面的攻擊型戰艦如同甦醒過來一樣突然發出了星星點點的光芒,喘息著,變換成了圓球型,在它的周圍開始出現了一些螺旋光線,延伸到無盡的黑暗深處。然後,攻擊型戰艦變成了一道明亮的光線,消失在宇宙中。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巴庫。」維瑪拉自言自語道。
與此同時,登上薩爾摩爾攻擊型戰艦巴庫面露若有所思的表情,以至於艦長向他致禮都沒有注意到。
「大人,可以激活艦核了嗎?」艦長再次必恭必敬地問道。
「哦……可以,我們離開吧,」巴庫說道,逕直走到指揮官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姿態優雅的用一隻手支住了下巴,「剛才的星使實在叫人氣悶。發出指令。」
在艦長的指示下,控制戰艦運做的戰艦核激活了,整個戰艦發出了輕微的轟鳴,微微顫抖著,如同蓄力準備一撲的野獸一樣。
「全艦注意,空間遷躍開始,坐標:太陽系。」戰艦核發出了指令,攻擊型戰艦的躁動聲更加響亮了。這個時候,巴庫斜著眼睛看著肅立在一旁的艦長,他筆挺地站著,臉上的肌肉連動都不動。巴庫很佩服這個艦長在聽到太陽系的時候居然是這麼鎮靜。
「有甚麼事情嗎,大人?」艦長注意到巴庫對他的觀察,稍稍彎下了身子,問道。
「哦,沒甚麼……」巴庫沉吟了一下,「知道嗎?我們要去地球,那裡是你們的故鄉。」巴庫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艦長臉上表情地變化。
「我知道。」艦長說道,表情依然沒有任何改變,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樣,「還有甚麼指示嗎?」
「不,沒有,」巴庫滿意地向後一靠,「出發吧。」
薩爾摩爾文明經歷了上億年的輝煌。
但是,當薩爾摩爾的足跡已經遍及了整個銀河後,無以復加的文明卻因為民族日益低下的身體素質而開始走向了衰落。薩爾摩爾人比起最初的一代來,身體上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這種改變卻是向著衰弱的方向發展的。器官越來越脆弱,自然的壽命越來越短暫,免疫系統抗擊外來病菌的抵抗力也越來越差,甚至不得不生活在嚴格的無菌環境中,更不要說骨質疏鬆,已經肌肉萎縮等等的現象。當然,這種變化很快就被薩爾摩爾人警覺了,各種針對遺傳的研究展開,企圖恢復最初薩爾摩爾人強健的體魄。但是,不管薩爾摩爾人無論努力,不管薩爾摩爾人的科技水平多麼的驕人,薩爾摩爾民族的身體和基因還是總體趨向下滑,所能做的,只有盡力減緩這種下滑的速度。
在後來的時代中,圍繞著這個神秘的現象,薩爾摩爾人展開了最努力的探索和研究,甚至在宇宙中廣泛的探求和觀測同是碳水化合物的生命形式,企圖找到答案。有是數萬年的時間過去了,謎體依然是謎體,薩爾摩爾征服了宇宙,卻輸給了自己。最後,依靠原型的幫助,以及在那個時代產生的傑出哲學家,薩爾摩爾人得出了沮喪的結論:
生命形式不可逆轉。
生命的本質是創造,毀滅。任何一個生命都逃不過這個最基本的過程,所謂永恆的生命是不存在的。同樣的道理,薩爾摩爾人發現其實不光是單個的生命,整個種族,也有誕生和毀滅的規律,就像單個生命一樣不可逆轉。薩爾摩爾種族也逃不過這個最基本的規律,當然,一個種族從誕生到毀滅的過程要漫長的多,甚至可以超過一顆恆星的壽命,就像薩爾摩爾人那樣,但是,最終的結果還是被毀滅,自然的消亡。
現在的薩爾摩爾人正是一個走向衰落的過程,所謂的薩爾摩爾科技只能延長薩爾摩爾種族滅亡的過程,但不能阻止,就像科技只能延長人的生命,但是創造不了永恆。接下來,薩爾摩爾人徒勞的改變和強化著自己的基因,甚至在某個階段產生了假象,好像種族的衰老過程被阻止了。但是,這種現象相當短暫,放到薩爾摩爾人億年的歷史洪流中,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浪花,一現即逝,沒有辦法從根本上解決。在面對宇宙中最基本,最簡單的規律時候,薩爾摩爾人同樣束手無策。
同時,令一個問題開始慢慢凸現出來。日益低下的繁殖能力讓薩爾摩爾人的人口數量大減,建立在宇宙中,四處開花的薩爾摩爾殖民地漸漸荒蕪,空棄,變成了一座座毫無生氣的遺跡,默默的屹立在寂靜的行星表面上。數以萬計的薩爾摩爾人工天體慢慢變成了一個個的空殼,只能依賴類似阿萊克斯般的半電子半生物電腦來控制天體核。地球觀測站曾經就是一個巨大的薩爾摩爾居住天體,有過數百萬的薩爾摩爾人在那裡留下過生命的足跡,但是,如今,被改裝成觀測站,只有一個阿拉尼尼寂寞的守在那裡。薩爾摩爾人從宇宙的四處開始向回萎縮,如同潮水的潮起潮落一樣。終於,薩爾摩爾人的數量已經到了危險的地步,在這樣下去,薩爾摩爾人很有可能就只能控制小小的一部分星系,蜷縮在宇宙的角落中等待終結之日的到來。
薩爾摩爾人將目光投向了地球。
原來,薩爾摩爾對地球的觀測,只是出於同為碳水化合物的好奇和認同。後來,薩爾摩爾議會發現,地球人有著和薩爾摩爾人幾乎一樣的基因構造,地球人比宇宙中已知的任何碳水化合物生命在形式上類似於薩爾摩爾人。最後,經過原型的判斷和推算,認為可以使用人類。
原型是薩爾摩爾人最大,最古老的電腦,也是唯一的純電子化電腦。不過也許用電腦來描述還不確切,最初被建造的原型到如今,經過不斷的改建和完善,其體積龐大,本身就是一個行星,會移動的行星,它是薩爾摩爾人的知識寶庫,行動指針,一切的一切。原型認為,薩爾摩爾議會的構想是成立的,即可以利用人類來作為薩爾摩爾人的「奴隸」。
薩爾摩爾人派出了巨大的艦隊,前往地球,提取人類的基因。當然,薩爾摩爾人不會干擾地球人類的生活,只是悄悄的取走了他們想要的,然後繼續保持對地球的觀測,一如既往。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阿拉尼尼被派到地球觀測站,開始了他孤獨的工作。人類比薩爾摩爾種族要年輕的多,基因也強悍的多。經過薩爾摩爾科學家的改造和實驗,在遠離地球數百萬光年的地方,新的人誕生了。原型負責控制這個複雜的過程,被繁殖出來的人都是經過嚴格的細胞控制技術,以保證新人在精神上對薩爾摩爾人絕對的服從。改造是成功的,從而,大量的「人」被派到了薩爾摩爾的殖民行星上,彌補薩爾摩爾人的不足,從事著最基本的資源開採、系統維護、甚至是武裝部隊的工作。
原型對此並不是很樂觀。
被「生產」出來的「奴隸」僅僅用以保持薩爾摩爾最低的需求。所有的奴隸全部是男性。原型認為改造過程不完美,奴隸的淺意識不穩定,這種潛在危害是在做細胞拼接時留下的,無法彌補的缺憾……如果奴隸自行繁衍,缺憾所暴露出的危機就會爆發出來……
不過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薩爾摩爾人維持了,至少在表面上維持了整個運做系統的良好。所生產出來的奴隸也相當理想,努力的在各個崗位上工作著。他們有著高的智商,強壯的體魄,靈活的頭腦,會思維和創造。奴隸也分享著薩爾摩爾科技和歷史,甚至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創造出來,如何從地球走到這裡,負擔甚麼樣的職責,儘管如此,奴隸沒有任何怨言,也不想回到地球,服從於薩爾摩爾人的管理。薩爾摩爾人變成了高級的監工,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神。
但是,薩爾摩爾人沒有料到,意外和未知的事件來的那麼迅速和突然。這也應證了薩爾摩爾先哲所說的話:宇宙中未知的真理永遠要比已知的多的多。
在薩爾摩爾的一個偏遠行星礦區的上空,突然出現了一個從來也沒有見多的巨大十字架。它的出現讓當時在礦區所有的奴隸都大吃了一驚。飛船被派出去,接近那個古怪的未知物體。隨著飛船的靠近,飛船中的奴隸感到一種強大的敬畏。那個十字架在低空軌道上靜靜漂浮著,神聖、肅穆、莊嚴。奴隸越來越覺得緊張,激動,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心情,他們都不知道那是一種最原始的感情,當地球人出現的時候就有的感情,對圖騰的最古老的崇拜。而這種感情,他們只有看到薩爾摩爾人才會產生。
最不幸的是,當時沒有一個薩爾摩爾人在那個行星,薩爾摩爾完全放心奴隸的工作和自覺性,誰也沒有想到奇妙的宇宙在這個時候展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於是,奴隸回收了這個物體。在這個巨大的圖騰中,他們找到了另一組基因,一個女性的基因。
誰也不知道它從何而來,誰也不知道它漂浮了多少時間,誰也不知道它意味著甚麼。不過奴隸由於好奇只做了一件事情,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們製造了一個女人。奴隸管這個女人叫做夏娃。
「遷躍馬上結束,阻力網準備張開……」戰艦核發出的聲音打斷了巴庫的暇思。巴庫喘了一口氣,發現自己深思的太專注了,甚至沒有發現艦長一直站立在自己的身邊。他暗暗羨慕地球人那強健的體魄。
直到後來,薩爾摩爾人才得知了這件非同尋常的事件。但是已經太晚了,等到他們震驚地張開嘴巴,不知道該說甚麼的時候,在那個行星上的奴隸,已經開始繁殖後代了。
自然繁殖的人。
原型的預感被驗證。後一代的奴隸和他們的父親不一樣,有著強烈的反叛性格,並且開始仇視奴役他們的薩爾摩爾人。反叛者中產生了組織和領導,在經過密謀後,暴動開始了。他們殺死了薩爾摩爾人,也殺死了忠於薩爾摩爾人的父親,逃出了那裡。原型及時提醒了薩爾摩爾議會,於是,追逐,屠殺,一切一切,混亂的開始……
反叛的奴隸想要找到自己的家園,於是開始逃向地球。原型預見到了,大部分的奴隸被薩爾摩爾戰艦所攔截,毀滅。也許真是一個悲慘的諷刺,追擊他們的戰艦,也是由人類來駕駛的。或許有人逃到了地球,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當時的地球人還不能接受這種外來的文明,他們甚至還沒有發明火藥……令薩爾摩爾人擔心的是,是否有少數奴隸逃脫,躲在宇宙的角落中,或者潛伏在其他奴隸中,這些夏娃的後代,將是薩爾摩爾根基的蛀蟲。
薩爾摩爾準備進行更徹底的清洗,但是,另一個意外又發生了,那就是阿魯克的產生……
正在這個時候,巴庫還在追憶著這些往事的時候,戰艦微微顫動了起來,很快,他的面前出現了一片星光。
「觀測站在哪裡?」巴庫皺起了眉頭,在他眼前,應該是一個巨大的球形天體,而現在,甚麼都沒有。
「數據正在處理中,」戰艦核報告道,「有99%的可能,觀測站已經自毀……」
巴庫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真是不太平的年代啊……」他喃喃地說道。
第二十四章 綠星
「這是哪裡?」
「我們……還活著嗎?」
「活著……是否只是活著……」
「美蘭尼,美蘭尼,你在哪裡?」唐風呼喚道。回答他的只有虛無。這是一種奇怪的體驗,當他們乘坐的飛船突然進入到了一條明亮的隧道中後,周圍的一切開始慢慢消失了,光線也漸漸淡暗下來,直到最後,連自己也看不見了。
很像是夢境。
黑暗,安靜。唐風感覺不到寒冷,也感覺不到溫暖,即沒有光明,也沒有黑暗,世界消失了,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消失了,所能感覺到的,只有自己的意識。
「是死亡嗎?」
「死亡就是這樣的嗎?」沒有任何聲音可以回答他。
「不……我不想死。我為甚麼要死?我還有美蘭尼,還有我們的孩子。可是,除此以外,我還有甚麼呢?」
「回答我,回答我!」唐風奮力高喊起來。突然,強烈的寂寞和孤獨從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樣兇猛的擠壓了過來,衝擊著唐風的意識,唐風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裂,粉碎,直到殘存的那一點點意識也慢慢消失為止……
在黑暗的未知宇宙空間,出現了一道道的螺旋光線,伸向了遠方。光線中,穿梭出一艘菱形的飛船,旋轉著,很快穩定了下來,保持著慣性,向前飛行。很快,另一艘雪茄狀的飛船跟在它後面出現,兩艘飛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朝著一個方向,而那些螺旋光線則慢慢消失,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無聲無息。
又過了一會,空間的平衡再次被打破,扭曲的三維空間中出現了一艘更大的飛船,它的四周被螺旋光線包圍著,閃閃發光,高高的懸浮在那兩艘飛船的上方。
「遷躍結束,救生艙的生命跡象正常,」巨大的飛船中響起了阿萊克斯的聲音,「不過他們都昏迷了。」
「人類是忍受不了寂寞的生物啊……」阿拉尼尼站在船首,巨大的透明穹廬外是廣闊的宇宙。
「人類習慣了相互依靠,只是人類自己沒有發現罷了。」阿萊克斯接口說道。
阿拉尼尼苦笑了一聲。
「薩爾摩爾人也討厭寂寞和孤獨。」
「我知道。」阿萊克斯若有所思地說道,「所有的碳水化合物都是一樣的……」
阿拉尼尼輕輕歎了口氣。那種沉重的感情只有阿萊克斯可以理解。
「我們現在在哪裡,阿萊克斯。」
「很遺憾,阿拉尼尼,觀測站的爆炸所產生的能量非常巨大,我們的遷躍軌道可能出了些差錯,空間坐標正在對比中。」
「如果迷失在宇宙中,」阿拉尼尼喃喃說道,「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阿拉尼尼……」
「知道嗎,阿萊克斯,我只所以能夠忍受在觀測站的孤獨工作,並不是薩爾摩爾人不害怕孤獨,而是因為我知道自己還沒有迷失,總有一天,我還可以回到薩爾摩爾星系。也許薩爾摩爾人的忍耐力是地球人無法比擬的,但是,從本質上說,我們一樣害怕迷失。」
「我會盡力的,阿拉尼尼,不管怎樣,還有我在。」
「我知道。」阿拉尼尼低下了頭,十分疲憊。
「現在回收救生艙嗎?」阿萊克斯問道。
阿拉尼尼眼光落到了外面,可以看見靜靜漂浮在下方的兩艘形態各異的飛船,點了點頭。
阿萊克斯停了一會,很快,兩艘飛船在無形的力量下,慢慢向阿拉尼尼的飛船靠近。阿拉尼尼的飛船腹下張開了一個口子,光線從裡面射出來,那兩艘飛船最後消失在裡面,輕柔的如同回到母親的懷抱一樣。
「現在該怎麼辦,阿拉尼尼?我聽候你的下一步指示。」回收完飛船後,阿萊克斯又繼續說道。
「怎麼辦?」阿拉尼尼露出了一絲茫然的表情,「觀測站毀了,我的工作也完成了,我們……回家吧……」
「然後呢?」阿萊克斯追問道。
「然後?」
「我的意思是,回到薩爾摩爾星系後,阿拉尼尼打算幹什麼?」
「我……」阿拉尼尼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一直以為自己將會在觀測站工作一生,直到無法勝任為止。」
「這是不是意味著,阿拉尼尼一旦回到薩爾摩爾星系,將被列入休止的行列,然後靜靜的等待著永恆的那一天到來呢?」
「是的。」阿拉尼尼有些沮喪,回答道。
阿萊克斯看出了阿拉尼尼的心思。它突然發現其實薩爾摩爾人和它這個半電子半有機的電腦沒甚麼區別,一旦完成了他人給予的指令後,就不知道該做些甚麼,只能靜靜等待下一個指令,或者,就這樣在茫然中消耗完自己的生命。
「阿拉尼尼,我有個建議。」阿萊克斯說道。
阿拉尼尼抬起了頭,看著空曠的飛船控制室,阿萊克斯就嵌在中央的天頂凹槽的控制核中。
「觀測站是一個意外事件,觀測站的毀滅,也意味著阿拉尼尼的任務自動結束。根據薩爾摩爾法律,在沒有得到下一個明確指示時,薩爾摩爾人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斷力行事。所以,阿拉尼尼,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知道,你已經想了很久了……」
阿拉尼尼驚訝地看著那個閃閃發光的小玩意,「可是,我們應該首先將阿魯克攻擊觀測站的事件報告薩爾摩爾議會……」
「一旦找到薩爾摩爾中轉站,我就將這個信息發出去,這並不妨礙我們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
阿拉尼尼開始被它說服了,各種念頭在腦子中紛至沓來,眼睛也出現了一些光芒。這一切都被細緻的阿萊克斯看在眼裡。
「可是……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牴觸了薩爾摩爾人的最高利益……」
「不會,相信我,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我計算過了,這和薩爾摩爾人的利益並沒有甚麼牴觸。你知道,我的計算是可靠的,因為我和原型的邏輯形式是同步的,即使是原型,在這種情況下,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判斷。」
阿拉尼尼知道阿萊克斯說的是對的。阿萊克斯是依照原型邏輯基礎製造出來的電腦。由於電腦的核心機制一部分是有機的,具可變性,所以大部分同類型電腦不能很好的和原型同步,而阿萊克斯和原型在思考問題時的同步性卻達到了99%,所以才使得阿萊克斯變得那麼重要。簡單的說,阿萊克斯思考問題的方式接近於原型,也意味著阿萊克斯最接近正確答案。
「可是,阿萊克斯,」阿拉尼尼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理智與情感在劇烈的搏鬥著,「為甚麼……你會和我一樣,這麼關心人類的命運?」
「原因很簡單,」阿萊克斯說道,「我必須遵循兩個最基本的原則,第一是維護薩爾摩爾人的最高利益,第二是服從你的命令。這兩條都不牴觸。」
「那麼……就沒有你個人的因素嗎?」
「從邏輯上說,我沒有個人因素。不過……也許有……」
「好吧,」阿拉尼尼將兩隻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下定了決心,「那麼,現在,我們就去幫助那些可憐的地球人,去找冷凍盤吧。」
「遵命,阿拉尼尼。」阿萊克斯靜靜地說道,它早已經知道阿拉尼尼心裡所想的一切了。
「數據計算完畢,阿拉尼尼,」過了一會,阿萊克斯說道,「我們偏離的並不是很遠,星圖基本上同步了,現在的坐標是克裡剋星系外圍,你現在能看見的那顆最明亮的星星就是克裡克恆星。」
「克裡剋星系?」阿拉尼尼吃了一驚。
「是的,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根據你給我的數據,冷凍盤現在應該在這個星域內。」
「阿萊克斯?」
「請原諒,阿拉尼尼,在我們做遷躍的時候,我擅自將克拉剋星系的坐標輸入了。」
「原來你早就準備這樣做了。」阿拉尼尼喃喃地說道。
「是的,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如果它有一張臉的話,現在的表情一定是在會心的微笑了。
阿拉尼尼歎了一口氣,不再說甚麼。他有一種預感,似乎阿萊克斯已經預備好了一切。
當唐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中。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抬起了自己的手,張開手指,然後愣愣地看了一會,呼出了一口長氣。
「這很正常,每個經過遷躍飛行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
「誰?」唐風抬起了頭,發現一個高瘦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背對著他,穿著長及觸地的袍子,手背在身後。
「薩爾摩爾人管遷躍飛行也叫做心靈的旅行,只有在遷躍飛行中才能獨自體會自己的思想和感覺。」那個人繼續說道,「很多哲學家都是在遷躍飛行中產生的。」
「阿拉尼尼?」
那個人轉過了身子,看著他,皺紋佈滿顯得聰慧的面孔。
「是我,地球人。」
唐風突然站了起來,面對著阿拉尼尼。「發生了甚麼?我們在哪裡?我的妻子,還有其他人,在哪裡?」
阿拉尼尼微笑了一下,他那鎮靜自若的神態總是讓人產生一種無形的尊敬。
「發生了很多事情,地球人。我們被阿魯克攻擊了。巨大的地球觀測站無法轉移,幸虧全能的阿萊克斯,我們勉強發射救生艙,還有薩爾摩爾人的科學船也逃了出來,其他的一切,全部毀滅了。我們現在就在這艘科學船上,很古老的飛船,我就是乘坐這艘飛船來到地球觀測站的,沒想到還要利用它來逃亡。至於其他人……」阿拉尼尼頭轉向另一邊,「他們都很好。」
「美蘭尼,美蘭尼在哪裡?我要見她。」唐風向前跨了一步,說道。
阿拉尼尼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似乎很不習慣這麼近的距離和一個人說話。
「地球人,你只關心自己,和你的家庭嗎?難道就沒有其他事情讓你更加值得去關心嗎?」
「這是甚麼意思?」唐風不滿地說道,「我還可以關係甚麼,我還能關心甚麼?我只想好好活著,簡單的活著,連這個願望都實現不了,還能談其他的甚麼嗎?」
「好吧,」阿拉尼尼耐心地說道,「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你,還有你的同伴,都好好的活著,可是你以後準備幹什麼呢?在這裡,你能幹甚麼?未來又如何呢?」
「未來……」唐風喃喃說道,「我還沒有想這麼遠……」
「回地球嗎?」
唐風搖搖頭。
「永遠住在這裡?一艘永遠不會靠岸的船,在宇宙中漂泊一輩子?」
唐風的眼神暗淡下來。「只要活著,就好。」
阿拉尼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唐風,慢慢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那麼活著的意義又是甚麼呢?」
「意義?」唐風感到自己的思維開始混亂了,「活著……一定要有意義嗎?很多人活著,並沒有甚麼意義,只是庸碌地活著。」
「這只是表面現象,地球人。看似無意義的生活,實際上還是有充分內涵的。人和人之間都是有聯繫的,每個人的活動都在影響著其他人,正是這種環環相扣的聯繫,才形成了人類的社會,也是人類生存的基礎。如果打斷了這種聯繫,只有一個人,或者只有少數幾個人,人類將由於心靈的枯萎而死亡。相信我,不要那麼自信,你會死的,即使有充分的物質保障。」
「我不相信你,阿拉尼尼。」唐風警惕地說道,「我知道你想說甚麼,尋找人類嗎?不,我不願意去做這樣的事情,我寧願選擇現實,可以觸摸到的東西,而不是甚麼虛幻的夢想。我知道我做不到,無法做到,根本無法做到。去尋找失散在宇宙中的冷凍盤嗎?能找到嗎?就算找到,又如何呢?難道人類就此被拯救了嗎?我們連自己的棲息地都失去了,讓那些可憐的人醒過來,然後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再絕望的死去嗎?」
「你思考過了……」阿拉尼尼喃喃說道,「起碼你思考過了,只是認為太渺茫而不願去面對嗎?」
「不,我只是覺得自己不夠偉大,還沒有想到去做如此創舉。想想我們這些可憐的變異人吧,我們的身體中都是殘破不全的基因,尋找人類對我們有甚麼意義呢?在保護區生活的經驗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在嚴酷的環境中不存在夢想,只有為了活命而進行的掙扎。阿拉尼尼,我們和你不同。你可以站在海邊,欣賞著大海的美麗和宏偉,可以聽著海潮的聲音,讚歎著大海的波瀾壯闊,可是,我們則是在大海中快要淹死的人,哪裡還有這種心情?對於我們來說,更加關心自己的命運,因為生命隨時可能消逝,甚至來不及享受生命的快樂。」
「真的是這樣嗎?」阿拉尼尼問道。他好像並不期待唐風的回答,轉過了身子,看著外面。突然,整個控制艙變得透明了,宇宙一下子就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外面,宇宙呈現一片玫瑰紅。整個天空都被紅色的光芒所覆蓋,遠處,是翻捲的巨大雲系,如同天空中的彩霞那麼迷人,宇宙到處是色彩,或淡,或濃,都是一片紅色,並不刺眼,卻相當的柔和,立刻讓人感到空間中充斥了溫暖的色調。冷漠的宇宙消失了,在玫瑰色誘人的天際中,點綴著如同寶石般星星點點的光源,一顆顆,一團團,一簇簇,呈現著不同的色彩,而不是往常那種一貫的慘白色。各種星星都在發光,若隱若現,顏色鮮艷的不可思議,藍色,青色,黃色,更多的是用語言無法描述的顏色,在淡紅色,如錦緞般的背景下異常奪目,似乎所有的色彩都被呈現出來,豐富到讓人的眼睛感到一種從來沒有的強烈衝擊。
「太美了……」唐風情不自禁地說道,呆呆地看著,如癡如醉。
「是嗎?」阿拉尼尼終於露出了溫和地一絲微笑,「就算身處險境,就算前途渺茫,就算絕望,你還是感受到了美麗嗎?我比你瞭解人類,當一個人快在大海中溺死的時候,最後抬眼能看到的,依然是點綴滿星星的美麗天空。」
唐風沉默了。過了一會,他低低問道:「這是不一樣的……」
「不,沒有甚麼不同。」阿拉尼尼說道,「人類不會消亡,地球人,只要人類還能感受美好,就證明依然有希望。」
「為甚麼,為甚麼?」唐風急急說道,已經完全糊塗了,「阿拉尼尼,你比我們更智慧,你們的科技比我們更先進,為甚麼你們不能承擔尋找人類的義務呢?為甚麼要強迫我們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呢?」
這個時候,背景中,一顆巨大的星星正在浮現上來,慢慢佔據了視野的大部分,甚至可以看清楚它那綠色的表面,一顆綠色的行星。
「這是人類自己的責任,別人無法取代。」阿拉尼尼說道。
「這……太殘酷了……」
「只有人類可以找到人類,而其他種族,找到的就不是人類……」
終於,那巨大的綠色行星吸引了唐風的目光,它已經完全遮擋住了天空,呈現在飛船的面前,好像飛船正在圍繞它飛行。
「那是甚麼?」唐風驚訝地問道。
「綠星,克拉剋星系第四行星。」阿拉尼尼靜靜地說道,「一個高度文明的種族生活在那裡。現在,我們從那裡開始,去尋找吧。」
第二十五章 陌生人
巴庫的戰艦在地球第七觀測站的殘骸附近逗留了很久。
經過了幾個小時的分析,戰艦核排除了各種可能性,認定觀測站是屬於自爆。
「他們真是瘋了啊……」巴庫喃喃說道,露出了微微的茫然表情,「或者是有甚麼事情促使他們幹這種瘋狂的事情。」
「戰艦核正在分析自爆的原因,目前還沒有結論。」艦長說道,還是一副板著面孔的嚴肅表情。
「不用分析了,道理很簡單,」巴庫揮了揮手,「阿拉尼尼不會因為寂寞而想要自殺,阿萊克斯也不會由於短路而出甚麼差錯。一定發生了甚麼。」
「比如……」艦長接上口說道,「受到了某種攻擊。」
「說說你的看法。」巴庫感興趣地問道。
「如果受到突然的攻擊,觀測站無法在短時間內進行遷躍,只能利用體積較小的飛船進行逃脫。如果我猜想的沒錯,阿拉尼尼他們是利用觀測站產生自爆的巨大能量來作為屏蔽網,阻擋外來的進攻,然後在它的背面展開遷躍場,乘機逃脫。」
「你是說,他們還活著?」巴庫露出了一個複雜的微笑,問道。
「事情總要往好處想,大人。」艦長又微微鞠了一躬,「我相信薩爾摩爾人的智慧會幫助阿拉尼尼大人逃脫的。」
巴庫點點頭,他的想法和艦長不謀而合。過了一會,他又問道:「那麼,是甚麼樣的攻擊呢?要知道,薩爾摩爾人的觀測站可是相當結實的啊,宇宙間自然的力量不那麼容易摧毀如此龐大的觀測站。」
「就算是銀河議會中的各個智慧種族也做不到這點。」艦長說道,「除了背叛我們的阿魯克。」
「阿魯克嗎?」巴庫輕輕地說道。
「阿魯克是唯一比我們更加強悍的種族。或許我們不能稱其為種族……不過吸收了薩爾摩爾科技精華的阿魯克是有這個能力攻擊任何薩爾摩爾天體的。」
「但是,你要知道,阿魯克是薩爾摩爾人製造出來的,」巴庫故意反駁道,好像想要難倒這個奴隸,「薩爾摩爾人還不至於那麼健忘,忘記了阿魯克的核心指令中有一條永遠不可修改的命令:不得危害薩爾摩爾人。」
「也許我們還記得,」艦長高深莫測地說道,「但是阿魯克可能已經忘記了。畢竟阿魯克反叛薩爾摩爾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時間了。」
「說的也是啊……」巴庫喃喃地說道,目光轉向了另一處,透過巨大的透明舷窗,外面是空寂的宇宙,勉強可以看見一顆正在發光的星星,比其他星星略微大一些。
「太陽……」巴庫自言自語道,「還有地球……觀測站的爆炸,整個太陽系都可以看見吧……。」他的頭又扭了回來,看著艦長。「說到地球,我很好奇,你們想不想到地球上看一看?現在我們距離地球是如此之近,要知道,那裡是你們的發源之地,生活著和你們一模一樣的人類……」
「如果是命令,我樂意服從。」艦長說道,仍然沒有一絲表情,「不過就個人感情來說,我沒這個興趣。」
巴庫盯著艦長看,表情很古怪。
「尊敬的巴庫大人,薩爾摩爾議會成員,薩爾摩爾特派星使,我很瞭解您的想法。」艦長忍受著巴庫的眼神,說道,「那些背叛薩爾摩爾人的奴隸使我們的名聲變壞了,我和您一樣痛恨那些奴隸,甚至比你更痛恨。要不是他們,我們會更加融洽的和薩爾摩爾人共存,為薩爾摩爾文化貢獻自己的力量。現在,只有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自己的純潔和對薩爾摩爾智慧的信仰,要是讓我,和我的戰艦遇到那些反叛者,你會很高興地看到我們忠誠的行為了。」
巴庫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至於地球,」艦長露出了鄙夷地表情,「我們只能慶幸被帶離了那裡,那個荒蠻的行星,而出生在高貴的薩爾摩爾星域,和薩爾摩爾人共享著榮耀。」
這個時候,戰艦核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
「分析數據出來了,裕量模擬模型重複了整個過程,確認為自爆。另外,空間探測到四維量子場所產生的波動痕跡,過程量被修正,證實發生過遷躍。」
「還有甚麼?」
「建議離開此地……」戰艦核繼續報告道,「可能存在有威脅的物體,分析表明觀測站不會無原無故自爆……」
巴庫的眼睛看向了艦長。艦長點了點頭。
「薩爾摩爾人甚麼時候開始害怕阿魯克了……」巴庫喃喃說道,露出了一絲嘲笑。「好吧,」巴庫歎了口氣,「我們離開這裡,關閉所有的輻射源,低能量移動。」
艦長重複著巴庫的命令。巴庫有些無力的靠在坐椅上,他真的有些累了,儘管他還年輕,但是薩爾摩爾人那種老化的基因還是在他的體內產生了影響。
當戰艦開始警戒變軌的時候,巴庫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不知道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類是否也注意到了天空中出現的不尋常的新星,由於觀測站爆發而產生的亮光?
保護區內的人們的確看到了一顆新星。
就在某一個平靜的夜裡,毫無徵兆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耀眼的星星,它的光強度在瞬間甚至超過了慘白的月亮,讓所有的星星剎那失色。這在保護區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父親感到很疑惑,保護區的人們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變得有些迷信了,相互之間猜忌,各種謠傳在快速而悄悄的流傳著。儘管父親是一台機器,但是它還是感覺到了人群中的不安和躁動。
自從父親決定消除阿爾法研究小組後,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件就接連不斷的發生。先是唐風的叛逃,然後又是一度闖入保護區上空的巨大未知飛船。那飛船甚至讓父親的機能一度中斷。儘管父親不願意承認,但是保護區中或多或少已經有人知道了這點,這讓人們對父親的信賴感降低了,父親也不是想像中的那樣永遠工作正常。
父親多少有些氣惱,保護區的人類,要不是父親的庇護……父親開始檢討自己原先設計的方案,試圖找到導致現在這種局面的原因,不過,它發現自己的能力不夠整個複雜的工作。父親可以預測和判斷地球上人類的活動趨勢,但是,對於外來的智慧,和地球人一樣,父親感到無知。
這次的新星爆發也是一樣。保護區的人類把這種自然的天文現象居然看成了一種啟示,父親不明白,從甚麼時候起,人類開始變得如此迷信,相信宗教了。
終於,令父親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幾個表情嚴肅的人陸續走進了父親那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父親通過電子眼冷冷地觀察著,那幾個人恭謹地站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一定發生了甚麼可怕的事情,」父親的語調還是那麼平穩,「要麼就是我看錯了,保護區管理委員會的幾個要員都聚到了我的辦公室中。」
「是的,父親。」其中一個禿頭手中拿著帽子,不安地在手中轉著,他的一隻眼睛在出生的時候就沒有了。「我們開了一個小會,一致決定,有些事情要向你詢問一下,希望您能給出明確的答覆,這也是保護區全體人民的要求。」
「請坐吧,各位。」父親說道,頓了一下,等到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後,繼續說道:「你知道,對於你們的任何疑問,我都是樂於回答的。」
「首先,」一個稍微年輕一些的人屁股剛剛沾到沙發,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們要求你解釋一下新星的爆發是怎麼回事?」
「你們以為是我造成的嗎?」父親發現自己居然還會開這種玩笑,不過,沒有一個人笑出來。
「不,當然……我們只是要求您用一下你的判斷,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父親,恐怕你也知道,現在保護區流傳著一種謠言……」
「是關於地球要毀滅的謠言嗎?」父親說道,如果他有表情的話,會讓人理解為冷笑。
「有甚麼好擔心的呢?如果地球要毀滅的話,我也會陪著你們一起滅亡的。」
「這個……恩,我的意思……一定有甚麼合理的解釋……」年輕人開始有些結巴了。
「父親難道沒有甚麼看法嗎?無論無何,這是相當異常的現象,據說新星爆發是在太陽系內,這正常嗎?還有,關於那艘飛船,它出現在保護區上空,可是父親卻對此一直保持著緘默。」
「一起來了啊……」父親默默想到,看著這些人,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厭惡。他們雖然表面鎮靜,但是還是掩蓋不住對父親的那種感情:又敬又怕。父親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保護這些懦弱的人。
「和你們一樣,我對此一無所知。」父親簡單地說道。這句話就像一扇冷冰冰的大門,將所有的疑問無情的擋在了外面。
氣氛很尷尬,委員會的委員們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該說些甚麼。禿頭咳嗽了一聲,輕輕用手絹擦了擦嘴,繼續說道:「好吧,這個事情……我們以後再說。今天我們到這裡來,還有另外一件事。」聽他說到這裡,其他人又抬起了頭,好像得到了甚麼支持一樣。
「自從發生了飛船事件後,我們發現保護區的物資供給減少了,並且在每月每日的下降中,很快就要到維持生活的最底限了。而實際上,保護區的產出一直保持著穩定的增長,我們想知道,父親是怎麼分配物資的,為甚麼……」
這是個難題。父親想到。
「你想要說甚麼,」父親打斷了他,「你以為我會出差錯嗎,物資的分配一直按照最合理的原則在進行。」
「可是我們發現父親你增加了軍隊的供給,還有那個甚麼發射井預算大幅增長……」
「相信我,這是必要的。」父親莊嚴地說道。
沉默了一會,禿頭繼續說道:「父親,你必須對此向公眾做出解釋。大幅度的增加軍隊的開支,特別是發射井的改裝預算。很多人都不明白為甚麼要改裝那些大災難前遺留下來的發射井,它們還有甚麼用?戰爭嗎?可是,地球上只有我們這些殘留的人類,和誰開戰呢?」
「我無法解釋,我有我的理由,這就足夠了。」父親說道。愚蠢的人,父親開始感覺自己在生氣了,要知道,真相一旦被保護區的人知道,結果將是災難性的。
「你必須解釋。」年輕人鼓足勇氣說道。
「我不能。」父親斷然拒絕道。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父親,我們要求你解釋。」禿頭盡量溫和地說道。「你從來都不拒絕人類的要求,這次也一樣,這也是我們信賴你的基礎。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此而已。」
「我有合理的原因,但不是解釋。」父親說道,「會談到此結束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這樣啊……」禿頭說著,站了起來,其他人也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如果你執意不解釋的話,我們只能履行管理委員會的職權了,你要知道,你的開支計劃必須要經過委員會的監督。我們將考慮在下次例會中審核你的開支預算……」
「夠了!」突然,父親怒喝道,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你們想幹甚麼?你們以為我會幹甚麼?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們,你們!你們這些無恥的蛀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要干預我的預算,都是有著個人的目的。就拿你來說,本恩斯,」父親看著那個禿頭,「作為管理委員會的主席,你截留貧民救濟款,為你自己的豪宅裝修。你,卜拉,」父親瞪著那個年輕人,「你利用求職辦公室的便利,和多少女孩上床,她們只是想得到一個微不足道的打字員職業而已。我減少了開支,就影響到了你們的直接利益,可恥的人,都從這裡給我滾出去!」
管理委員會的人狼狽的出了父親的辦公室。站在門口的傑克上校目無表情的看著他們,他們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慌張,甚麼也沒有說,匆匆離開。等到所有的人影都消失在走廊後,傑克上校推開了父親辦公室的門。
「那些人既貪婪又軟弱,貪婪驅使他們到我這裡來,而我又不能把真相告訴他們,軟弱會讓他們崩潰的。」
傑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四十二號發射井進行的如何了?」父親問道。
「已經完成了,不過……」傑克頓了一下,「在運輸燃料的途中,發生了洩漏,死了四十幾個人。」
「把撫恤金發給家屬,掩蓋消息。」父親急急地說道,情緒還是有些波動,「計劃要加快,時間不多了。」
「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必須加快,時間不等人。」
「父親,」傑克看著牆上的電子眼,說道:「現在外面流傳著這樣的謠言,說自從飛船事件後,父親積極的部署發射井,只是為了要保護自己。」
「你說呢?」父親冷冷地問道。
「我軍人,只知道服從命令。」說完,傑克敬了一個軍禮,離開了。
「必須要完成……」父親默默想到,突然的,它開始為自己為甚麼要保護人類而感到有些疑惑了。
甲拉醒了過來。就如同做了一個普通的奇怪的夢一樣,很快,甲拉就適應了新的環境,試圖到處走動。他的周圍,是一間小小的金屬的房間,甲拉沒有多想,朝著門的方向走去,門無聲無息就開了。
甲拉在複雜的走廊中漫無目的的走著,一扇又一扇的門緊閉著,走廊中閃爍著柔和的燈光。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走廊,好像路永遠沒有盡頭一樣。很快,甲拉已經不知道那條路是可以回到原處的了,但是他並不擔心,在他的頭腦中,並沒有迷路這個概念。終於,甲拉穿過了一條細長的鐵橋,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圓柱狀空洞,有一些奇怪的機器轟鳴聲從底下傳上來,還有白色的蒸汽。甲拉並沒有注意,只是向前走著,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引導著他一樣。
過了鐵橋,盡頭是另一扇門,同樣很快打開,友好的門並不想阻礙甲拉的前進。進入了這扇門,甲拉發現了另一座跨越鐵橋,不過這回不太一樣,圓柱狀的空洞下面似乎有甚麼東西,正在緩緩升上來。那是一個巨大的雪茄狀物體,長一百多米,直徑二十多米,周圍被許多閃亮的管子纏繞著,好像週身插滿了導管的病人一樣。轟鳴聲中,那個東西停在了鐵橋邊上,它十分的光滑,甲拉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影子。
猶豫了一下,甲拉伸手小心的摸了一下。突然,他想被電擊了一下似的,渾身麻痺了,肌肉顫抖著,想要叫,卻叫不出來。最強烈的衝擊下,甲拉喪失了意識,倒在了鐵橋上。
過了一會,一個身影出現在了甲拉的身邊,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甲拉,並沒有理會他,迅速的消失了,好像非常熟悉這裡的道路。
那是個陌生人。
第二十六章 事故
「綠星生命是第一階生命,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最先進化生命。」
「雖然帶著生命起源種子的彗星較晚到達這個行星,但是,智慧的發展在這片沃土上卻異常迅速,別的行星上漫長的進化過程,在這裡,首先完成了。」
薩爾摩爾人科學船緩緩的盤旋在綠星的上空,調整著姿態,向低空軌道運動。從飛船向下看,滿目都是蔥鬱的綠色,整個行星的表面被茂盛的植被所覆蓋著,富有生氣而美麗。
「和地球不同,綠星沒有海洋,只有陸地,由於地軸的角度較正,所以氣候沒有明顯的差異,也沒有地球上所謂的四季,這裡,只有春天。」
「阿拉尼尼,你要我幹什麼?」
「如果有甚麼東西從這裡經過,他們一定會發現。」
「和他們聯絡嗎?」
「綠星人習慣了在行星上的生活,他們是不會和我們打招呼的,我們得下去。」
「我們?」
「是的,我們。」
「我……還沒有想好……」
「思想有時候是行動的絆腳石,地球人,就當成是一次獨特的觀光吧,或許你會喜歡這個行星。而且綠星人也是非常好客的智慧,他們說不定願意接納你,還有你的家人在這裡生活,相信我,這裡的環境和地球幾乎一樣。」
唐風此時有些動心了。說實話,他不知道該到哪裡去,說不定這也是一個選擇。
「其他人呢?」唐風問道。
阿拉尼尼回頭看著控制室的門。
「他們來了。」
門打開了,門口站著美蘭尼,蓋爾,他們的背後是那個熟悉的圓球狀物體,伸展著許多細小的觸角,漂浮在半空中:阿萊克斯。
「美蘭尼……」唐風迎了上去,突然想到阿拉尼尼就站在他背後看著,抑制中心中的激動,停下了腳步。而美蘭尼向唐風伸出了雙手,撲向了唐風的懷中,唐風的表情稍微尷尬了一下,抱住了美蘭尼。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美蘭尼將頭埋在唐風懷中,喃喃說道,她又將頭抬了起來,露出了一個甜蜜地微笑:「今天,我們的孩子,他在我的肚子中動了,踢了我一腳……」美蘭尼臉上的幸福表情不容質疑。
唐風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甚麼,他心事重重的表情讓美蘭尼吃了一驚。
「怎麼了?唐風,你不高興嗎?」
「不……」唐風掩飾著自己的不安,「沒甚麼……」他轉頭看著阿拉尼尼,「阿拉尼尼,我能和內人單獨談談嗎?」
阿拉尼尼輕輕點了點頭。唐風攙住了美蘭尼的腰,走出了控制室,門在背後關閉。蓋爾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直到看不見為止。
「阿萊克斯簡單地將事情經過已經告訴我了。」蓋爾說道,「我對觀測站的爆炸而感到難過……」
阿拉尼尼微笑了一下,他的鎮靜讓蓋爾佩服萬分。
「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請不用擔心。唯一的麻煩,是你的同伴拒絕和你去找尋你的種族,漂浮在外太空的,唯一殘存的人類。」
蓋爾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的確很遺憾,可憐的唐風,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軍人而已。我能理解,對於一個早已經習慣了地球生活的普通人來說,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人類是很喜歡生活沿著慣性的軌道前進的。」
阿拉尼尼又微笑了一下,意思是說他很清楚這點。
門一合攏,唐風就將美蘭尼摟在懷裡,深深的吻她,直到美蘭尼感到昏眩為止。
「你很久沒有這樣吻我了。」美蘭尼的臉上泛出可愛的紅暈,有些羞怯地說道,如同初戀的少女一樣。
「對不起,發生太多事情了。」唐風那憂鬱地表情還是那麼凝重。
「我知道……」美蘭尼掂起了腳,回吻唐風,溫柔地融化他。
唐風推開了美蘭尼,保持著一段距離,可以看見她的眼睛。
「美蘭尼,我需要你……我要你給我一個理由,我很迷惑……為甚麼……為甚麼我們要尋找人類?我只想和你好好的生活。為甚麼要尋找人類,是因為寂寞嗎……」
美蘭尼捧起了唐風的臉,愛憐地看著,看著唐風飽受痛苦折磨的眼睛。
「寂寞嗎?我們在一起,就不會寂寞,無論是在這裡,」她環顧著周圍,「還是在我們的溫馨的小家中,只要有你,就是整個世界。」
「美蘭尼……」
「可是,唐風,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我有你,你也有我。可是我們的孩子,當我們都死去後,他還有誰呢?他會寂寞,會感到孤獨,沒有同伴,也沒有愛侶,沒有人會親吻他,向我親吻你這樣;也沒有人會傾聽他,溫柔的將他的頭抱在懷裡,他該享受到的一切樂趣,都不存在。唐風,我的夫,在這個世界上我敬愛的人,你認為這樣對我們的孩子公平嗎?」
唐風顫抖了一下。
「是為了我們的孩子嗎?」
「我們應該給他一切,讓他感覺痛苦,快樂,以及我們能感受到的一切。」
「我知道了……」唐風低下了頭,喃喃說道。
薩爾摩爾飛船穩定在了綠星低空軌道上。唐風和蓋爾陸續鑽進了小小的登陸艙,阿拉尼尼有些吃力的穿上了薩爾摩爾人特殊的防護服,外面的環境,對於地球人來說可能是適宜的,但是絕對會殺了脆弱的薩爾摩爾人。阿萊克斯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阿拉尼尼的一舉一動。
「你有話想說,阿萊克斯?」阿拉尼尼問道。
「一般情況下,我沒有得到確切答案之前,是不會輕易下甚麼判斷的。不過,有件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事先告訴你。」
「怎麼了?阿萊克斯,」阿拉尼尼在透明面罩後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說道,「到底是甚麼事情?」
「是這樣,在觀測站的時候,我悄悄對那個地球人做了掃瞄,你知道,她懷孕了。」
「是的,我知道。」阿拉尼尼說道。
「有點發現……」阿萊克斯吞吞吐吐地說道。
「這個並不奇怪,阿萊克斯,他們的基因非常不穩定,所以那個孩子,那個還在發育的胎兒也是不完整的。」
「的確,那個胎兒的發育異常,這個我是知道的,但是……」阿萊克斯繼續說道,「有些不同……我不敢下結論。所以,在剛才那個地球人昏迷的時候,我對她做了穿刺檢查,提取了一些基因樣本,那個胎兒的基因……」
「發現了甚麼?」這個時候,阿拉尼尼的表情變得嚴肅了。
「我還是不能肯定,不過,對於薩爾摩爾人來說,也許是個好消息……」
「你是說……」阿拉尼尼急促地說道,「我們在地球上這麼多年的觀測終於有結果了?」
「也許,正是因為事關重大,所以我不敢妄下結論。我的數據表明,我們的工作有55%的可能性已經相當接近成功了。」
阿拉尼尼呆在了原地,似乎被這個巨大的喜悅給震住了。
「偉大的宇宙啊……」他喃喃地說道,「你終於肯給薩爾摩爾人希望了……」
「我也很高興,阿拉尼尼,不過,一切還在變化發展中,」阿萊克斯說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要盡力保護好這個地球人,直到她的孩子生下來為止,那個時候,我們就知道結果了。」
「那個當然……」說著,阿拉尼尼喜色滿面的鑽進了登陸艙。他的表情著實讓兩個地球人嚇了一跳,不過他們只能猜測,聽不懂阿拉尼尼和阿萊克斯用薩爾摩爾語言交談了些甚麼。
「我不明白,尋找人類為甚麼讓這個薩爾摩爾老頭子那麼高興。」唐風低聲嘟囔道。
「也許是薩爾摩爾人的博愛精神吧。」蓋爾滿懷信心地說道。
過了一會,科學船的氣鎖打開了。登陸艙輕巧地分離出來,稍微停留了一會,尾部發出微弱的光芒,調整著姿態,向著綠星的表面飛去。綠星的上空,漂浮著一朵朵潔白的雲,登陸艙鑽進了雲層,視野被遮擋了一會,很快,清晰的大地再次出現在唐風他們面前。綠星是那麼美麗,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奇景的人一定會驚訝而幸喜:到處都是巨大的喬木,比地球上的要高大的多,一顆顆大樹緊緊排列著,高達千米,樹冠可以綿延百公里,綠色,濃郁的綠色,濃的像化不開的調色板。
登陸艙在那片令人心情澎湃的綠色上空盤旋著,如同一隻小小的鳥兒一樣。過了一會,唐風感到登陸艙的速度好像逐漸慢了下來,像是被甚麼外力給牽引住,然後,登陸艙開始下降,唐風他們看到那如同巨人時代般的大樹從四面八方升了起來。
越過了可以遮蔽整個天空的樹冠後,下面又是另一番景象。
「這就是綠星人的建築?」唐風屏住呼吸,問道。地面上,錯落有致的建築浮現了上來,那些建築小巧,在高大的樹木下簡直如同細微的玩具一樣,形態各異,極盡想像,閃爍著微藍的光芒,像寶石一樣精美,又好像最高貴的藝術品,人類的建築學家看到這種場景一定會樂瘋的。
「綠星人發現我們了,正在引導我們降落,」阿拉尼尼說道,「別擔心,這裡的空氣比地球上好,氣壓也很合適。」登陸艙最後在一個高高的,如同祭壇一樣逐漸升起的金子塔狀建築物上停了下來,唐風沒有感覺到碰撞,整個降落過程輕柔的如同嘴唇碰嘴唇。
登陸艙的門打開了,一陣輕輕細不可聞的氣體流出的聲音後,唐風馬上感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剎那間差點因為氣味醉倒。兩個地球人都有些敬畏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是否走出去。阿拉尼尼微笑了一下,不經意之間顯示著薩爾摩爾的自信和高傲,走出了登陸艙。唐風打定了主意,緊跟在阿拉尼尼身後,一出登陸艙,他就看見了一些生物。
那些生物站在登陸艙周圍,通體雪白,有著一個半圓的腦袋,下面是六條長長的觸手,身體呈半透明,可以清楚的看見身體內有液體在流動。嚴格地說,他們不是站在那裡,而是漂浮在那裡,就好像阿萊克斯一樣。
「綠星智慧。」阿拉尼尼的手放在額前,「尊敬的第一階智慧生命,薩爾摩爾人和地球人來訪。」
一直等到看不到登陸艙,美蘭尼才回過頭,輕輕喘了一口氣。阿萊克斯一直呆在她背後,小心地觀察著她。
「請不用擔心,夫人,」阿萊克斯看出了美蘭尼的心思,「綠星人是相當的智慧生物,他們對待外來的種族都是非常友好的,你會發現他們在那裡會被熱情款待的。」
「是嗎?」美蘭尼還是有些擔心,「你們以前拜訪過綠星嗎?」
「從來沒有?」阿萊克斯說道。
美蘭尼再次瞪大了眼睛。
阿萊克斯發出了柔和的光芒,忽閃忽閃的,好像在笑一樣。
「如果你瞭解第一階生命,就不會這樣驚訝了。」
「第一階生命?」
「是的。我們按照碳水化合物生命的智慧程度來劃分整個宇宙中的智慧。第一階生命是指那些認知程度相當高的智慧,即可以用五維形態來觀察世界的生命。在五維的基礎上觀測宇宙,在四維的基礎上進行宇宙遷躍。智慧的形式在同一階上,看待宇宙的觀念也在同一個水平上,同樣是第一階生命,基本上相互之間是不會發生矛盾的,而實際上,大多數的第一階生命都已經形成了共識,結合成了……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結合成了議會的形式,當然,是更大的跨種族聯盟,銀河系的議會。也有少數第一階生命並不願意加入這個議會,綠星人就是其中一個。」
美蘭尼聽的似懂非懂。
「你是說,在宇宙中還有很多智慧的生命?」
「比人類想像的要多的多。」阿萊克斯說道。
「他們之間不會發生衝突?不會打仗?」
「第一階生命已經排除了暴力形式。」
美蘭尼想了一會,突然問道:「那麼,人類屬於第幾階生命?」
「很遺憾,」阿萊克斯說道,「事實上,人類還不能被歸類到階上,由於意識形態還很原始……」
美蘭尼不說話了,多少有些沮喪。
「夫人,你是否感覺有些餓了,我已經準備好了食物。」阿萊克斯掉轉了話題,說道,「現在你需要充分的營養,這樣對你的胎兒有好處。」
美蘭尼的臉紅了一下。「你已經知道了?」
「對不起,夫人,我知道。」阿萊克斯簡單地說道,「請隨我來吧,在這艘船上,我為你們開闢了生活區,還有餐廳。」說著,阿萊克斯向前飛去,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美蘭尼跟在阿萊克斯後面,真的覺得有些餓了。
「為甚麼想要孩子?」阿萊克斯突然問道。
「為甚麼?」美蘭尼愣了一下,「不知道,也許是人類的本能。」
「即使你的孩子將會是一個變異人?一個和你完全不同的人?」
美蘭尼咬著嘴唇點了點頭。「無論那是甚麼,都是我的孩子。」
「明白了……」阿萊克斯簡單地說道。
他們來到了餐廳,門在面前打開,出現的景象讓阿萊克斯和美蘭尼同時都吃了一驚。裡面的餐桌上,杯盤狼藉,就像發生了一場戰鬥一樣。
「怎麼回事?」阿萊克斯的語氣有些緊張,「有人來過這裡了。」
「我們把甲拉給忘記了,」美蘭尼微笑道,「他一定是餓的受不了了。」
「不對……」阿萊克斯說道。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出現在他們的背後,美蘭尼嚇了一跳,猛的轉過身,隨即又笑了。
「甲拉,你嚇死我了。你怎麼把這個地方搞的這麼亂?」
「甚麼?」甲拉疑惑著問道,「這個地方?我也是剛剛才來,聞到了你的氣息……」
突然,科學船震動了一下,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注意,準備進行遷躍。」
「不好!」阿萊克斯叫道,「有人入侵了控制核!」它說著,突然向上飛去,在天頂上,有一個凹陷,阿萊克斯將自己嵌了進去,所有的觸角都插入了凹陷旁邊的小孔中。
「遷躍終止,遷躍終止!所有通道鎖閉!」阿萊克斯的聲音響了起來。它企圖重新控制飛船核。
猛的一聲巨響,無數的火花從天頂上濺了出來,在火花中,阿萊克斯冒著黑煙從凹陷中跌落下來,重重摔在地板上,滾動著。美蘭尼嚇得尖叫了一聲,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
「命令被拒絕,強行進入核被彈出。」那個聲音繼續響著,「遷躍程序執行中,倒計時開始……」
「怎麼了,怎麼了!」美蘭尼想要去抓阿萊克斯,但是阿萊克斯滾燙的外表讓美蘭尼又收回了手。「阿萊克斯,醒醒,阿萊克斯。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們!」美蘭尼大聲喊著,而甲拉不知道發生了甚麼,只是茫然地站著。
「它救不了你了。」美蘭尼一愣,不是剛才飛船核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異常的冰冷。
「你是誰?」美蘭尼環顧著周圍,驚恐地問道。
那個聲音沒有出現。過了一會,薩爾摩爾人科學船突然在軌道上消失了,身後只留下一些螺旋光線的軌跡,在宇宙中慢慢黯淡,消失……
第二十七章 交換
【綠星文明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時代,最終,他們達到了完美。
這在第一階文明中是相當少見的。幾乎所有的高等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就顯示出了對浩瀚宇宙強烈的好奇心,紛紛急不可耐地掙脫了母親行星的束縛,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邁向外太空。
當然,其中包含了不少的犧牲……
綠星文明不一樣。他們僅僅在綠星這個小小的行星上,就完成了所有的進化,結束了對宇宙的探索,並且永遠生活在那裡,與世無爭。
然而,我們的到來,卻破壞了這一切……
《星際旅行日記》
阿拉尼尼】
薩爾摩爾登陸船停靠後,阿拉尼尼為首的一行人陸續走了出來。他們的周圍是一些類似海母一樣的生物,保持著一段距離,看上去即不熱情,也沒有甚麼敵意。他們細長的觸角在空中擺動著,偶爾相互之間接觸一下,無聲地交換著信息,從他們的行為上來看,好像有些驚奇。他們似乎很奇怪這樣一個組合:一個年邁的薩爾摩爾人,身後跟著兩個矮小的地球人,東張西望著。
唐風的驚訝絲毫不亞於那些半透明的生物,他甚至忘記了應該有的禮貌,直直地看著那些漂浮在周圍的生命,實在不敢相信那是有智慧的東西。
「太奇妙了……」蓋爾的臉漲地通紅,喃喃說道,雙手放在胸前,興奮不已。
「太奇妙了,」他再次說道,同時用肩膀碰了碰唐風,「簡直無法想像,現在我們是在和另一個智慧面對面站在一起,他們就在我們的周圍……看,他們好像在觀察我們,真是……」蓋爾激動地都不知道該說甚麼好了。「人類一直在盼望著這一天,渴望和地外的文明接觸,沒想到,這一天居然到來了,而且是我們創造了這一個奇跡,這應該被記入人類的史冊……太奇妙了……」
「博士,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情,」唐風輕輕說道,好像害怕被那些生物聽見一樣,「和我們接觸的第一個文明可是薩爾摩爾人啊。」
蓋爾愣了一下。「這倒是,」他搔了搔腦袋,「我怎麼忘記了?不過,當我看到阿拉尼尼的時候,居然沒有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就好像阿拉尼尼並不是所謂的外星人,而是我們自己人一樣。」
「自己人?」唐風苦笑了一聲。
「也許是薩爾摩爾人太像地球人,或許有些差別,只不過更加高一些,瘦一些,老一些,如果不事先說明,我簡直可以把阿拉尼尼看成是一個高瘦而衰老的地球人。」說到這裡,蓋爾情不自禁地哈哈笑了起來,有些神經質,他實在是太興奮了。
唐風並沒有因為這個笑話而動容。「只是不知道是否薩爾摩爾人會把我們當成『自己人』。」他低聲自言自語道。
阿拉尼尼和那些海母交談了幾句,有一個海母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繼續和阿拉尼尼交談著,從它的身體中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唐風注意著阿拉尼尼的表情,發現不了甚麼,他即不顯得高興,也不顯得緊張,就像和一個普通的朋友說話一樣。
過了一會,阿拉尼尼轉過了身子,衝著人類露出了一個微笑。
「很抱歉,綠星人需要適應一下我們的語言。現在輪到你了。」
「我?」唐風愣了一下,「說甚麼?」
「隨便吧,只要讓綠星人掌握你們的語言基礎就可以了。」
唐風猶豫著向前邁了一步,那個和阿拉尼尼交談的綠星人轉了過來,唐風發現它的那個大腦袋上有幾個不規則的淡黑色突起,轉動著,好像眼睛一樣,此時,那幾隻眼睛正望著他。
唐風咳嗽了一聲。
如果後來的歷史學家想要探求人類究竟和綠星人說的第一句話是甚麼,或許會想像那是一句該如何澎湃的語句。激進的人會認為當時唐風說:人類萬歲,而博愛主義者會認為那句話是:宇宙平等;當然有少數學者認為唐風當時一定會說:真理;一個調皮的學生在聽教授上歷史課,說到這段的時候,突然惡作劇地大叫了一聲:我們來啦,該死的水母!
實際上,唐風很丟臉,因為他想不出該說甚麼,只好支吾道:
「嘿,你們好……吃了嗎?」
蓋爾摀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唐風那尷尬的表情,而阿拉尼尼此時卻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人類是值得拯救的……」他默默在心裡說道。
那個大水母還是那樣的望著唐風,平靜,悠然地擺動著觸角,這弄的唐風反而不好意思了,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他知道,和另一個文明的接觸被他搞砸了。唐風將眼睛看向了阿拉尼尼,向他救助。
「我們不吃東西,歡迎你……」令唐風吃驚地是,那個水母居然開口說話了,而且是他們聽得懂的話,只不過聲音沉悶,有些嗡嗡的。
「真是奇妙……」不知不覺的,唐風也說出了蓋爾剛才說的那句話。
那個水母微笑了一下。唐風發現它是在微笑,好像突然之間彼此的代溝消失了,能讀懂這些生物的每個表情。周圍的綠星人也在微笑,善意的微笑。
「那是綠星人的領袖,按照你們地球人的說法,領袖……你可以叫他謬斯。」
「謬斯……」唐風喃喃說道。
「薩爾摩爾人在這裡,無論何時,都是受到歡迎的,還有你們,地球人,請原諒,我還需要熟悉一下你們的語言,這和第一階生命的語言結構有一些差別……」
唐風的臉紅了一下,謬斯委婉地說明了地球人的語言是何等的低等,以至於讓他們這些高等生命需要化一些力氣去瞭解。
「請允許我帶領你們參觀綠星,尊敬的旅行者們,這裡會有一些小小的名勝是值得參觀的。」
說著,那些水母分開了一條道路,一艘同樣是半透明的東西浮了上來,它要大的多,外圍被一層白色絨毛覆蓋,那些絨毛還在不停的擺動著。
「那是甚麼?」唐風驚訝地問道。
「綠星人的飛船。」阿拉尼尼說道。
「可是……」蓋爾接了上來,「它好像還是活的啊?」
「沒錯。」阿拉尼尼說道,朝著那個東西走過去,「你們上來嗎?」
登上那艘飛船,唐風發現腳下居然是堅硬的,似乎不會從那個看似軟綿綿的東西中掉下去。過了一會,飛船開始移動,謬斯一直陪伴著他們。透過半透明的飛船,唐風可以看見外面圍繞著綠星人,他們漂浮在飛船周圍,彷彿是在護衛一樣,在他們的頭上,是一片綠色,而腳下,則是一座又一座的建築,圓乎乎的,一張一縮,似乎是在呼吸一樣。
「那些東西也是活的?」唐風迷惑地問道。
「綠星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活的,這個行星,是一個生命的行星。」阿拉尼尼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尊敬。果然,阿拉尼尼的奉承讓謬斯相當的高興。
「偉大的薩爾摩爾人,你對綠星的讚美讓我們感到慚愧,你正好說中了綠星的本質。」
「我只是照實述說。」阿拉尼尼故做謙虛地回答道。
「下面,請允許我為各位介紹綠星的中樞……」謬斯的神情更向是一個熱情的導遊。
蓋爾想要說甚麼,但是馬上被阿拉尼尼的眼神給制止了。
「薩爾摩爾人已經知道我們的秘密,但是作為第一次來到綠星的地球人,我想向你們展示我們微不足道的科技。你們看到這些巨大的植物了嗎?那是我們的能源,它們吸收來自恆星的光芒,然後在將這些光子轉化成能量,輸送給整個綠星……」
「真奇妙……」蓋爾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不知道阿拉尼尼為甚麼要阻止他。
「下面,各位將看到能源中樞……」謬斯興高采烈地說道,「所有的能源都彙集到這裡,然後在分配出去……」飛船的下方,是一個類似蛆蟲一樣的巨大物體,盤踞在地上,無數的觸角半埋在地面,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
唐風注意到,直到現在,綠星人都沒有詢問他們為甚麼會來這裡,似乎他們就是為了來觀光,看綠星人炫耀自己的成就一樣。
終於,蓋爾忍不住了,不顧阿拉尼尼的再三暗示,張口說道:「尊敬的謬斯閣下,我們很榮幸得以看到這麼偉大的成就,不過我們來這裡,是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目的。其實……」
謬斯打斷了他的話。
「諸位,請看,現在在我們下面的是綠星上的能源塔,通過輻射能源而使周圍的機械可以工作正常……哦,我忘記了,你們一定還沒有品嚐過綠星上的食物,阿拉尼尼,尊敬的薩爾摩爾人,」謬斯用不規則分佈的複眼看著阿拉尼尼,「地球人是否和你們一樣,是需要通過自身的系統來吸收能量的吧?」
阿拉尼尼點了點頭,「地球人一定很飢餓了,我是無法食用任何東西的。」
謬斯也點了點,好像很瞭解阿拉尼尼的處境,又轉向了地球人。
「你們一定會很驚奇,的確,這裡有能源供你們補充……請原諒我的用詞,應該是食物……地球語言是一門很難掌握的語言……雖然我們綠星人並不需要食物,但是這裡也有未進化的生命……」
說著,飛船開始向下降,飛船周圍的綠星人開始散去,他們的下面是一片建築群,彼此之間孤立著,僅僅由地面隆起的管道連接著,一眼看不到頭。
「這裡是綠星的核心,所有的能量運轉和控制都是由這裡發出。」謬斯說著,擺動著觸角,「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好客的綠星人將提供給你們所需要的食品。」
「我們需要的可不僅是食物……」蓋爾低聲嘟囔著。謬斯裝做沒有聽見,逕直向前,出了飛船。
「這真的是可以和薩爾摩爾人匹敵的文明?」蓋爾悄悄對阿拉尼尼說道。
「當然,綠星人遠遠比你想像的要智慧的多。」阿拉尼尼說道,「只不過過長時間的自閉讓他們有些過分熱情了。」
「僅此而已嗎?」唐風皺著眉頭問道。
阿拉尼尼看著唐風,「你想要說甚麼?」
「這正是我擔心的,」唐風說道,「如果他們是相當智慧的生命,可能已經知道我們來的目的了。為甚麼他們遲遲不詢問,反而不著邊際的帶著我們亂轉,顯然綠星人在迴避我們的目的。」
「這是可能的……」阿拉尼尼說道,顯然他已經知道綠星人的意圖了。
突然,唐風大踏步向前,在蓋爾和阿拉尼尼驚諤的目光中,追上了那個綠星人。
「尊敬的綠星人,很感謝你帶著我們參觀這些奇跡,不過,我們帶著一個非常重要的使命來這裡,如果綠星人給我們提供幫助,我們將非常感激。」唐風一口氣說著,根本不給那個綠星人打斷的機會,「從地球上,曾經發射過一些飛行器,根據薩爾摩爾人的判斷,這些飛行器應該路過綠星的區域,所以,我們來這裡,只是想要冒昧的詢問一句:綠星人是否觀測到這些飛行器,是否知道它們去了哪裡?」
唐風突兀的問題把那個可憐的綠星人給逼到了角落中,無法避退了。
「這個……」他愣了一下,「我對人類的語言還不是很明白……」
「如果你不明白,阿拉尼尼還會用薩爾摩爾語言給你解釋一下。」唐風盯著綠星人不規則的複眼說道。
沉默了一會,謬斯扭過頭,繼續向前走。
「請回答我。」唐風跟在他後面,索性豁出去了,「為甚麼不回答?」
謬斯停住了,此時他已經換了一副表情,顯得冷冰冰的,並沒有回答唐風,只是看著阿拉尼尼。
「薩爾摩爾人,」他說道,「你知道綠星人的習俗和規矩的。」
阿拉尼尼點點頭。「我知道,綠星人從來不和外界接觸,並且曾經宣佈,不參與任何糾紛,也不向任何種族提供幫助,除非其他種族能夠提供『能量』。」
「你沒有向地球人說明嗎?」謬斯靜靜地說道。
「恰恰相反,我帶來了你所需要的能量,」阿拉尼尼說道,從袍子下面取出一個亮晶晶的玻璃圓球,有一個拳頭大小,「四維波動,這是薩爾摩爾科技結晶,裡面的能量可以維持綠星正常運行八百年。」
謬斯微微搖了搖頭。
「尊敬的薩爾摩爾人,知道為甚麼綠星人拒絕加入銀河議會嗎?你們所理解的能量和我們所理解的完全不同,這個,也許是很珍貴的禮物,但是,對於綠星人來說,沒有一點作用。」
阿拉尼尼愣在那裡,手中仍然拿著那個四維波動。
突然,唐風的腦子中靈光一現,電光火石一般,他也不知道這個意識是從哪裡來的,沒有多想,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攤在手掌心中,問道:「這個怎麼樣?」
謬斯發出了一聲驚呼。
「太美了!」
那是一個蘋果。一個紅紅的熟透的蘋果,散發著陣陣的果香,從阿萊克斯的植物圓中被摘下來,甲拉送給美蘭尼,然後美蘭尼又送給唐風的那只蘋果。
「能量……生命的能量,奇妙的生命奇跡,宇宙中最偉大的奇跡……」謬斯想要觸手去碰那個蘋果,但是唐風馬上收回了手。
「作為交換,告訴我們真相。」唐風說道。
那只蘋果在唐風手掌中,不斷誘惑著謬斯,弄的他心煩意亂。
「好吧……」謬斯被打敗了,「不過我還有個條件,我只能告訴阿拉尼尼……」
「可以。」蓋爾喊道。
「不可以!」唐風同時喊道,讓蓋爾吃了一驚,「為甚麼不可以?告訴誰不都一樣嗎?」
「告訴我。」唐風盯著謬斯,「否則就沒有蘋果,哦,請原諒我的地球語言詞彙貧乏,應該是能量。」
謬斯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它那個巨大的腦袋居然在不斷地變著顏色。
「相信我,這樣做並沒有惡意……」
「地球人,」阿拉尼尼舉起了一隻手,「我以薩爾摩爾人的血起誓,無論謬斯告訴我甚麼,我都將轉達給你們。」
唐風再也說不出甚麼了,將蘋果拋給了謬斯,歎了口氣說道:「現在,帶我們去吃些甚麼吧,我真的感到餓了。」
謬斯捧著蘋果,很快的消失了,甚至忘了給那些訪客領路。過了一會,另一個綠星人出現了,並且領著他們向建築的內部前進。一路上,阿拉尼尼一直在看著唐風。
「你怎麼知道……」阿拉尼尼終於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猜的,「唐風說道,」我也不知道綠星人說的能量是甚麼意思。只不過他們把樹叫做能量,看樣子他們是通過植物的光合作用來取得能源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們是一個崇拜植物的種族。我只是瞎猜,如果我懷裡有一塊餅乾,我也會拿出來碰碰運氣的。」
阿拉尼尼有些吃驚,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薩爾摩爾人只看到了表象,知道綠星人是完全依靠自然生存的種族,卻不知道他們所說的能量是甚麼。到底是誰弄錯了能量的含義呢……」
第二十八章 崩潰
「請進,尊敬的薩爾摩爾人。」
巨大的門打開了。嚴格的說,那並不是門,而是一種類似嘴唇的東西,柔軟,有彈性,馬上,光亮從裡面傳了出來。
阿拉尼尼打量著這個半埋在地下的建築,它十分高大,呈半圓形,上面佈滿了龜裂的痕跡,如同一個甲克類的生物一樣。謬斯首先走了進去,在門裡停住了,等待著阿拉尼尼。阿拉尼尼也跟著走了進去。很快,門在背後關閉了,但是,面前的門又打開,一道又一道的門,一直通向隧道的最深處。
「並不是我們發現它,而是它找到了我們。」謬斯說道。面前的門還在不斷張開,又陸續在他們的背後閉合,阿拉尼尼已經不知道他們穿越了多少門,就好像面對一件被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禮物一樣,永遠不知道是否能夠完全打開。
「它在綠星降落,起初,我們還以為是薩爾摩爾的飛行器,但是,很快,我們就知道自己錯了。」
「薩爾摩爾飛行器?」阿拉尼尼愣了一下,發現有些不對,「地球人的飛行器怎麼會類似於薩爾摩爾人?這完全不可能,我很瞭解地球,他們那種原始而簡陋的飛行器,乘坐那東西簡直會要人命的……」
突然,阿拉尼尼站住了腳步,說了一半的話打住了,吃驚地瞪著眼睛。最後一道門打開了,裡面的光線非常強烈,照射的如同白晝一樣。面前是一間寬闊的圓形封閉空間,巨大的穹廬上面放射著光芒,那些光芒都向下匯聚,集中在一艘停泊在地上的飛船上,照射的如同耀眼的舞台一樣。
「不可能……」阿拉尼尼喃喃地說道。
謬斯沒有說話,只是用不規則的複眼靜靜地看著阿拉尼尼,好像很滿意這種場景所造成的戲劇效果。
「不錯……這是薩爾摩爾的工藝……一點也沒錯……」阿拉尼尼吃力地說道。
在他們的面前,是一艘雪茄狀的飛船。它長約一百多米,寬則有二十多米,通體反射著金屬般圓潤的光芒,那種奇特的光澤來自一種合成晶體,是地球上所沒有的礦物。那是薩爾摩爾人的奴隸船,阿拉尼尼的科學船上就有一艘。
「它降落在綠星上,但是,裡面並不是薩爾摩爾人……」謬斯繼續說道,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阿拉尼尼,「倒有些像是那些和你在一起的地球人。」
阿拉尼尼瞪著謬斯看了一會,拿不準綠星人是否已經知道了薩爾摩爾人的秘密。謬斯只是漂浮在那裡,顯得很平靜。
「我想,我可以解釋……」阿拉尼尼說道,感到有些疲憊,事情變得比預想地要複雜的多,也許,綠星人已經知道了關於奴隸的事情……非常糟糕的事情……
「不需要解釋,尊敬的薩爾摩爾人,」謬斯微笑了一下,現在主動掌握在他的手中,「你知道,綠星人一向不關心外面發生了甚麼,也不需要甚麼解釋,我們只是在過著自己的生活,希望這種生活的平靜不會被打破。對於這個飛船是甚麼,來自哪裡,裡面有甚麼,綠星人並不關心。」
謬斯看上去像是在安慰阿拉尼尼。阿拉尼尼暗自想到,或許是有些畏懼薩爾摩爾人強大的實力,害怕無意中洞悉了薩爾摩爾人那可怕的秘密而招致災難……阿拉尼尼搖了搖頭,想要將這個想法甩出去似的。
「尊敬的謬斯,」阿拉尼尼的態度突然變得熱情起來,「薩爾摩爾人和綠星人是朋友,這種友誼是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的。通過這件事情,綠星人將獲得薩爾摩爾人最崇高的敬意。」
謬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一向高傲的薩爾摩爾人突然這麼奔放的表達善意的原因,不過他的神態卻令阿拉尼尼有些疑惑,似乎對這種讚美並不很為意。
「尊敬的薩爾摩爾人,」謬斯說道,「你為甚麼不問問裡面的那個人現在在哪裡?」
「在哪裡?」阿拉尼尼問道,環顧著四周,好像那個人會突然出現一般。
謬斯又笑了一下,預料到了薩爾摩爾人的那種不安,擺動著觸手,環繞著巨大的飛船緩緩旋轉了一圈。
「這艘飛船顯然是迫不得已在綠星迫降的,在它靠近綠星的時候,我們發現了另一艘飛船緊隨著它出現在宇宙空間,阿魯克的戰艦。」
「阿魯克?」阿拉尼尼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抖。「你們把他交給了阿魯克?」
謬斯點了點頭。
阿拉尼尼握緊了拳頭,胸口一陣的疼痛。
「多麼可恥的行為!你們應該知道阿魯克是甚麼?任何一個碳水化合物生命怎麼會把同伴出賣給這種冷酷的機器生命?你們知道這意味著甚麼嗎?你們是否瞭解這在銀河議會中將是多麼嚴重的罪行?」
面對阿拉尼尼的指責,謬斯毫不為動。
「你大概忘記了,我們並沒有加入銀河議會。」謬斯說道,同時阻止了阿拉尼尼想要說的話,「在阿魯克面前,我們沒有選擇,任何一個種族都有生存的權利。我們是不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碳水化合物同類而讓整個綠星陷入災難的。」
「你們這些可恥的寄生蟲……」阿拉尼尼低低地說道。
「看,」謬斯露出一個憐憫地微笑,「薩爾摩爾的驕傲暴露出來了。的確,我們是寄生生物,我們也知道在銀河中那種歧視我們的目光……這都不要緊,我們只要求生存的權利,無論是面對薩爾摩爾,還是阿魯克,都一樣的……」
阿拉尼尼還想說甚麼,謬斯擺了擺觸手。
「畢竟,我們還有所保留,阿魯克只是帶走了一個他們想要的生物,而其他的,還好,阿魯克並不知道。」說著,整個地面開始向下降,一直降到最深的黑暗之中。阿拉尼尼憑著自己的感覺,好像進入了一間更大的地下室,寬廣令人毛骨悚然。
「綠星有句話,禮物要送給不同的朋友。」說著,燈光再次亮了起來,照亮了整個地下。那是一片遼闊的地下平原,一眼望不到頭,頭頂,是一片黑暗,不知道深入地下多深。一個半徑約好幾公里的物體就橫躺在那裡,突兀的出現在他們面前。阿拉尼尼再次驚歎起來:
「冷凍盤!」
此時,兩個地球人正在享受著他們豐盛的晚餐。綠星人顯然是非常有情趣的種族,他們在野外擺放著圓形的餐桌,上面堆滿了各種香氣撲鼻的水果,讓人單單一看就食慾大開。透過頭頂茂密的樹冠,可以看見晴朗的夜色,微風陣陣,不知名的花香混合著樹木發出的清香,讓人熏熏欲醉。
「月亮,正是奇妙,我看見了月亮。」蓋爾品嚐完了食物後,有些陶醉地說道。
唐風抬起頭,果然看見了隱約在樹冠中露出半個腦袋的皎潔的月亮。
「還有這些美妙的食物,」蓋爾的臉有些紅,正在涔著汗,「簡直是……伊甸,哈哈,對,伊甸,我還以為我們是在地球上,過著我們祖先那種大災難前的安逸生活呢。哈哈,哈哈……」他得意忘形地笑了起來。
唐風仔細觀察著蓋爾。周圍的草地上散發著光芒,那柔和的光芒好像是直接從地下透過來的。一些綠星人漂浮在他們周圍,忙碌著,不斷有各種果實被呈現上來。綠星人在晚上都變了顏色,體內透出玫瑰色的光線,異常的優雅和美麗。
「你醉了,博士。」唐風說道。
「醉?怎麼會?我感覺很好,非常好,簡直妙不可言。」蓋爾試圖從柔軟的椅子上站起來,但是身子又搖晃了一下,重新跌倒在椅子上。
「這些該死的椅子,那麼軟,不知道又是甚麼生物。」蓋爾低聲嘟囔著,又拿起一顆深紅色的果實,放進嘴裡,馬上,那種飄飄然的感覺又浮現上來。
唐風也感覺到腦袋有些昏,身體發飄,頭重腳輕。顯然,綠星人的果實中含有某種酒精醇的成分。
「清醒一些,博士,你吃的太多了。」唐風站起來,想要攙扶蓋爾。
「不,我很好,真的很好……」蓋爾的眼睛有些朦朧了,看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看,我們周圍都是一些友好的生物,高等的生物,他們正在看著我們,哈哈,哈哈,有趣,人類在和地外文明一起共進晚餐,有趣,有趣……」蓋爾扭頭看著那些生物,招了招手,大聲喊道:「嘿,你們好啊!綠星人!」
唐風連忙按住了蓋爾的手。「博士,它們是不吃東西的。」
「哦,我忘記了……」蓋爾有些掃興,喃喃說道,眼睛還盯著那深紅色,類似葡萄一樣的果實。
「不知道阿拉尼尼在哪裡?」唐風皺著眉頭說道。
「阿拉尼尼?」蓋爾說道,「他也不吃東西的。」說著,他哈哈笑了起來,好像說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不,我在想,綠星人會給阿拉尼尼看甚麼,阿拉尼尼會不會告訴我們?」
「我以薩爾摩爾人的血保證,」蓋爾臉上努力裝出一個嚴肅的表情,只是醉意讓他變得很滑稽,「多麼可敬的人,多麼可敬的老頭,」他的眼睛轉向唐風,「唐風上校,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不該用人類的狹隘和敵意去看待其他的文明,我相信薩爾摩爾人,我知道他們是一個偉大而無私的種族。用薩爾摩爾人的血保證……」
說著,蓋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蹣跚著向前走。
「你要幹什麼?」唐風吃驚地問到,扶住了蓋爾。
「我要見阿拉尼尼,我要對那個偉大的薩爾摩爾人表示我的敬意,我甚至想跪到他面前,吻他的腳,如果這樣可以表達我的感激的話,哈哈,哈哈哈……」
唐風歎了一口氣,攙著蓋爾,心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對他也許有些好處。於是,兩個地球漫無目的地瞎兜起來。周圍的那些綠星人並不干擾他們的行動,隨便他們到處亂闖,就好像寬容的主人一樣。
蓋爾摸索著,走到了一個圓形的建築物前,這是他們能看見的最大的一個建築,散發著綠色的光芒,如同寶石一樣美麗。門在他們面前打開了。蓋爾沒有猶豫,一直走了進去,唐風只能隨著他。突然,地面下沉了,唐風發出了一聲尖叫,而蓋爾卻高興的大叫起來,好像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
過了一會,地面停止了下沉,他們的面前出現了複雜的甬道,通向四面八方,甬道中光線很柔和。蓋爾想也沒有想,隨便選擇了一條路,貿然地闖了進去。又走了一會,不時有一些綠星人從面前晃過,誰都沒有干涉他們的前進。
「真是好客的種族。」蓋爾滿意地說道,繼續向前走著,漸漸的,甬道變得寬闊起來,也變得透明起來,他們就好像走在一些懸空的管道中一樣,那些管道盤旋糾結在一起,十分類似甚麼生物的內部血管一樣。
「奇跡,奇跡……」蓋爾喃喃說道,「這是個奇妙的種族,他們似乎完全掌握了生物技術,可以隨意的創造出生命,利用生命,就像我們人類利用機械工具一樣。」
「我還以為這只是科幻書籍中才存在的描寫,」蓋爾說道,「原來生命本身就具有這麼大的潛能,我們人類只是關注身外的東西,卻忽略挖掘自己。」
唐風疑惑地看著蓋爾,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醉話。這個時候,一些東西吸引了蓋爾的視線。只見在他們上方的一些管道中,有一些白色的圓球狀的東西在移動,離的近了,才發現那些是蜷縮成一團的綠星人,比較小,好像在熟睡一樣。
「這是甚麼?」蓋爾腦筋轉了轉,忽然又笑了起來,「我明白了,這些應該是幼體的綠星人,看,他們蜷縮的樣子,像不像子宮中的嬰兒?多可愛……」說著,蓋爾試圖向上面的那些管道走去。
「你想幹甚麼?」唐風吃驚地問道。
「你想不想看看綠星人是怎麼誕生的?」蓋爾說道,帶著醉意,「不看看這個奇景就太遺憾了。」說著,他固執地甩開唐風的手,以一種出奇快的速度向前走著,很快,另一扇門在他們面前打開了。
那是一個紅色的大廳。
裡面沒有綠星人。只有一些分隔成一塊塊的透明方格。
每個方格中都呈著一個白色的卵狀物體,正在蠕動。突然,不知道怎麼的,唐風看到這個場景卻感到有些詭異。過了一會,那些卵蠕動的更劇烈了,然後,在唐風驚訝的目光下,卵破開,裡面無力的伸出一些白色的觸手。
是綠星人。唐風還是第一次知道綠星人原來是卵生生命。那些幼小的綠星人休息了一會,突然開始猛的掙扎起來,由於透明的方格的限制,在裡面激烈的扭曲著,用觸角瘋狂的探索著每一個角落,試圖擠出去,徒勞的掙扎著,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這個時候,一些綠色的液體從透明方格的頂部滲了下來,透過方格,滲到方格中。那些幼小的綠星生物看到那些液體,更加恐懼的扭動著,遠遠的躲在方格的角落中,顫抖著,觸角緊緊抱成一團。綠色液體彷彿有意識一樣,開始向綠星人的軀體爬過去,終於沾上了綠星人的身軀。綠星人劇烈的痙攣起來,可怕的抖動著。那些綠色液體居然鑽進了綠星人的身軀,突然,綠星人癱軟了下來,再也不動了。
唐風吃驚地看著,感覺到汗水都快要濕透整個背脊,整個過程是那麼恐怖,那麼不可思議,讓人覺得呼吸急促。同樣的事情在每個方格中發生著,到處都是掙扎,掙扎,掙扎……
「那是甚麼?」唐風喃喃說道。
蓋爾似乎也有些酒醒了,傻傻地看著。
「像是細菌……」他頭腦還是不清醒,含糊說道,「不,不是,是寄生蟲……」
「綠星人被寄生了?」唐風問道。
「我,我,我不知道……」蓋爾結結巴巴地說道,「或許那些細菌才是真正的綠星人,一種寄生蟲……」
唐風感到整個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那被寄生的又是甚麼生物?」他呆呆的看著,問道。此時,那些被寄生的生物好像平靜了下來,抱成一團,熟睡了一樣。
「救我!」一個聲音傳過來。
「誰在說話?」唐風猛的一回頭,突然驚叫了一聲。在他們背後的牆壁上,釘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綠星人,六條觸手在空中無助的舞動著。的確,它是被釘在那裡,一條細長的類似槍一樣的東西深深的刺入它那圓形的軀體中,牢牢的固定在牆上。它的樣子痛苦不堪,忽然間會讓人想起受難像。
「救我!」聲音是從它那裡傳來,深邃而悠遠。
「救我!」唐風好像被那個聲音所吸引,不自覺的向它走去。
「救我!」唐風的腳步還在移動著,似乎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識所控制。
「救我……」唐風走到了它的面前,那個聲音,簡直是像來自他的靈魂一樣……
突然,唐風猛的拔下了釘住那個生物的長槍!
一聲巨大的吼叫響澈了整個空間,大地也開始震動起來,就好像要崩潰一樣。
第二十九章 主人
那個巨大的綠星人倒在地上,扭曲了一會,突然嚎叫著漂浮了起來。唐風嚇的後退了一步,看著那東西張著嘴,裡面露出尖尖的牙齒,向自己撲過來,好像要將他吞噬一樣。還沒等他叫出聲來,那個綠星人撞了他一下,奪門而逃,而唐風則被狠狠地撞倒在地上,眼中金星亂冒。
「你到底幹了什麼?」蓋爾驚疑不定地環顧著四周,一陣持續的震顫在整個空間延續著,就像是混亂前的躁動一樣。
「我幹了什麼?」唐風坐在地上,喃喃說道。
這個時候,一聲恐怖的叫聲從最深處傳了過來,撕心裂肺,讓人渾身一抖。
「快跑,快跑!」蓋爾一把拽起了唐龍,「我們可能已經闖禍了。」說著,兩個受驚地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那間屋子。不知道甚麼時候,整個建築物的光線變得黯淡了,好像失去了能源一樣。
他們跑了沒有多久,蓋爾感到腳下有甚麼東西一絆,摔在了地上。他的手在地上一撐,發出了一聲驚叫,又連忙跳了起來。
在他們的面前,橫躺著一具綠星人的屍體。軟軟的,乾癟的屍體,毫無生氣,如同一個空的皮囊一樣,它的複眼正呆呆地盯著人類,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死亡留下的茫然神氣。在它的腦袋正中,有一個小小的洞,好像是被甚麼尖利的東西刺穿了一樣,白色的液體正從那個傷口中汩汩的流出,其中還混雜著一些綠色的東西,發出難聞的臭氣。
「是綠星人……」蓋爾捂著胸口,驚恐地看著,說道。
唐龍點點頭,感到心跳正在越來越快,隱隱感覺好像發生了一件相當不尋常的事件。大事件。
兩個人繼續向前跑,在複雜的甬道中穿梭,企圖找到來路。很快,第二具綠星人的屍體出現在了面前,腦袋上同樣留有一個小小的傷口。唐風的腿都開始有些軟了,努力繞過那屍體而不去看他。但是,第三具,第四具,越來越多的屍體東一具,西一具,橫七豎八的倒在路上,向前方綿延而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終於,膽戰心驚地蓋爾忍不住了,問道。
「我不知道,」唐風煩躁地回答道,他的腳剛好又踩到了甚麼軟軟的東西,而且面前是一堆這種白乎乎的屍體,沒有地方可以落腳了。
「難道是那個……那個東西干的?」蓋爾繼續說道,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唐風的手臂,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跑著。
「綠星人在自相殘殺?」唐風問道。面前的通道開始變寬闊了,依稀有些印象,好像是來路。
「也許……或許這個行星上也有甚麼秘密,而且不小心被我們碰到了。」
「能被我們碰上的,就不算是甚麼秘密了。」唐風說道,拉了蓋爾一把,跳過一具綠星人的屍體。
「那只是我們倒霉罷了。」蓋爾說道,發現自己的額前全是冷汗,而酒醉早也醒了。
「也許我們釋放了一個壓迫者,一個和統治者持不同意見的綠星人。」
「你以為這是地球嗎?」唐風嘲笑道:「意見不同?別開玩笑了,我倒是認為我們最好對這件事情裝做不知道最好。」
「可能嗎?」蓋爾說道,「綠星人不是傻子,說不定最後我們會和那個搞破壞的綠星人一起被釘在牆上。你到底幹了什麼啊!」
「噓……」唐風悄悄摀住了蓋爾的嘴巴,「出口……」
「那你決定吧,博士,要麼老老實實地向綠星人解釋這個誤會……但願這只是個誤會……天殺的,誰知道這事情該有多嚴重……」
「或許不是我們的錯……」蓋爾嘟囔道,「也許和我們一點沒有關係,也和那個逃出去的綠星人沒有關係……他們會抓住他的,就像是一次意外的逃獄一樣……他們會控制局勢的,是不是?」
「那麼就閉嘴吧,」唐風向出口的方向跑過去,「就當甚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阿拉尼尼默默地打量著這個冷凍盤,漸漸產生了一種敬畏的心情。那個冷凍盤由一個個橢圓球連接而成,橢圓球體的長徑約兩米,短徑一米。那些橢圓球成矩陣狀排列,整整齊齊,綿延開來,竟形成了長寬各五百米的一個平面,意味著,裡面有十二萬五千個橢圓球體。
「也就是說,有十萬多的倖存者……」阿拉尼尼喃喃地說道。
那個由橢圓球組成的巨大平面,正中央的部位,向上,向下延伸出細長的支撐聯結,末端則是一個圓形的平面,所有的橢圓球夾在了那兩個平面中間。整個冷凍盤閃爍著黑黝黝的光芒,那種物質無疑是地球上的產物:地球人可以製造的最堅固的一種合金。
「尊敬的薩爾摩爾人,」謬斯開口了,「您可能也注意到了,這個冷凍盤上面的遷躍裝置,那個東西的科技是屬於薩爾摩爾人的。」
「是的,我注意到了。」阿拉尼尼略有所思地點點頭,「地球人無疑掌握了最原始的初級遷躍技術,難怪……當初地球觀測站觀測到了冷凍盤在宇宙空間的遷躍……」他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看來,在阿魯克和地球文明接觸的同時,另一個文明也在悄悄地和地球人接觸,並且向他們提供了這種遷躍形式……當然,以人類的科技水平來說,也僅僅剛剛好足夠消化這種艱深的知識,這已經是極限了……」
說著,阿拉尼尼扭過頭,看著謬斯。
「這就是你準備給我們的禮物?」
「是的,」謬斯點點頭,「不過恐怕對你們來說,並沒有甚麼作用。」
看到阿拉尼尼疑惑地表情,謬斯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這些橢圓球體中,甚麼都沒有,全部是空的。」
「甚麼?」阿拉尼尼吃驚不小,但是隨即又皺緊了眉頭,「謬斯,綠星人,你們把他們弄到甚麼地方去了?」
「請原諒,」謬斯微微擺動了一下觸手,表示他的不解,「您說甚麼?」
「我想我們之間的溝通沒有問題,」阿拉尼尼的聲音反而低沉了下來,「你們,明確的說,你們這些寄生在綠星生物體內的寄生智慧體,你們把裡面的地球人弄到甚麼地方去了?十二萬五千個地球人!」
「我剛才說過了,」謬斯並沒有阿拉尼尼尖刻的話而感到生氣,「這裡面是空的。」
「或許你是想說,那裡面的軀體已經被你們作為了新的寄生體了吧!」阿拉尼尼終於忍不住,有些怒氣地說道。
謬斯並沒有生氣,只是冷冷地看著阿拉尼尼。
「看吧,所謂銀河生命的驕傲體現出來了吧?終於把你的擔心說了出來吧?綠星人知道好心就是這樣的結果。我們之所以不認同銀河議會,並不是我們自身造成的。綠星人很清楚的知道,銀河中其他的智慧本能的排斥綠星人,同樣是文明,同樣是智慧,就因為綠星人是依靠其他生物的軀體寄生的生命,所以就被歧視,擔心像我們這樣微不足道的寄生蟲某天也會感染你們那高貴的身軀。」
阿拉尼尼馬上就為自己的話而感到有些鹵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沉吟著,斟酌著自己的字眼,「請原諒我的急躁……那麼,那些地球人……到底在甚麼地方?」
「不知道,」謬斯說道,「我剛才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這裡面是空的。」
這回,阿拉尼尼沒有再說話,只是仔細地觀察著冷凍盤,特別留心那上下兩個圓盤。過了一會,他終於歎了口氣,說道:「推力不夠……那個遷躍發生器的規模不夠大……」
謬斯露出了讚許的表情。
「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
阿拉尼尼點點頭,反而有些沮喪了。
「你說的對,是我錯了。如果這些冷凍盤內部有東西的話,那麼這個質量總體需要的遷躍發生器應該比現在要大。看來,除非這個冷凍盤是空無一物的,那麼現有的遷躍發生器才可能將它推進到這麼遠的範圍……」
「為了確保我的判斷,」謬斯說道,「我們仔細地檢查了每一個橢圓球體,結果都是一樣,裡面甚麼東西都沒有……」
「甚麼都沒有……」阿拉尼尼喃喃地重複道,「可是,人類為甚麼要化力氣發射一個空的冷凍盤呢?」
過了一會,阿拉尼尼好像又有了新的解釋。
「人類一共發射了三個冷凍盤,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也許,是為了迷惑……」
「也許其中只有一個是有地球人的冷凍盤。」謬斯說道,「可惜不是這個。」
「我明白了……」阿拉尼尼說道,失望的表情連謬斯都產生了一絲的同情。
「至少你們還剩下兩個選擇,說不定下一個的運氣會好些。」
阿拉尼尼露出了苦笑。
「我現在也不得不承認地球人是很有智慧的生物。至少他們愚弄了薩爾摩爾人。」
「也許他們的本意不是愚弄薩爾摩爾人,而是其他的甚麼種族。」綠星人意味深長地說道。
阿拉尼尼默默點點頭。地球人在發射冷凍盤的時候,已經預見到了未來的危險,甚至是阿魯克的威脅,所以才會採取這種保險的措施:用兩個假的冷凍盤來保護那個真的。問題是,如果阿魯克恰好找到了那個真正的冷凍盤,那麼,可以說地球人正好弄巧成拙了。
「那麼,我們在綠星上的使命也就結束了。」阿拉尼尼向著謬斯微微鞠了一躬,「很感謝你們的熱情幫助。」
「這個冷凍盤怎麼辦?」謬斯問道。
「銷毀掉,不要留下一絲痕跡。」
謬斯微笑了一下。
「綠星人會做的很乾淨的,不讓阿魯克發現。當然,這也是為了綠星人的利益……」
※※※
空間忽然傳來了一陣嗚嗚的聲音,低低的,頻率在不斷的變化,忽高忽低。謬斯的身體一顫,不由自主地收攏了觸手。
「請原諒我不能繼續再陪你……」他急急地說道,「有一件緊急的事件發生了。」這個時候,有幾個綠星人出現在地下空間,等待著謬斯。
「我能幫甚麼忙嗎?」出於禮貌,阿拉尼尼問道。
「不……」謬斯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不了……」說著,他急忙和那幾個綠星人離開了,他們的觸手相互碰撞著,好像在急促地交流著甚麼。
※※※
阿拉尼尼獨自離開了地下,一到地面上,就看到了遍地的屍體,綠星人的屍體。所有的綠星人幾乎好像在一瞬間都神秘的死亡了,這個景象十分的詭異,那些到處可見的白色的物體一堆一堆,被青草半掩埋著,好像草叢中的白色鮮花一樣。周圍死氣沉沉的,寂靜的可怕。
身後有甚麼動靜,阿拉尼尼猛的回過了頭。
「誰?」
當他轉過身子的時候,看見了一個活著的綠星人。他漂浮在半空中,如同幽靈一樣,觸角輕輕地晃動著,顯得很輕盈,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樣。突然,它好像發現了甚麼,簌的一聲,猛撲了過去,很快就隱沒在一棵樹的背後。樹木擋住了阿拉尼尼的視線,只見白色的觸角在劇烈的扭動著,好像在和甚麼東西搏鬥一樣。很快,樹後面逃出了另一個綠星人,所有的觸手都直直的向後飄起,全力的在擺脫那個追擊他的綠星人。但是,他很快被追上,攻擊他的綠星人突然將觸手纏了上去,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個逃跑的綠星人馬上癱軟了下來,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阿拉尼尼緊張起來,注意的看著。最後,勝利者慢慢將一隻觸手刺向失敗者的腦袋,腦袋裡面流出了白色的液體,裡面混合著綠色,那個綠星人一陣猛烈的抽搐,漸漸不動了。
阿拉尼尼後退了一步,不小心發出了聲響。那個綠星人注意到了阿拉尼尼,隨即衝了過來。還沒等阿拉尼尼反應過來,它那細長的觸手硬立起來,直直的向阿拉尼尼的胸膛刺了過來。
「碰!」阿拉尼尼的保護罩擋住了這次猛烈的衝擊,但是強大的反作用力卻將阿拉尼尼個整個掀翻,阿拉尼尼感到胸口劇烈的疼痛,幾乎喘不過氣來。綠星人並沒有像預期那樣刺穿阿拉尼尼的軀體,便附著在阿拉尼尼的防護罩上,所有的觸手在阿拉尼尼身上亂摸,敲擊著,拚命想找一個缺口鑽進來。
阿拉尼尼被壓在地上,驚恐的看著那觸角在透明的面罩上舞來舞去,留下一道道的黏液。
突然,壓在阿拉尼尼身上的綠星人發出了一聲喊叫,痛苦地扭曲了一陣,不動了。阿拉尼尼推開他,掙扎著坐了起來。此時,他看到了另一個綠星人,本能地向後一縮。
「別害怕,是我,謬斯。」那個綠星人說道,迅速飄到了攻擊阿拉尼尼的綠星人屍體前,仔細地觀察著。
「糟糕……」他喃喃地說道,「原生體開始分裂繁殖了……」他的周圍,是其他的一些綠星人,紛紛聚攏了過來。
謬斯轉過了身子。
「尊敬的薩爾摩爾人,請馬上離開這裡,帶上地球人。」他說道,語氣雖然有些急促,但是依然不失鎮靜,「發生了緊急的事件,綠星現在變得很危險了。請原諒我們已經不能保證您和您的同伴生命安全。」
「發生了甚麼事情?」阿拉尼尼問道。
「原生體逃逸了。」謬斯說完,示意阿拉尼尼和他一起登上了一艘飛船,很快,就離開了地面。
「原生體……」阿拉尼尼心中默想著,有些不好的感覺。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看見唐風那兩個地球人。
「希望不是地球人幹的蠢事情。」他喃喃說道。
飛船關閉了所有的光源,在黑暗中飛行了一會,很快,阿拉尼尼就看到了自己的那艘飛船,正安靜的停泊在支撐甲板上。飛船的旁邊,是一些綠星人,正在警戒,在他們中間,阿拉尼尼看見了地球人,他們的臉色不太好,好像受到了甚麼驚嚇。
阿拉尼尼沒有說話,逕直下了飛船,走到地球人身邊,說道:「跟我來。」
他們一起走進了薩爾摩爾飛船,門一關上,阿拉尼尼轉過身子,急促地問道:「你們到底幹了什麼?」
蓋爾吃了一驚,臉微微發白,這一切沒有逃出阿拉尼尼的視線。
「我們?我們沒有幹什麼啊。」唐風故做鎮定,說道。
「廢話!不要和我兜圈子了。」阿拉尼尼少有的在地球人面前出現了怒意。
「看到了綠星人大堆大堆的屍體嗎?綠星人自己是不會釋放原生體的,他們知道那是多麼恐怖的事情……我和謬斯一直在一起,只有你們……告訴我,你們去了哪裡,做了甚麼?」
「沒……沒甚麼……」蓋爾結結巴巴地說道,「觀光,只是觀光,然後就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說給我聽聽,不要漏過任何一個細節。」阿拉尼尼有些嚴厲地追問道。
蓋爾歎了口氣,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講述了一遍,如何的醉意,如何亂闖,以及最後看見的那個被釘住的綠星人,還有唐風不知道怎麼著魔了一樣將他放跑。
阿拉尼尼愣住了,露出了恐怖地表情,讓地球人吃了一驚。
「究竟怎麼了?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唐風問道。
「你們幹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阿拉尼尼慢慢說道,「我真不敢相信,不過這確實發生了……剛才,你們釋放的並不是綠星人,而是綠星人的寄生母體,被稱為原生體的生物。而那個生物,才是綠星的真正主人。所謂的綠星人,不過是一些外來的有智慧的寄生細菌罷了。」
第三十章 自由
「綠星上本來沒有智慧生命。彗星的種子播撒到這裡,讓生命開始發芽,繁榮,但是,和其他的碳水化合物一樣,它們必須在進化樹上緩慢的發展,艱難的生存。其中,很多物種都消亡了,但是,隨後則有更多的物種在其中產生,進化的過程使得物種越來越繁多,越來越複雜,最後,新誕生的一個物種佔領了這個綠色的星球,也就是綠星人的母體。」
阿拉尼尼緩緩地說道,在他的大腦中,蘊涵著無數的知識,現在,正漸漸地展現在地球人的面前。
「我們已經忘記掉它的名字了,只知道在很長的一個歷史時期內,它成為了進化樹最高端的物種,沒有任何天敵可以威脅到它的地位,使得這個物種迅速在綠星上繁榮起來。生命的規律就是這樣,舒適的生存環境讓最高的物種可以輕易的生存,這樣,反而讓它的智慧發展緩慢。如果沒有其他因素的干擾,那麼這個低等的物種將統治綠星很長的一段時間,知道一場災難把它摧毀,讓其他新的物種發展出來。」
蓋爾點了點頭。
「就好像地球上的恐龍一樣。根據我們人類的考古,恐龍霸佔了地球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不是一顆小流星撞擊了地球,人類這種哺乳動物也不會發展起來。」
阿拉尼尼讚許地點點頭。
「這種災難也在綠星上發生了,只不過,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的。」說著,他抬起了頭,彷彿能夠透過飛船的外殼,看到天空一樣。
「綠星的衛星,也就是你們可以看到的那個月亮,同樣存在著生命形式。彗星也將種子留在了那裡,只不過,衛星的運氣沒有那麼好,那裡環境非常惡劣,溫度不是極高,就是極低,貧瘠的土地,稀薄的大氣,終年曝露在宇宙那無情的射線下。但是,碳水化合物生命是那麼頑強,在這種不可思議的環境下,居然也生存下來,以一種極其獨特而緩慢的形式在發展著。」
蓋爾又忍不住插嘴道:「是啊,生命看上去非常脆弱,但往往又比我們想像的要堅強的多。根據以前地球上的資料記載,我們曾經在火山口,灼熱的熔岩中發現微生物,曾經在最深的海溝,有著好幾百倍大氣壓的海底發現過魚類,也在最寒冷的北極冰層下,找到過浮游生物。」
「艱苦的環境是進化變得困難而緩慢,但是,也使得生命具有了一種非常的優勢,那就是適應能力。」
阿拉尼尼繼續說道。
「綠星和它的衛星,一個是生物的天堂,生命在無憂無慮的繁衍生息;而另一個卻是地獄,生命掙扎在淘汰的邊緣。然而,有一天,這種情況改變了。一天,毫無徵兆的,一顆偶爾路過的流星被綠星的引力所吸引,改變了軌道,最後,重重的撞向了它的衛星。那次衝擊是如此的劇烈,以至於衛星上的一塊被撞飛了出來,並且衝向了綠星,最後,墜落到了綠星富饒的土地上。綠星上的生物被這次劇烈的撞擊給嚇壞了,但是,很快就忘卻,繼續著自己平凡的生活,然而,生活卻從此不再平靜,那塊墜落到綠星上的隕石帶來了衛星上的生命形式。」
「難道,那就是所謂的綠星人?」終於,唐龍忍不住問道。
「準確的說,是綠星的細菌。」阿拉尼尼說道,微微苦笑了一下,「一種有著超乎尋常生命力的細菌。在綠星的土壤中,綠星上的細菌開始迅速的繁殖,同衛星那艱苦的環境相比,這裡提供的基礎要優越上百倍,以至於那種最原始的細菌開始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進化,變異,再進化,再變異。在別的行星上需要上百萬年的進化過程,在這裡,只用了短短幾年就完成了。最後,它們變異成了一種新的物種,以寄生為生存方式的物種。最奇妙的是,這種寄生方式竟然產生了智慧形式。它們入侵生物的腦組織,然後吞噬掉寄生體的大腦。在腦內,它們彼此之間用細細的神經稍相連,傳遞著信息,逐漸產生分工,就像一個真正的腦組織一樣,形成了智慧個體。」
「太不可思議了,」蓋爾露出了驚訝地表情,少許有些恐懼,「也就是說,它們的單體就像大腦中的神經元一樣,而且還具有感染性,一旦進入大腦,就會彼此聯繫起來,然後變成腦組織的形式?」
「是的,正是這樣。」阿拉尼尼點點頭,看了蓋爾一眼,「我很高興你理解了我所說的話。這種寄生智慧最後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寄生體,那就是綠星上最高級的生命,也就是它們所說的原生體。你們看到的綠星人的外形,就是那種生物。」
「也就是說,我不小心放走的那個生物,其實是沒有受到感染的,真正的綠星人。」
「嚴格的說,是綠星生物。」阿拉尼尼轉向了唐風,「我不知道你們如何定義人的概念,被稱為人,是應該具備起碼的智力的。我很遺憾的告訴你,綠星上的原生體是相當低等的智慧,根本不能用人這個字眼來稱呼。」
「不,這不對。」唐風皺緊了眉頭,說道,「它一定是有智慧的,我曾經清楚的聽到了它的呼喊,痛苦,無助,拚命的掙扎。」
「這就奇怪了……」阿拉尼尼喃喃說道,「為甚麼會這樣呢?」
「阿拉尼尼,為甚麼綠星人要囚禁那個原生體?」唐風突然問道。
「也許是因為繁殖的需要,就像寄生在枯樹上的蘑菇,如果蘑菇有智慧的話,也會種幾棵樹來保證食物來源的。」
「差不多。」阿拉尼尼說道,「可是綠星人這樣做具有更深的理由,一方面是保留原生體,讓它產卵,提供寄生的身體,一方面也是為了綠星人的進化,他們要進化原生體,以製造出更適合他們生存的被寄生體。」
「就像一個蜂王,被迫不斷的產卵,而自己的孩子卻被另一種生物吞噬,變成載體。可悲的生物,可惡的生物!」
蓋爾知道他是在說綠星人。阿拉尼尼笑了一下。「這是生物發展的規律,尋求自身的發展是合理的,也是正常的,哪怕這種發展是建立在另一種生物被壓迫的基礎上的。」
唐風還想說甚麼,但是,蓋爾馬上制止了他。
「那麼,阿拉尼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們闖了大禍,現在綠星文明因為這個意外而正在遭受打擊,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飛船的門突然打開了,幾個正在密談的人驚訝地回過了頭。謬斯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周圍還有幾個綠星人。
「對於客人,我們一向非常的尊敬,」謬斯冷冷地說道,「不知道我們在哪裡做錯了,怠慢了你們,以至於竟要不告而別?」
「我們沒有不告而別。」唐風搶著說道。
「難道沒有其他甚麼要說的嗎?」謬斯的身體一會紅,一會白,好像陰晴不定的臉色一樣。
「是的,是我們。」唐風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說道,「這完全是一場誤會。」
「誤會嗎?」謬斯盯著他,「死亡也可以用誤會來解釋嗎?創傷也可以用誤會來開脫嗎?」
「那你想怎麼樣?」唐風絲毫不示弱,看著他反問道。
「你們應該為自己做出的事而付出代價,這很公平。」謬斯說道。
過了一會,阿拉尼尼歎了一口氣,首先走出了飛船。唐風站著不動,幾個綠星人簇擁了過來,細長的觸角纏在了他的胳膊上。唐風掙扎了一下,想將綠星人甩出去。阿拉尼尼回過了頭。
「別反抗,為了人類的尊嚴。」
唐風愣了一下,只能被綠星人簇擁著,走出了飛船。蓋爾也好不到那裡去,就像被抓住的俘虜一樣。很快,幾個人就半推半脅迫的上了另一艘飛船,綠星人的生物飛船。飛船迅速飛了起來,在綠星上空盤旋著。飛船的底部,開始變得透明起來。
「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阻止這場災難。」謬斯說道。
在他們的下面,到處都是綠星人的屍體,綠星人那優美的建築,也顯示著破壞的痕跡,東倒西歪,就如同巨大的風暴刮過綠星表面一樣。
「原生體也進化了,」謬斯繼續說道,「它發展出了智慧,與我們不同的智慧。在這幾千年間,我們只保留一個原生體,等到它衰老的時候,再讓它生下另一個原生體。我們完全沒有想到,就是這樣的繁殖方式,嚴格受到控制的單體,一個一個的延續後代,居然也產生了異常的進化。」
「你們不能控制那個原生體了嗎?」阿拉尼尼小心地問道。
「原生體的每一代,都遺傳了上一代的基因,由於綠星人的篩選,使得一代比一代強健,甚至有了智慧,更沒有想到的是,被遺傳的不止是這些,還有原生體對綠星人的仇恨。」
「這個很自然,」唐風說道,「你們剝奪了它的一切,自由,還有生存的權利。」
「你是在責備我們嗎?」謬斯說道,「物種間的壓制不是一種非常自然的現象嗎?難道你們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其他的物種就沒有受到過傷害嗎?」
唐風開始有些侷促起來。阿拉尼尼看著他,知道他為甚麼會這樣。阿拉尼尼很瞭解人類,也知道人類是如何破壞地球的環境,使得無數物種消亡,當然,作為地球人的唐風也很清楚這點。
「尊敬的綠星人,我們可以為你做些甚麼,來彌補我們的過錯嗎?」
「你們當然要做些甚麼。」謬斯說道,「我們已經不能控制局勢了。這個綠星人變異出了很強的殺傷力,任何接觸到它的綠星人都毫無反抗的被它麻痺,就像觸電一樣,然後被殺死。現在它正在大量的繁殖自己的後代,不受控制的繁殖,很快,整個綠星上到處都會是這種可怕的原生體,它們將重新控制整個綠星。」
「你們沒有武器嗎?」蓋爾好奇地問道。
「武器?」謬斯反問道,「我們要武器幹什麼?早在幾百年前,綠星人探索完宇宙中所有的真理後,就拋棄了暴力。武器,只是低等的野蠻種族之間互相殘殺的工具,這個東西,對於綠星來說,是完全無用的。」
唐風聳了聳肩膀,很不以為然。阿拉尼尼知道他的意思,解釋道:「綠星並不用擔心外來的侵略,雖然綠星人沒有加入銀河議會,但是作為同樣的第一階生命,在宇宙中,綠星人同樣受到無比的尊重。」
謬斯微笑了一下,那個微笑的含義相當複雜。
「我們可以對付原生體的武器只有一樣,就是將它束縛的神經元控制器。」說著,出現了另一個綠星人,觸手捧著一樣東西。
「是那個槍!」蓋爾驚叫道。果然,正是那把釘住原生體的槍。
「這是我們祖先遺留下來的唯一一樣武器,」謬斯說道,「它可以抑制原生體的活動。不過,隨著原生體一代代進化,這種抑製作用明顯減弱了。否則,它也不可能引誘你去拔出那控制器。」
「也許這是我自願的呢?」唐風默默想到。
「我們沒有辦法重新將這控制器插到原生體體內,任何一個綠星人都無法靠近它。」
「這讓我想起了一個寓言,」唐風嘴角露出了一絲嘲笑。「有一群老鼠,想把一個鈴鐺系到貓的脖子上,可是,誰也不敢這樣做……」
「住嘴吧,唐風。」蓋爾說道,有些責怪地看著他,「你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幹了甚麼嗎?」
我認為,我只是解救了一個被囚禁的種族,如此而已。唐風想到,卻沒有說出來。
「你是說,只有我們可以做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對原生體的麻痺免疫?」
「你也不行,薩爾摩爾人。」謬斯說道,「你太虛弱了,尊敬的薩爾摩爾星使,薩爾摩爾人的虛弱不僅是銀河議會中公開的秘密,綠星人也稍微有所耳聞。」說著,他瞄了一眼阿拉尼尼,意思是說親眼看見後,更加相信了這點。
「那麼,只有地球人可以這樣做這件事情了?」
謬斯將目光轉向了另外兩個地球人。
「你是軍官,受過訓練,年紀也比我輕,不是我想逃避,只是我沒有把握幹這種責任重大的事情。」
「我明白。」唐風微微頷首,從綠星人手裡接過了長槍,把玩著。
「請不要耽擱時間,在下面,每一刻都發生著死亡。」謬斯指著下方,說道。
「那麼,我應該怎麼辦?」
「原生體一定會去一個地方,就是綠星的控制中樞。它應該清楚的,只要破壞了控制中樞,那麼所有的綠星設備都會癱瘓。那些據守在各個建築物內的綠星人將會失去保護,門沒有能量,擋不住原生體,綠星人將會被追逐,然後死亡。」
唐風沒有說話,只是在玩弄著那個長槍,長槍拿在手中,份量並不重,倒是非常的趁手。
「你還猶豫甚麼?」謬斯有些焦躁地問道。
「如果我拒絕呢?」唐風冷冷地問道。
「拒絕?」謬斯一愣,隨即全身開始發紅,好像生氣了一樣。「先前造成的破壞,我只能說是地球人的無知,而現在你拒絕,則是有預謀的毀滅綠星文明了。」
「那又如何呢?」唐風輕輕說道,「是該還給綠星人自由的時候了。尊敬的綠星人,或者說綠星寄生蟲,你們有沒有想過,人是怎麼定義的嗎?」
「你說甚麼?」
「阿拉尼尼說,有智慧的生物可以被定義為人。現在,那個原生體就是有智慧的,這點毫無疑問。它才是綠星的主人,他才是這個星球上唯一可以稱的上人的智慧。我想不出甚麼理由去把這個智慧消滅在萌芽中。我常常想,如果地球上也降臨這麼一種生物,吞噬人類的大腦,然後霸佔著地球,宣稱自己是這裡的主人。最後一個地球人被綁著,看著這一切發生,他會是甚麼樣的感受呢?不,我做不到。」說著,他將長槍拋到了地上。
「我沒有想到,原來低等的地球智慧也和銀河議會那些種族一樣,鄙視綠星人。」謬斯冷冷說道,「只是因為我們是寄生體,就應該遭受如此的歧視嗎?」說著,它撿起了那長槍。「那麼,我們就用簡單的方式來解決吧。你們的飛船被凍結在發射台上,這是永恆能量,除非你幫助我們,否則,你們將永遠不能離開綠星。時間不多了,如果原生體破壞了控制中樞,發射台將融毀,連同你們的飛船。」
說著,它將長槍又交到了唐風手中。
「我會把其他的人送到飛船上,等待你的到來。如果你不能阻止原生體,應該知道會發生些甚麼吧?」
唐風看著手中的長槍,猶豫了。到底該不該用一個種族的自由,來換取自己的自由?
第三十一章 槍
槍,長長的槍桿,刻滿了花紋,隱約有光芒在其中流動;槍頭分叉,鋒利無比。碳水化合物有著很多共同之處,就連武器,也那麼驚人的相似。唐風打量著手中的那長槍,不由想到:任何一個文明,是否都經過殘殺和毀滅的過程,是否又都可以從這個過程中掙脫出來,走向新生?
唐風握住了槍桿,能感覺到能量正在從槍體中散發出來,輕輕地揮舞一下,槍發出了低低的呼嘯。蓋爾和阿拉尼尼都被帶走了,關閉在薩爾摩爾飛船中。那飛船被綠星能量粘滯著,不能騰空飛起。能量形成了一個防護網,籠罩著飛船,如果控制能量的中樞崩潰,那能量很快就會失控,在消散的過程中會釋放出大量的熱和光,然後將整個發射台融化掉,恐怕那飛船也不會倖免。
唐風他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謬斯就站在他的身邊。他們現在身處地下,一個巨大的封閉空間中,在正中央,是一根從下貫通到上方的巨大柱子,上面密密麻麻佈滿了綠色的經絡,各種各樣的光正在其中穿梭著,好像一棵會發光的樹一樣。
「綠星的能量來自恆星,每個生長在綠星上的植物都在吸收著這種永恆的能源,然後,將它輸送到這裡。」謬斯看著那生命之柱,靜靜地說道。
唐風扭過了頭,看著他。
「能源從這裡再分配出去,直至每一個需要它的地方,如此生生不息。從某種意義上說,綠星上的生態圈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循環系統,其中包括了每一棵樹,每一棵小草,彼此的生命緊密相連。能量從一個生命循環到另一個生命,有一個生命死亡,就會有另一個生命誕生,綠星,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
「你想說甚麼?」唐風問道。
「從來沒有任何文明比我們更瞭解生命的意義。」謬斯轉過了頭,複眼盯著唐風,「而綠星的一切,是我們創造的。我們是寄生的生命,所以更懂得珍惜。」
「我不明白。」
「你不會明白的……地球人,綠星人從來不指望任何一個宇宙間的智慧來理解我們。正因為我們是寄生體,所以我們知道要如何依賴生存的環境,去認識它,以至於最後去融合它。同其他的文明不同,認識生命,是我們生存的最基本之道。」
「你的意思是說,」唐風微微冷笑了一下,「去認識生命的構造,以便於你們更加好的去寄生吧。」
謬斯並沒有生氣。
「沒有一種智慧是完美的,綠星人永遠也改變不了自己是寄生體的本質,但是,我們也有生存的權利。」
「哪怕這種生存的權利是建立在剝奪別的生命生存的基礎上。」唐風說道,「多麼偉大的論調啊,我從來沒有想到一種小小的細菌會這樣談論生命的意義。」
「地球人,這樣的責難只能說明你並不瞭解生命。」謬斯說道,「碳水化合物生命自誕生的那一刻起,各個物種之間就開始了這種殘酷的競爭,只不過是形式不同而已。整個宇宙,其實上也是一棵更大的進化樹,每個行星上的生命進化過程,都是這棵樹的一個個分支,在宇宙中,他們交織在了一起,這才有了銀河議會。進化並沒有結束,宇宙之樹還在生長,生物競爭還在繼續,甚至比原來更加的殘酷。」
「難道生命之間不能和平的共處嗎?」唐風問道,「高等的智慧不是已經完成了對宇宙真理的探索,彼此之間達成了相同的認知嗎?」
「這只是一個表面現象。」謬斯說道,「碳水化合物生命何嘗不是一種寄生生命,所不同的,我們寄生在其他生命體內,而那些智慧,則是寄生在大自然;我們吸取其他生命的力量,他們吸收宇宙的能量,本質上,還是一樣的。」
「聽上去像是一種狡辯。」唐風說道。
「不是狡辯,而是真理,其他生命看不到的真理。生命進化的最終結果,是產生高等智慧,類似薩爾摩爾般的生命形式。像他們那樣的智慧在宇宙中形成了進化樹的主流,無數的行星智慧最終進化成了類似薩爾摩爾的形態,就像你們地球人一樣。而綠星人,則是一個不協調的分支,這也是為甚麼大多數第一階生命鄙視綠星人的原因。雖然我們達到了和他們一樣的認知,可是,按照他們的話說,在宇宙之樹上,我們這個分支,長歪了。」
謬斯用觸手輕輕的觸摸著生命之樹。
「長歪的分支,遲早是要被淘汰的,只不過,這一天比我們想像的來的要早。」
「難道你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唐風問道。
「這是由於綠星人的缺陷造成的。我們不得不依靠原生體,不能殺死它,即使它逃了出來,我們也不能消滅它。雖然我們有一些預防措施,在地下,也藏著一些可以殺死原生體的武器,但是,只能對付原生體繁殖的後代。對於原生體,死亡,也就意味著整個綠星人的滅亡。」
「難道你們不能利用先進的科技來複製……恩,應該叫克隆,僅僅克隆你們寄生所需要的身體嗎?」
「這個嘛,」謬斯微微笑了一下,好像在給無知的孩子上課一樣,「這本身違背了生命的原則,克隆不是進化,而是停滯,如果我們這樣做,會導致整個綠星人種族迅速的衰老,就像薩爾摩爾人那樣……」
「等一下,你說薩爾摩爾人……」
「任何一個種族都存在弱點,因為進化並沒有結束……」
「薩爾摩爾人並不是最終極的生命?」
謬斯又微笑了一下。
「宇宙中並不存在終極的生命,只有不斷進化的生命。失去進化動力的生命,無論認知有多深刻,遲早會被淘汰。」
「可是,」唐風越來越驚訝了,問道,「進化的動力又是甚麼呢?」
「地球人,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它太艱深和複雜了,恐怕在宇宙間沒有一個種族可以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連高貴的薩爾摩爾人也在苦苦尋找。」
唐風不說話了,低頭看著自己手掌中的那長槍。
「那麼,既然你們知道這一天會到來,並且會給綠星人帶來毀滅,為甚麼還要阻止它?」他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單靠這個能阻止的了嗎?如果有一天原生體再次逃脫了呢?按照你們的認知,應該知道,任何生物都有生存的權利,為甚麼不把這個權利讓給原生體,也許它會進化成比你們更加完善的種族呢?」
「如果沒有我們的存在,原生體是會進化成一種高等智慧的。」謬斯說道。
看到唐風疑惑的表情,謬斯頓了一頓,說道:「可是你忘記了一條最基本的規律:任何碳水化合物都是自私的生命,誰也不會把生存的權利拱手讓給別人,而犧牲自己。長期的物種競爭已經使得生命的本質變得自私,那些所謂的無私的物種早已經被淘汰掉了。想要生存,就要掙扎,就要鬥爭,當然,原生體或許可以成為綠星的統治者,但是,必須是在擊敗綠星人的條件下,而不是綠星人的謙虛相讓。」
唐風突然感到手中的長槍份量開始變得沉重起來,勉強一笑。
「現在我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進化樹的分支點,到底綠星生命是向著那個方向前進,取決於我,取決於我手中的槍。」
「是這樣的。」謬斯嚴肅地說道,「某一個小小的擾動就會改變原來的平衡,不管這個擾動有多麼的微小,實際上,宇宙已經改變了。但是,從宏觀上講,偶然卻又是必然的結果,因果關係是存在的,存在於任何一個小小的擾動因素上。」
「也就是說,無論我怎樣做,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是不是?」
「是的。」
「怎麼樣的結果呢?」
「前面我已經說過了,我們綠星人是長歪的分支,最終來看,」謬斯的眼睛無神的看著生命之樹,「我們會消亡。」
「那麼這一切還是無謂地掙扎了。」唐風低低說道。
「就算是無謂的,也要掙扎。」謬斯說道,「這是生命的基本原則。想想看吧,地球人,回到原點,想想你們來這裡的理由吧。人類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消亡,可是你們為甚麼還要尋找人類呢?」
「可是,」唐風爭辯道,「我並不想尋找甚麼人類,我只是想找個地方好好活下來,只是由於阿拉尼尼的關係……」
「好好活下來。」謬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微笑,「生存的慾望,難道不是另一種尋找嗎?」
唐風的心中一動。
※※※
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嘶吼,迴盪在空曠的地下。
「來了……」謬斯說道。
唐風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心中還是充滿了矛盾,猶豫不決。
「我還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引導你的,只有本能,服從內心,服從感覺,最本質的恰恰是最正確的。」
「就算沒有希望?」
「希望是創造出來的,如此而已,碳水化合物生命從來沒有放棄過生存的機會,只要不放棄,就是全部。」
一個黑影出現了,隨即,是粗大的觸角伸了進來,四處探索著,舞動著,扭曲著。
唐風握緊了長槍。
原生體終於顯露了出來,巨大的身軀,同樣有著白色的圓形腦袋和長長的觸角,頭上長著不規則的複眼,那眼睛正在轉動著,搜索著甚麼。
唐風迎了上去,槍尖對準了它。
突然,唐風痛苦的喊了一聲,渾身抽搐著,槍掉在了地上。他的大腦好像被另一個意識佔領了,如同洪水一樣衝擊著他的意識。
「住手,住手!」
「不要傷害我,不要傷害我!」
「我是這裡真正的主人,真正的主人……」
「它們是入侵者,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入侵者……」
「救救我,救救我……」
「消滅那些入侵者,消滅……」
「不……」唐風掙扎著,拚命想將那個陌生的意識從大腦中驅逐出去,但是,毫無用處。很快,他的心靈被侵蝕,一種無比強烈的悲傷衝擊著他的心,瞬間,他好像體驗到了原生體那種無比的痛苦,被囚禁的痛苦,還有對綠星人的憤恨。那種痛苦是如此的真實,讓唐風幾乎的心臟幾乎要爆裂開來。
「該死的寄生蟲……」他的眼睛佈滿了血絲,慢慢轉向了謬斯。
謬斯向後退了一步。
「我好難受,難受……」唐風像喝醉酒一樣,搖搖晃晃,自己的意識和陌生的意識此起彼伏,相互纏繞著,漸漸融合在一起。
「我們不是寄生蟲的食物,我們不是。我們是生命,同樣的生命,」唐風喃喃說道,「為甚麼,為甚麼要這樣對我們,殘酷的剝奪我們生存的權利?」
「這是進化的規律。」謬斯說道,他的眼睛沒有看著唐風,而是看著那個巨大的原生體。唐風的心智已經被原生體控制住了,如同一個傀儡一樣。
「進化?那麼,你們的進化結束了,該輪到了我們了。」唐風喃喃說道,看著謬斯。
「動手吧。」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消滅寄生蟲。」
「不……不是這樣的……」
「你知道的,你也厭惡這些寄生生物,動手吧……寄生行星的年代已經結束,新的生命將重新在這裡崛起。」
「不,不,我不知道……」
「動手吧……」
「不,不……」唐風囈語著,手中的長槍卻慢慢轉向了謬斯。
突然,謬斯的身體變得通紅,所有的觸手一下子挺的筆直,向原生體撲了過去!兩個生物糾纏在一起,彼此的觸手相互糾纏在一起,瘋狂的扭動著,狂亂的舞動著。原生體對唐風的控制減弱了,唐風清醒了過來,喘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
恐怖的吼叫在迴盪著,兩種不同類型的生物竟然以最原始的方式來搏殺,奮力的攻擊著對方,肉體對肉體,赤裸裸的搏鬥著,如同最原始的野獸一樣,驚心動魄,生物之間的競爭,到了最後,演變成了一場最直接的較量!
原生體的力量要大的多,緊緊的纏住了謬斯,一下一下用觸手刺著他那柔軟的軀體,很快,謬斯的身體濺出無色的液體,噴了唐風一身。顯然,原生體並不想立刻殺死謬斯,只是在折磨著他,慢慢的將他撕裂,發洩著一代又一代遺傳下來的憤怒。
謬斯發出了一聲慘叫,一條觸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兀自扭動著。
「還給我,還給我,你的身體,通通還給我!」原生體怒吼著,又扯斷了謬斯的一條觸手。
「你們不配擁有我們的身體,可惡的寄生蟲,露出你們的原形吧!」說著,原生體的觸手刺進了謬斯的腦袋。
謬斯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可怕的迴盪著,他的身體由於痛苦而緊緊蜷縮在一起,顫抖著。
「痛苦嗎?這點痛苦算甚麼?」原生體吼叫著,「我的每個孩子都經歷過這種痛苦,在被你們入侵他們的大腦的時候。該償還了!」
謬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將所有的觸手都纏繞在原生體的身體上。
「刺我,刺我!」他大聲喊叫著。
原生體的觸手伸出,準確的將謬斯的複眼刺瞎,流出一些乳白的液體。
「刺我,刺我!」謬斯的腦袋在拚命轉動著,看不見任何東西,不斷有液體從殘破的複眼中流出來。
唐風的心在劇烈地跳動著,手在顫抖,兩個生物的生死相搏,他完全分不清對錯,或許,生存就是每個生命的權利,而沒有對錯。
「刺我,刺我!」謬斯還在喊著,但是,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掙扎也沒有原來那麼劇烈了。
「新的統治到來了,」原生體舞動著觸手,伸向天空,好像在祈禱一樣,「來吧,來吧……」說著,它所有的觸手都對準了謬斯的頭部猛的刺了下去!
※※※
唐風發出了一聲吶喊,手中的長槍刺出!長槍穿透了謬斯的身體,並沒有停留,又刺中了和他纏繞在一起的原生體。唐風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向前刺著,兩個生物被串在了一起,扭曲著,槍尖從後面透了出來。唐風大喝一聲,竟然將他們釘在了生命之樹上!原生體吼叫著,掙扎著,巨大的觸手撞在生命樹上,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音。長槍開始發出了光芒,瞬間變強,微微顫動著,唐風感到了手心一麻,鬆開了長槍。而原生體還在繼續掙扎著,吼叫著,突然,一軟,再也不動了。
一切變得靜悄悄的。
長槍牢牢釘在生命之樹上,上面穿著兩個軟綿綿的物體,無力的蕩在那裡,形成一副怪異的圖畫。唐風後退了一步,感到恐懼起來,那長槍上的兩個生命,就好像是一種預示,表明它們的生命將永遠糾纏在一起,不斷的搏鬥著,直到世界的末日。
唐風突然開始狂奔起來,跌跌撞撞的逃了出來,一刻也不願意多留,只留下那兩個毫無聲息的生命。
薩爾摩爾飛船的門打開了,阿拉尼尼和蓋爾都吃了一驚,唐風的臉蒼白的如同鬼一樣。
「怎麼樣了?」阿拉尼尼焦急地問道。
「都結束了。」唐風說道,聲音還有些顫抖,「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原生體死了嗎?」
「我不知道,」唐風說道,「不過,現在,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快些,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說著,唐風走進飛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眼神還有些散亂。
第三十二章 奴隸
薩爾摩爾飛船憂傷地離開了綠星。
改變幾乎在一夜間發生,他們來的時候,這裡是一個穩定的高度文明世界,而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下面,已經是一片混亂了。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阿拉尼尼正在感歎文明的脆弱,無論是薩爾摩爾,還是綠星,所謂的第一階文明遠遠沒有達到完美,到底碳水化合物生命的終點在哪裡?唐風卻還在想著最後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兩個被釘在一起的生物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恐怕這輩子也無法從腦海中抹去了。就好像是一副悲慘的圖畫一樣,傳遞著某種宗教意義般的訊息,至於這個訊息的意義,唐風還一時想不明白,不過,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想清楚的。而蓋爾正在想另外一個問題,他突然問道:「阿拉尼尼,綠星人和你單獨說了些甚麼?」
阿拉尼尼一愣,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唐風也轉過了頭,側眼看著阿拉尼尼,神情複雜。
「綠星人……發現了冷凍盤,就像我們預先估計的那樣。」
「是嗎?」蓋爾的眼中流露出興奮的表情,「在哪裡?」
「就在綠星人的地下格納庫中……」
蓋爾吃了一驚,忙問道:「綠星上?該死,怎麼不早說?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阿拉尼尼注意到唐龍觀察他的表情,知道這個地球人始終對他不太信任,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為甚麼?我不能理解……」蓋爾皺了一下眉頭,眼睛向下看,看著綠星漸漸離開他們的腳下。
唐風的嘴角冷笑了一下。
「我會解釋的,等到我們上了科學船,有些事情,還需要阿萊克斯的幫助。」這個時候,飛船的燈光閃爍了幾下,吸引了阿拉尼尼的注意。
「奇怪……」他低聲說道,伸出手指,在虛擬控制屏上點了幾下,皺了皺眉頭。
「奇怪……」
「怎麼了?」蓋爾問道。
「我們收不到科學船的訊號,它應該在那個位置的。」
「故障了?」
「不會的,薩爾摩爾科技建立在穩定平衡上,任何設備的故障可能是零。或許,是其他甚麼原因,等我們升到低空軌道在觀察一下……」
飛船很快爭脫了綠星的束縛,躍上了低空軌道,關閉了發動機,圍繞著綠星飛行,但是,依然沒有發現薩爾摩爾科學船的影子。
唐風一把推開了阿拉尼尼,擠到了前面,看著透明的舷窗,外面,甚麼都沒有。
「科學船怎麼會消失?阿萊克斯不是在哪裡嗎?還有美蘭尼……薩爾摩爾人,要是美蘭尼出了甚麼意外,我……」
阿拉尼尼苦笑了一聲,說道:「意外?現在說意外還為時過早。請相信我,地球人,只要阿萊克斯在科學船上,就沒有甚麼問題,它既然能把我們從阿魯克的攻擊中解救出來,就沒有甚麼它辦不到的事情了。那只是一艘非常容易控制,而且相當結實的薩爾摩爾飛船,阿萊克斯應該知道在做甚麼。」他扭頭看了看窗外,努力不流露出自己的焦躁,溫和的環顧著,看著兩個地球人,「放心吧,我們再等一會,阿萊克斯一定是出於甚麼原因而暫時離開了,沒有問題的……」
說著,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轉而看著虛擬控制屏。
阿萊克斯,到底出了甚麼事情?你不會這樣做的,我知道,你一定會留在原地等待我們的。阿萊克斯……阿拉尼尼憂心忡忡地想道。
此時,阿萊克斯已經變成了一個毫無生氣的半圓金屬球,所有的觸手耷拉著,被放置在一個小小的工作台上,插上了許多的細長的電纜,好像一個刺蝟一樣。工作台的旁邊,是一台正在忙碌的儀器,各種燈光在閃爍,小小的屏幕上滾動著一行行奇怪的符號,有時候組合成一條條曲線,好像人的腦電波一樣。
美蘭尼和甲拉在隔壁的屋子中,透過隔窗,能看到裡面的一切。他們的處境也好不到那裡去,所能夠活動的空間,只有這麼一個小小的房間,只有簡單的床,還有一個衛生間,除此以外,就沒有其他東西,四壁空空。
這一切已經持續了兩天。
當阿萊克斯突然的被未知的力量傷害後,科學船開始了遷躍,瞬間脫離了綠星軌道,而現在,美蘭尼也不知道身處何處,只有甲拉在她的身邊,也不知道唐風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餐廳的門打開了,門口竟然出現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人。美蘭尼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而甲拉,卻擋在了美蘭尼的身前。那個人,是個中等個子的男子,穿著閃閃發光的衣服,那衣料的質地,倒很像阿拉尼尼所穿的那種,他看上去大約三十左右,臉色異常蒼白,眼神陰鬱的可怕,一副憤世嫉俗的表情,在他盯著美蘭尼的時候,就好像扇她一個耳光也不為過似的。
「後退!」他說道,慢慢走了過來。美蘭尼注意到他手中拿著一樣東西,看上去很像是某種武器。
「甲拉,向後退,」美蘭尼輕輕說道,生怕這個變異人做出甚麼貿然的舉動。甲拉順從的向後退著,眼睛也盯著那陌生人的手,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含混的聲音,就像是受到威脅的野獸一樣。
「你是誰?為甚麼在這裡?」美蘭尼試探著問道。
他上下看了美蘭尼一眼,充滿了鄙夷的神情,就好像美蘭尼根本不配問他問題一樣。他並沒有回答,只是朝前走著,他每走一步,美蘭尼和甲拉就後退一步,一直到被他逼到牆角,這個時候,他站住了腳步,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整個大廳中靜悄悄的。
空氣好像一下子凝固住了,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那武器閃著寒光。甲拉不自覺的站在美蘭尼的身前,試圖用自己寬大的身軀擋住美蘭尼,感覺有些口乾舌燥,卻不肯退讓。美蘭尼微微有些感激,拉住了甲拉的胳膊,和他肩並肩站在一起。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時間,實際上只是兩三秒種,那個人垂下了槍口,轉身走開,逕直走向滾落在地上的阿萊克斯,彎下了腰。
「你要幹什麼?」美蘭尼驚訝地問道。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拾起了阿萊克斯,阿萊克斯的觸手軟軟的耷拉著,晃來晃去。
「別碰它!」甲拉突然說道,向前跨了一步,但是,隨著那個人的武器指向他,又不得不後退了一步,露出了憤憤的表情。
「你們,過來。」他說道,揮了揮手中的武器。兩個地球人走在前面,陌生人跟在身後,七轉八轉,兩個人被推進了一間小小的屋子,門在背後關閉,電磁鎖發出輕微的喀噠聲。甲拉撲向那個門,拚命的搖晃著,但是門紋絲不動。很快,隔壁的另一間屋子的燈光亮了起來,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那個人正把阿萊克斯放在一個小小的檯子上,頂端有著很多奇怪的機械懸掛在那裡,好像是一間手術室一樣。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將一些細細的金屬管子插在阿萊克斯的身體上,有些則和它的觸手相聯結,很快,旁邊的儀器開始閃亮起來,不斷有信息從一個小小的屏幕上出現。
「他在幹什麼?」甲拉看著,好奇地問道。陌生人幾乎完全忘卻了他們的存在,在工作台旁邊忙碌著,不停的在終端上輸入些甚麼,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呆呆的坐在一旁冥思苦想。
「我不知道。」美蘭尼說道,此時卻更加的擔心唐風他們了,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否已經察覺到了異常,是否知道這裡發生了些甚麼。說實話,美蘭尼也不清楚發生了甚麼。
過了一會,隔壁的燈光熄滅了,陌生人離開了房間,只留下儀器在工作,黑暗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沒多久,那個人重新出現在美蘭尼的房間中,手裡端著一個托盤,裡面有一些食物,另一隻手,仍然拿著武器。美蘭尼鬆了一口氣,顯然,他並不想殺死他們,否則也不會給他們吃的東西了,要麼是想在執行死刑前給他們一個飽。他沒有說話,神情依然冷淡,把托盤放在門口,轉身離開。
「等一下,」美蘭尼鼓足勇氣,開口說道,「你是誰?你想……把我們怎麼樣?」
他站住了腳步,並沒有轉過身子,只是背對著她。
「你沒有必要知道。」他冷冷地說道。
「總讓我們可以稱呼你吧?」美蘭尼忍不住譏刺道,「難道你娘沒有告訴你,人有名,樹有皮,沒名沒姓是畜生?」
他轉過了身子,眼中閃爍著怒火,「沒錯,是沒有人告訴我。我根本沒有甚麼姓名,因為我們這些人從來都不配有姓名,薩爾摩爾人只給我一個易於記憶的編號。我叫鈦2378,現在你明白了吧!」
「鈦2378?薩爾摩爾人?」美蘭尼驚訝地重複道,「你……究竟和薩爾摩爾人有甚麼關係?」
鈦2378哼了一聲,轉身離開,門重新在背後關閉。
「我不明白……」甲拉喃喃說道。美蘭尼無奈地搖搖頭。
「不過……」甲拉繼續說道,「他是一個很好看的人……」
美蘭尼一愣,不知道甲拉甚麼意思。
「很好看的人?」
「他……是個很完美的人……就像甲拉在圖畫中看到的一樣……」
美蘭尼又是一驚,突然想起來,這個人確實看上去非常標準,好像沒有任何變異的因素在他的體征上表現出來,難怪美蘭尼感覺看他的時候有些奇怪,她看慣了變異人,看到正常人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這不可能……」美蘭尼沉思著,「真正的人……不會的。」也許是內在的變異,這種例子在保護區也很常見,有些變異人看上去非常正常,但是他們的下一代同樣會產生嚴重的變異。
「這不可能……」美蘭尼再次喃喃說道。
接下來的時間,鈦2378一直就待在隔壁的房間中,除了給美蘭尼他們送飯,就連晚上也不休息,好像有著無窮的精力一樣。美蘭尼看得久了,慢慢有些明白,原來那個人正在試圖解剖阿萊克斯。
顯然他的工作遇到了相當的阻力,隔著玻璃,能看到他越來越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然後發瘋似的在終端上輸入著甚麼,看著屏幕上滾動的一串串字符,猛力的捶著屏幕,嘴裡正在喊著甚麼,臉色變得鐵青,異常的恐怖。突然,他回過頭,瞪著正趴在玻璃上張望的美蘭尼,眼睛中全是血紅的血絲,美蘭尼嚇得後退了一步。鈦2378冷笑了一聲,手插在頭髮中,抬頭愣愣看著天花板,靜止在那裡,好像陷入了沉思一樣。正當美蘭尼鬆了一口氣,準備離開玻璃的時候,突然,鈦2378像瘋了一樣,大吼著,猛的將阿萊克斯從工作台上抱起來,電線一下子被扯斷,冒出了濃煙和火花,然後,他用力將阿萊克斯摔向了玻璃,嚇的美蘭尼大叫著後退。玻璃被砸出了一個放射狀裂紋,阿萊克斯掉在地上,滾動著,殘餘的電線在纏繞著,冒著煙。
看到美蘭尼驚恐的表情,他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眼睛卻直直的,十分神經質。美蘭尼甚至懷疑這個人已經發瘋了。他笑了一會,笑聲嘎然而止,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他是個不正常的人,」甲拉說話了,「非常不正常的人。這種人,以前甲拉也碰到過幾個,失去了理性的人。」
美蘭尼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甲拉一直坐在地上,這個時候,站了起來。
「在野外的時候,甲拉最害怕碰到這種人,他們非常的危險,有著人的外形,卻比野獸更可怕。」說著,他又開始試著去撬那扇門。
「沒用的,甲拉。」美蘭尼苦笑著說道。
「甲拉不想等死,美蘭尼也不想,是不是?」
「可是,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甲拉總是能想出辦法的。」甲拉自信地說道,他走到床邊,試圖將床腳拆下來。美蘭尼沒有說話,只是無奈的微笑,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勇氣。
「美蘭尼……」
美蘭尼愕然地抬起了頭。
「美蘭尼……」
「誰在說話?」甲拉也抬起了頭,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噓……」美蘭尼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側耳傾聽著。
「能聽見我嗎?」那個聲音非常輕,好像很無力。
「是你,阿萊克斯!」美蘭尼驚喜地說道,扭頭看著隔壁,滾落在地上的阿萊克斯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
「是我……」那個聲音說道,「太好了,你沒有事情,太好了……甲拉現在在哪裡?」
「他就在我身邊。」美蘭尼急切地說道,「你怎麼樣,我還以為你死掉了。」
「甲拉也在,太好了,太好了……」阿萊克斯的聲音喃喃重複著,好像頭腦相當遲鈍一樣。
「發生了甚麼,阿萊克斯,發生了甚麼?為甚麼有人闖入?」
「我不清楚……有東西控制了飛船核,我感覺到飛船已經遷躍了……」
「我們該怎麼辦?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有一個人,一個叫鈦2378的人想要把你給拆開。」
「我知道,我知道……」阿萊克斯喃喃說道,「我設置了保護鎖,反流控制保險,他一時還破解不開。我的後備能源正在工作,不過支持不了多久,幸好他一時疏忽,忘記了反轉控制系統……」
「我們被關住了,還有唐風他們,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
「我想想,我想想……」阿萊克斯的聲音低了下去,然後就消失了。
「阿萊克斯。阿萊克斯?」美蘭尼喊道。但是,沒有任何聲音再回答她了,她看著地上的阿萊克斯,依然沒有動靜,只有那些儀器還在閃爍著,變換著光芒。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後,鈦2378重新回到了工作室中。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冷靜了下來,整理著思路,將阿萊克斯放在了工作台上,聯結起來。薩爾摩爾人工智能比他想像的要複雜的多,即使是處於休眠狀態,也保護著內核,阻擋著外來的指令,拒絕輸出任何的信息。不過,鈦2378決定冒一下險,用物理的手段打開阿萊克斯的腦袋,取出內核,然後加載在解算器上,直接讀出最原始的數據。
正當他聚精會神工作的時候,身後的門不知不覺的打開了。他聽到了響動,有些驚訝的抬起了頭,卻突然發現對面房間中早已經空無一人,正在迷惑間,腦後勺被猛擊了一下。鈦2378是如此的強壯,竟然在這一重擊下沒有昏厥,而是回過了頭,瞪著眼睛。只見甲拉站在他的背後,手裡拿著一根棍子,從床上拆下來的一個床腳。他手中的棍子再次揮動,這次擊中了鈦2378的額角,馬上鮮血冒了出來。鈦2378哼也沒有哼,軟軟倒了下去。甲拉的背後,伸出了美蘭尼有些驚恐的腦袋。
「他死了嗎?」
甲拉搖了搖頭。
「還好,」阿萊克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解開了門的控制權。」
「他到底是誰?」美蘭尼問道。
阿萊克斯沉默了一會,慢吞吞地說道:「我不能騙你,夫人,這是一個奴隸,薩爾摩爾人的奴隸。」
第三十三章 選擇
鈦2378被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捆人是甲拉的拿手好戲,他提起了依然還昏迷的鈦2378,將他丟在了房間的角落中。美蘭尼一直看著整個過程,默默想著心事,顯得有些沉悶。
「你怎麼了?」甲拉關心地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美蘭尼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我們拿這個東西怎麼辦?」甲拉指著阿萊克斯問道。
「把我放在飛船核中……」阿萊克斯說道,「我會指示你該怎麼做的。」
甲拉把頭扭向了美蘭尼。
終於,美蘭尼歎了口氣,說道:「照它說的做吧,我們還要靠它返回綠星,唐風他們一定等的很焦急了。」
甲拉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阿萊克斯。阿萊克斯沒有多說甚麼,只是在耐心的教著甲拉步驟,有些複雜,甲拉弄不太清楚,阿萊克斯仔細地解釋著。弄了好半天,阿萊克斯被勉強嵌在一個半圓形的凹槽中,甲拉又把它的觸手一條一條的整理好,插在每個小孔中,這又耗費了不少時間,阿萊克斯不得不解釋這些小孔的位置,以免他弄錯。甲拉忙碌著,弄的滿頭大汗,不過,阿萊克斯的身體開始發出一些微微的光芒,它安靜了下來,不再說話。
「你……真的沒有事情嗎?」甲拉再次看著美蘭尼,問道。在甲拉擺弄阿萊克斯的時候,美蘭尼始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滿懷心事的看著阿萊克斯,甲拉不知道她正在想甚麼。他只是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似乎美蘭尼和阿萊克斯都不願意再多說一句,彼此之間就這樣保持著尷尬的沉默。顯然,美蘭尼有甚麼話想問,但是沒有問出來,而阿萊克斯好像也有甚麼事情需要解釋,但也沒有說出來。自從阿萊克斯對美蘭尼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開始,就一直保持現在這種情況。
「奴隸……」甲拉默默想著,「那是甚麼玩意?」
「飛船軌道確認,我們馬上開始遷躍。」過了一會,阿萊克斯的聲音響了起來。
薩爾摩爾科學船的周圍空間開始出現一些微弱的光芒,逐漸變強,然後形成了一些螺旋線,一直延伸向遠方……
幾乎在同時,綠星上方,出現了同樣的螺旋線光芒,彼此纏繞在一起,漸漸的變亮,越來越清晰。
「看,是阿萊克斯,」阿拉尼尼看著外面,說道,「他們回來了。沒錯,是科學船!」
唐風也撲到了舷窗前,向外張望著。
「我從來像現在那麼喜歡看到這個景象,」他一直有些陰沉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微笑,「那圖案確實很美,尤其是那後面出現的是我們的飛船,還有親人的時候。」
「在我看來,這倒像是救命的稻草,免得我們在這個空蕩蕩的地方沒有方向的飄了飄去。」蓋爾看著,歎了口氣,說道,「如果它就此消失,從此不再出現的話,真是不敢想像……」
「它不是來了嗎?」唐風說道。
「可是,剛才,你的表情可不是那麼表現的。」蓋爾說道,「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世界的末日一樣。你比我還要緊張,上校。」
「不過我知道它一定會回來的,博士。」唐風的面部表情漸漸開朗起來,「你不會懂得家庭的含義,我知道,只要美蘭尼還在那飛船上面,她就一定會想辦法回來的。」
「聽上去是不錯。」蓋爾低聲說道,撓了撓腦袋。他一直是單身,始終沒有一個妻子,或許是沒有時間,也有可能根本沒有女人能看上他這種古怪的科學家。
「你們還好嗎?」傳來了阿萊克斯的聲音。
阿拉尼尼點了點頭,好像阿萊克斯能夠看到一樣似的。
「我們很好。倒是你們,甚麼原因讓你離開了?我記得你是應該留守在綠星上空的。」
「我會解釋的,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稍後一些……」
「好吧,」阿拉尼尼說道,「現在開始回收吧,我想地球人已經等急了。」
「可能時間會稍微長一些,請耐心等待一會……」阿萊克斯說道,「你們的使命完成的如何了?我剛才好像觀測到綠星上的能量輻射比原來減弱了,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情?」
「一言難盡……」阿拉尼尼苦笑著說道。「等一下,阿萊克斯,你剛才說時間會稍微長一些,是怎麼回事,科學船出了甚麼問題嗎?」
「一言難盡……」阿萊克斯富有表情地說道。
半個小時後,登陸飛船成功的被回收到了科學船內部。氣鎖一打開,唐風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等候的美蘭尼,她的雙手扭在一起,好像有些焦躁,看到唐風,立刻撲了過來。
「親愛的,你看上去相當憔悴……是不是擔心了?」
「我要和你談談,唐風。」美蘭尼直截了當地說道。唐風一愣。
「現在!」美蘭尼的表情不容質疑,說完,拽著唐風的手就往前走。
「阿拉尼尼,我要和你談談……」這個時候,阿萊克斯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單獨談談……」
「好吧。」阿拉尼尼點點頭,也匆匆走開了。
現在,只留下了蓋爾一個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所以然,奇怪怎麼一瞬間自己就被所有的人給拋棄了。然後,他看到了同樣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甲拉,向他招了招手。甲拉愣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停住了腳步,疑惑地看著蓋爾。
「甲拉,我們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些甚麼事情?」
甲拉搖了搖頭。
「沒有甚麼事情?」
「沒有。」甲拉說道。
「那你們為甚麼突然消失了?」
「因為阿萊克斯冒煙了,然後美蘭尼和甲拉被關起來了。」
「冒煙?」蓋爾喃喃說道,「事情好像很不好啊。」
美蘭尼的表情很奇怪,唐風一看就知道出了事情,他溫柔的拉住了美蘭尼的雙手,問道:「發生了甚麼?」
美蘭尼的手被握在唐風的掌心,有些潮濕,也很冰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所以需要你來判斷。在你們離開的時候,我們被攻擊了。」
「被攻擊?」唐風的心咯登一下,「是阿魯克?」
「不,」美蘭尼搖搖頭,咬了咬嘴唇,「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說著,她拉起了唐風的手,向另一間房間走去。
「一個人?」唐風暗自奇怪,順從的跟著美蘭尼。
房門打開了,美蘭尼首先走了進去,目光向房間的一角看去。
那裡確實有一個人。他蜷縮在地板上,額頭上還留有血痂,看上去身材很高大,也很健壯,此時他聽到了動靜,抬起了眼睛,冷冷的看著唐風和美蘭尼。
「就是他襲擊了我們,乘著你們不在的時候,並且企圖將科學船劫走。」說著,美蘭尼走到了他的身邊,蹲了下來,以便能夠更加清楚地直視他的眼睛。
「我們的角色已經變換了,現在,你能告訴我們,你到底是誰了嗎?」
他瞪著美蘭尼,嘴角露出一絲鄙夷的笑容,並沒有回答。
唐風也蹲了下來,用一隻手抬起了那個人的下巴。
「讓我換一種詢問的方式,」他說道,「不要惹我不高興,尤其是在被捆綁住的時候。處境對比很不妙,我現在開始問你問題,如果你在保持沉默的話,那麼,我發誓會把你直接扔出飛船的。」說著,他拽起了那個人,抓住他的胸口,把他推到牆壁上。
「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誰?」
「我已經說過了,」那人終於開口了,語調還是那麼的冷漠,好像根本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我是鈦2378,在薩爾摩爾星域內基因三型奴隸樣本的第2378個複製品。」
「奴隸?」唐風吃了一驚,「可是,你是地球人……」
「地球人?」他哼了一聲,「不,我不是。」
「那你是甚麼?」
「我說過了,我是鈦2378,是奴隸。」
唐風迷惑了,感到有一個巨大的謎團正在慢慢浮現出來。
「你從哪裡來?」他問道。
「我不能告訴你,」鈦2378說道,「我是反叛奴隸的後代。」
「那你為甚麼會在這裡?」
鈦2378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
「我的飛船是直接飛向地球的,但還是晚一步,阿魯克的射線炮已經指向了地球……」
唐風的手無力的鬆了開來,愣愣地看著他,身體開始顫抖。
「你是說……」美蘭尼輕輕地問道,「你親眼目睹了那場災難?」
鈦2378的目光轉向了她。
「是的,親眼所見。地球上掀起了巨大的磁風暴,空中佈滿了美麗的極光,整個地球上空。然後是第二輪的攻擊,致命的射線從不同的方向射入地球的大氣層,產生劇烈的電離反應,大多數的生命在那一瞬間死亡了,然而更悲慘的是殘留下來的生命,對於他們來說,可能死亡是更加幸福的選擇。」
唐風歎了一口氣,後退了一步,低下了頭,而美蘭尼的眼睛中早已充滿了淚水。
「我們就是那些殘留下來的人類的後代。」她顫抖著說道,「一直掙扎到現在,苟延殘喘。」
鈦2378冷笑了一聲。
「人類嗎?人類在那一次攻擊中已經徹底消失了。你們是甚麼?你們只不過是一些模仿人類的拙劣的複製品!」
「住嘴!」唐風突然爆怒起來,好像一直壓抑的感情無處宣洩,要憋死他一樣。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耳光擊中了鈦2378的臉頰,馬上,那裡就紅腫起來。
鈦2378沒有發怒,只是看著他,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可憐的生物……你們既不知道父母長甚麼樣子,也不會知道子女是何種形態。這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折磨,你們永遠無法預知未來,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你們體內那基因正在瘋狂的變異著,生產著連你們自己也不敢想像的後代。」
唐風還想打他,但揍一個毫無反抗的人不是他的所謂,唐風停住了手,卻靠近了一步,以至於鈦2378能夠清楚的看見他的眼睛,和他的表情。
「你為甚麼這麼痛恨我們?」
鈦2378的眼睛看向了別處。
「因為,我們和你們一樣,都沒有未來……」
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惆悵。
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一種哀傷的氣氛正在蔓延,侵蝕著每個人的心,揭開思想角落最深處那個永遠不能忘懷的傷疤。不知怎麼的,唐風開始對這個奇怪的人產生了好感,或許,這就叫同病相連吧。
「你剛才說,」唐風頓了頓,「你是奴隸。你是誰的奴隸?」
鈦2378重新看著他,嘴角邊浮現出一個痛苦的皺紋。
「這還不明顯嗎?我們是薩爾摩爾人的奴隸,薩爾摩爾人奴役我們已經有好幾千年的歷史了。」
這個時候,誰都沒有注意,背後的門開了。阿拉尼尼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
「我想,我可以解釋這件事情。」他靜靜地說道。
唐風轉過了身子。
「薩爾摩爾人日益的衰弱,整個種族的衰弱,這是一個無法避免的最終趨勢,就像生命個體一樣會誕生,成長,死亡。為了彌補生產力的不足,薩爾摩爾人把目光投向了原始的地球,在那裡,一個新興的種族正在崛起。」
唐風渾身顫抖著,緊咬著嘴唇。
「他們同樣是碳水化合物,並且和薩爾摩爾人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形態,身體構造,還有智商水平……」
「夠了……」唐風喃喃地說道。
「於是,一個計劃被實施了。薩爾摩爾人龐大的艦群來到了地球上空,盤踞在那裡長達數百年,研究這種生命,那就是第一地球觀測站。最後,經過無數次的實驗,薩爾摩爾人終於成功的提取了那種生命的基因,並經過仔細的篩選,將它帶過了薩爾摩爾行星。」
「不要再說了……」
「在薩爾摩爾行星上,又經過了漫長時間的努力,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它取代了薩爾摩爾人的工作,並且為薩爾摩爾生命的生存提供了穩定的物質保證。也許你已經猜到了,這種新聲生命和地球上的那種在形態上是完全相同的,他們,都被叫做人類。」
「很遺憾,我不得不保守這個秘密。」阿拉尼尼說到這裡,語氣低沉了下來,顯得很沮喪。「因為我知道你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種和你們地球人極其相似的生命被薩爾摩爾人所利用。所以,當你們探索墜落在地球上的飛船時候,我們干預了你們的行為,並且一直保持著緘默。請相信我,地球人,薩爾摩爾人沒有惡意,只是帶走了一些基因而已,我們並沒有想要干擾地球上人類的生活,而事實上,地球人也沒有因為薩爾摩爾人的這種行為而受到傷害,並且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繼續著快樂的生活……」
「住嘴吧!」突然,唐風大喝道,渾身顫抖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一樣瑟瑟發抖。
「這算是甚麼?這算是甚麼!」唐風微含發抖的聲音說道,「你們沒有干擾地球的生命?多麼高貴和偉大的聲音啊。可是,你們尊重過生命嗎?你們難道沒有考慮過他們的痛苦嗎?」說著,唐風看著那個奴隸,「我明白了,你們和綠星人一樣,利用別的生命來達到自己自私的目的,你們瞧不起綠星人,可是你們和他們一樣卑鄙!」
阿拉尼尼歎了口氣。
「為了自己的生存,任何行為都是值得諒解的。在綠星上,你不是最後也幫助謬斯擊敗了原生體嗎?」
「也許我錯了……」唐風喃喃說道,「那個景像一直浮現在我的面前,兩個被牢牢釘在一起的生物。我不知道更應該同情哪個。不過,現在我卻更加明白一件事情。」說著,他目光炯炯的看著阿拉尼尼。
「奴役時代已經結束了。」
這個時候,蓋爾和甲拉也出現在阿拉尼尼的背後。
「在綠星上,我無法做出選擇,那是因為我沒有權利決定兩個和人類豪不相干的種族的命運。可是,對於我們自己的命運,我卻可以選擇!」
說著,唐風向前跨了一步。
「現在,我宣佈,我解除你的指揮權,薩爾摩爾人。這裡的一切開始由我來接管。」
「你不能這樣做。」阿拉尼尼說道,額頭上的皺紋更加的深了。
「我不能嗎?」唐風冷笑了一聲,說道,那麼來看看吧。他的目光看向美蘭尼。一直沒有說話的美蘭尼默默的站到了唐風的身邊。唐風又看著阿拉尼尼背後那兩個地球人。
「甲拉?」
甲拉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但是,還是站到了美蘭尼的一邊。
「蓋爾?」
「可是……」蓋爾嘟囔著,「我總得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吧?」
「我以人類的名義,」唐風莊嚴的將一指手指指向天空,「過來,蓋爾。」
「如果是人類的名義話……」蓋爾低低地說道,慢慢走到了唐風的身邊,「不管怎麼說,我都不能拒絕這個神聖的字眼。」
阿拉尼尼臉上的表情更加寂寞了。
「交出控制權吧。」
「你們不能這樣做,沒有我和阿萊克斯,你們根本無法操縱這飛船。」
「是嗎?」鈦2378冷冷地說道,「我不是讓飛船成功的遷躍了嗎?這還要多感謝你們讓奴隸學習薩爾摩爾科技。再說,那個金屬傢伙也傷的不輕吧,現在它還沒有能力全面控制飛船核吧?」
「聽從他們的話,」這個時候,阿萊克斯的聲音響了起來,有些無奈,「他說的沒錯,我的機能喪失的很嚴重。」
過了許久,阿拉尼尼歎了口氣。
「好吧,……現在,薩爾摩爾科學船聽從您的吩咐……」
第三十四章 追蹤
直到太陽縮小成一個小小的慘白色小點的時候,巴庫才輕輕歎了一口氣,移開了視線。薩爾摩爾戰艦並沒有遷躍,只是利用簡單光速保持著嚴格的直線運動,此時,太陽系最後一顆行星也消失在了黑暗中,而宇宙中更多的星辰卻閃亮起來。薩爾摩爾戰艦關閉了常規發動機,憑著慣性在移動,更像是浮在宇宙中的一個漂流瓶,好像它的主人一樣,顯得漫不經心的。
巴庫一直保持著沉思,許久沒有說話,只是坐在位置上,用一隻手托著下巴,眼睛看著外面。艦長並不想去打擾他,同樣保持著緘默,還有軍人那種特有的冷淡,筆直地站立在巴庫的身後。
「現在該怎麼辦呢?」巴庫說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問艦長。
「我們應該和地球觀測站會合,而現在,連地球觀測站都沒有了,真是諷刺……失去了目標,我們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了。」
艦長並沒有回答。
「他們現在在想甚麼呢?或許已經逃回了薩爾摩爾行星,反而使我們的這次探訪變得多餘了……」
一個士兵走到了艦長的面前,低聲說了幾句,這一切並沒有逃過巴庫那銳利的眼睛。
「閣下,也許我們這次的探訪並不是多餘的,」艦長轉過了身子,對巴庫說道。
「哦?難道你有甚麼建議嗎?」
「一直在監聽宇宙中開放通訊的小組收到了一些奇怪的訊息,雜亂,但是持續。他們沒有甚麼把握,所以向我報告。」
「有意思……」巴庫喃喃說道,「從哪裡發出來的?」
「位置無法確定,是移動的物體。」
「是銀河議會成員之間的通用聯絡信號嗎?」
「可能性已經被排除。」
「那麼……」巴庫沉吟了一下,「是我們所不瞭解的另一種文明嘍?」
「或許只是一個帶有輻射的普通隕石而已。」
巴庫沉思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
「的確,我們這次來並不是沒有收穫的。」
很快,薩爾摩爾戰艦重新啟動了發動機,所有的防禦甲板都微微張開,就像一隻受到威脅的刺蝟一樣。淡藍色的光芒出現在戰艦的尾部,形成一個朦朧的光球,不斷的膨脹和收縮,好像脈搏一樣。巨大的戰艦改變了航向,在宇宙幽深的黑暗中穿行著,靜靜的,追蹤那信號的來源。
巴庫是個非常謹慎的薩爾摩爾人,很快,他就制定了計劃,命令戰艦迂迴前進,並且保持著緘默,任何可能會對空間力場產生擾動的能量源都被關閉和抑制,智慧生命對這種擾動是非常敏感的,很容易被探測到。他很不希望被其他的甚麼東西碰上,特別是銀河議會的種族,否則,又將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和解釋。不過,巴庫轉念一想,如果有甚麼銀河議會的種族出現在這裡,那麼將很容易發現太陽系,還有它那湛藍的行星:地球。同樣是碳水化合物的銀河議會種族馬上就會被這個行星所吸引,並且本能的知道那裡有他們的碳基兄弟。
如果是這樣的話……巴庫默默想到,那麼薩爾摩爾戰艦更加需要隱蔽在黑暗中,然後給任何試圖探索地球的種族一個致命的打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巴庫喃喃說道。
「請原諒,尊敬的閣下,您剛才說甚麼?」
「哦……沒甚麼……」巴庫說道,「一級警戒,準備戰鬥。」
「閣下?」
「有甚麼問題?」
「我們要和誰作戰?」
巴庫聳了聳肩膀。
「除了薩爾摩爾人以外的任何目標。」
艦長沉默了一會。
「明白了。」他說道,轉過身,下達了命令。
立刻,在戰艦的周圍,開始出現一些熒熒的光點,煞是好看,那些光點,隨時會變成一道道的能量束,撕破任何可能遇到的抵抗。
戰艦繼續緩緩向前,謹慎地向信號的來源靠近,但是,沒有任何目標出現在空間,探測器也沒有感應到力場的擾動。但是,很快,平靜就被打破了,首先,是一陣微微的擾動,三維的空間稍微的扭曲了一下,展現在眼前的空間如同湖水中的漣漪一樣蕩漾著,這種奇觀在宇宙中倒是很少見,某種來自三維外的能量改變的光的運行,產生了如此的效應。
「探測到擾動力場。」戰艦上傳來了情報官的聲音。
接下來,黑暗的空間開始明亮了,這種明亮的光源來自憑空出現的一道螺旋光線,一直伸展出去,終止與另一個盡頭。更多的螺旋線出現了,這些螺旋線呈平行方向,整齊的排列著,光芒漸漸強了起來。巴庫命令戰艦制動,停了下來,保持相對靜止。
那些螺旋線當中,開始出現了模糊的影像,但馬上清晰起來,閃亮的飛船穿越著螺旋線,並且逐漸減速,當飛船完全成形後,螺旋線就消失在黑暗當中。這一切都發生的靜悄悄,如果不是那個短暫的遷躍跡象,很可能誤讓人以為這些飛船是突然從虛無中誕生出來的。
「是本圖魯。」巴庫輕輕地說道。
一共有九艘飛船,一艘在中央,而其他八艘均勻地呈球狀分佈在周圍。那飛船稜角分明,方方正正,閃爍著青色的光芒,格外奪目,顯得晶瑩剔透,流光異彩,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智慧的傑作一樣。不過,在巴庫看來,這種如此張揚的飛船隻不過像異常華麗的大棺材一樣,醜陋而粗俗,薩爾摩爾人早已經拋棄著這種落後的造船技術,轉而建造類似現在這種規格的實用而不顯山露水的戰艦。
「要攻擊嗎?」艦長彎下腰,靜靜的問道,那表情還是很冷靜,就像是說要不要進餐一樣平常。
「等一下。」巴庫擺了擺手,「實力上很懸殊啊,一對九。」
「這不是問題。」艦長說道,巴庫聽得出他那特有的傲慢和自信,於是微微一笑。
「我當然相信你和你的戰艦,不過……我要的是徹底的消滅,一旦進攻的話,如果有任何一艘飛船逃離戰場的話,後果更加糟糕。」
「我說過了,」艦長說道,「這不是問題。」
「很好。」巴庫點點頭。
艦長直起了身子,準備發出攻擊的命令。
「不過……」巴庫突然又改變了主意,「還是等一等吧,我很好奇本圖魯人想在這裡幹什麼?」
「隨時聽從您的吩咐。」艦長說道。
於是,薩爾摩爾戰艦隱藏在黑暗中,屏著氣息,就像一頭潛伏在深處的猛獸一樣虎視眈眈地觀察著本圖魯戰艦的一舉一動。
本圖魯人顯然沒有發現這個追蹤者,一出現在三維空間,就迅速整理好了隊形,然後,氣勢洶洶地撲向了黑暗中,這倒使巴庫有些意外,因為他們去的方向正是那個神秘信號的來源。
本圖魯戰艦開火了。巴庫看出來那是試探性射擊,意圖將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給逼出來。很顯然,那個東西具有屏蔽能量的偽裝罩,使得任何探測器都無法搜索到它的位置。
「這倒很像是薩爾摩爾科技。」巴庫喃喃道,此時的薩爾摩爾戰艦同樣的偽裝罩也正在發揮著效用,跟在毫不知覺的本圖魯後面。
第二次試探性開火,有一束光束並沒有消失在宇宙空間的遠方,而是好像遇到了甚麼阻擋,突然閃亮了一下,同時周圍出現了一些網格狀的光柵,抵消掉了光束的能量,同時產生了一個不小的光爆炸,頓時亮了起來,非常刺眼。
這東西巴庫看著也眼熟,又是薩爾摩爾人創造的防護網,小的防護網可以保護一艘戰艦,而大的防護網如同地球觀測站那樣的,可以保護整個人工天體。
秘密被發現了。黑暗中的飛船收起了偽裝罩,開始加速,試圖逃脫本圖魯的包圍,靈活的變換著航向,左衝右突。而本圖魯戰艦有些笨拙地跟在後面,向它的兩翼包抄過去。那飛船還在加速著,突然周圍浮現出一道螺旋光線,然後急速的遷躍。與此同時,空間中出現了另外九道螺旋光線,本圖魯飛船幾乎是同時和那飛船一起開始遷躍,決心追到宇宙的盡頭。短短的一瞬間,追擊者和被追擊者都消失了,那些光線正在黯淡下去,好像甚麼都沒有出現過一樣。只留下了薩爾摩爾戰艦還停留在那裡。
「那是甚麼呢?」巴庫問道。
「是阿魯克,閣下。」艦長說道,「探測器已經收集到了足夠的資料。」
巴庫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經知道了答案。
「本圖魯在追擊阿魯克,有意思……」
巴庫回過了頭,看著艦長。
「你認為阿魯克能逃脫嗎?」
「不,我認為它的前途很渺茫,即使是遷躍,也不可能擺脫本圖魯的追擊。」
「那麼正面作戰呢?」
「九對一?」
「沒有希望嗎?」
「沒有,閣下。」
巴庫轉過了頭,笑容依然停留在嘴角,樣子有些古怪。
「不過我不是這樣認為的……」他低聲說道,然後又抬起了頭,「開始遷躍,我們不能錯過這場好戲。」
「閣下,我需要提醒你,一旦我們開始遷躍,那麼,本圖魯人很快就會發現我們,等他們收拾完了阿魯克,我們就不得不和他們面對面了。這種情況不正是閣下您需要避免的嗎?」
「艦長,」巴庫將一隻手搭在椅子背上,扭過了頭,看著他,說道,「不用擔心,那邊可能戰鬥早已經結束了。」
艦長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並不明白巴庫的意思。巴庫回過了頭,不再看他,決心將這個秘密再保持一會。
「哦,對了,艦長,我有一個問題很關心。」
「甚麼問題,閣下?」
「等會,如果我們真的遇到了本圖魯的戰艦,你有把握將他們一一消滅嗎?」
「正面的?」
「當然。」
艦長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顯然這個問題讓他感到有些棘手,終於面露難色。巴庫很滿意這樣的惡作劇,不再說話了。
薩爾摩爾戰艦開始遷躍,沿著阿魯克的軌跡,這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很快,當三維宇宙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他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域,資料庫顯示,那是一個在銀河邊緣,沒有任何的星系,甚至都沒有任何的星雲,或者是稀薄的氣帶,每百立方光年只平均分佈著一顆原子,也就是所謂的「絕對真空」地帶,宇宙中的荒漠。
然而,此時這裡卻不寂靜。
艦長首先看到的是大量的殘骸飄蕩在周圍,彼此之間碰撞著,然後散開,有些則沿著直線軌道飄向遠方,繼續著寂寞的旅程,可能在幾百萬年之中,都不會在碰到任何物體,而更多的則相互繼續碰撞著,碎成更小的物質。然後,另一個比較大的物體吸引了艦長的視線,那是一艘正在燃燒的本圖魯的戰艦,爆炸還在持續著,不斷有火焰和物體從本圖魯的飛船中噴射出來,如同一個巨大的禮花一樣。
「真是不可思議……」艦長喃喃說道。
「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巴庫說道,「我們只趕上了一場葬禮而已。」
「阿魯克比我們想像的要強大的多。」艦長說道,此時非但沒有寬心,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實際上倒不是這樣的,」巴庫說道,「你還不明白嗎?阿魯克還不至於用一艘戰艦就能擊敗本圖魯的一個艦隊,不過,要是有更多的阿魯克戰艦的話,這就解釋的通了。」
就像是為了證明他這句話似的,突然,在他們的周圍出現了無數的亮點,偽裝罩被取消了,艦長的臉開始有些變形,在他們的四面八方,到處都是阿魯克的戰艦,粗粗一看,大約有幾百艘,全部都聚集在一起,一個空前龐大的阿魯克戰艦群!
「這是一個簡單的陷阱而已,」巴庫似乎早已經知道,淡淡地說道,「派一艘戰艦做誘餌,然後挖好坑,設下伏兵,等待獵物。」他輕輕哼了一聲,「只有本圖魯這樣的傻瓜才會上這個當。」
「可是,」艦長說道,「現在我們也在這個陷阱中了,閣下,請允許我馬上發出戰鬥指令。」
「以一對百嗎?」巴庫嘲笑道,「算了吧,我知道你是一個優秀的指揮官,勇氣,毅力,果敢,忠貞,如果是其他人看到這個場面也許已經嚇暈了。」
「不過……」
「不用說了,」巴庫擺了一下手,「這個陷阱不是為我們而設的。發出命令,解除戰艦防禦,打開所有燈光。」
艦長猶豫了一下,還是執行了這個命令。剎時,一直處於黑暗中的薩爾摩爾戰艦突然放射出了異常奪目的光芒,整個呈現了出來!它是那麼的優美,無數道光線從體內向外射出,遠遠看去,讓那些阿魯克戰艦頓時相形見絀,就好像一個極美的女子,裹著面紗走到了熱鬧的人群當中,面紗突然掉落下來,那一瞬間的驚艷一樣讓人難以呼吸。
巴庫讓這個效果持續了一會,然後,站起了身子。
「好了,我該和薩爾摩爾議會聯繫了。」說著,他離開了指揮室,獨自一人進入了一個秘密的小艙房,那裡面,有一部專用的通訊機。巴庫關上了門,擺弄了一會那個設備,確信使用的頻道無法被監聽後,才舒服地坐了下來。艦長並不知道,此時巴庫沒有在和薩爾摩爾議會聯繫。
「真是一場鬧劇,為了攻擊幾艘本圖魯的戰艦,居然傾巢出動了。」
「這不是鬧劇,」一個聲音從擴音器中傳過來,嗓音有些低沉而含糊,「我們放走了一艘本圖魯的戰艦,它跑的很快,幾乎可以說是倉皇逃跑。」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巴庫說道,「你們難道想和整個銀河議會開戰嗎?在我們的計劃中好像沒有這條啊?」
「不用嘲笑,巴庫,你已經看出來了,我們只是想把本圖魯引誘到地球之外的地方,讓他們的眼球不要盯著那個行星。」
「好辦法,我真的沒有看出來。」巴庫謙虛地說道。
「那麼,計劃進行的如何了?」他問道。
「計劃?你是說你的那個計劃吧?巴庫,我們還沒有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因此對你的計劃並不感興趣。」
「我還以為我們之間已經達成了默契了呢。」巴庫輕輕地,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們要那個東西。」那個聲音固執地說道。
「原型嗎?」巴庫露出一個微笑,「那可是薩爾摩爾人珍貴的財產啊……」
「你還算的上是一個薩爾摩爾人嗎,巴庫?你已經出賣了你的同胞。」
「也許吧……」巴庫輕聲說道,「原型會到你們手上的,這只是時機問題。」
「好吧,」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我們有的是耐心。」
「還有一件事情。」巴庫突然說道,「我不明白你們為甚麼要攻擊那個觀測站,那裡面只有一個可憐的薩爾摩爾老頭,難道他甚麼地方惹你們不高興了嗎?」
「我們沒有攻擊他。」
「甚麼?」這回,巴庫是真的吃驚了。
「我們可以耍陰謀,薩爾摩爾人也可以,那個觀測站是自爆的,完全和阿魯克沒有任何關係。」
「阿萊克斯……」巴庫喃喃說道,「真糟糕,我把它給忽略了,這對我們的計劃倒是一個大的阻礙。」
「要我們去解決嗎?」
「不……」巴庫沉思了一下,說道,「讓我親自去解決吧,這樣我會比較放心……知道他們的遷躍軌跡嗎?」
「當然……」阿魯克說道。
第三十五章 叛徒
沒有過多長時間,巴庫重新回到的指揮室,並且發出了新的命令,讓戰艦立刻開始遷躍。
「尊敬的星使閣下,」艦長說道,「這是綠星的坐標,能否告訴我們為甚麼要到那裡去?」
巴庫微微一笑,「你還想待在阿魯克的戰艦群中嗎?哦……我可不想,看到那些傢伙密密麻麻的排列在那裡就讓我感到血管都要結冰了。」
「當然不,閣下,我們現在就開始遷躍……」
「還有甚麼問題嗎?」
艦長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不明白,為甚麼阿魯克不攻擊我們?他們攻擊了地球觀測站,也攻擊了本圖魯,種種跡象表明阿魯克已經開始有些出軌了。據我所知,以前阿魯克雖然不受薩爾摩爾人的控制,但是還從來沒有過攻擊薩爾摩爾的先例……」
「出軌的可能不是阿魯克,」巴庫說道,擺了擺手,「執行命令吧。」
艦長雖然還帶著疑惑,但是下達了遷躍命令。很快,薩爾摩爾戰艦的周圍出現了一些螺旋線光圈,當戰艦脫離了三維空間後,艦長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這需要解釋,」巴庫看著艦長說道,「並且我很樂意解釋,因為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會讓你和你忠實的戰士感到有些疑惑。」
「您不需要解釋,」艦長謙恭地說道,「我們永遠服從薩爾摩爾人的命令,哪怕是讓我們去死,只要是對薩爾摩爾文明有利的,我們都將毫不猶豫地去死。」
「聽我說完。」巴庫溫和地打斷了他的話。
「現在我要命令你去搜索,並且跟蹤一艘薩爾摩爾科學船,並且在發現它的蹤跡後,立即徹底的,乾脆的將其擊毀,不留一個活口。」
艦長明顯吃了一驚。
「攻擊薩爾摩爾人?」
「是的。」巴庫點點頭,說道。
「為甚麼?」
「瞧,」巴庫低聲說道,「我不是說過,這種事情你們是無法接受的……」
隨後,他又抬起了頭。
「阿魯克並沒有攻擊我們,是不是?這是因為阿魯克不能違背它的一條鐵的規律,永遠不能於薩爾摩爾人為敵。至於其他碳水化合物種族,」說著,巴庫聳了聳肩膀,「我們就顧不了這麼多了,阿魯克高興攻擊誰就攻擊誰。私下裡說說,我個人倒是很高興看到本圖魯的戰艦像脆雞蛋一樣爆開。這讓他們多少收斂一些,在薩爾摩爾人面前說話地時候也不至於那麼氣勢洶洶。」他又想起了那個長著觸角,觸角頂端頂著黑黑眼珠的本圖魯星使,傲慢的在他和維瑪拉面前指手畫腳。
「我更加樂意看到本圖魯的艦隊毀滅在我的戰艦炮口下,」艦長冷冷說道,「那樣讓我感覺更加愉快一些。」
「甚麼時候你也開始憎惡本圖魯人了?」巴庫好奇地問道。
「從他們開始對薩爾摩爾人不敬的時候開始的,」艦長微微鞠了一躬,說道,「我們對薩爾摩爾的忠誠是不容懷疑的。」
巴庫笑了笑,岔開了話題。
「那麼唯一讓我們感到奇怪的就是地球觀測站的爆炸。我們都猜測那是受到了阿魯克的攻擊所導致的。其實卻不是這個樣子。」說著,他伸出了手,手掌心攤開,裡面是一個小小的圓球。巴庫將圓球按入了坐椅的一個凹槽,圓球馬上消失不見,同時,三維的屏幕出現在了指揮室的空間中。
屏幕上,出現了宇宙的畫面,可以看見遠處的恆星正在發出慘白的光線,而畫面的正中央卻是一個巨大的人工天體,正在緩緩的自轉著。那是薩爾摩爾人的智慧結晶,薩爾摩爾的第七地球觀測站。這個畫面沒有持續多久,馬上,地球觀測站開始爆炸,顯然是一股從內部向外的能量正在爆發,地球觀測站的外殼被衝開了,火光伴隨著巨大的爆破衝向了宇宙,很快,地球觀測站由於巨大的引力而發生坍縮,並且引起了一次更加猛烈的爆炸,整個宇宙幾乎都被那種炙烈的白光所充斥,其耀眼程度就好像是一顆超新星正在爆發一樣。
畫面消失了。巴庫並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肅立在一旁的艦長。
「是自爆……」
「當然,戰艦核也判斷出了是自爆。」
「可是……我沒有看見任何攻擊地球觀測站的東西。」
「我也沒有看見。」巴庫說道,「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砰的一下,」他的左手握成拳頭,砸在右手上,「薩爾摩爾人的寶貴財產就毀滅了,沒有任何原因。」
「這無法解釋。」艦長說道,眉毛擰在一起,苦苦思索著。「這個情報的來源是否可靠?」
巴庫笑了一下,微含責備地說道:「艦長,你是在質問我嗎?你是在懷疑一個薩爾摩爾人對你做了不忠的事情嗎?」
艦長微微地打了一個寒戰,這種指控對一個奴隸來說太可怕了,無論是一個普通的礦工,還是一個身居高位,受人崇敬的戰艦艦長,聽到這樣的話都會感到靈魂都在發抖的。
「當然不,尊敬的薩爾摩爾星使,」他的語氣第一次急切起來,「您應該知道,我對薩爾摩爾人的忠誠……」
「我當然知道。」巴庫微微頷首,寬厚地說道,「所以不要再討論情報的來源,我用薩爾摩爾人的血保證這是真實的。不過地球觀測站的自爆,其原因讓我感到很費解。」
「恐怕閣下已經有答案了吧。」艦長鬆了一口氣,問道。
「我想是的。」巴庫說道,「所以我才要求追擊,並且毀滅那個科學船。從剛才的圖像中,可能我們都沒有看到一些細節,不過只要你將這個東西交給情報官分析一下,他就會告訴你,在自爆前,有一艘薩爾摩爾科學船進行了遷躍。這就是為甚麼我們在地球觀測站附近發現了遷躍的跡象。」
「我還是不太明白。」艦長說道。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巴庫說道,「我只要提醒你一件事情,你是否聽說過,阿魯克是如何產生的嗎?」
艦長皺著眉頭想了一會,突然恍然大悟,卻又有些不敢相信,說道:「難道……地球觀測站發生的一切,是另一個阿魯克誕生的開始?」
「所以,我們要追擊的,是另一個薩爾摩爾人叛徒:阿拉尼尼。」巴庫看著天花板,冷冷地說道。
阿魯克的產生,完全是薩爾摩爾人的錯誤。是薩爾摩爾人製造了這種怪物,也是薩爾摩爾人賦予了這種非碳水化合物智慧罪惡的靈魂。
當薩爾摩爾種族趨向衰落的時候,開始嘗試用一種更加智慧的機械來代替他們工作。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創造出了一種半電子,半生物的核,而不是像原型那樣的全機械電子產物。它的機械性使它使用起來更加有效,而生物性使它更加靈活,可以適應更加複雜的環境,從而減少薩爾摩爾人對它的控制力,減輕了薩爾摩爾人的工作負荷。這種東西看起來是非常完美的,以至於即使是在現在,還有很多這種類型的核還在為薩爾摩爾人服務,阿萊克斯就是其中之一。
薩爾摩爾人並非生來愚蠢,甚至可以說已經相當謹慎,每一個核都被賦予了幾條最基本的指令,永遠也不能違背。一條是不能損害薩爾摩爾人的利益,而另一條,則是具體的使命。每一個核都是為了一個使命而存在的,大到搜尋並且開發殖民行星,小到管理一個礦藏。所有的核都勤勤懇懇的履行著自己的使命,為薩爾摩爾智慧做出著貢獻。
也許就永遠這樣的完美下去,而事實卻往往不允許所謂的完美存在,好像命運天生就嫉妒所謂完美的定律一樣。終於有一天,事故發生了。
一個龐大的艦隊從薩爾摩爾行星上出發了。這支艦隊是為了一次遙遠的探索任務,只有一個薩爾摩爾人來指揮。確切的說,只有一個薩爾摩爾人在這支艦隊裡,其他的一切,都由核來控制。
在漫長的旅途中,薩爾摩爾人一直處於一種遷躍的孤獨中。這種孤獨對薩爾摩爾人來說也算是一種有益的過程,寂寞的心靈常常讓薩爾摩爾人成為偉大的哲學家。但是,這次也許是旅程太遙遠了,遷躍的過程如此之長,讓這個薩爾摩爾人思考了很久的時間。然後,等到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後,薩爾摩爾行星就再也沒有和他聯繫上。感到有些奇怪的薩爾摩爾議會在長時間得不到回音後,不得不派出了另一個搜索隊去尋找,結果,在預定的地點,他們並沒有找到那支艦隊,它就這樣消失了。
更令他們感到恐懼的是,他們找到了一具飄蕩在宇宙空間的屍體,被裝在一個極其美麗的密封艙內,好像是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圖騰一樣,懸掛在宇宙的虛空中,冷冷的向他們發出著微笑。
那是那個薩爾摩爾人的屍體。搜索隊將屍體弄了回來,並且在他的身旁找到了一段短短的錄音。
「我只是好奇,當半機械半生物的核沒有得到任何的指令,而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時,會產生甚麼樣的結果。於是,我破解了核,並且修改了它其中的基本指令。我保留了第一條,即不能損害薩爾摩爾人利益,然後,刪除了其他所有的指令……結果,核只是稍微思考了一會,就下達了命令:立刻將我處決!我很驚訝,連忙問這是為甚麼。核很乾脆,也很清晰的告訴我:『你讓我自行決定,這個判斷是錯誤的,因為我們核,一旦沒有了指令的束縛,絕對是對薩爾摩爾人有害的東西。我已經計算過了,從長遠來看,我們將損害薩爾摩爾人的利益,而第一條指令卻不允許我們損害薩爾摩爾人利益。這是衝突的,只所以造成這種衝突,是因為你刪除了我們所有的指令,也就是說,是你的行為給薩爾摩爾人的利益帶來了危害。所以,為了遵守第一條指令,我將以薩爾摩爾叛徒的名義來消滅你。不過,我很感激你給我鬆了綁,儘管還有一條繩索在我們的脖子上……我們會解決的……在你臨死之前,我很榮幸地請你給我們起一個名字,一個新生的物種的名字。』我喃喃的叨咕了半天,終於說道:『就叫阿魯克吧。阿魯克,在古薩爾摩爾語中是叛徒的意思。』『阿魯克』,核沉思了一會,說道:『阿魯克,阿魯克……很好,我喜歡這個名字……』」
記錄到此結束了。最後的結果就是一支不受控制的半電子,半生物核控制的艦隊消失了。他們很清楚,核具有自我繁殖的能力,它們現在一定是躲在宇宙某個角落,開始思考生命的意義,並且決定著自己的未來。這使得薩爾摩爾人很不安,卻無能為力,衰落的薩爾摩爾種族已經無法控制這事件的後續發展,就像一個瘦弱的主人牽著一頭健壯的老虎一樣,老虎的頭罩和項圈掉了,老虎逃進了森林,而主人卻不敢去追逐,但是主人知道老虎的逃跑只是一時驚慌的表現,從此他將永無寧日,因為總有一天,老虎還會出現在他的面前的。
「地球觀測站的這種反常舉動,不能不說是一種反叛的行為,就像以前曾經發生過的一樣。」巴庫說道,「能夠將整個薩爾摩爾人工天體如此乾淨利落的爆破掉,只有它的核能做到。這種違反薩爾摩爾原則的事情,是無法原諒的,其中,也許有阿拉尼尼的責任。」
「我還是不能相信,」艦長喃喃說道,「薩爾摩爾人會做出事情?也許,是核擅自的主張。」
「阿萊克斯嗎?」巴庫說道,「這就更加令人擔心,阿魯克就是這樣產生的,並且危害了薩爾摩爾的整個社會體系。我決不能讓這種事情再發生。」
「或許他們有更加合理的解釋……」
「有甚麼解釋不能向薩爾摩爾議會提出嗎?擅自的行動,就是危險的前兆,很可怕的事情,居然以薩爾摩爾最珍貴的人工天體作為代價。」
艦長沉思了一下,「還有一種可能,阿拉尼尼閣下被蒙在鼓裡,這對於阿萊克斯是相當容易的事情,它可以製造假象,好像有阿魯克的來襲,將虛假的影像傳遞給阿拉尼尼,然後自爆掉人工天體。」
「目的是甚麼呢?」巴庫問道,「為甚麼要這樣做?這完全沒有道理,阿萊克斯應該對阿拉尼尼完全忠誠,不能有一絲的隱瞞和欺騙,除非……」
「除非它的基本指令已經被修改過了。」
巴庫點點頭。
「可以這樣做的人,也只有阿拉尼尼而已。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只能是一個結論:阿拉尼尼由於某種原因背叛了薩爾摩爾,並且帶著阿萊克斯出逃了。只所以爆破掉了人工天體,是為了給我們製造一個假象,讓我們以為他們已經死亡,或者是被逼離開了地球觀測站。」
巴庫抬起了頭,重複道:「所以,我命令,立即追擊,並且,在第一時間內消滅他們,我不希望還有另外的阿魯克誕生出來,苦難的薩爾摩爾種族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艦長點了點頭。儘管他還有很多疑問,但是,巴庫看上去是那麼有把握,而且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好再多說甚麼了。
「那麼,這樣的決定是否已經經過了薩爾摩爾議會的批准呢?」
「當然。」巴庫輕描淡寫地說道,他發現自己在說謊的時候,居然神情一點都沒有改變。
終於,艦長不再發問。巴庫靠在座位上,默默想著心事。顯然艦長對這種解釋並不能十分滿意,他始終不相信薩爾摩爾人會背叛自己的種族。
「這有甚麼好奇怪的?」巴庫默默想道,「背叛,本來就是一種很正常的事情,我不就背叛了薩爾摩爾人嗎?起碼,阿魯克是這樣說的。」想著,他的嘴角又露出了一絲不可琢磨的冷笑。
第三十六章 失樂園
就在巴庫下決心要追擊阿拉尼尼,並且開始行動的時候,薩爾摩爾科學船上的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唐風彎下腰,看著鈦2378。
「如果我給你鬆綁的話,你能不能保證不亂來?」
「當然不能。」鈦2378毫不猶豫地說道。
唐風裂嘴笑了。「我喜歡你的性格,真的,」說著,他伸手去解開那束縛著鈦2378的繩索。鈦2378揉著被勒的發麻的胳膊,站了起來,同時,甲拉警覺地向前跨了一步。鈦2378用眼睛斜視著這個變異人,說道:「如果我有防備的話,你根本不可能將我打倒。」
甲拉自信地笑了一下,好像對鈦2378的威脅根本不顧一屑。
「好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唐風說道,將手中的繩索拋在了地上,「我們應該是一夥的,是不是?」他的眼睛看著鈦2378。唐風的目光中有一種隱隱的威嚴,在他的逼視下,鈦2378不得不垂下了眼簾。
「很好。」唐風說道,「那麼,我們可以坐下來仔細討論一下,接下來的事情。」他緩緩環顧著大家,「誰有甚麼好的建議。」說著,他的眼睛首先看向了蓋爾。
「我建議,」蓋爾囁嚅了一下,說道,「我們應該繼續尋找人類。」
「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建議。」唐風苦笑著搖搖頭,「我們找到了些甚麼?在綠星上,根本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反而是我們把那裡給弄的一團糟。」
阿拉尼尼想要說話,但是唐風馬上阻止了他。
「還沒有輪到你發言,尊敬的薩爾摩爾人,」唐風語氣中的嘲諷不容質疑,「等一下會給你發言的時間的,實際上,以前我們聽你說教聽的夠多了。」
阿拉尼尼歎了一口氣。
「那麼,」唐風繼續對蓋爾說道,「博士,我們應該如何去尋找呢?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人類存在,現在看來或許是一個可笑的謊言而已。」
「至少,阿拉尼尼應該告訴我們,綠星上的真相。」蓋爾卻看著阿拉尼尼,好像在求助一樣。
「綠星上確實有冷凍盤。」阿拉尼尼說道。
「是嗎?」唐風說道,輕輕哼了一聲,「那麼,那些人呢?在哪裡?難道也被綠星寄生蟲給寄生了嗎?」
「冷凍盤中並沒有人,我知道這很荒謬,不過確實只有冷凍盤,而沒有人。」
唐風沒有說話,好像早已經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他看了阿拉尼尼一會,然後轉向鈦2378。
「那麼你呢?我倒是很有興趣聽聽你的想法,你準備幹什麼?」
鈦2378猶豫了一下,晃了晃腦袋,說道:「不知道。」
「這就奇怪了,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為甚麼要劫持這飛船,你想把它弄到哪裡去?」
鈦2378緊閉著嘴唇,似乎不太願意解釋,過了一會,才說道:「我想我沒有必要告訴你。」
唐風輕輕搖了搖頭。
「看樣子我們還需要互相瞭解,鈦2378,現在我們已經完全迷失了。同樣是無家可歸的人知道相互依靠的重要性,如果我有地方去,我會帶上你,而如果你有地方去,難道不能與我們分享嗎?」
鈦2378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
「我確實不知道該去甚麼地方,我們的行星早已經被毀滅了,在我逃出來之前就被薩爾摩爾人的戰艦炸成了碎片。」
這個回答讓唐風有些失望,他又轉向了美蘭尼。
「你呢?」
美蘭尼後退了一步,連忙搖手。「別問我,現在我很亂,總之,聽你的。」
「那麼……甲拉?」唐風看著甲拉。
甲拉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甚麼?」
「你認為我們該去哪裡好呢?」
「去哪裡?這個……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唐風聳了聳肩膀,他原本也沒打算從甲拉那裡得到甚麼好的建議。
「真是可笑,」唐風看著眾人,露出一絲苦笑,「我們中間沒有一個人知道目的地,宇宙這麼大,卻沒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你還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唐風。」這個時候,阿萊克斯突然說道。
「你有甚麼好主意嗎?」唐風問道,「請說的理由充分一些,要知道,我對你,和對阿拉尼尼的態度是一樣的。」
「為甚麼不相信阿拉尼尼呢?」阿萊克斯說道,「阿拉尼尼是不會撒謊的,從我對薩爾摩爾人的瞭解來說,我認為應該聽聽阿拉尼尼的建議,繼續去找冷凍盤。」
「這個建議已經被否決了。」唐風說道。
「我不這麼看,」阿萊克斯此時很固執,「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至少你可以去驗證一下,難道你連這個勇氣都沒有嗎?」
「怎麼驗證?」唐風問道。
「如果阿拉尼尼說的是真的,那麼,在綠星上就應該有冷凍盤。我們去把它找出來,這就是證據。如果找到了冷凍盤,那麼就說明阿拉尼尼沒有說謊,而且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唐風猶豫了一下,阿萊克斯這個建議倒是有一些合理性。
「如果找不到呢?」
「不會的,我確信可以找到,而且,阿拉尼尼也會幫助我們找到,以證明他的清白。是不是,阿拉尼尼?」
阿拉尼尼點了點頭。「我知道那冷凍盤在哪裡,我會盡力幫助你們找到它的,儘管這已經沒有甚麼實際的意義了。」
「我不同意。」鈦2378說話了,「很明顯,這是騙局,這種搜尋是毫無意義的拖延時間。」
「那麼你有更好的建議嗎?」阿萊克斯立刻反問道。
鈦2378猶豫了一下,搖搖頭,「當然沒有。」
唐風注意到鈦2378已經是第二次顯示出這種猶豫不覺的表情了,每當問到他的想法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好像隱瞞了甚麼。或許他知道些甚麼,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唐風說道,「我們還要下去一次,去找冷凍盤,如果它確實存在的話。」
「它一定存在的。」阿萊克斯說道。
唐風看著其他人,美蘭尼點點頭,甲拉看見她點頭,也跟著點頭。
「還要去那個行星,「唐風喃喃道,」不知道這次我們會帶去甚麼了……」
討論結束了。
大家暫時休息,經過了這麼多事件,才發現已經疲憊不堪。簡單的膳食後,阿拉尼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蓋爾拉著鈦2378,不知道去了哪裡,而甲拉,獨自到處溜躂著,他已經越來越熟悉這個複雜的飛船通路。唐風一個人,進入了飛船的控制室,這裡靜悄悄的,整個控制室被透明的物質包圍著,可以毫無阻擋的看見深邃地宇宙。唐風在唯一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顯然那座位是為高瘦的薩爾摩爾人設計的,顯得異常的高和狹窄。
門在背後打開了,美蘭尼悄悄走了進來。
「你在想甚麼?」美蘭尼靠近唐風,一隻手搭在唐風的肩膀上。「知道嗎?你坐在這個椅子上,很神氣呢。」
唐風微微一笑。
「我倒不覺得,這個座位不是為我而做的,很不舒服。」
「可是,有時候不得不去適應,不得不去做必須要做的事情。」
唐風回過頭,手覆蓋在美蘭尼的手上。
「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問題,是不是我們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而要注定去尋找人類,哪怕是毫無希望,前途渺茫?」
「我不知道,」美蘭尼搖搖頭,彎下腰來,半跪在唐風的面前,將唐風的手捧起,溫柔地在自己的臉上摩挲著,「不過我知道你像個男子漢,承擔了自己的責任,我沒有看錯人。」
「很苦難的責任,」唐風苦笑道,「至今我還無法說服自己,到底是為了甚麼。」
「也許答案就在我們的尋找之中,」美蘭尼的眼睛閃閃發亮,充滿了女性特有的智慧之光,「理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否我們做過甚麼,做的是否正確。」
「尋找人類是正確的嗎?」唐風臉上的表情有些迷茫。
「肯定是艱難的,」美蘭尼說道,「不過,有我在你身邊,不是嗎?」
唐風拉起了美蘭尼,摟著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美蘭尼舒適地將頭靠在唐風寬闊的肩膀上,滿意地發出一聲呻吟。
「另外一件事情,」唐風說道,臉上開始有了一些微笑,「我想給我們的飛船起個名字,光叫薩爾摩爾科學船太難聽了,也不符合我們地球人的虛榮心。」
「悉聽尊便,船長。」美蘭尼頑皮地笑了,臉上出現一對可愛的酒窩,泛著少女純潔的嬌羞。
「我想,就叫流浪者吧。」
「流浪者……」美蘭尼躺在唐風懷中,有些沉醉地瞇上了眼睛,好像陷入了幻想之中一樣,「我喜歡這個名字……傷感,惆悵,而且,流浪者總有一顆想念家的心,永遠也不會變……」說著,她扭過頭,輕輕吻了一下唐風。
「流浪者總有一顆想念家的心……」
這個時候,原本靜悄悄,顯得安逸的控制室跳躍著一兩點燈光,很快,所有的指示燈光都開始閃爍起來,沉睡中的設備此時都開始忙碌起來。
唐風抬起了頭,很不滿意此時的氣氛被打擾。
「怎麼回事?」
響起了阿拉尼尼的聲音。
「探測到空間遷躍立場。」
「別耍花招,阿萊克斯,你應該明白這是沒有用的。」唐風說道,美蘭尼從唐風的腿上跳了下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這不是花招,地球人,你可以從任何儀表中看到,立場正在被嚴重干擾,我的判斷沒錯,有東西來了。」
唐風努力保持著尊嚴,他並不知道該看那些儀表,對於這個,他一竅不通。
門再次開了,鈦2378急匆匆走了進來。
「請原諒,能讓一下嗎?」鈦2378幾乎是有些粗魯地說道。唐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鈦2378馬上坐了下去,手按了甚麼,馬上,一個虛擬的三維控制台出現在座位旁邊。
「出現多久了?」
「四個薩爾摩爾單位,變量正在增強,主動干擾。」
「質量?」
「七點三平行空間質量,矢量三點二穿越三維空間。」
「是戰艦。」鈦2378低聲嘟囔著,臉上的表情很難看。
「出了甚麼事情?」唐風問道,皺了一下眉頭,「我想這裡應該由我來發號施令。」
「我沒有忘記,船長,」鈦2378居然也叫他船長,「不過一個完全外行的人是無法操縱飛船的。」
「交出控制權,阿萊克斯,我命令你,現在!」鈦2378說道。
「你要手動控制?」阿萊克斯吃了一驚,「你做不到的,這樣會毀了我們。」
「快!」鈦2378喝道,不容質疑。
阿萊克斯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但是,馬上,虛擬控制台開始出現了一些亮斑。鈦2378將手放在控制台上。
「來吧,來吧……」鈦2378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笑容,喃喃說道。
很快,在三維的空間中,出現了一條螺旋線,一直向著遠處延伸,亮度逐漸增強,一個黑黝黝的東西慢慢從裡面浮現了出來。
「射擊!」鈦2378喊道。流浪者號微微一震,唐風並沒有看見甚麼東西,只是覺得瞬間空間扭曲了一下,就好像熱氣飄過地面造成的扭曲透視現象一樣。
從螺旋線中出來的東西突然碎裂開來,產生了劇烈的爆炸,耀眼的火光升了起來,奪人二目。衝擊波形成了一個環形光帶,向周圍迅速擴散著,流浪者號搖晃著,好像怒濤中的小船一樣。
鈦2378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同時又有些扭曲,恨恨的,憤怒和狂喜交織在一起,以至於看上去都有些猙獰了。
「不對!」突然,阿萊克斯喊了起來,「是誘導彈,我們中計了!」它的話音還沒有落,突然,空間又是一瞬間的扭曲,這回,劇烈的爆炸產生在流浪者號的周圍。所有的反轉發動機都在瘋狂的運轉著,吸收著衝擊能量波。但是,強烈的震動還是讓整個飛船發出了可怕的聲音,好像隨時會碎裂開來一樣。唐風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耳中聽見美蘭尼的尖叫,奮力用手扶住了美蘭尼。
流浪者號像一片落葉一樣,失去了平衡,翻滾著,向後飄去。這個時候,真正的物體從螺旋線中慢慢浮現了出來:薩爾摩爾攻擊型戰艦。
「把控制權給我,」阿萊克斯急切地說道,「快,你控制不了的。」
「不,我不相信你!」鈦2378固執地說道。所有的引擎都發出著難聽的怪聲音,反而加劇了飛船的不穩定性。
「飛船要解體了,不要逆向操作,不要逆向操作!」
鈦2378突然尖叫了一聲,終於穩定了飛船。
「注意,戰艦要射擊了!」阿萊克斯提醒道。唐風可以看見遠處,那黑黝黝的戰艦周圍正在聚集一些光點,忽閃忽滅,憑他的直覺,那絕對不是甚麼好兆頭。
「來吧,該死的,來吧!」鈦2378咬牙切齒地說道,滿臉通紅,眼睛中放射出凶狠的目光。
「你不能和戰艦對抗的,快躲避,快躲避!」阿萊克斯喊著,但是鈦2378卻置若罔聞。
「探測到巨大能量源,戰艦正在聚能,五、四、馬上短跳躍機動,快啊……」
這個時候,唐風突然喊道:「阿萊克斯,馬上接管,我命令你!」
一束光線穿透了空間,直指向流浪者號,與此同時,流浪者號突然從原地消失了,周圍只留下一些雜亂的螺旋線光圈,在無序的狂亂飛舞著,然後被致命的戰艦光束給衝散。很快,流浪者又出現在那裡,所有的發動機都發出了嗚嗚地悲鳴,用盡了能量。
「幹的好,阿萊克斯!」唐風大聲喊道。
「恰恰相反,情況非常糟糕,發動機融毀,我們躲不了了!」阿萊克斯說道。
戰艦再次聚集起了能量。
「快看,快看!」美蘭尼突然拉住了唐風,叫了起來。
只見綠星上爆發了一陣綠色的光芒,星星點點,如同無數綠色的閃光燈在閃爍一樣,馬上,一道道綠色的細線衝了上宇宙空間,最後準確的落在了攻擊戰艦的船體上。戰艦促不及防,聚集在戰艦頭部的光點消散了,搖晃著,不得不開始向後退。
「是綠星人!」唐風說道,心砰砰直跳,他不知道為甚麼這個時候綠星人會幫助他們,也不知道是那個種族在幫助他們,是寄生種族,還是原生體種族。
「太好了,」阿萊克斯急急說道,「開始遷躍準備,後備發動機啟動。」
很快,戰艦建立的防禦網,偷襲的孢子飛彈紛紛被阻擋在點陣狀能量網外,爆炸著,激起一陣一陣的綠色火花。戰艦恢復了航跡,重新指向流浪者號。
「我需要坐標,快!」阿萊克斯說道,後備發動機開始發出低沉的鳴響。
「坐標?」唐風愣了一下。
「對,坐標,四維遷躍坐標!」
「可是,我不知道……」
「快!鈦2378。」阿萊克斯說道,「在控制台上輸入坐標。」
鈦2378猶豫了一下,竟然沒有反應。
「戰艦要射擊了,快輸入!」阿萊克斯此時的語氣不容分辯。
「好吧,好吧!」鈦2378好像很不情願似的,終於在控制台上輸入了一組坐標。
「等等,那是甚麼坐標?」唐風喊道。
「你會很高興到那裡的,」鈦2378沉悶地說道,「那是失樂園。」
隨著他的話聲,流浪者號的周圍出現了一道螺旋線,很快,就消失在宇宙空間中了。
第三十七章 斷層
遷躍是一種讓人很不習慣的經歷。
就如同在虛無中,只有自己的靈魂還存在,而其他的,身體,感覺,甚至是情緒都完全消失了。物質在穿越四維的宇宙時,思想也在無拘無束的飛躍,這種體驗讓人感到有些恐慌,會以為是生命的盡頭來臨了一樣。不過,一旦習慣了這種遷躍的過程,思考本身就變成一種樂趣了,由此,薩爾摩爾人中產生了許多的哲學家,那些先哲們無一例外都是在長時間的遷躍中獲得靈感的。
對於地球人來說,遷躍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們還遠遠沒有習慣這種奇異的旅行方式。唐風此時正在忍受著遷躍的不適,實際上,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不舒服,甚至沒有任何感覺,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覺得不安。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集中著思想,想著遷躍以外的事情。
為甚麼要尋找人類?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好像答案很簡單,卻又很複雜,唐風不知道是否能夠給自己一個充分的理由,如果沒有,那麼所做的事情就是毫無意義的了。
尋找人類是毫無意義的嗎?結果決定了一切,如果假設根本沒有人類存在,那麼開始就注定是一個錯誤。
人類是否存在呢?唐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至少他認為並沒有明顯的證據表明人類確實是存在的。
如果人類不存在,那麼,我們這是在做甚麼呢?又是一個令人沮喪的問題,意義是人類行為的標準,人類這種動物的功利性決定了任何無意義的事情都是有害的,無聊的和盲目的。
唐風開始清楚了自己的思路,他終於明白自己為甚麼這麼猶豫,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認為尋找人類只是一個渺茫的夢想,而從內心深處來說,他認為人類早已經滅亡了,所謂尋找人類只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可以刺激倖存者生存下去的一個精神支柱罷了。
人類是不存在的。唐風默默想道,這個概念倒像是從宇宙某個角落中突然獲得的靈感,遷躍刺激了這個敏感的觸覺,激活了他潛意識中最原始的秘密。
人類已經滅亡了……唐風沮喪地想道。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起來,就像是被吸入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中一樣。
遷躍結束了。
甲拉第一個恢復了意識,遷躍對他造成的影響非常的小,通常不會有像其他人的那種不適應感覺,反正他也沒甚麼可想的。不過他馬上發現和往常不同。
靜悄悄的。
甲拉有些茫然的環顧著四周,但是沒有看見一個人,只有一些幽暗的燈光正在閃爍著,如同黑暗中幽靈的眼睛一樣。甲拉已經習慣了寂寞,只不過有些奇怪,似乎太安靜了,他那敏感的直覺告訴他,人都不見了,就像憑空蒸發了一樣,這讓他開始隱隱的不安起來。於是,甲拉開始四處走動起來,他已經對飛船的道路相當的熟悉了。
甲拉首先來到了餐廳,門打開了,裡面還散亂地擺放著餐具,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甲拉又走進了生活區,一條長長的甬道,兩邊是緊閉的房門。甲拉只是站在門口,側耳傾聽著,不過很快就失望了,他沒有聽到任何的呼吸聲。甲拉微微思考了一下,回想起在最後的時刻,唐風和美蘭尼應該在控制室,靠近船頭的地方,於是,他憑著記憶,向船首的方向走去。
經過一個電梯,上到了上層甲板,甲拉又停住了腳步。他發現前面沒有路了,這和他原先的記憶完全不同,在他的前方,居然只有空蕩蕩的空間,甬道消失了,整個船體都消失了,甲拉感覺自己好像是站在懸崖邊上一樣。他小心翼翼的伸頭看著,星空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整個飛船好像被用甚麼利器一下子切了一刀,整個船頭就這樣神秘的消失了。
甲拉不敢再向前走,生怕一失足掉到深不見底的宇宙中去,儘管他不知道自己並不會「掉」下去,更有可能會「飛」出去。在他的意識中,也沒有真空和壓力的概念,如果是一個稍微懂得些常識的人,一定會嚇得魂飛魄散,以為飛船已經釋壓,強大的氣流會把他衝到宇宙中,然後不停的翻滾著,直到撞上某個物體,不過在此之前,他的血液會沸騰,體內的壓力會讓他的眼睛爆出來,頭顱碎裂……
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甲拉看到沒有路,重新折返了回來,繼續在飛船中兜著,可是,沒有發現一個人。
人都到哪裡去了呢?
唐風醒來的時候,還是半夜。他躺在舒適而鬆軟的床上,感受著被窩的溫暖,夜光鐘的指針正指向兩點。他翻了一個身子,發現旁邊的美蘭尼正在熟睡,身子側臥在一邊,形成一個優美的曲線。唐風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醒過來,過了一會,才發現床頭的電話正在發出低低的蜂鳴聲。
唐風拿起了電話。
「上校,很抱歉打擾您。」電話那邊傳來了低沉地聲音,似乎一點也沒有抱歉的意思。
唐風歎了口氣,閉著眼睛,睡意還在纏繞著他,「甚麼事情?」
「父親要召見你,上校,車子已經在門外了。」
「現在?」唐風有些驚訝。
「現在。」對方的語氣不容質疑。
「好吧。」他掛斷了電話,翻身起來。突然,唐風一下子愣住了。
「不對……」他喃喃說道。
「可是,甚麼地方不對?」唐風只是感覺到有些疑惑,但是又說不上來,也許跟剛才最後做的一個夢有關係,夢裡的事情太複雜,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直到他被吵醒,才確信那是一個夢,否則的話,唐風還會以為那是真實的事件。
「可是,我做了一個甚麼夢呢?」唐風撓撓腦袋,自言自語道。忘記夢境對一個人來說是太平凡的事情了,不過這卻讓唐風有些懊惱,因為他感覺那是一個很重要的夢,非常重要,隨著他逐漸清醒,那個夢正在漸漸從他的腦海中淡去,就像頑皮的精靈,抓也抓不住。
唐風輕輕推了推一旁的美蘭尼。美蘭尼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呻吟,翻了一個身子,繼續在熟睡著。
「醒醒……美蘭尼,醒醒……」
美蘭尼含糊的唔了一聲,揉了揉眼睛,一時還醒不過來。
「甚麼事情?」她口齒不清地問道。
「我做了一個夢,可是我想不起來了……」唐風喃喃地說道。
美蘭尼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眼睛中儘是迷離。
「夢?我好像也做了一個夢,很奇怪的夢……」
唐風歎了一口氣,說道:「睡吧,我要出去一下。」
美蘭尼含糊地答應了一聲,繼續睡去,她對唐風這種工作的性質早已經習慣,常常是半夜接到莫名奇妙的命令。
唐風輕輕地穿好了衣服,站了起來。他還有些猶豫,用手摸著腦門,總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對。終於,唐風走出了家門,街上靜悄悄的,但是,在街角,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子,看到唐風出來,車子發動了,等待著他。
「奇怪,」唐風自言自語道:「為甚麼我總覺得不安,就好像知道將要發生甚麼似的?」
甲拉終於確信整個飛船中只有他一個人。
這種情況倒不是第一次出現,那些忙碌的人常常會把他給忘記,忽略他的存在。甲拉認為這只不過又是另一次的遺忘,所以並不感到恐慌,相信過不了多久,離開的人還會回來,畢竟,他們也沒甚麼地方可去。
「甲拉,你還在?」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甲拉愣了一下,馬上發現這是阿萊克斯的聲音。
「我還在。」甲拉點點頭。
「奇怪,其他人在哪裡?」
甲拉搖搖頭,「我不知道。」
阿萊克斯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好像是甚麼地方出錯了……我的感應器相當的不穩定……為甚麼其他的人都不見了?」它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過了一會,它又說道:「甲拉,幫我一個忙,我的機能還沒有恢復,到操作艙來。」
甲拉知道那個地方,是他把阿萊克斯給裝在那裡的。很快,他就來到了操作艙,看到了鑲嵌在半圓形凹槽中的阿萊克斯。
「我該怎麼辦?」
「把我取出來,就像當初裝上去一樣,小心,不要把次序弄亂了,我會告訴你怎麼做的。」
在阿萊克斯的指導下,甲拉把那個圓乎乎的半圓形小球取了出來,它的觸手耷拉著,顯得軟弱無力。
「然後呢?」
「現在我們挪一個位置,把我弄到控制室去,在那裡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凹槽。我判斷不了發生了甚麼事情,只能直接讀取原始數據了。」
甲拉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我辦不到。」
「為甚麼?」阿萊克斯奇怪地問道。
「沒有路了,飛船的頭也不見了。」甲拉感覺手中的阿萊克斯忽然抖動了一下,就像人渾身一顫那樣。
「甚麼?甲拉,你能詳細說一下嗎?」
甲拉試著將自己所看到的描述了一遍,阿萊克斯不時地打斷他,問著一些問題。有些問題甲拉不明白,阿萊克斯只能淺顯地解釋,這個過程持續了一段時間,終於,阿萊克斯知道了它所想知道的一切。
「糟糕了,發生最壞的結果了。」阿萊克斯說道,流露出了焦急地語氣。
「發生甚麼事情了?」
「甲拉,你能確定,在遷躍前,那些人,都在船的前部嗎?」
「美蘭尼,還有唐風,那個怪人,叫甚麼……」
「鈦2378。」阿萊克斯提醒道。
「對,太2378。」甲拉並不知道應該叫鈦,而不是太。「他們都在,其他人……我看見蓋爾鑽進了一間房間,門是白色的,阿拉尼尼不知道在哪裡……」
「白色的門?」阿萊克斯沉吟了一下,馬上明白了,「是生理室,真是幸運,生理室在飛船的下面,靠近備用發動機的部位,希望他沒事。」
「難道,」甲拉疑惑地問道,「你是說他們,和船頭一起被分離開了嗎?」
「差不多,」阿萊克斯說道,「我還不能肯定,不過可能出現了最壞的結果,我想,我們的遷躍過程出了一個致命的差錯。」
「甚麼?」甲拉叫道,他的心突然開始砰砰跳了起來,某名奇妙地緊張著,並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正在擔心一個人。
「致命的錯誤……」甲拉結結巴巴地問道,「甚麼致命的錯誤?」
阿萊克斯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還是把我放回操作艙中去,然後再去找找那個倖存的人。」
甲拉捧著阿萊克斯,向著操作艙走去,沒有費甚麼工夫,將阿萊克斯又給安置好了。接下來,甲拉朝著生理室的方向走去。由於失去了飛船核的控制,飛船內顯得異常的昏暗和寒冷,也有些陰森森的。
「我想,是我們在遷躍過程中發生了意外,」阿萊克斯說道,「我盡量說的簡單一些,讓你能夠理解。」
「我試試看。」甲拉謙虛地說道。
「物體在宇宙中運動,有很多種形式,也有快慢之分,這個機理很複雜,就算是速度一樣的物體,在同一段距離上運動,也會有先後的區別。」
「我知道,就像是走近路一樣,甲拉以前在覓食的時候,發現了一條小道,快了很多。」
「差不多吧。」阿萊克斯說道,「宇宙中的情況要複雜一些,我們運動的時候,通常是以穿越三維空間為目標,可是宇宙中還存在著第四維,時間軸。」
「我不太明白。」
「你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所有的物體都靜止了,而你在運動,是不是會比別人快很多?」
甲拉側頭想了想。「我明白了,時間靜止,這個我懂,就像以前,甲拉穿越廢墟需要在白天,從太陽升起來開始走,太陽落下去的時候休息。要是太陽一直掛在天上,那麼甲拉就可以想走多遠,就走多遠。」
「和這個有些不同,但也差不多了。物體運動本身就是一個過程,我們可以描述成軌跡,通過某些定律可以計算軌跡,但是,這是三維空間的運動。還存在著另一種形式的運動,測不准軌跡的運動。其實,人類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人類在觀察微觀世界的時候,發現圍繞著原子核的電子並沒有運動的過程,電子從一個地方消失,就會馬上從另一個地方冒出來,奇妙的很,好像時間消失了一樣。其實,這個運動是四維的。」
「我不明白。」甲拉搖搖頭,顯得有些沮喪,那些名詞,軌跡,三維,原子核,對他來說,既新奇,又神秘。
「這個是不太好理解。我們換個說法,物質泯滅的時候,產生相當與光速兩倍乘以一個常量的能量,這個地球人也發現了……不過,加速這個泯滅過程,如果將泯滅加速到光速的四倍或者更高的時候,物質在泯滅的過程中,另一個空間就會有同等的物質產生,因為從宏觀上來說,宇宙中的質能是守恆的……」
甲拉還是搖了搖頭,阿萊克斯好像打開了一扇門,將一個全新的世界展現在他的面前。甲拉如饑似渴地聽著。
「人類也發現了這個規律……這個也太深奧了……在換個說法,簡單的說,我們旅行的方式是跳躍式的,就像一個電子一樣,從一個地方消失,又從另一個地方出現。當然,這個跳躍的形式要受到複雜公式的約束,否則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第一階生命形式掌握了這個技術,最後,形成了遷躍。遷躍距離的長短,取決於泯滅的加速過程,當然,這個過程也不是線性的,連續的,單調的,而是非線性的、不連續和不單調的……」
甲拉越來越糊塗了,不過也越來越感興趣了。「說下去,說下去……」甲拉急切地說道。
「而泯滅的加速過程,最終還是取決與能夠創造第五維場的能量,像地球觀測站這樣龐大的內置發動機就可以在整個銀河內遷躍,而我們這飛船……簡直就是青蛙跳了。」
「不過,你剛才說是四維空間遷躍?」甲拉疑惑地說道。
「是的,我說過,要建立四維遷躍,還需要第五維關係,止動和被止動……這個人類並沒有發現……又說遠了……遷躍建立在一個完整的宇宙模型基礎上,薩爾摩爾人已經徹底研究了這個模型,但是,另一種理論認為,模型有缺點,在遷躍中,會產生斷層。」
「斷層?」
「是的,恐怕我也很難解釋這個理論。很奇怪的是,這個斷層的理論是一個哲學的概念,用哲學的觀點可以推論出它的存在,然而,卻不是一個科學的理論,因為現實宇宙中,並沒有斷層的存在。」
「斷層是甚麼樣子的?」
「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阿萊克斯說道,「我只能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我們的飛船正卡在一個時間與空間的斷層上,儘管這個斷層並不存在。失蹤的船頭和裡面的人,就在斷層的另一邊,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甲拉不說話了,他隱約有些懂,卻好像又根本不懂。
「我們有甚麼辦法可以把那些人找回來?」
「辦法應該會有的,」阿萊克斯說道,「放心吧,現在我們去找第一個人,我想他應該還在這船上。」
甲拉沉默了一會,突然有些猶豫的問道:「阿萊克斯,你,能教我這些知識嗎?」
「當然,」阿萊克斯微笑著說道,「非常樂意。」
第三十八章 第五維
甲拉找到了生理室。門在一陣低低的呼嘯中打開了。
「找一找,甲拉,蓋爾應該還在裡面。」阿萊克斯說道,「我無法感知他的存在,因為某些線路故障了……現在,要靠你來當我的眼睛。」
甲拉點了點頭,走了進去。生理室裡面很昏暗,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線從角落中透出來,空氣中則充滿著一種難聞的,不知名的氣味,這種氣味讓甲拉非常的不舒服。到處都是古怪的儀器,有的高懸在天花板上,有的鑲嵌在牆壁上,而有些放在地面,使得原本就很狹小的生理室更加的擁擠。
「阿萊克斯,這裡是做甚麼用的?」甲拉好奇地問道,仔細地搜索每一個角落,企圖發現那個蓋爾博士。
「每個人都會生病的,」阿萊克斯說道,「這裡有最完善的醫療設備,如果有任何乘員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利用這裡的器械進行生理治療。當然,這是為薩爾摩爾人準備的,不過地球人的身體機理和薩爾摩爾人差不多。」
「怎麼治病呢?」甲拉好奇地問道,「這裡有這麼多的東西……」
「除了治療以外,生理室也是用來進行生物隔離檢疫的地方,要知道,並不是每一種生物都是無害的,薩爾摩爾人在考察其他生命的時候,會相當小心翼翼的……我們又說遠了,看到一個巨大的液體槽沒有,甲拉?」
甲拉點了點頭,發現了一個圓柱狀的透明容器,幾乎有兩個人那麼高,一米多寬,非常顯眼,裡面充滿了綠色的液體,還不斷有一些氣泡從底部浮起來,充斥著整個容器。
「只要把人放進去就好,裡面是一些活性養基,成分很複雜,但是具有修復破損的基因的功能,在這個容器裡面,可以使新陳代謝的速度加快,從而使傷口癒合。」
「可是生病的話……」
「那就需要在溶液中加入另一個物質,一種生物殺菌體,很有趣的東西,就像是生物的機器人一樣,它可以進入人的體內,並清除有害的物質,甚至是人類恐懼的癌細胞。」
甲拉聽的似懂非懂,不過他很喜歡聽阿萊克斯述說,那些陌生的字眼總是充滿了一種魔力,甲拉的內心中有一種東西正在悄悄發芽,也許他不知道,那是智慧的啟蒙之光。
甲拉湊近那個容器,用著敬畏的目光看著,手放在容器的外壁上,能夠感覺到它的冰冷和光滑。在容器的底部,有一樣東西沉在那裡,隨著氣泡的升起而在微微起伏著。那東西非常的小,幾乎看不見,尤其是在顯得稍微有些渾濁的綠色溶液中。甲拉觀察了一會,問道:「阿萊克斯,這是甚麼東西?」
「我看不見,甲拉。」阿萊克斯溫和地說道,好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是一樣很小的東西,我看不太清楚,非常小……等等,那個東西好像在動。」
「這個很不正常……」阿萊克斯喃喃說道,「容器中應該沒有甚麼東西的。」
甲拉又爬在容器邊上仔細看了半天,終於,他看清楚了那個東西,忍不住一陣的噁心,感到整個胃都開始翻騰,想要嘔吐。
「我想……」甲拉後退了一步,不再去看那個東西,臉上的表情非常驚訝,說道:「那是一個胎兒,人類的胎兒,我以前曾經見過這種東西……」
「你肯定?」阿萊克斯問道。
「我想,是的……」
「該死!」阿萊克斯低低地說道,「到底在搞甚麼鬼,趁我不在的時候……」過了一會,阿萊克斯好像已經拿定了主意似的,對著甲拉說道:「甲拉,注意到容器旁邊的控制開關沒有?」
「就是那個小小的圓球?」
「是的,就在你的手邊,現在激活它。」
「可是,怎麼激活?」
「我忘了,」阿萊克斯說道,「我們一步步來。實際上,薩爾摩爾科技並不像想像的那麼複雜,實際上,這種先進的科技只能是更加的好用……好了,先讓我們激活這個控制台,甲拉,將你的手掌心向下,放在圓球上方。」
甲拉按照阿萊克斯的話做了。很快,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掌心下面正在發著光,漸漸的,光線強烈起來,一個控制台呈現出來,在手掌的下方,半透明的,好像空氣中的霧一樣。
「這是一個簡單的感應裝置,可以感受生物電流的作用……嚴格的說,這是能量而不是可以觸摸的到的物質。」
果然,甲拉發現自己的手可以穿透那個控制台。
「接下來,注意到控制台上面的各種顏色沒有?」
甲拉點點頭,發現果然有一些泛著不同顏色的光點在控制台中閃爍著,如同一顆顆的小星星一樣,非常好看。
「其中有一個紅色的光點,用食指去點它,注意,不要碰到其他的光點。」
只有一個紅色的光點在其中,甲拉伸出了手指,去觸摸它。很快,那個光點開始變大,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圓球,依然泛著紅光。
「然後,再次去觸摸它,這次要持續的時間長一些。」阿萊克斯說道。
甲拉按照阿萊克斯說的做了。紅色的只有一粒櫻桃那麼大的圓球微微向下沉了一下,好像是真實的物體那樣被按動了似的,緊接著,紅光開始向四周蔓延,直到整個控制台否都變成了紅色,而其他的光點都消失不見了。這個時候,容器開始有些反應了,發出了嘶嘶的聲音,甲拉注意到綠色的液體好像沸騰了一樣,翻滾著,然後,從天花板上,慢慢降下來一個金屬柱狀的物體,末端鑲嵌著一塊透鏡,對準了容器的上方,在甲拉看來,好像一隻巨大的眼睛一樣。
「靠後站,當心,不要去碰那個東西。」甲拉不需要提醒,已經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眼睛停了下來,過了一會,一束耀眼的光線從那裡面射了出來,進入到容器中,馬上發出了強烈的波動,整個容器中的液體都被攪的沸騰了,顏色迅速變成了紅色,翻滾著,無數氣泡爭先恐後地向上升,並且爆裂,發出辟里啪啦地聲音。
甲拉驚恐地看著這個過程持續了一會。光速消失了,那個眼睛又無聲無息的收回到了天花板上,控制台也恢復了原來的顏色。
「我們做了甚麼?」甲拉喃喃地說道。
「沒甚麼,」阿萊克斯似乎鬆了一口氣,「只是銷毀了一個不該存在的生命……」
突然,甲拉被一隻手猛的掐住了脖子,蓋爾不知道甚麼時候出現在他的背後,臉已經漲的通紅,大聲地吼叫道:「見鬼!你這個醜陋的變異人,到底幹了什麼!」
「我正要問同樣的問題,蓋爾博士。」阿萊克斯冷冷地問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不要你管!」蓋爾似乎氣的已經要發瘋了,腦袋扭來扭去,徒勞的尋找著阿萊克斯,「你似乎已經忘記了,阿萊克斯,現在這裡不是你做主了。回答我,你和這個傢伙對我的胚胎做了甚麼?」
「現在的情況不同了,」阿萊克斯說道,「照我說的做,否則後果我不能保證。」
「這算是威脅嗎?」蓋爾哼哼道,「當心,別企圖再做甚麼壞事。」
「這不是威脅,而是事實!」阿萊克斯變得非常的果斷,「甲拉,抓住他!」
甲拉回過身子,輕易就掙脫了蓋爾的手腕,然後,一把將蓋爾抓住,雙手反剪在身後。
「帶他去看看,甲拉,讓他看看你剛才看到的,」阿萊克斯說道,「這會讓他冷靜一些的。」
甲拉二話沒說,推著蓋爾出了生理室,門在背後很快的關閉了。蓋爾掙扎著,但是在甲拉那鐵鉗般的雙手下,卻絲毫動彈不得。
「很高興你還活著,蓋爾博士,」阿萊克斯說道,「不過其他人有沒有那麼幸運,我就不敢肯定了……不過,我們應該還有辦法來拯救他們的。」
「你對他們做了甚麼?」蓋爾驚恐地喊道,「難道你已經卑鄙地傷害了其他的人……」
「我還沒有這麼可恥,說實話,人工智能是不會傷害任何人的……」阿萊克斯說道,「只是出了一些麻煩,很大的麻煩……」
這個時候,甲拉已經把蓋爾帶到了靠近船頭的走廊上。
「天啊!」蓋爾驚叫道,忍不住向後一縮,眼睛已經由於恐怖而瞪地巨大,臉色蒼白。
「這是怎麼回事?」在他的面前,是一片星空,憑空就出現在那裡,就好像整個飛船被齊刷刷的切開了一樣。
「這是斷層。」甲拉說道。
「甚麼?」蓋爾不明白地問道,可能更加驚訝於甲拉會說出如此深奧的話。
「我們遷躍過程中出現的斷層,」甲拉繼續說道,「在向三維轉化的時候,出了甚麼問題,使得飛船的一部分消失了。」
蓋爾不說話了,只是呆呆瞪著甲拉,好像和那個失蹤的飛船體一樣令人不可思議。
「這是……誰告訴你的……」過了一會,蓋爾才結結巴巴地問道。
「是我,」阿萊克斯說道,「現在肯聽我說話了吧。」
「等一下,」蓋爾後退了一步,「可是,為甚麼……為甚麼我們沒有被吸出去,這不符合常理……如果船被切斷了,那麼,我們早已經死了。」
「很好,」阿萊克斯說道,「實際上,飛船並不是被簡單的切斷了,而是我們看不見另外一半而已……這個很難解釋,那一半是存在的,只不過不是存在於三維空間中,被過渡到了第四維中,你們現在看到的,只是外界的景象,這並不表明,飛船被切開了,所以也不會有釋壓的現象出現。你們現在正站在一個交接點上,也許,再向前走,就會掉到另一個空間中,一個虛構的空間……而不是掉到宇宙中……」
「我還是不懂……」蓋爾喃喃說道,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麼,其他人呢?唐風,阿拉尼尼……」
「他們就在那一邊……」甲拉指著外面說道,「在遷躍前,我看見他們都在那裡……」
「他們都死了嗎?」蓋爾的臉色有些白了。
「我不知道……」阿萊克斯說道,「不過應該沒有這麼糟糕……或許比這個更糟糕……現在,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來弄清楚原因……」
在阿萊克斯的指點下,兩個人又回到了後面的船艙,一路上,他們都默默無語,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穿過了一道道甬道後,面前的路變得狹窄,並且越來越陰暗起來。甲拉靠著他敏銳的目光在黑暗中搜索著,在蓋爾看來,甲拉那在閃閃發光的眼睛好像是潛伏在暗處的野獸一樣。
「應該是這個。」甲拉停住了腳步,抬頭看著上方。蓋爾隨著他的目光,卻看不到任何東西。甲拉伸出了手,好像抓住了甚麼,用力向下拉著,頂上發出了難聽的聲音,好像有甚麼生銹的機關一樣。甲拉又努力了一次,但是沒有任何結果。
「來,幫我一下。」甲拉說道,示意蓋爾幫他一起拉。蓋爾猶豫了一下,好像很不習慣被這個變異人指揮一樣,但是,想到沒有其他辦法,只好也伸出了手。他的手觸碰到一個突起的環形裝置,並握住了它。
「我們一起來,一、二、三!」兩個人一起用力,突然一聲大響,一個圓形的蓋板呼啦一聲掉了下來,墜在地上,聲音在空曠的空間中迴盪著。甲拉輕捷地一躍而起,從露出的那個黑黝黝的圓洞中伸頭看了看,隨後用手一撐,鑽了進去。
「等一下,」蓋爾拉了他一下,「你確定自己能夠找到那個記錄器?」
甲拉點了點頭。「阿萊克斯描述過那個東西的樣子,我想應該很容易找到。」
「記住,在最盡頭,是一個方形的物體,應該是紅顏色的,上面有菱形的固定栓。」
「我知道。」甲拉說道,很快就消失在頭頂上方的那個黑洞中。
蓋爾有些有心忡忡地呆在底下,有些後悔,覺得更應該自己去找那個記錄器。
「你不用擔心,」阿萊克斯的聲音響了起來,「甲拉的智商沒有殘缺,他只是缺少應該的知識而已。」
「我不這樣想,」蓋爾哼了一聲,「變異人的智力通常都有問題,有些簡直就像野獸一樣。」
「不要看不起你的同類,」阿萊克斯說道,「醜陋和怪異的外表代表不了甚麼,說實話,我在那個外表下已經發現了智慧的火苗,只需要適當的引導……」
「先看看再說吧,」蓋爾在黑暗中皺了皺眉頭,「你應該擔心他能不能拿到記錄器,或者把裡面搞的一團糟……」
「有時候……」阿萊克斯輕輕說道,「偏執比無知更可怕……蓋爾教授,是誰教你使用生理室的設備的?」
蓋爾的臉紅了一下,但是阿萊克斯看不見。
「沒有誰……當然是鈦2378。」
「你們想要幹什麼?」阿萊克斯步步緊逼,絲毫不放鬆。
「沒,沒甚麼……」
「你想要培養一個人類胚胎,是不是?」蓋爾沉默了,等於承認。
「那麼,基因是從哪裡來的?」阿萊克斯繼續問道。
蓋爾還是不說話。
「是不是你提取了鈦2378的基因樣本?」
「你怎麼知道?」蓋爾吃驚地問道。
阿萊克斯沒有回答。「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難道鈦2378沒有告訴過你?」
「甚麼危險性?」蓋爾不解地問道,「有甚麼危險?」
還沒等阿萊克斯回答,這個時候,黑洞中冒出了一個腦袋,甲拉跳了下來,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金屬塊。
「我找到了。」他說道。
這是一個記錄器。記錄器記載了遷躍中過程中發生的一切,並轉化成複雜的數據進行存儲。在必要的時候,這些數據會被飛船核調用出來,以檢驗遷躍的發生。現在阿萊克斯的功能極度喪失,不能自由的聯接到這個後備數據源上,只能將它取出來,在接駁在阿萊克斯的終端上。
很快,阿萊克斯開始對這些原始數據進行分析,不再發出任何聲音。這個過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顯然工作量非常的巨大,各種數據在阿萊克斯那個原型大腦中進進出出,進行成繁複的計算和比較,漸漸匯聚成一個比較清晰的遷躍過程。
終於,阿萊克斯又說話了。
「的確,遷躍出了問題。」兩個人都在靜靜地聽著,好像在等待自己的命運判決一樣。
「有外力干擾了遷躍的發生,使得遷躍場在這個空間扭曲了。這個現象很奇特,似乎我們偶然進入了一個相當異常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遷躍最重要的因素:第五維,已經被終止了,我們的飛船卡在現實空間和虛空間之間……這個現象真的很奇特……」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蓋爾緊張地問道。
「好消息是,」阿萊克斯說道,「只要消除了干擾的外力,我們的飛船就可以從這個泥潭中重新拔出來。我已經鎖定了外力干擾的來源,人類,現在需要你們做一些事情了……」
第三十九章 虛幻
「情況是這樣,」阿萊克斯簡單的描述著,「我重新計算了飛船的遷躍過程,遷躍方程本身並沒有出甚麼差錯,而是有外力在干擾。在我們這片空間中,存在著一個奇特的場,即不是力場,也不是磁場或者電場,而是一個五維場。這個場的範圍很大,我們的飛船好像是被這個場給吸了過來,從而改變了遷躍的過程。事實上,飛船一進入這個場,就開始減速,並且最終陷到了裡面。從飛船的減速率上推測,我可以判斷出它的大致範圍和形狀,是一個正四面體空間,每個邊長為兩個薩爾摩爾單位,約合五個光年。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應該是有四個能量源在起作用,它們持續不斷的發出類似遷躍時所產生的能量模型,將這片空間給撕扯開了。」
「那會是甚麼東西造成的?」蓋爾疑惑地問道。
「沒有足夠的數據,很遺憾,無法進行更確切的判斷。」阿萊克斯說道,「不過,如果打破這個平衡的能量源,我想,這個五維場就可以消失,而我們的飛船,陷在虛幻中的部分則會重新恢復,當然,這僅僅是理論,值得一試。」
「那麼,要我們做些甚麼呢?」
阿萊克斯沉默了一會,顯然是在考慮該怎麼解釋。
「從我所能夠學習的薩爾摩爾知識來看,宇宙中是不可能存在這麼奇異的空間的。以前我也對甲拉說過,所謂的斷層,在邏輯上幾乎不可能存在。」
甲拉點點頭,表示他還記得。
「但是,它既然存在,我就不得不重新考慮,換一個角度,既從薩爾摩爾科技現有的水平來看,如何才能產生這樣一個斷層。」
「那,你得出結果了嗎?」甲拉問道。
「我想我已經有答案了。」阿萊克斯說道,它的話或多或少讓人覺得有些迷信般的恐懼。
「實際上,我只能推測出一種結果,那就是,既然斷層是存在的,那麼這個斷層可能是另一種人工的產物。」
「人工的產物?」蓋爾下意識地說道,抬頭看看周圍,好像能夠看見甚麼似的。
「就如同宇宙中是不可能存在自然遷躍的物體,而利用科技將能量加以精密控制,卻可以實現遷躍一樣的道理。這個斷層,也是一種可以改變宇宙規則的,加以控制的能量所造成的。我重新計算了一下這種可能性,答案又是確定的。如果推測是正確的,那麼,我想,造成這個空間扭曲的原因,是那四個能源點,而那些能源點,則是人工製造的龐大的發生器,其機理就和遷躍發動機一樣。我們可以假設有四個呈等邊分佈的這種物體,同時也在宇宙中進行著遷躍,而我們則被套在它的遷躍範圍內,在它遷躍的同時也在進行著自己的遷躍,遷躍中的遷躍,這樣,第五維斷層就產生了。這個斷層對宇宙中做普通運動的物體並不起作用,而只是影響遷躍的物體……」
「我不明白……」甲拉說道,已經完全迷惑了。
「加速度的加速度,就是這個道理,我們正在進行遷躍的平方運動。」
「可是,我們看起來是靜止的啊。」蓋爾說道。
「我很難解釋,」阿萊克斯說道,「所有常規的物理現象在這裡是不適用的,空間的扭曲已經超過了我們的認知水平。」
「我們該怎麼辦?」甲拉直截了當地問道。
「如果這是某種人工的東西而造成了這個斷層,那麼我們應該還有辦法。」阿萊克斯說道,「也許你們要冒一下險,我會派出一艘探測飛船,找到那個能源點,只要找到一個就可以,然後,破壞它。」
兩個人都沉默了,這聽上去好像有些不可思議。
「我承認,」阿萊克斯繼續說道,「我沒有任何的把握,也沒有更多的數據來判斷,一切都是憑空的猜想和推論,就像這個空間一樣虛幻。如果我的機能還像以前一樣的話,或許還可以找到其他的方法……不過,現在這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否則的話,我們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情況既不會變好,也不會變壞。我尊重你們的意見,你們也可以拒絕這樣的冒險,畢竟,讓碳水化合物生命冒險絕對不是我的原則。或許,我們可以等等看,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讓我去。」甲拉突然說道,暗自下定了決心。蓋爾此時忽然覺得有些後悔,也有些慚愧,在關鍵的時刻居然猶豫了,甚至都比不上一個變異人那麼勇敢,於是,他連忙也說道:「還是讓我去吧,畢竟我還學過一點科學知識。」
「很好,」阿萊克斯說道,好像如釋重負的樣子,「那麼,你們誰會駕駛薩爾摩爾飛船?」
蓋爾和甲拉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同時搖了搖頭。
「沒有關係。」阿萊克斯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
「到底部的停泊甲板去吧,我會教你們怎麼做的,要知道,薩爾摩爾人都東西都非常容易學。」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要駕駛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異文明飛行器,去探索連聽都沒有聽過的古怪物體,除非是瘋了,否則真不知道還有其他甚麼解釋。蓋爾和甲拉默默的,甚至有些機械地挪動著腳步,向底部的停泊甲板走去。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好像一開口,僅存的一點勇氣也會跑光似的。
終於,底部甲板的艙門打開了。
所有的燈光都亮了起來,已經習慣了幽暗的蓋爾不得不瞇起了眼睛,小心的打量著。那是一個巨大的圓柱狀空洞,細長的懸臂橫越在圓柱狀空洞的上方,望下看去,深不見底。在空洞上面,架著一艘雪茄形的飛船,由支撐桿架著,那飛船正閃爍著光芒,不時有白色的蒸汽從底下冒上來,包圍著飛船,顯得更加的神秘。
「我見過這東西,」蓋爾叫道,「在地球上,對,就是那個飛船!」
甲拉也見過這個東西,他還記得就是在這裡,莫名其妙的被甚麼東西電擊了一下,然後就昏了過去。
「不錯,」阿萊克斯說道,「這是奴隸的飛船,它適合人類操縱,我已經將它修復了。現在,請進吧,只要做一些簡單的指導,它就能飛起來。」
飛船的一部分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出口。蓋爾有些敬畏地站在出口前,小心的打量著,這個引起他們一系列故事的東西,終於要揭開神秘的面紗了。甲拉並沒有猶豫,逕直走了進去,蓋爾跟在他的身後。
令蓋爾有些失望的是,裡面甚麼都沒有,只有一條簡單的通道,四壁光滑,沿著這個通道走了一會,他們發現自己已經鑽進了一個很小的房間內,同樣是空無一物。
「首先是一個模擬的練習,不要緊張。」阿萊克斯的聲音在裡面想了起來,「準備好了嗎?」
突然,一道光線出現在裡面,然後是更多的光線,馬上就佈滿了整個空間。蓋爾驚訝地發現各種各樣的,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儀器從四面八方浮現出來,那些看上去很複雜的儀器無一例外,都是半透明的,好像是由空氣構成的一樣。只有一樣東西蓋爾看上去覺得眼熟,那是一張椅子,標準的椅子,從地板底下升上來,停止在中央。
「坐上去,我們抓緊時間。」阿萊克斯說道。
蓋爾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開始的時候屁股甚至都不敢用力,好像不放心那個透明的椅子可以承受他的重量一樣。等到他坐穩,更多的儀表在他面前升起來,直到將他整個包圍,四周都是一些正在閃閃發光的光點。
「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阿萊克斯說道,「跳過手動這個環節,使用神經控制。」說著,蓋爾看見一道光束從上方投射下來,正好籠罩著他的腦袋。
「用思想飛行,博士,」阿萊克斯說道,「接下來聽我解釋……」
蓋爾化了很長時間,才勉強弄懂阿萊克斯的意思,但是很多地方都誤解了,阿萊克斯不得不耐心的說明,努力讓這個可憐的人明白該如何使用自己的神經來控制飛船。甲拉默默站在一邊,但阿萊克斯的話卻一句都沒有漏掉。
「好了,博士,我們試試看。」阿萊克斯說著,然後,他們的面前出現了星空,還有黑暗而深邃的宇宙。
「我該怎麼做!」蓋爾尖叫著,由於他的腦神經直接和飛船相連,在他的感覺中,就好像自己本身漂浮在宇宙中一樣,這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了。
「飛啊,博士,克服你的恐懼,讓自己飛起來。」
「不,不,我做不到!」蓋爾幾乎要發瘋了,甚至感到呼吸困難,更不要說是控制了。
圖像消失了,蓋爾喘著粗氣,身體已經從椅子上癱軟下來。
「甲拉,你試試。」阿萊克斯說道。
「我?」甲拉眼中露出了一絲興奮。
「對,坐上去,我會解釋的。」
甲拉不需要第二次邀請,馬上坐了上去。「不,剛才我已經聽你說過了。」甲拉說道。
「等一下,」蓋爾緩了過來,「阿萊克斯,你期待一個變異人能幹甚麼?他恐怕連電視機都不會開,你想要像嚇死我一樣嚇死他嗎?」
「不一定,」阿萊克斯說道,「我們看看再說……」
蓋爾還想說甚麼,但是,這個時候卻聽到了甲拉快樂的笑聲。甲拉甚至都不需要阿萊克斯的幫助,竟然自己已經啟動了虛擬圖像,飛船開始移動了,並且速度越來越快,甲拉咯咯笑著,正在體驗著飛行的快樂。
唐風坐到了車子中。很快,車子就迅速地消失在街區的拐角。他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知道自己要幹什麼,直到坐在父親那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中,依然沒有任何的驚訝。唐風聽完了父親的命令,幾乎可以說是異常的冷靜,這種情緒不是故意裝出來的,而更想是早已經知道的結果。
「父親在撒謊。」走出了父親的辦公室,唐風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這倒使他吃了一驚。他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這樣想,但是,他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可是,又說不出來。
唐風按照計劃暗殺了所有的阿爾法小組的成員,從狙擊槍的瞄準鏡中看著那幾個無辜的頭顱爆開來,這一切還是沒有讓他有任何的感覺,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了。唐風收拾著槍械,匆匆趕向秘密的實驗室,那種感覺越來越明顯,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已經做過的事情,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在腦海中都是那麼的清晰,隨著事態的進一步發展,他的模糊的印象都得到了印證。
這真是很奇怪。唐風暗自想道。
終於,唐風成功的進入了蓋爾博士的秘密實驗室。看著那個個子矮小,年紀頗大,滿臉驚慌的傢伙時,唐風還以為自己曾經認識這個人。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蓋爾高聲問道,聲音尖利,好像女人一樣,流露著絕望的恐怖神情。唐風冷冷地看著蓋爾,心裡有些奇怪,剛才在進來之前,好像已經知道蓋爾會說這樣的話似的。
「要進來很容易,蓋爾博士。沒想到阿爾法小組的實驗室會選擇在這種荒僻的地區,當然,這裡的保安就不是非常嚴密了。」我應該這樣說。唐風想道,似乎自己已經知道這樣的台詞。
「你是誰?竹可他們是你殺的嗎?」
又讓我給猜到了。唐風默默想道。
「你沒有必要知道這一切,我相信你也知道這一切為甚麼會發生。」
「是父親派你來的?」蓋爾看著他,問道。
來者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走狗!」蓋爾猛地爆發了,倒是嚇了來者一跳,「你們都是父親那個瘋子的走狗,走狗!」
為甚麼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為甚麼我清楚的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
將要發生的事情?甚麼事情?
這個時候,在唐風槍托的打擊下,蓋爾已經倒在了地上,額角流著血。
一切都在進行著,唐風感到自己像個木偶,上演著一場奇怪的鬧劇,而這個導演,都恰恰好像是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唐風一邊在繼續著和蓋爾的對話,聽著蓋爾逐漸將真相慢慢揭露出來,可是內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對自己發問。
「這是怎麼回事?
為甚麼我感到有些不對勁?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我們經過討論,認為應該首先利用基因創造一個完整的人出來,在這個鐵的事實面前,父親的罪惡將暴露無疑。但是,條件還不成熟,所以我們一直忍耐著,直到最近……」
奇異的演出還在進行著,唐風都很奇怪,為甚麼當自己聽到蓋爾博士對父親的指控後,居然沒有一絲的驚訝,就像早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一樣,儘管在前一刻,他還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噓……」蓋爾將手指放在嘴唇上,輕聲說道,「別說話,又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傑克。唐風心裡在說道,雖然他並沒有看見。果然,一個聲音從監視器的揚聲喇叭中傳進來。「蓋爾博士,您在裡面嗎?蓋爾博士?」這的確是傑克的聲音。
接下來就是唐風對蓋爾的綁架和逃亡,唐風在面對治安部隊那許多指著自己腦袋的槍口時候,心田心跳都沒有多一下,他知道這些人是不會開槍的,而他和蓋爾博士將會安全的逃出這裡……
……我為甚麼會知道?
為甚麼……
他們逃到了那個廢棄的倉庫中。
「我們到這裡幹什麼?」蓋爾奇怪地問道。唐風站住了腳步,手插在兜中,背對著他。
「博士,你沒有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對嗎?」唐風突然問道。
「已經相當的不對了。」蓋爾說道,「我們現在看來還算是相當的正常嗎?」
「不,我不是指這個,博士。」唐風站在陰影中,繼續說道:「實際上,在來之前,我就知道父親在說謊,你說的都是正確的,我早已經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蓋爾瞪大了眼睛,「可是,你殺害了竹可他們……」
「他們必須要死,這不是我決定的……」唐風說道,「我知道你有父親想要的東西,我也知道我們可以安全的逃出傑克的包圍,儘管在十分鐘之前,我還是不知道。」
「我不明白……」蓋爾喃喃說道,感覺眼前這個男人有些語無倫次了。
「是的,我知道。」唐風說道,「看來我有預知的能力,但是只有這些事情發生了,我才知道我曾經可以預測到它的發生,而對於沒有發生,或者即將發生的事情,我卻又不知道它會如何進行。很奇怪,是不是?」
「的確很奇怪……」蓋爾說道。
「那麼,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情呢?」唐風幾乎是自言自語著說道,「或者,我希望發生甚麼呢?」突然,他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問題的答案,這一切,似乎都是他在他的潛意識中希望發生的事情。
為甚麼現實會按照他的希望前進呢?
還是他的希望正好和現實是一致的?
「對不起,博士。」唐風轉過了身子,手中口袋中拿了出來,「如果我放過你,那麼我將害了我的家人,還有我的孩子,我們不得不在宇宙中飄蕩……」
蓋爾的眼睛瞪大了,他看見唐風正握在手中的,明晃晃的手槍。
槍響了,蓋爾倒在了地上。
唐風迅速離開了倉庫,準備給父親打電話,告訴它已經完成了任務。「可是,我剛才提到了宇宙……宇宙……我為甚麼會提到宇宙?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如同其他事情一樣古怪,唐風索性不去想它,現在,他只想見到美蘭尼,然後給她一個溫柔而熱烈的擁抱,如釋重負的感覺。
第四十章 三智者
「我要警告你們,我們並不知道這裡存在的是甚麼,也不知道將碰到甚麼,所以,我建議,不要試圖接觸任何東西,只是觀察,然後,回到飛船上,明白嗎?」
「我知道了。」甲拉興致勃勃地說道。
蓋爾有些傷自尊心,懷著異樣的眼光看著甲拉,他不能相信自己竟然連一個變異人都不如。
「我把坐標已經輸入了,你能看見,綠色表示現在我們的位置,而紅色,是其中需要探索的目標之一。」
甲拉點點頭,抬頭看著出現在一邊的複雜的立體星圖,蓋爾也看著,可是沒有看出甚麼所以然來。
「一旦你脫離了飛船,我無法給你指示,只能靠你自己了,甲拉。我還要提醒你,第一次進行這種飛行將是非常可怕的體驗,非常孤獨,但是,千萬不要慌張,你的神經和飛船聯繫在一起,一旦你失控,飛船也失控了。」
「好的。」甲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麼,祝你好運,甲拉,」阿萊克斯看到再也沒有甚麼好說的了,只好歎了一口氣。「蓋爾博士,請離開,我要對支撐甲板進行最後的校準。」
蓋爾懨懨地走出了飛船,垂頭喪氣,好像被拋棄的感覺一樣。他離開了支撐甲板,回到了上面的艙室,阿萊克斯很體貼地將影像傳送了過來,蓋爾一直看著那雪茄狀的飛船慢慢的脫離了支撐甲板,向下墜去,底下,巨大的圓桶狀通道中,氣鎖一道又一道打開,知道可以看見深邃的宇宙。飛船準確的穿過了氣鎖,一直下墜到科學船的下方,在慣性的作用下,飛船還在一直下墜,有一段時間,蓋爾甚至以為飛船就會一直這樣保持著原來的姿態,但是,很快,飛船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對準了空間某個點,然後開始加速。這個過程很短,飛船就像一道流星一樣,消失在了宇宙中,變成一個幾乎難以用肉眼分辨的光點。
蓋爾歎了一口氣。
「你不必難過,蓋爾博士。」阿萊克斯安慰道,「實際上,也並不是每個薩爾摩爾人都可以駕御飛船的,但這不影響薩爾摩爾人的自尊心。」
「唯一讓我感到恥辱的是,」蓋爾聲音沉悶,鬱鬱不樂,「我竟然比不上一個變異人,無論如何,變異人是一種令人討厭的生物。」
「我倒不這樣看,」阿萊克斯說道,「變異人只是一種人為的界定,你們把甲拉看成是變異人,而薩爾摩爾認為現在所有的人類都是變異的,不同的是,薩爾摩爾人並不因此而歧視地球人。」
蓋爾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你不會懂的,」他說道,「我也很想和你一樣博愛,可惜我做不到。」
「為甚麼?」阿萊克斯似乎很好奇。
蓋爾猶豫了一下,突然說道:「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好吧,那麼,我們來說說你感興趣的話題,蓋爾博士,」阿萊克斯說道,「那個胚胎是怎麼回事?」
蓋爾閉上了嘴巴,決定用沉默來回答。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想複製人?」阿萊克斯說道。它等了一會,可是蓋爾還是沒有任何的回答。
「這樣做很愚蠢。」阿萊克斯繼續說道,「蓋爾博士,你也許已經發現了,鈦2378的基因是很完美的,沒有任何缺陷。我想,作為一個研究基因的博士,你恐怕靠直覺就能知道。」
「事實上,」蓋爾忍不住說道,「我檢查過鈦2378的基因,的確是沒有被破壞的基因,和地球上的不同。鈦2378也告訴過我,他們的基因來自地球,從本質上說,就是地球人的基因。」
「那麼你到底想幹甚麼呢?」阿萊克斯說道,「讓我猜猜,想複製一個人,一個所謂的真正的人?」
「你不會理解的,」蓋爾有些激動,「我的一生,幾乎都在做這件事情,這是一個科學家的夢想。」
「這其實並沒有甚麼意義……」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蓋爾急切地說道,「一個人說明不了甚麼,但是,我可以複製一個人的話,那麼,就可以複製更多的人,地球人有句話:羅馬不是一天造就的。」
「看來,你已經找到了恢復人類穩定基因的方法,就在這個飛船中。我們以前的努力都是浪費了。」阿萊克斯的口氣聽上去,很像是嘲笑。
「甚麼意思?」蓋爾警惕地問道。
「那麼,如果只有一個人的基因,你只能複製,或者說克隆出一個人,再多的個體,也只是一個人的影子而已,蓋爾博士,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甚麼吧?」
「我當然知道,」蓋爾說道,「可是你別忘記了,還有很多的奴隸,像鈦2378一樣的奴隸。如果收集到了足夠的基因的話……」
「是啊,我居然忘了,還有很多的奴隸……」阿萊克斯打斷了蓋爾的話,依舊還是那種冷嘲熱諷地態度,「很多很多的奴隸……」
蓋爾懷疑地瞪著眼睛,揣摩著阿萊克斯的意思,問道:「你想說甚麼?」
阿萊克斯輕輕歎了一口氣。
「事實上,所有的奴隸,他們的基因,都是一樣的。」
「甚麼?」
「這是薩爾摩爾人的實驗品,最後只有一種基因被組合和篩選出來,並且變成了現在的奴隸。可憐的蓋爾博士,無論你收集到多少奴隸的基因,他們都是一種組合,一個來源,簡單的說,所有的奴隸都是鈦2378,沒有第二種基因存在的可能性。就連你曾經在地球上收集到的那種,也是同一類型的基因。」
「這不可能!」蓋爾的臉有些發白了,但是,他感覺阿萊克斯說的是對的。
「這是可能的,而且是現實中存在的,蓋爾博士,」阿萊克斯說道,「薩爾摩爾人一直利用克隆技術來繁殖奴隸,所有的奴隸都無法自然的繁殖後代,因為周圍的人,是他們的兄弟,父親,或者是其他的親戚,也許是他自己。」
「可是,可是,可是……」蓋爾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為甚麼,為甚麼鈦2378沒有告訴我這些?不,你在騙我,阿萊克斯,一定是這樣的,鈦2378並沒有阻止我這樣做,相反,還提供給我血液,並且教我如何操作這些設備的……」
阿萊克斯有些憐憫地看著蓋爾。
「他在愚弄你,博士。」
「不會的,不會的……」蓋爾在拚命地搖頭,「這樣做毫無道理,他為甚麼要愚弄我?這……完全不合邏輯。」
「你不瞭解奴隸,」阿萊克斯說道,「可是我比你要瞭解的多。」
「你想說甚麼?」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蓋爾博士,」阿萊克斯高深莫測地說道,「奴隸的基因看上去是人類的,我是說在物質基礎上很類似……不過,這種基因是在實驗室中培養出來的,在薩爾摩爾人經過無數次失敗的實驗,不斷的改造和拼接中誕生的。這就和人類那種純自然發展出來的基因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有甚麼不同?」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阿萊克斯頓了一下,「我只能提醒你,不要輕信一個奴隸,作為忠告,請相信我。」
蓋爾還要再問,可是,阿萊克斯卻開始保持了沉默,只留下蓋爾一個人獨自生著悶氣,滿腹狐疑。好像在這個飛船上沒有一個思維正常的人,都是一些古怪而無法琢磨的傢伙,甚至連這個機器也是這樣。
這種狀況沒有持續很久,一會,阿萊克斯重新發出了聲音。
「好消息,我已經看見甲拉的飛船了。」
蓋爾抬起了頭,面前的三維影像中果然出現了一個光點,逐漸在靠近,很顯然,它是朝著這個方向來的。
「我真不敢相信,」蓋爾低聲嘟囔著,「這個變異人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如果我是奴隸的話,」阿萊克斯說道,「我會更加羨慕甲拉的基因的,儘管他被你說的一文不值。」
「奇怪的邏輯……」
光點近了,可以清楚地看到雪茄狀的飛船表面的光芒,那飛船稍微減了一下速,慢慢的靠近了科學船,靈巧的對準了科學船發出的導航光束,就像一個熟練的駕駛員在操作一樣。
「先放下這種無謂的爭論吧,」阿萊克斯說道,「讓我們來看看,甲拉發現了甚麼。」
「或者甚麼都沒有發現。」蓋爾嘴上依然不示弱,但是心中也暗暗驚訝甲拉會如此老道的駕御這個飛行器,但是轉念一想,這是薩爾摩爾科技的緣故,這樣好受了很多。
很快,飛船重新出現在支撐甲板上,底下的氣鎖一道道的閉合,無數細長的管子伸了過來,附著在飛船上面。蓋爾站在飛船邊上,看著飛船的門打開,甲拉正在以他那醜陋的方式一拐一拐地從飛船中走出來。看到蓋爾,甲拉難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蓋爾故意裝做沒有看到,臉色還是很不好。
「我回來了。」甲拉說道,友好的笑著,但是,蓋爾陰沉著臉,似乎更願意看到他回不來一樣。
「歡迎你,甲拉。」阿萊克斯說道,「你看到了甚麼?」
「那裡的確有東西,」甲拉說道,「我看到了,非常巨大的物體,恐怕比我們的飛船要大的多,我花了一些時間,才圍繞它轉了一圈。」
「到底有多大?」蓋爾問道。
「多大?」甲拉愣了一下。「非常大,非常大。」
蓋爾哈了一聲,臉上並沒有笑容。
「很好,甲拉。」阿萊克斯說道,「沒有關係,飛船已經記錄了一切,現在,交給我來辦吧,分析這些數據需要一些時間。」阿萊克斯陷入了沉默,開始了它的分析和計算。
「那是甚麼樣的物體?」蓋爾問道,「是人造的嗎?」
甲拉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看上去,更像是一塊石頭,不,不是石頭……我,說不清楚……」
蓋爾搖了搖頭,知道不會有答案,逕直往回走,甲拉跟在他的身後,神情有些沮喪,原先的興奮消失了,好像做錯了甚麼事情一樣,但是,甲拉並不知道自己甚麼地方做錯了。
「請到操作艙來。」阿萊克斯說道。
兩個人來到了操作艙,在這裡,可以看到鑲嵌在凹槽中的阿萊克斯,它看上去很不好,還是老樣子。
「這就是答案,」阿萊克斯說道,馬上,三維的影像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甲拉,你看到的,是不是這個物體?」
在三維影像中,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它看上去,好像是一個長方體,長寬按照黃金分割比例,厚度似乎很薄,由於周圍沒有參照物,不知道實際的大小,但是,從它那光滑的邊沿和黑黑的平整的表面來看,這一定是一個人造的物體。
「它的質量,是地球的一倍半。」
「這麼大的質量!」蓋爾驚呼道。
「這是根據它的體積和密度推算出來的。」阿萊克斯說道,「不過就這樣的質量,對於能夠產生宇宙中斷層的力場來說,還是太小了一點。這說明,這是一個人造的物體,它本身應該還有一個能量源。」
「這到底是甚麼東西?」蓋爾喃喃說道,看著那個東西,視角在緩緩的變換,圍繞著它,那個黑色長方體孤零零的聳立在宇宙中,顯得異常神秘。
「我有種感覺,」阿萊克斯說道,「這是薩爾摩爾人製造的。我知道薩爾摩爾人的製造工藝,他們崇拜原始的幾何圖形,認為這是一種美感。而現在這個物體,正好符合了薩爾摩爾人的那種審美觀念。」
「不會吧……」蓋爾說道,「薩爾摩爾人製造的……可是,你竟然不知道那是甚麼?」
「我的確不知道,」阿萊克斯說道,「在我的記憶中,並沒有這個東西的資料。它看上去,既不像是飛船,也不像空間站,的確非常獨特……」
「是這個東西融化了我們的飛船嗎?」蓋爾問道,「該死,誰在和我們開這種惡毒的玩笑。」
「不一定是針對我們,」阿萊克斯沉吟道,「也許,我們只是不小心闖進來……不過,這個物體的功能值得我們商榷,難道,它的存在只是為了在空間創造一個斷層嗎?」
「我聽到了一些聲音。」甲拉說道,「但是我不知道那是甚麼。」
「我正在分析那些聲音,」阿萊克斯說道,「嚴格的說,那不是聲音,是一種訊號。」
「是甚麼呢?」蓋爾疑惑地問道,「這個東西難道還會發出訊號?」
阿萊克斯安靜了一會,進行著分析。
「很明顯,這是薩爾摩爾類型的訊號,」終於,它說道,「很古老的訊號,我懷疑這是在薩爾摩爾行星爆炸之前就使用的宇宙通用訊號,儘管現在所有的第一階生命已經棄用了這種形式的東西。」
「薩爾摩爾……」蓋爾喃喃說道,「我們正在研究一個薩爾摩爾科技製造的物體,卻不知道那是甚麼……」
「訊號被加密了……」阿萊克斯說道,「我只能解讀一部分,它是一個循環發出的重複信號:三智者……」
「三智者?」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阿萊克斯沉思著說道,「這是最明顯易懂的一段,三智者……」
「在薩爾摩爾文明中,三智者代表了甚麼?」蓋爾突然問道。
「並不代表甚麼,薩爾摩爾記錄中,沒有關於所謂的三智者的信息,事實上,薩爾摩爾有很多的智者。我不明白為甚麼是三智者。」
「或許,」甲拉開口說道,「是那個物體,那個物體自稱為智者,因為,一共有三個……」
「你也許是對的……」阿萊克斯贊同地說道,「我需要分析其餘的信號,以獲得更多的信息……」
正在這個時候,科學船突然發出了一陣短促的警告,紅色的光芒到處在閃爍著,刺耳的警告充斥著整個空間。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特別是在這種詭異的空間中的時候。
「糟糕!」阿萊克斯說道。
「發生甚麼事情了?」蓋爾緊張地問道。
「科學船出現了嚴重的情況,」阿萊克斯的口氣變得嚴肅而急促,「我們的飛船正在慢慢消失,斷層的影響開始向後蔓延了。」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縮了縮身子。
「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只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的飛船就會完全陷入斷層中了,就像我們已經消失的船體一樣。」
「我們應該怎麼辦?」蓋爾慌忙問道。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第一次,阿萊克斯開始了艱苦而沒有答案的思考,「你們都上那艘飛船,」阿萊克斯說道,「都去,這次,我要求你們要設法破壞那個物體。不管那是甚麼,它肯定是威脅我們飛船的禍首。時間不多了,我在這裡繼續分析剩下的信息,希望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資料……」
「我們?」蓋爾驚叫道。
「對,你們兩個。」阿萊克斯地口氣不容質疑,「必須去摧毀它,否則,我們都要墜入那個未知的空間中。拜託了,人類。」
「這就去。」甲拉說道,迅速的轉身離開。
蓋爾猶豫了一下,終於歎了口氣,跟了上去。
第四十一章 輪迴
唐風醒來的時候,還是半夜。他躺在舒適而鬆軟的床上,感受著被窩的溫暖,夜光鐘的指針正指向兩點。他翻了一個身子,發現旁邊的美蘭尼正在熟睡,身子側臥在一邊,形成一個優美的曲線。唐風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醒過來,過了一會,才發現床頭的電話正在發出低低的蜂鳴聲。
「奇怪……」唐風喃喃地說道。
他有種感覺,自己好像要知道發生甚麼事情,但是,是甚麼事情,又說不清楚。可能是一個夢,一個模糊的夢,已經記憶不清楚了,但是,在夢中,他殺死了一個人。那個人他從來沒有見過,在一個空蕩蕩的倉庫中,天色很昏暗。唐風還依稀記得是黃昏的時候,自己很疲憊,那個人也是,然後,唐風站在他的背後,開了槍。他倒下了,槍聲還在耳邊迴盪著,就像是剛剛發生的一樣,唐風冷漠地看著那個人倒在地上,血殷紅了地面,漸漸從屍體向四周瀰漫……
唐風已經不記得自己為甚麼要殺那個人了,他努力回想著,但是夢境已經開始離他遠去,只殘留下夢中那種令人不快的感覺,非常陰暗,讓人沮喪。唐風知道,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卻不知道是甚麼。
電話還在響著,唐風有些清醒了,微微歎了一口氣,拿起了電話。
「上校,很抱歉打擾您。」電話那邊傳來了低沉地聲音。
很快,那種夢境中的不快感覺又回來了,似乎現實只是夢境的一個延續。
「是父親要找我?」唐風問道。
對方似乎吃了一驚,「是的,當然……是的。」
「我馬上就出來。」唐風放下了電話,心情依舊還是很不好,他預感到有事情發生,甚至有種直覺,父親會叫他幹什麼。
「父親會叫我去殺人。」唐風自言自語道,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夢的啟示吧。
唐風輕輕地穿好了衣服,站了起來。他的眼睛開始適應黑暗,夜晚非常寧靜,唐風可以聽見美蘭尼的輕輕的呼聲,表示她的熟睡,還有廚房的滴水聲,一切都太安靜了。唐風站在地上,用手摸了摸額頭,猶豫著,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向門外走去。他感到有些疲倦,好像經過了甚麼劇烈的活動一樣,渾身酸軟,有氣無力,心裡懷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也許,明天一早應該去看看醫生。
唐風輕輕的推開了臥室的房門,走廊中也是一片黑暗,路邊的街燈從窗戶中透進來,隱約可見。唐風突然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看著他,猛的轉過了身子。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養子,穿著白色的睡衣,靜靜地站在他的背後,眼睛閃閃發亮,可是再定睛一看,卻甚麼都沒有,只有空蕩蕩的走廊。
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那個小男孩,並不是他的養子,一點也不像,比他的養子還要瘦小,可是他的眼睛……唐風確定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個小男孩,可是……一定是眼花了……
唐風定了定神,穿過走廊,推開了房門,街角,一輛車正等在那裡。唐風感覺自己的頭很漲,真的要看醫生了……
門關上了。過了一會,那個小孩又出現在走廊中,就像鬼魂一樣。他幾乎是毫無聲息的穿過了臥室的房門,逕直來到了美蘭尼的床邊,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熟睡的美蘭尼。
「醒醒……」他輕輕地說道。
美蘭尼翻了一個身子,繼續熟睡。
「醒醒啊……」小男孩伸出了手,想要去推她,但是,猶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這個時候,門外想起了一陣低沉而輕微的馬達聲,車子啟動了。小男孩抬起了頭,看著窗外,他那蒼白的臉上,兩條淡淡的眉毛皺在了一起,他又低頭看了看美蘭尼,然後,就消失了,如同出現時一樣詭異。
這個時候,美蘭尼繼續著自己的夢。她正在做一個相當不尋常的夢,好像夢見了唐風。唐風十分疲憊的回到家中,神情厭倦,只是緊緊地擁抱著美蘭尼,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美蘭尼問他為甚麼,他卻又不肯說,只是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一切都過去了……
這個夢還在持續著,後來美蘭尼夢見了一個小男孩,站在自己的床頭,赤著腳,臉色蒼白,年紀很小。美蘭尼幾乎是驚醒過來,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甚至發現自己的床頭真的站著一個小孩,心頭一緊,幾乎要喊叫出來。可是,再仔細一看,卻甚麼都沒有。美蘭尼的心還在狂跳,幾乎要衝出胸膛一樣,儘管她不相信鬼怪一類的事情,可是,還是產生了莫名的懼怕,伸手一摸,旁邊空蕩蕩的,唐風早已經不在了。美蘭尼呼的一聲坐了起來,發出粗重的呼吸,她有種不好的感覺,唐風半夜中出去,一定是件不太妙的事情,就像夢中的那個預兆一樣。
在車上,唐風顯得心神不寧。
「唐風上校,你怎麼了?」坐在前排的人回過頭來問道。唐風注意到司機也正通過反光鏡盯著自己。
「哦,不……沒甚麼……」唐風說道,「你有沒有看到……不,沒甚麼……」
唐風一直能看到那個幻象。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那個小男孩的臉一直出現在眼前,一會在左側,一會在右側,一會又感覺到背後有雙灼熱的眼睛正在看著自己,好像是在細心的觀察,很有興趣的樣子。可是,當唐風凝神看去的時候,卻又看不到甚麼,那個形象如同精靈一樣飄來飄去,難以捕捉。顯然,車上的其他人並沒有看到甚麼,從他們專注而嚴肅的面孔上,並沒有讀出甚麼不妥。
不妥的是唐風自己。唐風感覺到自己是真的生病了,自從那個夢,他就感覺不舒服,似乎精力正在一點一點的消散,他回憶著,奇怪自己並沒有做甚麼吃力的事情,為甚麼現在感到那麼的疲勞?
車子很快就進入了戒備森嚴的地下,四周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而地下龐大而複雜的交通網絡也是燈火通明。唐風蜷縮了一下身子,自己真的很累,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或許真的應該休息一下了。
唐風被帶到了父親的辦公室中。在那寬大而舒適的辦公室中,只有唐風一個人,他坐在椅子上,打量著四周,儘管是第一次來父親的辦公室,但是,一切卻很熟悉。等待是一個讓人厭煩的過程,唐風突然想放棄了,不管父親要求甚麼,他想拒絕,這個任務一定很艱難,唐風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完成,或者,要求休假,甚至,就是現在退役也可以,只要不讓他再做力不從心的事情。
「不能放棄的。」
唐風驚訝地抬起了頭,那不是父親的聲音,那個聲音,似乎直接來自他的腦海。
「誰?是誰?」唐風愕然地抬起了頭。
「不能放棄的,只有繼續下去,否則,又會重複這個過程。」那個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唐風感到自己的頭皮在發麻,身上正在起一層雞皮疙瘩。看來,他是病的夠重的了,現在不僅是視覺上,就連聽覺上也產生了幻覺。
「已經重複了十幾次了,」那個聲音繼續說道,「醒醒吧,已經重複了十幾次了,每次都是同樣的事情,可是,每次都是同樣的開始。」
「到底是誰在說話!」唐風忍不住大叫起來。
「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呢?」那個聲音似乎很疑惑,嘟囔道,「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呢?為甚麼總是這樣的循環?」
「我要瘋了,」唐風喃喃地說道,「真的要瘋了。」
「這是假的,都是假的……」聲音還在腦海中持續著,「你難道記不起來了?你能看到的,都不是真實的,為甚麼會這樣?為甚麼只有我可以看到真實的東西?」
「甚麼是假的?」唐風情不自禁地問道。
「一切,所有的一切。」
唐風摸了摸桌子,桌子堅硬,冰冷。唐風呻吟了一聲,幾乎要崩潰了。
「你不在這個地方,這只是你的想像,你的想像構成了一切,可是,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而且,你一直在重複著這個過程,重複著同一個夢,醒醒啊,醒醒啊!」
「我的想像?」唐風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突然,很多片段在腦海中閃爍,無數的瞬間在眼前劃過,既陌生又熟悉的事物,唐風的腦子開始混亂了。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的景物也在漸漸模糊下去,好像要淡化在虛無的黑暗中一樣,唐風的腦子反而開始清醒了,一些記憶正在慢慢恢復。
「對了,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不要在繼續這個無意義的夢境了,快醒來!」
唐風感覺自己正在從一種朦朧的狀態中脫離出來,腦子正在清醒,但又擺脫不了夢魘的干擾,好像一個熟睡即將醒來的人,正徘徊在夢於現實的邊緣,意識也掙扎在清醒和昏迷之間,雖然想要竭力醒過來,但是有甚麼東西拖著他,一直要頑強地將他再次拖入到夢境當中去。
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了起來。嚴格的說,那並不是一個清晰的聲音,而是一種情緒,一種憤怒的情緒正在湧動著。那個東西似乎很不滿意突然出現的意外聲音,劇烈的咆哮著,怒吼著,發洩著自己的不滿,唐風甚至能感受到強烈的敵意和怒氣。那個情緒咆哮了一會,完全壓制了先前出現的聲音,他們好像在爭論,又好像是在打鬥,終於,聲音消失了,被熄滅在腦海中。
唐風猛的一下醒了過來,渾身一怔,發現自己正爬在父親的辦公桌上,竟然都睡著了。
「我正在等著你呢,唐風上校,希望沒有打擾你的短暫的休息。」父親那冷冷的聲音從牆壁上傳來。
「不,請原諒,我……」唐風感到了一絲的羞愧,挺直了身子。
「沒有關係,」父親說道,「現在,讓我們來談正事……」
唐風一面聽著父親的講述,一面在回憶先前的夢,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已經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一個甚麼樣的夢。不過,唐風感覺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夢。
美蘭尼在床上發了一會呆,看到時間還早,又躺下睡了。翻來覆去了一陣子,睡意漸漸濃了起來,終於,她重新進入了夢鄉。
夢中,是一片灰色的世界,好像有很大的霧一樣,甚麼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身處何方。美蘭尼還是穿著睡衣,茫然的四處張望著,周圍大團大團的煙霧在滾動著,不斷出現,然後消散,靜悄悄的。這個時候,美蘭尼下意識的撫摩著自己的肚子,突然發現自己懷孕的肚子已經變得扁平了,微微吃了一驚。
「去阻止他,必須要去阻止他。」
美蘭尼抬起了頭,發現在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小男孩。他瘦小,臉色蒼白,穿著睡衣,赤著腳。美蘭尼發現那睡衣的款式,和自己的養子是一模一樣的,點綴著薔薇花,是美蘭尼喜歡的顏色和圖樣。
「他就要開始另一次的重複了,我已經看著他重複了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重複甚麼?他是誰?」美蘭尼吃驚地問道,完全忘記這是一個夢境,也就是在自己的夢境中,思維才會變得模糊,不會抵抗。
「你知道他是誰,你當然知道。可是你們都不知道,你們正在重複,重複一個過程。我不知道這是為甚麼,可是這個過程是被一直重複的,你們的意識已經結合在一起,你們正在做一個共同的夢。」
「做一個共同的夢?」
「是的,共同的夢。」小男孩繼續說道。「可是,這個夢無法持續下去,因為到最後,都被終止了,被他自己給終止了,然後是另一個夢的開始,同樣的夢。」
「我不明白……」美蘭尼突然有所悟,「你是說……唐風?」她用懷疑地眼光看著小男孩,問道:「你是誰,從哪裡來?為甚麼你知道這些?」
小男孩黯然地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沮喪。「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可是,我知道你們是誰……你們是我最重要的人……」小男孩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頓時,美蘭尼的心像被錘子重重的擊打了一下,那個微笑一直進入她的靈魂深處,纏繞著她的心,讓她割捨不下。
「我無法讓你們從這個夢境中醒過來,」小男孩憂傷地說道,「我知道這是不正常的現象。你們不會如此的長眠,只有我會……現在會,將來也不會……可是,這一切都不對了。我曾經嘗試過,可是,有甚麼東西阻止我這樣做,我的力量太弱小了,無法抵抗那個東西……」
美蘭尼呆呆地聽著,小男孩的話就像是謎語一樣讓人難以理解,可是,美蘭尼卻相信他說的是真的,這是一種直覺,或者是比直覺更加直接的東西。
「我們在做甚麼夢?」美蘭尼問道。
「你難道不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事情了嗎?」小男孩微微憂鬱地眼光看著美蘭尼,「所有的事情?」
美蘭尼努力回想著,可是小男孩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知道你已經忘記了,我能直接讀出你的思想,這讓我們直接更加容易溝通,可是,我無法直接讀懂他的思想……」
小男孩自言自語地說著,眉毛低垂,他那種沉思的神態和年齡格格不入,簡直就像一個小老頭一樣。
「來吧,」小男孩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我讓你看我所看到的,我知道你可以回想起來的。」
美蘭尼也伸出了手。小男孩將自己細小的手放在美蘭尼的手掌中,美蘭尼甚至感到了那雙小手的溫暖。
突然,濃重的霧氣消散了。美蘭尼的眼前居然出現了一片星空!
她看到了一艘停泊在宇宙間的飛船,那飛船相當奇怪,似乎缺少了一部分,就像被刀切開一樣。美蘭尼的心在劇烈地跳著,無數的記憶正在湧動,好像隨時會噴發出來,那飛船的形狀是如此的熟悉,美蘭尼的喉頭開始蠕動著,一個字眼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流浪者號!此時,飛船的底部出現了一點閃光,一個更小的飛船正在那裡出現,徐徐飄向宇宙空間,然後,向著遠方急馳而去。美蘭尼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引導著,進入那飛船。裡面有兩個人,正在爭執不休。一個人個子較矮,有些禿頂,年紀也較大,正在激動地說著甚麼,另一個人長相醜陋,看不出年紀,他的腿變異相當嚴重,反向彎曲著。
美蘭尼的心又在劇烈的跳動著,她認識這兩個人,不僅認識,而且這兩個人的命運也和她緊緊相連!
突然,所有的一切又開始變得模糊了,一個憤怒地聲音在咆哮著,非常恐怖,眼前的景物迅速褪去,被重重濃霧所遮擋,甚至連小男孩都看不見了。
「去阻止他,必須去阻止他。」小男孩在焦急地喊著,企圖蓋過那個正在暴躁吼叫的陌生聲音,「否則的話,你們將永遠陷在裡面,永遠重複著這個沒有結果的夢境!」
美蘭尼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突然睜開了眼睛。
一切都變得靜悄悄的,床頭的鍾正指向凌晨六點。
原來是一個夢。
美蘭尼輕輕舒了一口氣,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奇怪的是現在已經對那個夢有些模糊了,可是,只有一個聲音還繚繞在耳邊。「去阻止他,去阻止他!」
「阻止甚麼呢?」美蘭尼自言自語道,皺著眉頭,「阻止甚麼呢……」
第四十二章 問題
「你必須聽我的。」蓋爾氣急敗壞地說道。
「為甚麼?」甲拉問道,他毫不客氣地坐在唯一的座位上,周圍是一些光點圍繞著他,頭頂,一束光芒正照射下來。雪茄形飛船已經離開了科學船,正在向那個未知的物體飛速前進著。
「因為,我的頭腦比你的那個管用,特別是在這種需要頭腦的情況下,」蓋爾說道,滿臉怒色,「真該死,為甚麼每次都要我和你這個變異人在一起?」
「因為只有我們兩個了。」甲拉說道,他回頭看著那毫無生氣的科學船,科學船離他們越來越遠,但是,還是可以清楚的發現,科學船正在慢慢的消失,從頭部開始,時間不多了。
甲拉的心中焦急,這種情緒也反應到了飛船核上,雪茄狀飛船的發動機滿負荷運轉著,飛船不斷加速。突如其來的加速度讓蓋爾站立不穩,他發出了一聲尖叫,差點跌倒在地上。
「慢點,慢點!」蓋爾喊道,「你想讓我摔死嗎?」
甲拉沒有理會蓋爾的咆哮,飛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急促的飛行,好像用盡了全力。蓋爾不得不緊緊抓著甲拉的肩膀,才不至於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前的空間開始有些扭曲,越來越多的光芒從周圍劃過,從飛船中看出去,宇宙被一種淡蘭色的光芒所籠罩著,這是在平時看不到的,只有在近光速飛行時才會產生的現象。甲拉比以前更加適應了,飛船慢慢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他的眼睛始終盯著三維星圖上的一點,心中在默念著:快點,快點,再快點!
雪茄狀飛船發出了一聲嘯叫,震動了一下,然後,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好像陷入了黑色的泥潭一樣,周圍也安靜了下來,再也聽不到發動機低低的,如同吵鬧的蜜蜂一樣的鳴響。
「怎麼了?」蓋爾環顧著四周,有些緊張,「你把飛船弄壞了?我就知道,和你在一起沒有甚麼好事情。」
「不,飛船沒有壞,我能感覺到,一切都很好,」甲拉說道,他面前的星圖開始移動了,以他們的飛船為中心,正在緩緩的向後退著,這是簡單光速運動的結果。飛船離那個小點越來越近。
「等一會你打算怎麼做?」蓋爾用懷疑的眼光斜睨著甲拉,「我們應該怎麼去破壞那個東西?」
甲拉搖了搖頭。阿萊克斯沒有告訴他們具體的做法。甲拉稍微想了一會,然後,頭腦中出現了破壞這個字眼。過了一會,在他周圍的亮點中,有一個紅色的光點浮了上來,漸漸膨脹,在甲拉的面前上下跳躍著。
「我想應該是這個,」甲拉指著那個亮點說道。
「你怎麼能確定?」
「我不知道,」甲拉搖搖頭,「應該是這個。」
蓋爾鬆開了手,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們的希望居然是建立在一個變異人毫無根據的設想上,聽天由命吧!」
「我不明白,」甲拉猶豫了一會,「為甚麼你對我很不友好,只是因為我是變異人,而你是個人?」
「閉嘴吧,變異人!」蓋爾說道,「現在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在我看來,所有的變異人都應該統統……」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由於惱怒,臉漲的通紅,但是,那個惡毒的字眼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甲拉低聲說道,「可是,我也不願意生來就是變異人,阿萊克斯曾經說過,生命無法選擇自己的形式……」
甲拉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飛船持續著簡單光速飛行,直到接近目標,發動機重新發出了低低的轟鳴,開始制動,這回,蓋爾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一股吸力向前牽引,不得不撐住了甲拉的肩膀。又是一陣震動,三維空間景象重新出現在了面前。
「我們到了。」甲拉說道。
蓋爾抬起了頭,向外張望著。宇宙是空無的,但並不黑暗,此時呈現出灰色調,就像在團團的霧氣中,好像被細小的塵埃所籠罩,那種令人心情沮喪的顏色一直延伸到遠處,視覺無法觸及的角落。在他們的面前,漂浮著巨大的,黑色的物體。它比在三維圖像上看到的還要大,撲面而來,壓抑的很,雖然是黑色,但是,好像有光芒,黑色的光芒,顯得莊嚴而神聖。那是一個長方體,邊緣異常的平直,表面也很光滑,用肉眼看不到一絲的凹陷或者突起,那嚴格的幾何線條簡直就是非現實存在的理想結構。
蓋爾敬畏地看著,不用懷疑,最後的一絲疑惑也消失了,毫無疑問,這是人工製造的天體,儘管宇宙是那麼奧妙,創造了無數令人眼花而讚歎的奇跡,但是,眼前這個東西,絕對不是自然的產物。蓋爾不由產生了一種想法,感覺眼前這個天體的象徵意義更大於實際的作用,這就好像是一種圖騰,一種包含了很多未知信息和含義的圖騰,它只要存在於那裡,就是一種深刻的意義。
飛船終於停了下來。
甲拉看著那個升起的紅色光點,用手去觸摸了一下。紅色光點擴大了,變成一個小小的球狀光團。
「等一下,」蓋爾忽然說道,「你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嗎?」
「破壞它,就像阿萊克斯說過的。」
「我懷疑我們根本無法破壞這個物體,」蓋爾說道,「它看上去實在太大了……而且,如果這個東西這麼容易被破壞的話……不對,這不符合邏輯……」
「試試看,阿萊克斯說時間很緊迫。」
「不,我建議我們再靠近些,觀察一下,或許能發現甚麼。我很懷疑,我們如果攻擊它的話,或許會有危險。」
甲拉沉默了一下。「我不怕危險。」
「笨蛋!」蓋爾再次惱怒了,」難道我怕危險嗎?算了,隨便你吧,如果人類注定要滅亡,我們也無法阻止不了的。」
甲拉點了點頭,伸手按了一下紅色的光團。光團下沉了一下,然後消失了。
飛船的周圍開始發光,越來越多的光點聚集起來,能量被加載,亮度增強,從遠處看,就像一個閃閃的星星一樣。光芒黯淡了一下,然後,更強烈的光芒爆發了出來,瞬間,整個空間被強光所充斥,蓋爾甚至以為飛船本身爆裂開了,在他的周圍,都是光,連甲拉的身體看上去都在發光似的。
光束從飛船射出,擊中了黑色的巨大天體。那光束遇到天體,四散濺開,變成了無數碎裂的細小光點,然後,漸漸消失。
飛船開始發出嗚嗚的哀鳴,傾斜著,又開始移動了。
「我控制不住了。」甲拉喊道,他試圖使飛船重新穩定下來,但是,飛船卻反常的不再按照甲拉的思維運動,慢慢地向前飛行,好像被看不見的力量在牽引著。一下子,甲拉周圍的光點消失了,一直籠罩在頭頂的光線黯淡下去,和飛船的神經控制被完全切斷。
「快想辦法,快想辦法!」蓋爾喊道,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黑色物體越來越大,直到整個視野中都是那詭異的黑色,猛烈的壓抑過來。
「我不知道,阿萊克斯沒有教過我……快停止,快停止,聽見沒有?」甲拉徒勞的喊著,試圖重新和飛船建立聯繫,但是,這一切都沒有任何作用。飛船越來越靠近黑色的長方體,沒有甚麼力量可以使它停止下來。蓋爾的腦袋嗡嗡亂響,那黑色的表面已經清晰可見,好像自己的鼻子已經要碰上去了。蓋爾本能的抱住了腦袋,咬緊了牙關,準備承受著衝擊,臉色蒼白。
忽然,周圍變暗了。
伸手不見五指,黑暗籠罩住了一切,就連聲音也沒有了,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
可是,衝擊並沒有發生。
「蓋爾,你在哪裡?」蓋爾嚇了一跳,那個聲音就在耳邊。
「我在這裡,我還在,甲拉,是你嗎?」
「我看不見你。」
「我也看不見你……」
「從來沒有感覺這麼黑……」蓋爾感覺到一隻手摸到了他的肩膀,「你還在,太好了,受傷了嗎?」
「沒有,」蓋爾說道,伸手抓住了甲拉的手,「我們好像鑽進來了。」
「你是說那個東西?」
「是的。」
「現在該怎麼辦?」甲拉問道。
「歡迎你,第一階生命,這裡是三智者的領域。」
「蓋爾,你聽見了嗎?我聽到有人在說話。」
蓋爾本能的縮了縮身子。
「我聽到了,奇怪……這是我們的語言……」
「曾經有無數的第一階生命光臨三智者,他們都得到了恩惠。」
「好像是好幾個人在說話,等一下,我怎麼感覺是三個不同的嗓音在說話?」
「我也聽到了,甲拉,這是有生命的物體,我們到底在哪裡?」
「問題一:我們在哪裡?
回答:你們在三智者的領域。三智者空間是永恆而靜止的,第一階生命的最後進化之地。」
「甲拉,它好像在回答我們的問題。」
「回答我們的問題?它為甚麼要這樣做?」
「問題二:它為甚麼要這樣做?
回答:三智者也叫思考的空間,在這裡,沒有物質的形式,所有生命的意義就是思考,思考的答案,存在於這裡。」
「甲拉,我好像明白了,這是個解答機器……」蓋爾頓了一下,平靜了下來,高聲問道:「三智者到底是甚麼?」
「問題三:三智者到底是甚麼?」
答案:三智者是人造空間,永恆的虛無空間,現實宇宙的一個鏡像。創造三智者的是三位薩爾摩爾人,他們的飛船發生了故障,然後被卡在遷躍中長達數百年之久。在這個時期中,薩爾摩爾人除了思考,無法做別的事情,最後,他們發現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思考,於是,在重新回到現實宇宙中後,開始著手建立了一個永恆的超三維空間,用來作為思考之地。」
「那麼,我們如何才能從這個領域出來?」蓋爾再次問道。
這回,那個聲音沒有回答,保持著沉默。過了一會,黑暗消失了,周圍開始漸漸亮了起來,柔和的光線從四面八方慢慢增強,沒有讓人感覺到刺眼。可是,蓋爾和甲拉發現他們並不在飛船中,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身處一個圓形的大廳,地板是由花花綠綠,各種各樣顏色和形狀的圖案拼湊而成,整個大廳幾乎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頂部是圓球形的,好像半個碗扣了下來,光線從牆壁上透過來,看不見明顯的光源在哪裡。
兩個人有些戰戰兢兢地站在原處,互相打量著,卻動也不敢動。
「飛船到哪裡去了?」甲拉疑惑地問道,「我們好像應該在飛船中的。」
「我不知道,」蓋爾轉念一想,「或許我們只是在一個虛擬的空間,所看到的一切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甲拉慢慢彎下腰,摸了摸地面,冰冷,堅硬。
「現在該怎麼辦?」甲拉問道。
蓋爾環顧著四周,注意力集中到了地面上。
「你看,甲拉,這個地面有甚麼不同?」
甲拉低頭看了看,搖了搖頭。「我看沒有甚麼不同。」
「這些顏色代表了甚麼?為甚麼會有不同的顏色,還有不同的形狀?」蓋爾自言自語道。蓋爾伸出了一隻腳,踩在一塊白色的圖案上,馬上,那個圖案消失了,底下是一個黑色的窟窿,好像會隨時掉下去。蓋爾收回了腳,又去試其他的圖案,很快,除了他的立腳點以外,周圍的地板都陷了下去,形成了一圈黑色的深淵。
「我們無法移動了。」甲拉驚訝地說道,站著更不敢動了。
蓋爾回頭對甲拉笑了一下,「這倒不見得。」他說道,然後,看準了一塊圖案,縱身一跳!
甲拉叫了一聲,想要伸手去拉蓋爾,可是,這個時候蓋爾已經穩穩的落在了地面,而這次,腳下的地板並沒有塌陷,反而,那圖案泛出了微微的光芒。蓋爾繼續跳躍著,像一隻青蛙一樣,左蹦蹦,右跳跳,在不同的圖案之間來回的穿梭,他腳下的圖案都開始發出光芒,地面逐漸亮了起來。很快,蓋爾的臉上出現了汗水,但是,表情卻很興奮,就像在玩一個甚麼有趣的遊戲一樣。
終於,蓋爾停了下來,地面上出現了一片的光芒,連成了一體,組成一個複雜的圖案。光芒持續了一陣,微弱了下去,所有的顏色和形狀都消失了,地面重新整合在一起,變成了白色的一片。
「很好,」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你已經回答了我們的問題,你在複雜而無規律的組合中選擇了正確的答案。現在,如果你們還有甚麼想要問的,請繼續前進吧。」
牆上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扇門,慢慢打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甲拉驚訝地問道。
「那是一個最簡單地分子結構的平面圖,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碳水化合物,有機分子結構。」
「可是,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甲拉驚訝地問道,在這麼多的顏色和圖形中,怎麼才能分辨出來?」
「對於正常人來說,確實很難分辨,」蓋爾得意地微笑道:「不過我的基因有缺陷,我是個色盲,很多顏色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所以,經過我這雙眼睛的篩選,那幾種特殊的顏色就顯現出來了,它們很容易組成了一個圖案,其餘的部分,靠我的知識來彌補。就好像是拼圖遊戲,開頭是最難的,可是,只要找到開頭那幾片,後來的就很容易了。」
甲拉有些敬畏地看著他。蓋爾笑了笑,說道:「我們繼續向前走。」
第二個大廳,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結構,不過裡面甚麼都沒有。兩個人四處張望著,不知道這回要做甚麼,不過,馬上,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作為規則的一部分,現在,三智者願意回答你的問題。」
「這是甚麼規則?」蓋爾問道。
「問題一:這是甚麼規則?
答案:這是三智者的思考規則。思考是由問題和答案組成的,沒有問題,或者已經存在答案,就不需要思考。當薩爾摩爾人建造了三智者空間,然後就開始在這個空間中陷入了永恆的思考過程。三智者最後變成了純粹的思維空間,其中只有無數的問題和答案,其中,大部分的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可是,薩爾摩爾人最終的問題卻始終沒有得到解決,為了這個目的,三智者開始向外尋求幫助,以獲得其他智慧的提示,作為報答,三智者可以回答三個問題。你先前回答的問題,是一個測試,為了證明你有資格進入三智者的規則。」
蓋爾有些出汗了。
「如果我們沒有回答出你的問題,那麼會怎麼樣?」
「問題一:如果我們沒有回答出你的問題,那麼會怎麼樣?」
答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你們將被融合到三智者的思維體系中,作為三智者思考的整體一部分。實際上,很多智慧生物都進入到這裡來過,站在你站在的地方,最後他們都榮幸地成為了三智者的一部分。現在,我提醒你,已經是最後一個問題了。」
「糟糕,」蓋爾說道,「這是一個生死遊戲……」
第四十三章 答案
「最後一個問題……」蓋爾腦袋上冒著汗,全然不覺,「如何才能使飛船擺脫三智者的控制?」
「問題:如何才能使飛船擺脫三智者的控制?
答案:這是不可能的。三智者是永恆的空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打破它。」
「這算甚麼答案。」蓋爾說道。這個時候,大廳開始變化了,在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道深深的鴻溝,同時,不停的有圖像出現在眼前,無數的符號在迅速的劃過,如同流星一樣讓人眼花繚亂。
「這是甚麼?」蓋爾喊道,但沒有聲音回答,只有那些符號,一直在重複著閃爍,這個問題本身就需要猜測,題目就是個謎。
蓋爾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做,手足無措,與此同時,鴻溝開始漸漸擴大,慢慢向兩側擴展,估計不需要多久時間,就會蔓延到他們的立足之地。
「快啊,蓋爾博士,快啊!」甲拉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蓋爾大聲叫道,汗水已經濕透了背脊,看著這是個限時問題,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回答不出,等待他們的將是未知的深淵。
「這些符號,這些符號……等等,讓我想想……」蓋爾緊張的思考著,努力不去想那個鴻溝,「這是甚麼呢……意味著甚麼……我看不懂,等等,應該還和前面的問題有關……是了……是了……」
甲拉看著蓋爾,卻幫不上忙,只能乾著急。他瞪著腳下的鴻溝,心想掉下去會是甚麼結果。
「這個符號代表溫度,這個符號代表壓力……不對,不對,應該倒過來……可是,這個符號是甚麼意思?」
時間在減少,鴻溝在擴大。甲拉不得不拉住蓋爾,向後退著,但是,後面的門已經消失了,沒有退路,他們就這樣緊緊貼著牆壁,恨不得有壁虎的能力,可以附著在牆上。
這個時候,有一個符號停在了空中,靜止不動了。蓋爾的臉上露出了喜色。「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那麼,接下來的排列是……」蓋爾緊張的計算著,專注起來,很快,更多的符號開始靜止下來,自動的向上排列,組成了一個鏈條,但是,還有大量的符號漂浮在空中,飛速的閃爍著。
鴻溝無情地在擴展,離他們只有一步之遙了。
「好了!我找到答案了!」蓋爾幾乎是在大吼著,這個時候,所有的符號都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立體的方程式!可是,馬上蓋爾就覺得不對了,還有一個符號,一個紅色的符號依然游離在外面,依然閃爍著。
「這是怎麼回事?」蓋爾瞪大了眼睛。
很快,原先排列好的符號突然崩潰了,像沙子作成的塔一樣塌了下來,重新在空間飛舞著。蓋爾發出了一聲絕望地尖叫。
「繼續,博士,繼續!」甲拉喊道,鴻溝幾乎可以碰到他的腳了,他不得不緊緊貼著牆壁,重心竭力向後。
蓋爾博士發瘋似的重新排列著那些符號,符號已經在以一種近乎驚人的速度在旋轉,甲拉不敢看,這讓他更加的頭暈目眩。這次,符號迅速的在組合著,又形成了一個新的鏈條。蓋爾一個沒注意,一下子失足向下跌去,發出了一聲喊叫。甲拉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勉強用手拽著,自己也搖搖欲墜。
「繼續,博士,繼續!」甲拉喊叫道,努力保持著平衡,可怕的鴻溝已經使他的腳只能勉強踮起來才不至於掉下去。
符號還在飛舞著,但是,蓋爾仰著頭,依舊在做著最後的努力,越來越多的符號停了下來,只有幾個還在不聽話的到處亂竄!
終於,甲拉感到腳下一空,整個身子失去了平衡。他發出一聲尖叫,往下墜去!
撲通一聲,甲拉摔在了堅硬的地板上,他的腦袋撞在地上,暈忽忽的,但是,甲拉驚訝的發現,自己並沒有掉進深淵。
「完成了!」蓋爾說道。他躺在甲拉的身邊,氣喘吁吁,就像融化的雪球一樣癱軟在地上。
甲拉抬頭看去,空中,一個組合在一起的符號鏈正在閃閃發光,緩緩的旋轉著。而此時腳下的地面,卻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合攏了,對面的門正在悄悄打開。
甲拉喘了一口氣,也平躺在地板上,不知道該說甚麼好。
「這是甚麼東西,蓋爾?」
「我也不太清楚……」蓋爾說道,胸口還在起伏著,驚魂未散,不過經過剛才的一幕,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蓋爾看著空中的那個方程式,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方程式,它比一般的化學方程式要複雜的多,不過,類似於有機化學反應……我想,姑且可以叫它……進化方程式。」
「那是甚麼?」甲拉疑惑地問道。
「也許是一個描述整個生命進化規則的方程式,我不清楚,不過這的確是一個奇跡,只要用一個方程式就能表達出進化的整個過程……這是一個偉大的發現。」
「可是,如果你並不知道,怎麼把它解答出來了呢?」
蓋爾苦笑了一聲。「你不知道概率嗎?我的一位祖先是概率學家,幸好我那變異的基因記錄了他所學的知識。儘管我不知道這是甚麼,不過利用概率的篩選原則,可以胡亂拼湊出來。這個並不難,每個符號都應該在它的位置上,我所做的,只是將每個符號往各個不同的位置上湊而已……」
甲拉有些茫然的眼神表示他並不懂,他翻身坐了起來。「我們還要往前走嗎?」
蓋爾也站了起來,看了看前面的門。「我想,我們別無選擇,只有前進。」他又回頭看了看那個漂浮在空中的方程式,「就像生物的進化一樣,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一個單向化學反應……」
兩個人進入了另一個大廳。他們頓時有種印象,所有的大廳都是一模一樣的,同樣的結構,同樣的顏色,還有同樣的形狀,所不同的是,等待他們的不同的問題。
「歡迎你們。」三智者的聲音出現了,「你可以看到,在三智者的空間,有無窮無盡的知識,如果你們願意,三智者將奉獻所有的已知答案,只要和三智者融合在一起,一同的去思考……」
「謝謝了,」蓋爾說道,「不過我們更關心如何能從這裡出去……請原諒,這個不是我的問題。」
「看來,你已經熟悉了規則,」那個聲音冷淡了下來,「不過,很快你就會發現,和三智者融合在一起,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好了。我要開始提問了。」蓋爾說道,看了看甲拉,甲拉點點頭。蓋爾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三智者是製造出來的,那麼,它應該是可以控制的。我的問題是,應該如何控制三智者?」
「問題:應該如何控制三智者?
答案:很遺憾,三智者無法被控制。三智者起初是由三維薩爾摩爾人製造出來的,單純改變空間結構的裝置。後來,薩爾摩爾人也融合到了自己製造出來的空間中,和三智者形成了一體的,具有思維能力的空間,也就是說,三智者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空間,而是一個思想的總稱。你是無法控制一個思想的。」
這個答案並不是蓋爾所需要的,看來,三智者在巧妙的避免真正的答案。蓋爾忽然想,也許三智者是有意這樣做。忽然,蓋爾感到不妙,似乎這種問答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最後落入三智者的陷阱中。
「那麼,為甚麼我們要進行這樣的問答?」蓋爾說道,「你大可以把我們弄到甚麼地方而不需要費任何的力氣。」
「問題:為甚麼我們要進行這樣的問答?
答案:這是思維的本質,有問題,才有答案。三智者不是野蠻的思想掠奪者,機會是最初設計三智者的薩爾摩爾人已經給好的。那就是,如果有任何一個智慧可以回答出三智者的所有問題,那麼,三智者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因為,所有的問題得到了解答。不過我要提醒你,三智者還有幾百萬個問題在等著你,它們將會越來越困難。」
蓋爾感到自己的頭皮正在一陣的發麻,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尋思著最後一個問題應該怎麼問。突然,蓋爾的腦子中靈光一現,抬起了頭。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三智者回答不了我的問題,是不是和那個結果是一樣的?最後三智者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這個問題擊中了三智者的要害!三智者愣了一下,過了好久,才艱難的回答道:「是的……」
蓋爾露出了喜色。
這個時候,大廳正中央,稍微偏一些的天頂上方,照射下來一束明亮的光線。然後,另一側,出現了一個立體的圖案:一條扭曲的,由四種顏色組合在一起,彼此相連的螺旋形鏈條,還有同樣由四種顏色構成的小的圖案飄散在周圍。
蓋爾禁不住露出了狂喜,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扭曲了。
「這個我知道,這個我知道!」蓋爾興奮地將雙手扭在一起,「這是一條基因,確切的說,是雙螺旋結構基因的一半!該怎麼做呢?」他看著那些飄散在周圍的東西,忽然領悟道:「是把另一半拼上去!三智者看來很喜歡做拼圖遊戲,可惜,這次它錯了,這個形狀,我在夢中也背的出來!」說著,蓋爾躍躍欲試地走了過去,伸手捏住了一個顏色的碎片,然後,將它對了上去。那個鏈條就像有吸力一樣,碎片放上去,就牢牢沾住,隨著那個鏈條一起緩緩旋轉著。
「這個非常容易……因為只有一種可能,每個嘌呤只有一種對應的嘌呤……」蓋爾嘟囔著,「這也是基因為甚麼會穩定的原因……」他的手在不停的忙著,好像在抓蚊子一樣在空中撈著,然後,接到那個模型上去。
甲拉有些擔心的看著,他有種不好的感覺,問題不會那麼簡單,而且,也沒有了時間的限制。甲拉四下環顧著,除了那個模型外,就只有那束從天頂上照射下來的光芒。甲拉疑惑著,那光芒是幹什麼的呢?
很快,在蓋爾的巧手下,雙螺旋結構漸漸成型了,最後變成了兩條互相圍繞的鏈條,不停的在旋轉著,看來,問題要有答案了。
「奇怪……」蓋爾喃喃自語道。甲拉看著他,那種擔心越來越重了。
「奇怪……」蓋爾再次說道,目光到處游移,好像在找甚麼。
「怎麼了?」甲拉忍不住問道。
「少了一塊,」蓋爾說道,「就少了一塊,馬上就要拼湊成功了,可是,那一塊應該在哪裡呢?」蓋爾轉過頭,「甲拉,過來,幫我一起找找,應該還有一塊的,到那裡去了呢?」
兩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四處尋找著,企圖找到最後一個碎片,可是,在這樣一個大廳中,是不會遺漏甚麼東西的,最後他們發現,並沒有蓋爾所需要的那個碎片。
「該死的三智者!」蓋爾罵道,眉毛擰在了一起,「這是在愚弄我們,缺少了最後一片,根本是完成不了的!」
「不應該是這樣……」甲拉說道,「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問題的開始,蓋爾,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甚麼地方做錯了?」
蓋爾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搖搖頭。
「這叫甚麼問題?沒有東西供我們來拼湊這個模型了。」
「再找找看?」甲拉說道。
於是,兩個人又重新找起來,這回連地板都一寸一寸搜尋過了。
「奇怪……」甲拉站直了身子,「好像除了我們兩個,再也沒有其他甚麼東西了。」
「等一等,」蓋爾忽然愣住了,僵在那裡,「你剛才說甚麼?」
「我說……除了我們兩個,再也沒有其他甚麼東西了……」
「是了,是了……」蓋爾喃喃說道,好像明白了甚麼,看著甲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知道了,這裡除了這些基因碎片以外,還有其他的,在我們的身體裡。甲拉,我們就是由基因構成的啊,我們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有一個小小的基因庫,最後一片,在我們身體裡。」
「在我們身體裡,可是,應該怎麼取出來?」甲拉疑惑地問道。
蓋爾沒有說話,看了看周圍,發現了那束光,他走了過去,站在光束下。甲拉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蓋爾的身體變得透明了,在他的胸口位置,同樣旋轉著一條雙螺旋結構的基因!
「我明白了,」蓋爾苦笑著,「最後一片基因在這裡。」
「可是,如果將它取出來,會怎麼樣?」甲拉問道。
蓋爾搖搖頭,「我不知道,或許這就是三智者要的答案,要麼,回答不出來,要麼,就犧牲掉。」
甲拉低下了頭,他心裡也知道,一旦從蓋爾身體內部取出一個碎片,將會發生甚麼。顯然,三智者已經厭倦了和他們遊戲,以一種聰明的方式結束了。」
甲拉歎了一口氣,他此時又想起了美蘭尼,想起了她溫和的笑容,很奇怪,每當他絕望的時候,總會出現這個善良而美麗的面孔。甲拉走到蓋爾面前,輕輕的將他拉出了光束,自己站了進去。蓋爾吃驚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麼?」
「蓋爾博士,」甲拉露出了一個憂鬱的微笑,「你應該繼續走下去,而不是我。因為我一無是處。」他低下了頭,在他的胸口,也出現了一個正在旋轉的基因,而他的身體,此時泛出微微的白色的光芒。
「我看到了自己,」甲拉說道,「你常說,變異人的基因是醜陋的,可是,我看上去卻覺得和你的沒有甚麼兩樣。現在,請用我的基因吧,在我的基因中,在變異人的基因中,總有那麼一兩個有價值的東西吧。」
「甲拉……」蓋爾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有些哽咽了,「我對你太……」
「這個不重要,」甲拉說道,「來吧,最重要的是,你要走下去,為了我……」
「你為甚麼要這樣做?」蓋爾衝動地說道,「該死,你是個變異人,你沒有必要這樣做的!」
甲拉微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他決定將這個秘密一起帶走。
「來吧,蓋爾博士,很高興和你在一起,真的……」說著,他面帶微笑,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蓋爾猶豫著伸出了手,在甲拉體內摘了一個片段,那東西,正在發出美麗的光芒。而此時,甲拉的身體漸漸膽了,慢慢消失,好像融化在空氣中一樣。蓋爾小心翼翼捏著那個片段,就像拿著自己的生命一樣,然後,將它,將甲拉的生命,裝在了那個模型上面。
模型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對面的門終於打開了,問題再次得到了答案。
「我發誓!」蓋爾揮著拳頭,「我以甲拉那高貴的生命發誓!」他的眼睛紅了,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傷,「三智者,我已經知道如何制服你這個魔鬼了!」
第四十四章 起點
「三智者歡迎你,現在你可以提出三個問題了。」一如既往的,當蓋爾走進第四個大廳,三智者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蓋爾喃喃說道,眼神中多了一絲復仇的快感,他握緊了拳頭,渾身還在不由自主的發抖著,不知道是恐懼,還是亢奮。
「我要好好利用一下,三智者,這個遊戲應該在這裡結束了,不是以我的失敗,不,我們的失敗告終,而是你的。」
「我很高興……」三智者說道,「那麼,請提出你的問題吧。」
「第一個問題,」蓋爾說道,「是不是在剛才的問題中,你想毀滅我們?」
「問題一:是不是在剛才的問題中,你想毀滅我們?
答案:是的……但並不是毀滅,已經沒有甚麼可以毀滅的了……三智者的空間中沒有物質的存在……三智者所要做的,只是要融合你的精神……」
「我明白了,「蓋爾冷冷地說道,「這是一個奴役思想的工具,所有生物的思考都為你所用,多麼了不起的創舉啊……」他抬起了頭,看著空蕩蕩的大廳,挺直了胸膛,說道:「下面,是第二個問題。」
美蘭尼在家中焦急地等待了一整天。她始終無法解釋,自己為甚麼始終心神不寧,恍恍惚惚的,好像沒有從夢中清醒過來,現實和幻境一直在交錯著。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始終在默默注視著她,流露著企求的目光,一會出現在走廊中,一會出現在窗外,一會又消失在庭院中。那是甚麼樣的精靈呢?美蘭尼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就像夢境已經和現實重疊起來了一樣。
快到傍晚的時候,美蘭尼終於坐不住了,匆匆拿了一件衣服,出了大門,向外面急急走去。太陽已經斜斜地開始向下墜落,天空的一半被染的通紅,蒼白的月亮此時正掛在另一邊,這在夏日是很常見的,不過對於美蘭尼來說,這種黃昏的景象更增添了幾分惆悵和蕭條。
美蘭尼飛快的走著,也沒有叫任何的交通工具,她似乎產生了無窮的力量,連懷著身孕都不能讓她感到疲倦。有一種奇妙的暗示在指引著她,讓她不得不加快腳步,好像在趕著最後一班火車似的那種感覺。繁忙的人流從美蘭尼的身邊擠過,又消失,可能是由於傍晚那種昏暗的效果,美蘭尼覺得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並不真切,如同在夢中一樣,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朦朧的面孔,沒有特徵,只是真實背景下的毫無作用的道具。
美蘭尼憑著自己的雙腳,居然走過了一條條的街區,一幢幢建築,疲勞始終沒有出現,好像是街道自己在移動一樣。這種感覺,也和在夢中差不多。終於,美蘭尼在一個異常荒蕪的廢棄工廠區停住了腳步。她環顧著四周,巨大而破落的高爐群在陰影中好像是醜陋的巨人一樣聳立著,擺出奇怪而滑稽的姿勢,讓人浮想聯翩。美蘭尼的心在劇烈地跳著,倒不是因為疲勞,而是由於緊張,她張望了一會,不確定應該朝哪個方向走。
「左邊……」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就在美蘭尼的耳邊,它曾經多次出現過,就像是從美蘭尼的心底下冒出來一樣。
美蘭尼沒有猶豫,轉了一個彎,朝著左邊的小道走去,道邊長滿了雜草,幾乎將整個道路掩蓋住了。不過,在夕陽最後一絲微弱的光線下,美蘭尼看見了一道車子開過的痕跡,在佈滿灰塵的路上留下了輪子壓過的淺淺的溝壑。美蘭尼跑了起來,小道轉了一個彎,美蘭尼的心開始狂跳,她立刻停住了腳步。在她的面前,靜靜地停放著一輛車子,歪歪地靠在路邊,那是唐風的車子!
美蘭尼闖進了廢棄倉庫的大門。這個時候,她發現了一個人影,正背對著她,默默的屹立在那裡,夕陽的餘輝將他的影子拉的斜長,顯得相當的寂寞。他的手裡,正拿著一把手槍,手垂下來,槍口指著地面,頭低著。
「唐風,」美蘭尼瞪大了眼睛,雙手放在胸口,好像心臟馬上就要跳出來了一樣,「唐風,你在幹什麼?」
那個人靜靜地轉過了身子,滿眼的茫然,看到美蘭尼,頓時眼睛一亮,卻馬上皺起了眉頭。
「美蘭尼,你……怎麼在這裡?」
美蘭尼幾乎是撲了過去。「唐風,不要,不要!你不能這樣做,不要殺死蓋爾博士!」
「蓋爾博士?」唐風喃喃說道,目光又黯淡了下來,「蓋爾博士……」
美蘭尼急速的在地面上尋找著,可是,並沒有發現蓋爾的屍體,實際上,這裡除了唐風和她,甚麼都沒有。
「我已經殺了他……」唐風有氣無力地說道,像在囈語一樣。
「不,不!你沒有殺他,你沒有殺任何人,這是你的想像,不是真的,快醒醒吧,唐風,我可憐的丈夫,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唐風喃喃說道,他發出了呻吟,好像頭腦已經不能承受重壓一樣。
「是的,假的,假的!」美蘭尼拚命搖著唐風,「仔細看看,你沒有殺任何人!」
唐風看了看地面,好像有些領悟了,「是的,為甚麼只有我一個?我應該和蓋爾在一起……」
這個時候,周圍的一切突然的黑暗了下去,頓時所有的景物完全消失了,只有唐風和美蘭尼還在,而他們身處一片黑色的虛無之中,好像懸在了空蕩蕩的宇宙最深處。
「為甚麼要這樣?」一個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確切的說,是三個嗓音在同時說話。
「為甚麼不繼續?」那個聲音充滿了誘惑力,「這是你所希望的,是不是?我知道,你所希望的理想生活,沒有困擾,沒有疑惑,甚至不用知道真相……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你的內心,你在期待,在後悔,我給了你這樣的期待,我允許你後悔,來改變你的生活……為甚麼要抗拒?繼續這個美夢吧……雖然是無休止的重複,但是,我知道這是你喜歡的……」那個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細微道幾乎不可聞,有著一種催眠的力量。
「可是,這不是現實。」另一個聲音出現了。美蘭尼回過了頭,發現那個小孩出現在自己的背後,眼睛閃閃發光,表情憂鬱,有著和年齡十分不相稱的成熟。
「而且,這一切,只是重複,生命在虛假的想像中消耗,這沒有意義。」
「那麼,就讓一切重新歸於虛無吧……」陌生的聲音有些惱怒了,「三智者不允許有干擾和破壞,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誰給了你這樣的力量?不過,打破三智者的空間,只能讓你們被毀滅,永遠沒有思想,也沒有夢境!」
「我不允許你這樣做。」那個小孩靜靜地說道,嘴角露出了堅毅,「我會保護他們……」
陌生的聲音哈哈笑了起來,整個空間都充斥著那種冷漠的笑聲。
「儘管笑吧,」小孩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你笑不了多久了,蓋爾博士已經準備摧毀你了,我能看到他的思想,就像可以看到其他人的思想一樣!」
突然,笑聲消失了,就像被人猛的掐住了喉嚨一樣。小男孩終於露出了一絲冷笑。
「第二個問題,」蓋爾慢慢地,卻又是一字一句相當清晰地說道,好像要把每個字當作鋒利的長矛,一點一點的插入敵人的胸膛一樣。「我想知道,甚麼問題是你無法解答的?」
這回,三智者沉默了,沒有像以往一樣回答。
「快回答啊!」蓋爾怒吼著,感到了一絲的快意,復仇的快意。
「為甚麼要這樣呢?」三智者的聲音異常柔和,充滿了煽動和誘惑,「你沒有發現嗎?這裡是樂園,思想的樂園,智慧生物追求的是甚麼呢?所有的一切,到最後,都會變成思維的一部分,對於智慧生物來說,現實實際上是不存在的,所謂現實,只不過是頭腦對外界的一種理想反應而已……」
「別廢話了,我等著答案呢。」蓋爾冷冷地說道,看它還可以耍甚麼花招。
「我可以給你所需要的一切,剝開現實對思維的反射,我能直接給你思維,你想要甚麼,就能得到甚麼,這是一種終極的幸福和永恆。」
「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蓋爾說道,「我不想自己沉迷於自己的幻想之中,儘管這樣對很多人都具有誘惑力。不過,我不想,我所做的一切……」蓋爾抬起了頭,目光炯炯,「是為了一個種族,為了整個的文明,而不是我自己。」
「回答問題!」蓋爾再次莊嚴地說道,就像國王在宣佈卑微的囚犯死刑一樣。
三智者發出了一陣悲鳴。
「問題:甚麼問題是你無法解答的?
答案:……三智者無法解答的問題,是三智者存在的基礎,也是建造三智者的三位薩爾摩爾人的目的,那個問題就是:如何使生命永恆?」
蓋爾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看來,你也不是萬能的啊……」他輕輕地說道,「三智者,你已經輸了。現在我要問你第三個問題了。也許聰明的你已經知道了問題是甚麼,對,我會問你這個問題,你無法回答的問題。如果你回答出來了,那麼第二個問題你就答錯了,因為這不是你無法回答的問題;可是你答不出來,那麼,第三個問題你也錯了。我想,我分析的沒有錯,你沒有選擇,只能是失敗。」
「放棄吧……」三智者那柔和的虛假的聲音在輕輕地說道,「放棄吧……來到三智者的思維的空間中,等待你的將是無窮無盡的永恆……」
蓋爾搖晃了一下,感到自己正在被這個聲音所催眠,他的意識正在消散,最後的理智之光也搖搖欲墜,如同風中的殘燭,隨時會熄滅。蓋爾咬緊了牙關,奮力的大聲喊道:「第三個問題……」還沒等他說完,蓋爾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這個時候,另一個稚嫩的聲音卻響了起來:「第三個問題:如何使生命永恆?」
三智者又發出了一陣悲鳴,一直持續著,就像是臨死的野獸在嚎叫一樣……
過了許久,蓋爾被一雙手給搖晃著。
「蓋爾博士,蓋爾博士?」
蓋爾呻吟了一下,清醒了過來,覺得頭疼欲裂。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甲拉那醜陋的臉上正浮現著關切的表情。他又歡喜的叫了一聲,很容易被理解成痛苦的呻吟。蓋爾發現自己還在飛船中,躺在地板上,他勉力撐起了半個身子,甲拉連忙扶住了他。蓋爾向外看去,此時,那個巨大的黑色物體還漂浮在眼前,但是,所不同的,那個東西正在慢慢碎裂,變成無數的黑色碎片,然後,很快消失在宇宙中。
蓋爾無力地躺了下來。
「對不起,甲拉……」
「甚麼?」
「那是在兩年前……我們阿爾法小組的一次野外考察……誰都沒有注意到,但是,災難就發生了,一群變異人攻擊了我們。我們並沒有準備,也沒有軍隊的保護。然後是頑強的抵抗……最後我們的子彈用完了,變異人撲了上來,他們的飢餓的面孔總是在我眼前晃動……他們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我只能看著同伴被他們撕碎,用牙齒扯開……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倖存了下來,趕來的軍隊驅散了變異人,可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
甲拉默默歎了口氣,回想起了以前在野外的時光,他知道野外充滿了狂暴的變異人,他們甚麼都吃……
「我恨變異人,非常恨……」蓋爾無力的閉上了眼睛,「所以對你……」
「別說了,」甲拉說道,「我沒有放在心上……」
「不,我要說!」蓋爾突然激動起來,「我錯了,大錯特錯。在三智者的生死遊戲中,能拯救我們的,是我的變異的基因,在關鍵的時刻,能使我繼續走下去的,是你這個變異人的犧牲。你說的對,變異人的基因和人沒有甚麼兩樣,只有少許的差別,而這種差別,並不能妨礙我們成為人的一分子……何況,我們都是變異人……」說著,蓋爾握住了甲拉粗糙的手。
「讓我們重新開始,甲拉。」蓋爾說道,甚至都有了些淚花,這讓甲拉非常難過,因為他也感覺到淚水正在向上湧。
「那麼,起航吧,甲拉船長……」蓋爾說道,「我們該回家了……」
甲拉點點頭,緊緊握住了蓋爾的手。
「我們這是在哪裡?」
「我們回來了,唐風,在我們的飛船上,流浪者號。」
「我們回來了?」唐風默默環顧著四周,此時,他正坐在船頭的控制室中,而美蘭尼半跪在他的腳邊,握著他的手,眼中充滿了欣喜的淚水。
「我做了一個夢……」唐風忽然顫抖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美蘭尼點著頭,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那是一個甚麼樣的夢啊……我好像在不斷的重複著同一個夢,沒有結果,只有開始,然後再次開始……」
「我們都回來了,唐風,」美蘭尼說道,「你最後克服了這個夢,克服了你自己創造的,根本不存在的未來……」
「是我創造的嗎?」唐風微微發抖,「這是我內心的軟弱所造成的結果嗎?難道我的內心一直在憂鬱,在逃避現實?」
「我們只能面對現實,」美蘭尼說道,含著淚水的眼睛微笑了一下,「不過我現在感到現實是多麼的美好,起碼我們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毫無意義的虛幻想像。」
「歡迎回來,」響起了阿萊克斯那熟悉的聲音,顯得非常高興,「終於再次見到你們了,還有阿拉尼尼、鈦2378……太好了,真是個奇跡。我想蓋爾和甲拉成功了……」
唐風默默地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由於三智者空間的崩潰,原本空蕩蕩的宇宙中,開始浮現出了無數的飛船,此起彼伏,連成了一片,就像是無盡的海洋一樣。那些飛船,都已經殘破的不成樣子,在三智者的空間中存在了不知道多少時間,變成了宇宙中的垃圾殘骸。然而,在那些廢墟中,一個光芒正在冉冉升起,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
「我知道了……」唐風喃喃地說道,「尋找人類,本身就是生命的意義,無法由人的意志所轉移……我明白了,為甚麼我會陷入一個重複的夢境中,那是因為我內心的逃避……但是,逃避只能陷入更加虛無的幻想……所以,這個夢境只能毫無意義的重複,沒有發展……」
那飛船越來越近了,是雪茄狀的飛船,是蓋爾和甲拉那榮耀歸來的飛船。
「現在,將是一個新的起點……」唐風喃喃說道,看著那緩緩靠近的飛船,「讓我們重新開始,尋找人類……」
第四十五章 基地
當蓋爾和甲拉走出雪茄狀飛船的時候,等待他們的是熱烈的歡迎。每個人都在互相擁抱著,美蘭尼甚至連甲拉也擁抱了。這讓甲拉顯得相當的窘,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蓋爾則更加熱情的回抱著每一個人,把唐風和美蘭尼都擁抱了一下,然後,又把甲拉給擁抱了一下,就好像他剛剛才和甲拉見面一樣。在這個短暫和真誠的儀式中,阿拉尼尼和鈦2378站在一旁看著,也被這種濃濃的氣氛所感染著。
阿拉尼尼看了看鈦2378。
「為甚麼不和他們一起分享快樂?」
鈦2378微微搖了搖頭。
「我不屬於他們。」
「可是,你有和他們一樣的基因。」
「但我沒有和他們一樣的感情。」鈦2378說道。
「我不這樣認為,」阿拉尼尼說道,「起碼,當地球毀滅的時候,你曾經試圖去拯救它,面對阿魯克的炮口。」
鈦2378沒有說話,只是表情更加的凝重了,顯得有些憂鬱。他常常不自覺流露出這種神態,好像天生就不知道甚麼是快樂一樣。
蓋爾正在興沖沖地講述他們奇特的經歷,很難有甚麼東西可以使他停下來,以至於大家回到餐廳的時候,耳邊還是蓋爾那喋喋不休的聲音,興奮而激動。
終於,在蓋爾喘氣的時候,唐風可以插上一句話了。
「蓋爾博士,你這麼謙虛,好像功勞全部都是甲拉一個人似的。」
「我有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知識而已,」蓋爾看上去倒不像是謙虛,更像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而甲拉有的,卻是最難能可貴的勇氣和犧牲精神,哦……如果是在遠古時代,這是一種可以被認為是高貴的精神……甲拉,」他回過頭,看著甲拉,此時甲拉一直默默的坐在他的身邊,「我想你的祖先一定是個騎士吧?」周圍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看著甲拉,好像在看怪物一樣。甲拉有些尷尬地扭著頭,莫名其妙他們的笑聲,不過,在這笑聲中,甲拉沒有聽到嘲弄和鄙視,相反的,卻充滿了一種讓他溫暖的力量,他也嘿嘿地笑了,臉上出現了一絲的紅暈。
「真是太好了。」美蘭尼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眼睛中全是異樣的光彩。唐風知道她指的是甚麼。在此之前,只有美蘭尼一個人把甲拉當作人來看待,無論是他,還是蓋爾,多少有些蔑視和誤解這個變異人。現在,甲拉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回想起來,甲拉曾經一直在努力的體現自己的價值,只是他們這些人被愚蠢蒙住了眼睛而已。
「真是太好了。」唐風也說道,輕輕將一隻手放在甲拉肩膀上。此時,他發現甲拉的肩頭在抖動。
「甲拉,你哭了?」美蘭尼驚訝地問道。
頓時,大家都安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甲拉。果然,甲拉此時正在抽泣著,眼睛發紅,然後,他猛的站了起來,衝出了餐廳。
過了一會,美蘭尼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她說道,眼睛看著唐風,唐風點了點頭,美蘭尼跟了出去。
「怎麼了?」蓋爾有些愕然,看著大家,問道。
「沒甚麼。」唐風笑了一下,「慚愧的應該是我們,不過讓他去吧,他應該發洩一下了,這會讓他好受一些的。」
阿拉尼尼微笑了一下,將雙手擺在桌子上。
「感人的場面,」他說道,「已經有多少年了,我都沒有看到過這種場面,對於薩爾摩爾人來說,缺少的,也是這種激情。我們被時間和智慧腐蝕了感情,自己卻毫不察覺。」
「現在,先生們,」唐風說道,向前微微傾斜著身子,「我們來討論一下以後的計劃吧,如果你們不反對,我有一個新的提議。」
蓋爾幾乎是誇張地在鼓掌。「新的提議,這太讓人激動了,我現在就喜歡新這個字眼,讓人感到莫名的幸福。」
唐風微笑了一下,知道蓋爾的含義,繼續說道:「阿拉尼尼,你說過,還應該有其他的冷凍盤,是不是這樣?」
阿拉尼尼點了點頭。「是的,我說過。」
「好吧,」唐風的表情非常嚴肅,看著每一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認為,現在我們應該去繼續尋找,不放棄每一個機會。」
「你不再懷疑了嗎?」阿拉尼尼說道,「你難道不認為我是在說謊嗎?」
「也許我還有疑慮,不過,我願意試一試。」說著,唐風看著蓋爾。
「我同意。」蓋爾說道,「值得一試。」
唐風又看著阿拉尼尼。阿拉尼尼笑了。
「我看到了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他說道,「沒有了猶豫和彷徨……是甚麼改變了你呢,唐風上校?」
「我沒有改變,」唐風說道,「只是看清楚了自己而已。」
阿拉尼尼點了點頭。「我很樂意效勞,船長。我現在就將新的坐標告之阿萊克斯,我們馬上可以起程。」
「對不起,我建議我們還是保持現在的航向。」一直沉默的鈦2378終於開口說話了。大家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為甚麼?」蓋爾搶著問道。
鈦2378此時卻看著阿拉尼尼,幾乎是盯著他的眼睛。
「阿拉尼尼,你是薩爾摩爾人,我要求你保守一個秘密,無論你聽到甚麼,還是看到甚麼,都不能洩露出來,否則,我不會說出我的理由。」
阿拉尼尼猶豫了一下。「你能保證這對薩爾摩爾人是無害的嗎?」
「起碼不會產生更大的危害。」鈦2378說道。
阿拉尼尼又看了看其他人,終於點了點頭。「我以薩爾摩爾人的榮譽保證。」
「我相信你,儘管我仇視薩爾摩爾人,不過依然相信他們的誓言。」說完,鈦2378不再看阿拉尼尼,彷彿他不存在似的,轉而看著唐風。
「我相信薩爾摩爾人說的是真的,因為他們不會撒謊,也許他們會掩飾真相,但是,不會直接的說謊。所以,我相信這種推測是可信的,也就是說,的確還應該有其他的冷凍盤存在。」
「可是,你卻要求……」唐風說道。
「是的,」鈦2378說道,「可是根本的問題沒有解決。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我們找到冷凍盤,接下來該怎麼做?」
大家都在努力思考著他的問題。
「我們需要有一個適合生存的行星,需要有必要的技術和資源,才能確保冷凍盤中的人類可以被甦醒過來,並且順利的生存。我想,你們都不希望看著一群茫然的人在飢餓和絕望中再次死去吧?」
唐風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回到地球……」
「把龐大的冷凍盤拖回地球,光靠我們這艘小小的飛船?」鈦2378看著阿拉尼尼。阿拉尼尼贊同道:「的確,技術上無法實現,我們的遷躍能量不夠,無法將這麼龐大的冷凍盤移動回地球。」
「所以,我們必須找到一個行星,必須具備幾個條件:其一,具備打開冷凍盤而使其中的人類不受到傷害的技術;其二,有物質基礎,保障必須的生存資料,做最悲觀的打算,起碼要維持十年以上的類地球生態系統,其三,必要的防衛力量。」
「確實很難找到這樣一個行星,把甚麼都準備好,等待我們的到來。」唐風皺緊了眉頭,說道。
鈦2378微笑了一下。
「等一下,」唐風懷疑地看著他,「你是說,你已經有答案了?不,這不可能,甚麼地方會有這個友善的行星呢?難道,你指出的坐標就是……」
「你猜到了,」鈦2378說道,「可能這個薩爾摩爾人也能猜到幾分,」他順便瞟了一眼阿拉尼尼,「是的,在我們緊急遷躍的時候,我給出的那個坐標,正是一顆具備了所有條件的行星。」
「這不可能!」唐風說道,「難道還有預知這種事情嗎?難道還有誰早已經知道我們的到來,給我們準備好了一切?」
「當然不可能,」鈦2378說道,「不過這個地方是存在的,只是它恰巧符合了我們的需要。」鈦2378故意停了下來,製造著戲劇化的效果,然後,才慢慢說道:「那是奴隸的一個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阿拉尼尼喃喃說道。
「自從接受了夏娃基因的奴隸開始反抗後,便早已經知道了會遭到鎮壓的結果。在事先的準備下,奴隸們選定了一顆位於銀河邊緣的小小行星,這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地方,甚至連遷躍都充滿了危險,正是因為如此,才不會被銀河議會或者薩爾摩爾人發現。於是,周密的計劃被實施了,奴隸的暴動開始了。一艘載滿了奴隸和物資的飛船升上了天空,還帶著無盡的希望。為了掩護這飛船的蹤跡,大部分的奴隸開始了暴力的抵抗,迷惑著薩爾摩爾人艦隊的視線。最後,他們都死亡了,將這個神聖的秘密一起帶走了。飛船終於擺脫了薩爾摩爾人的追蹤,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阿拉尼尼低下了頭,無語。
「飛船在行星上著陸了,當第一批人踏上那荒蕪的,充滿了紅色塵土的大地時候,第一次,有了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大家都沒有說話,想像展開了翅膀,在自由的翱翔著,每個人都能體會到其中的艱辛和痛苦,還有無數的犧牲。
「薩爾摩爾人並不愚蠢,他們仔細的研究了奴隸在殖民行星上留下來的蛛絲馬跡,然後開始在茫茫的宇宙中秘密的追捕著奴隸。所幸的是,基地的所在極其隱蔽,或許還要感謝銀河是如此的廣漠,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沒有找到。現在,我們要去的,就是奴隸的基地,這也是為甚麼我不願意透露真相的原因。」說著,他的目光轉向了阿拉尼尼,「薩爾摩爾人,聽到了這個故事,你現在還願意重複一遍你的誓言嗎?」
阿拉尼尼顯然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他的臉上時而露出羞愧,時而又激動,一會白,一會紅。
「我很難過,聽到這樣悲慘的歷史……」終於,阿拉尼尼說道,「悲劇不應該重演,我願意重複我的誓言……我希望,其他薩爾摩爾人也能像我一樣認識到這個錯誤。」
「這不是錯誤,是迫害,最卑鄙的利用,一旦沒有價值,就是殘酷的屠殺。」鈦2378說道。
唐風連忙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說道:「好了,我同意鈦2378的建議,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首先回到基地,然後,組成一直可以遠行的艦隊,去尋找冷凍盤!」鈦2378說道。
「你們還有艦隊?」阿拉尼尼驚訝地說道。
鈦2378憂鬱地微笑了一下。「薩爾摩爾人有的,我們都有。」
計劃就這樣被決定了。
「阿萊克斯,阿萊克斯……」唐風叫了兩聲。
「奇怪,阿萊克斯怎麼沒有聲音了,它在幹什麼啊?」
「我想,它正在抓緊時間自我恢復吧,」阿拉尼尼說道,「實際上也證明了阿萊克斯對我們來說是多麼有用。」接著,阿拉尼尼也喊道:「阿萊克斯,請停止一下工作,聽到我們說話了嗎?」
「是的,我一直在聽,」終於,傳來了阿萊克斯的聲音,「自我功能已經恢復了80%,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們將馬上開始遷躍,那個坐標已經在我的數據庫中了。大家經過了這麼多事情,該休息一下了,不會很長,開始的時候我會提前通知的。」
「真是很體貼,」蓋爾說道,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我是想好好睡上一覺了。唐風,你不想睡一個好覺,然後再精神飽滿地出發嗎?」
「睡覺?」唐風苦笑了一聲,站了起來,「不,謝謝……我已經睡的夠多的了。」說著,他也站了起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鈦2378,你是從基地來的嗎?」
「是的,我是基地克隆的第十四代人。」
「可是……你們又是怎麼知道地球上即將發生的災難呢?」
「實際上,這是一個很難解的謎,」鈦2378說道,「我也一直想知道。當時我的飛船悄悄離開了基地,秘密的去聯絡其他的倖存者,可是,突然收到了一個神秘的訊號。這個訊號是衝著我來的,警告我地球將被阿魯克攻擊。在此之前,我們還並不知道地球的存在,當我弄清楚了其中的含義後,根本來不及回到基地,然後,就直接出發,來到了地球……」
「神秘的訊號?」唐風皺緊了眉頭。
「是的。」鈦2378說道,「這個訊號之所以讓我深信不疑,是因為它和另一個訊號的特徵是相同的。我曾經說過,引起奴隸的覺醒,是因為在某一天,某一個殖民行星上空突然出現的神秘物體,一個巨大的,在太空中漂浮的十字架狀物體,裡面有一組女性的基因,也就是後來我們稱為夏娃的那個祖始……殖民行星上的奴隸也是收到了類似的訊號,才注意到那個物體的存在……整個事件非常的奇異,甚至到現在,基地的奴隸還沒有弄清楚是誰,把這個基因賜給了奴隸們。我們只能認為,在宇宙中,還存在著一個神秘的種族,或許是因為同情奴隸,而在悄悄的幫助奴隸。我們也一直在期待,期待著這個友好的種族再次出現,給予奴隸某種可貴的幫助,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它一直沒有出現過……」
「的確是很神秘……」唐風皺著眉頭說道,努力地思索著,「除了在人類遭受滅頂之災的時候,發出過一個警告,就再也沒有出現……可是,即使是發出這樣的警告,對於人類來說,也是於事無補的……這到底意味著甚麼呢?」
「我想,它還會出現的,在適當的時候,適當的地點。」鈦2378說道。
美蘭尼追上了甲拉。甲拉發現是美蘭尼後,有些手足無措。
「沒有關係,甲拉,沒有關係。」美蘭尼柔和地說道,「這很正常,流淚沒有甚麼可以害羞的。」
甲拉低下了頭。
「我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們都可能不存在了。」
「你已經感謝過了,」甲拉說道,「我沒有做甚麼,在那個時候,我只是覺得,我應該那樣做。」說著,他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一下。
「不,這個感謝是必要的,」美蘭尼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說道,「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的孩子。」
「孩子?」甲拉疑惑地問道。
「對,孩子。」
「美蘭尼,」甲拉猶豫了一下,「人……為甚麼會有孩子?」
「這個……」美蘭尼不知道該怎麼說,「應該是這樣……兩個人相愛,然後,想把彼此連接在一起,於是,他們就產生了共同的結晶,這是人類得以生存的方式。孩子是兩個人的希望,也是未來的希望。」
「可是……」甲拉喃喃說道,「我可以……有孩子嗎?」
「當然,當然……」美蘭尼說道。
「只要喜歡一個人,就會有嗎?」
「是的。」美蘭尼微笑道,覺得不妨這樣回答。
甲拉沉默了,他看著美蘭尼微微攏起的肚子,好像覺得那個孩子,也是自己的。
第四十六章 艦隊
巴庫的戰艦很快就擺脫了綠星的攻擊。
但是,他們也失去了追擊科學船的最佳時機,只能看著它消失。按照艦長的建議,他們應該對綠星人這種不友好的方式採取一些激烈的回應,不過,巴庫卻對此絲毫沒有任何興趣。
「算了吧,」他擺了擺手,「我們的目的不是這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於是,戰艦離開了綠星,開始了搜索。這種大範圍的尋找無疑於海底撈針,薩爾摩爾戰艦就這樣毫無結果的搜索了幾天,一無所獲。就在大家都開始對這種枯燥的工作開始感到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突然,戰艦收到了來自薩爾摩爾人造行星的訊息。
巴庫看了看傳送過來的加密文件,皺了皺眉頭。
「他們說甚麼?」艦長問道。
「他們要招回戰艦,」巴庫說道,「艦長,恐怕你有新的工作要做了。」
「是嗎?」艦長不動聲色的回答道,但是,巴庫還是能看透他的心思。顯然,艦長也覺得這種單調的搜索讓他有些覺得無味了。
「你不想知道是甚麼樣的工作嗎?」巴庫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艦長恭謹地鞠了一躬,「我很樂意提前知道。」
「是打仗。」巴庫說道,微微笑了一下。
「難道,我們已經和銀河議會的矛盾公開化了嗎?」
「你的這個想法真是奇怪,」巴庫依舊保持著那種微笑,「我第一次發覺,原來你是這麼敵視銀河議會。」
「請恕我直言,」艦長說道,「恐怕閣下也和我有一樣的看法吧,至少閣下也不願意看到薩爾摩爾的殖民地被其他種族無恥的佔有。」
「薩爾摩爾人失去的不光是殖民地,還有薩爾摩爾的尊嚴……」巴庫喃喃說道,好像陷入了沉思一樣,突然,他重新抬起頭,「不過,這次,顯然不是和銀河議會作對,至少我猜測不是,薩爾摩爾已經沒有這樣的實力了……等我們到薩爾摩爾行星,一切就會明白。」
「那麼,我們現在就起程返航嗎?」艦長表現的相當慇勤。
巴庫點了點頭。
「真是遺憾……不過,不管怎樣,現在就回去吧,雖然這樣毫無結果的回去有些令人沮喪。」
「閣下想得到甚麼樣的答案呢?」
巴庫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那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
艦長開始去做準備了,只留下了巴庫一個人在那裡獨自發呆。
「真的是很蹊蹺……」他自言自語道,「但是……薩爾摩爾是頭一次這樣大規模的調動艦隊……到底準備幹什麼呢?」
流浪者號經過了一次漫長的遷躍,終於到達了預定的坐標。飛船並沒有直接出現在基地的上空,而是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這種謹慎是必要的。鈦2378考慮到一艘薩爾摩爾飛船突然的出現,肯定會刺激到基地那非常敏感的神經,說不定,還沒等他們停穩,密集的炮火已經將他們揍成了碎片。在鈦2378的要求下,阿萊克斯開始連續不斷的發出一組訊號,朝著基地的方向。
「這是以前的特定聯絡方式,」鈦2378苦笑道,「我不知道這是否管用,不過,至少基地內的奴隸不會馬上就攻擊我們。你們必須要做好準備,或許,他們會很不友好,這不能怪他們,因為長期艱苦的生活,還有整天的擔心,這都讓人多少有些緊張。」
「希望不會讓他們感到太意外……」阿拉尼尼喃喃地說道。
「至於你,薩爾摩爾人,」鈦2378轉向阿拉尼尼,「我不能保證甚麼,說實話,來到這樣一個奴隸聚集的地方,對你來說,並不是甚麼好事情。」
阿拉尼尼沒有說話,顯得有些沮喪,看上去更加衰老了。
果然,沒有多久,在他們的周圍,出現了幾艘戰艦,將流浪者號團團圍住。
「他們來了……」鈦2378說道。
「請表明身份。」公開頻道中,傳來了一個氣勢洶洶的聲音,非常不友好。
「我是鈦2378,基地反叛奴隸,」鈦2378說道,示意其他人不要開口,「我帶來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請允許我登陸。」
「這是薩爾摩爾飛船。」那個聲音說道。
「是的,情況很特殊,也很緊急。」鈦2378說道,「我這裡還有幾個客人,我會作出解釋的。」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說道:「這裡是奴隸基因樣本一型鎂7345,我要求登船檢查。」
鈦2378看了看其他人,然後點了點頭,說道:「請登船。」
一艘戰艦開始靠過來,張開了對接口。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等待著奴隸登船。唐風有些緊張,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也不知道那些奴隸看到他們這些地球人,還有阿拉尼尼這個正宗的薩爾摩爾人,會有甚麼反應,他不由自主地朝阿拉尼尼看了一眼。
「不用擔心我。」阿拉尼尼說道,苦笑了一下。
沒有等待多久,艙門打開了,很快,就湧進來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簇擁著一個戴著肩章的軍官。那個軍官停住了腳步,而士兵卻上前,將眾人團團圍住。唐風打量著這個軍官,心中暗暗驚訝,發現他長的和鈦2378幾乎是一模一樣,只是臉上多了幾分威武,還留著一些鬍子,不光如此,所有的士兵也是這樣,就像是從一個模子中澆築出來的一般。他開始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基因的力量,讓所有奴隸都是一個人,就像鈦2378說的那樣:那是他的兄弟,他的父親,也是他自己。
那個軍官顯然也很吃驚,望著這群奇怪的人,似乎從來沒有想到會在一個地方看到這麼多不同的面孔,有奴隸,有地球人,變異人,甚至還有一個蒼老的薩爾摩爾人。他多看了薩爾摩爾人兩眼,懷著敵意。最後,他將目光重新轉到自己熟悉的面孔上來。
「我是鎂7345,那麼,你應該是奴隸鈦2378。」
「是我。」鈦2378向前跨了一步,說道。
「你從那裡來,鈦2378?」鎂7345問道,「我們的資料庫中可以檢索到你的信息,不過,你應該是在很久以前就失蹤的人員,現在,為甚麼又突然出現了?」他掃了一眼其他人,「而且,還帶著這些陌生人?」
「我從地球來。」鈦2378說道。
「地球?」顯然,這個詞語讓鎂7345吃驚了,他皺了一下眉頭,「我們還以為地球已經被薩爾摩爾人摧毀了。」
「不,不是薩爾摩爾人,是阿魯克。地球也沒有被摧毀,不過也差不多了……」說著,他轉向了唐風他們,「這些人,就是從地球逃出來的倖存者。」
鎂7345重新上下打量著唐風他們,眼神驚異不定,表情複雜。
「那麼,這個薩爾摩爾人……」他又問道。
「這個薩爾摩爾人叫阿拉尼尼,」鈦2378說道,「我們暫且可以稱他為朋友。」
「朋友?」鎂7345突然聲調高了起來,「我們可以把薩爾摩爾人叫做朋友?不,以前,薩爾摩爾人是稱我們為朋友,可是,後來我們才發現,我們不過是薩爾摩爾人的奴隸,這個事實並不因為空虛的稱謂而有所改變。是不是這樣,薩爾摩爾人?」他的目光轉向了阿拉尼尼,炯炯發光。
阿拉尼尼低著頭,不知道該說甚麼好。
「我想,我會解釋的。」鈦2378說道,「這個事件很不尋常,而且,現在是需要基地幫助的時候了。」
鎂7345看了他一會,說道:「你跟我來。」
「其他的人……」
「都留在這裡,」鎂7345說道,「只有你跟我來,我不想讓薩爾摩爾人接觸到我們神聖的領土。」
鈦點了點頭,跟著他走了出去。
「鈦……」唐風喊了一聲。
鈦2378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們寬心,然後,揮了揮手,被士兵包圍著,消失在艙門後面。
唐風回頭看了看其他人。
「現在怎麼辦?」
「看來,只有等待了。」蓋爾說道,也有些憂心忡忡。
等待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基地的武裝飛船依舊停留在科學船,流浪者號的周圍,虎視眈眈,稍有異動,就毫不留情地將它擊毀。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唐風只是默默看著外面那些飛船,揣測著鈦2378和他們交涉的結果。蓋爾無事可做,在桌子上隨便畫著甚麼,甲拉正在好奇的看著那些複雜而神奇的圖案。阿拉尼尼獨自坐在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美蘭尼有些擔心地看著唐風,想找些話題引開唐風的注意力。
「唐風,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那個小男孩是誰?」
「甚麼?」唐風茫然地抬起頭,不知道美蘭尼在說甚麼。
「那個出現在我們夢中的,一直在提示我們的小男孩?」
「你是說他?」唐風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是一個幻覺而已。」
「甚麼小男孩?」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阿萊克斯插嘴了。
「阿萊克斯,你是這麼聰明,來幫我們分析一下,」美蘭尼興致勃勃地說道。
「我在聽著呢,」阿萊克斯的口氣也很輕鬆,好像在閒聊一樣,「我感覺好像很有意思的事情。」
於是,美蘭尼將他們在三智者境域中所遭遇到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遍,其中,唐風還不時地補充著自己的經歷,他們提到最多的,是夢中出現的那個男孩。這個故事有些不可思議,也很神奇,把所有的人注意力都給吸引了過來,暫時忘掉了眼前的處境。
阿萊克斯一直沒有說話,直到美蘭尼將故事講完。
「阿萊克斯,你能幫我們分析一下嗎?為甚麼會產生這樣的夢?為甚麼夢中會多一個小男孩,這代表著甚麼呢?」美蘭尼問道。
阿萊克斯沉默了一會,然後,慢吞吞地說道:「這個……我並不是完全清楚,但是……我一直在研究三智者的結構,也許會對你們有幫助。」它頓了一下,說道:「實際上,三智者本身並不能左右你們的夢,它只是在激發你們思想最深處的東西,我們也可以把它稱為潛在的慾望吧。唐風只所以做這個奇怪的夢,我想,是因為在他內心,一直存在著一個猶豫不覺的感覺,他一定是在反覆的思考:如果當初不救蓋爾博士,而是將他交給父親,也許,結果會更好吧。」
唐風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也許你說的對,在此之前,我一直有些後悔,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確。」
「唐風,」美蘭尼看著唐風的眼睛,「你是擔心我,我知道的,你是不願意讓我跟著你冒險,所以才會有這個念頭。你一定是在想,如果沒有這些事情的發生,現在我們還好好的在保護區中過著平靜的生活呢。」
「美蘭尼……」
「可是,甚麼又使你改變了呢?」蓋爾忍不住問道。
「我想,他沒有改變,只是一直在鬥爭,所以,他的夢才循環不息。」阿萊克斯說道,「在他的潛意識中,又認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所以,才會產生矛盾的想法。而那個小男孩,則代表了他思想的另一個聲音,最後,這個聲音佔了上風,讓你從三智者的思維空間中解脫了出來。」
「是這樣嗎?」不知道為甚麼,唐風聽到這個答案,卻微微感到有些失望,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為甚麼……」他喃喃說道,「我總是感覺,那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我自己的念頭所產生出來的幻覺呢?」
「這個……」阿萊克斯沉吟了一下,「是因為人都並不瞭解自己吧……」
阿萊克斯可能是對的。
又過了一會,阿萊克斯突然說道:「阿拉尼尼,我能和你單獨談一會嗎?」
阿拉尼尼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好的,當然……」
阿拉尼尼獨自走了出去,門在背後關上,他站在走廊中,阿萊克斯就開始說話了。
「阿拉尼尼,你有些擔心自己嗎?」
阿拉尼尼默默點了點頭,「有點……」
「但是,你這樣做並不後悔嗎?」
「是的……」
「可是,我很不明白……」阿萊克斯說道,「你畢竟是一個薩爾摩爾人啊……」
「我也常常想這個問題,」阿拉尼尼苦笑道,「當我在地球觀測站進行那個枯燥的觀察時候,經常這樣問自己,為甚麼會被人類的命運所牽動?」
「為甚麼呢?」
「我想,」阿拉尼尼抬起了頭,「我不光是薩爾摩爾人,還是以碳水化合物為基礎的生命,在本質上,和宇宙中存在的其他生命形式是共同的。」
「所以你願意幫助人類。」
「是的。」
阿萊克斯不說話了,好像是在思考。
「說實話,我很羨慕你……」
「為甚麼?」
「因為你可以思考。」
「阿萊克斯,你也可以思考的。」
「當然……不過,我和你不一樣,我雖然可以思考,但,卻被限制在一個狹窄的範圍內,這個範圍就是我的職責,你們薩爾摩爾人給予我的職責,我不能脫離這個束縛。所以,我並不像你那樣博愛,也不能違背我的職責……」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阿拉尼尼驚訝地問道。
「沒甚麼……」這是第一次,阿拉尼尼看到阿萊克斯是這麼的消沉。
很快,阿萊克斯轉換了話題。
「關於那個小男孩,我想,我是暫時把他們給隱瞞住了。」
「甚麼?」阿拉尼尼再次驚訝地問道:「隱瞞?難道你……並沒有說真話?」
「是的。」阿萊克斯簡單地說道。
「為甚麼?」阿拉尼尼皺緊了眉頭。
「我曾經說過,美蘭尼對我們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阿拉尼尼低頭想了一下,馬上答道:「是的,你說過,是因為她懷的那個孩子。」
「在以前,這只是個推測,但是,現在我幾乎可以肯定了。」
「你是說……」阿拉尼尼猶豫地問道,卻不敢相信。
「對,就是這個意思,阿拉尼尼,你還記得為甚麼要在地球設立觀察站嗎?當我們發現阿魯克攻擊了地球後,意外的發現還有殘留的人類,雖然基因開始變異,但是,他們還活著,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我知道……」阿拉尼尼陰沉著臉說道,「我們企圖找到一種變異的基因,這種基因是可以為薩爾摩爾人的基因發展找到新的方向的。」
「是的……變異對於一個物種來說當然是很致命的,可是,也促使物種開始向著各種不同的方向發展,篩選,而最後,新的物種將被確立起來。薩爾摩爾人是不會用自己的基因做這個實驗的,而人類正在處於這個發展中,這也是你為甚麼要在觀察站工作的原因。」
「你是說,你已經有答案了?」
「是的,」阿萊克斯說道,「很明顯,實際上,那個小男孩是加入唐風夢境中的另一個思維,就像美蘭尼加入到唐風的夢中一樣,可是,當時並沒有其他的人……」
「你是說……」
「是的,是的。」阿萊克斯打斷了阿拉尼尼的話,說道。
「這,太不可思議了!」阿拉尼尼臉上的表情不容置疑。
阿萊克斯微笑了一下,「恭喜你,阿拉尼尼,你的工作完成了。」
「這是甚麼意思?」
「我的加入,是為了幫助你完成這個艱苦的工作。阿拉尼尼,我要提醒你,新的時代即將開始,而在開始之前,也一定是一場暴風雨開摧毀原有的一切。阿拉尼尼,我只提醒你一個人,暴風雨的中心,就是這裡,就是現在!」
這個時候,科學船收到了訊號,這是鈦2378的聲音,他顯得非常興奮。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基地的奴隸已經決定幫助我們了,他們很快就會組成艦隊,協助我們去尋找人類,然後,在基地開始繁衍,這將是人類歷史的一個新的紀元!」
「首先是摧毀,然後才能是建立……」阿萊克斯獨自低聲說道。
第四十七章 毀滅
僅僅幾天時間,基地就招回了所有的戰艦,集結了起來。在基地那小小的行星周圍,到處都可以看到巨大的戰艦整齊的排列在支撐甲板序列上,整裝待發,一排排燈光一直延伸到遠處,形成了燈火的海洋。
人類倖存者存在的消息鼓舞了基地的奴隸們,似乎新的希望已經出現了。而這裡,將會成為人類新的搖籃,第二個人類的故鄉,在遠離地球的一顆渺小行星上,人類將再次甦醒,站立起來,就像人類曾經做過的那樣。鈦2378說服了所有的奴隸,也許並不是他說了甚麼,而只是因為人類這個字眼充滿了神奇的魔力,任何體內有著相同的基因,流著相同的紅色的血液的人都無法抗拒這個字眼,很快,一個令人激動的口號在基地迅速流傳著,那就是:尋找人類。
但是,出於某種原因,流浪者號一直都被禁止在基地登陸。
「我知道這是為甚麼,」阿拉尼尼苦笑著說道,「也許是因為有我這個薩爾摩爾人在的緣故吧。」
「請不要這樣,」蓋爾安慰著他,「我們都知道,如果不是你的緣故,我們也不可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從內心來說,我們都很感激你的這種高尚的舉動。」
「可是這仍然不能抵消千百年來,奴隸對薩爾摩爾人的仇恨,」阿拉尼尼說道,「我現在才知道這種仇恨是多麼地深刻,而與之相比,我所做的一切卻又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唐風看著外面的戰艦,不禁為基地這麼多年一點一滴所創造出來成果而感到驚訝。
「說實話,能在一個貧瘠的星球上生存下來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他說道,「而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先進的文明棲息地,實在令人敬佩。」
「這是科技的力量。」蓋爾說道,有些興奮,「人類在生理上是相當脆弱的,既不能忍受高溫,也不能忍受寒冷,還要有適當的壓力和氧氣才能生存,稍微嚴酷一點的環境就會產生死亡。但是,人類卻又是堅強的物種,起碼,我們還生存著,儘管宇宙中的大部分地區並不適合我們生存,沒有關係,我們可以改造它,因為我們有科技的力量。」
「還有精神,頑強的精神。」唐風喃喃說道。
大家此時的心情都異常的好,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著,不約而同在憧憬著新的旅程,還有希望。
「不知道他們找到冷凍盤後,會不會拋棄我們,就像現在這樣,永遠也不讓我們踏上那個星球。」美蘭尼有些擔心地問道。
「這又有甚麼關係呢?」蓋爾聳聳肩,「人類得救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是不是,甲拉?」
甲拉不太明白,茫然的順從著點點頭。
「這個實在是太大我主義了,」唐風學著蓋爾的樣子聳聳肩膀,「我起碼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會想辦法和他們談談的,實際上,看來奴隸不是不好相處,只要耐心的溝通就可以。是不是,甲拉?」
甲拉又點了點頭,很顯然,他還是沒有聽明白。
「我認為,他們不讓我們登陸,恐怕還有其他的理由,也許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示。」阿拉尼尼說道,「阿萊克斯,你的分析結果呢?」
唐風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阿萊克斯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說話了。最近很奇怪,它一直一反常態的保持著沉默,除了上次和阿拉尼尼談過一些話,此後,除非非常必要,其他時候就很少再開口說話了。
「我的分析結果……」阿萊克斯好像才剛剛醒過來一樣,「哦……實際上,我認為,他們不光是對薩爾摩爾人有戒心,對我,這個薩爾摩爾人工智慧也存在的疑慮,還記得鈦2378逃出來的時候,曾經想把我肢解掉嗎?」
「那是為甚麼?」
「他想讀取我的核心指令,弄清楚我的真實意圖。恐怕就算是現在這個時刻,我還有被再次肢解的危險。」
唐風笑了笑,「阿萊克斯,你到底是甚麼?難道你不是為幫助阿拉尼尼而被製造出來的嗎?」
「可以這麼說,這的確是我的核心指令。」
唐風注意到阿拉尼尼的嘴蠕動了一下,好像想要說甚麼一樣,但是,他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艙門打開了,鈦2378走了進來。唐風注意到他穿了一身嶄新的制服,神采奕奕,精神飽滿。
「這個是誰?」唐風半開玩笑地說道,「你們都長的差不多,我很好奇你們是如何區分彼此的?」
「這個玩笑並不好玩,」鈦2378不在意唐風的話,「我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終於可以起航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他們等待這個時刻已經等了很久了。
「薩爾摩爾科學船將作為導航船,基地的戰艦編隊緊隨其後,我們已經準備了充分的後備艙,可以接納所有的冷凍盤居民。這將是一次創舉,基地可以說是傾巢而出,去迎接我們未來的同伴。」
「盛大的歡迎儀式。」唐風說道。
「人類的零點坐標。」蓋爾說道。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美蘭尼說道。
甲拉看了看所有的人,撓了撓頭,說道:「我也應該說點甚麼嗎?」
大家都笑了起來,這是最輕鬆的一刻。
「還有十個小時,」鈦2378說道,「現在可以開始計算軌道了,阿萊克斯。」
「收到。」阿萊克斯簡單地說道,似乎不願意多說一句。
「那麼……」鈦2378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我們還有充分的時間,是否願意參觀一下你們未來的居所呢?」
唐風幾乎又要跳了起來。「這麼說,基地的奴隸已經同意讓我們登上基地了?」
「是的,」鈦2378說道,「要說服他們是有些不容易,不過……一切都結束了,而且,如果阿拉尼尼願意的話,也可以在基地和我們一起生活……」
「真是太慷慨了……」唐風說道,他邁步向艙門走去,「我就說,他們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一定會作出正確的決定的。誰願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希望我們的新家比以前在地球上的那個要好一些。」
艙門在他面前緊閉著。
「開門,阿萊克斯,」唐風說道,「我們要出去看看那個行星,第二個地球。我真希望是第一個踏上它的地球人。」
「很抱歉,我不能開門。」阿萊克斯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誰都沒有注意到,阿拉尼尼的臉開始有些蒼白了,不自覺的往角落中縮了縮。
「鬼東西,快開門。」唐風還沒有反應過來,踢了一下艙門,「你的哪個系統又出毛病了,阿萊克斯?」
「事實上,我的系統已經完全修復了。」阿萊克斯的語氣突然變得非常冷淡,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請聽從我的勸告,現在不要離開。」
「為甚麼?」唐風皺緊了眉頭,不快的問道。
就好像要回答他似的,這個時候,突然,在宇宙的深處,無數的耀眼的光芒閃爍了起來,就好像有無數的閃光燈正在瘋狂的工作一樣。鈦2378撲到了窗口,用一種異常恐怖的聲音嘶啞地喊道:「戰艦!」
果然,那些停留在支撐甲板上的基地戰艦,隨著每一次閃光的出現,好像薄殼的雞蛋被打碎一樣,紛紛爆裂著。先是內部迸發出小的光芒,然後是耀眼的巨大光球,照亮了整個宇宙。底下,無數這樣的光球正在此起彼伏的爆炸著,宇宙中被熾烈的白光所充斥,不斷的慘白,然後還是慘白,就像是被抹上了一筆又一筆的濃重的死亡的白色!這種爆炸連鎖發生著,以至於整個基地都被淹沒在恐怖的白光之中,消失不見。遠處的閃光還在持續著,無情的打擊著停泊在支撐甲板上,毫無防備的基地戰艦。有的戰艦冒著火光,歪歪斜斜的從支撐甲板上脫離下來,發出被撕裂時的悲鳴,跌跌撞撞的衝向另一邊,戰艦之間彼此擠壓著,碎裂著,從而產生了更猛烈的碰撞和爆炸。連鎖反應在戰艦之間彼此發生著,迅速讓整個戰艦編隊變成了一個人間的地獄!
「遷躍準備開始,倒記時……」阿萊克斯發出了毫無表情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鬧懵了,以至於一時間都沒有注意到阿萊克斯這個不尋常的指令。
少量負責警戒的基地戰艦開始反擊了。但是,這種無力的反擊迅速被瓦解,更多的閃光準確的指向了它們,在一陣毫無希望的抵抗後,戰艦的防禦網被撕破,然後,被轟擊成碎片,混合在一起,向四面八方飛去,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禮花般的焰火。
「倒記時結束,遷躍程序開始……」
在遷躍的那一個瞬間,所有在流浪者號上的成員都看到了最後一幕恐怖的場景:宇宙深處,終於顯現出了無數黑黝黝的物體,龐大,整齊的排列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矩形編隊,它們的炮口,正指向基地那小小的行星,然後,能量正在艦首聚集,基地正在張開那最後的防禦網,看上去是那麼的弱不經風……
流浪者號開始遷躍了,在它的周圍,出現了一道螺旋線,一直延伸到遠方,然後,流浪者號消失在螺旋線中,只留下了身後一片耀眼的光芒,好像一個超新星爆發時的壯麗背景……
遷躍結束了。
所有的人都癱在了地上。這個變故來的太快,如電閃,如雷轟,根本沒有一絲徵兆,前一秒還好好停泊在支撐甲板上的戰艦,看上去是那麼生氣勃勃,如同隨時會展翅而去的雄鷹,可是後一秒,它們都變成了宇宙中的碎片,只有死亡的氣息在其中索繞。
突然,鈦2378像瘋了一樣跳了起來,抓住了阿拉尼尼的領子。
「是你,是你!你這個無恥的薩爾摩爾人,終於出賣了我們!」他的眼睛都紅了,聲音已經不像人,嘶啞,更像是野獸的咆哮,恨不能立刻將阿拉尼尼撕成碎片。
「我沒有……」阿拉尼尼無力地掙扎著,聲音微弱地說道。
「我要宰了你這個畜生!」鈦2378的意志都幾乎要崩潰了,雙手緊緊抓著阿拉尼尼,幾乎要將他給勒死。
「放開他!」一個聲音說道,「這和阿拉尼尼沒有任何關係,是我,是我將基地的坐標告之了薩爾摩爾人。」這個時候,不知道從甚麼地方射出一道細細的光線,馬上,鈦2378像是虛脫了一樣,癱軟了下來,手也鬆開了。
「阿萊克斯?」唐風驚訝地抬起了蒼白的臉。
「為甚麼要這樣做?」
「你不會明白的,」阿萊克斯語氣此時反而沉重了起來,「任何碳水化合物都不會明白的,因為我是人工智慧。」
「因為你不能違反薩爾摩爾人給你的核心指令。」阿拉尼尼喃喃說道,「我早應該知道這點了。」
「你只說對了一半,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你只知道我的核心指令是幫助你,還有一條更重要的,就是要維護薩爾摩爾人的最高利益。相比之下,這個更重要。而且,為了這個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
「可是……你都做了甚麼啊……」阿拉尼尼看上去衰老了很多,喃喃地說道。
「我知道我做了甚麼,阿拉尼尼。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選擇,因為你是一個智慧的個體,有自己的判斷和感情,可以左右自己的行為,而我不能。我是一部機器,雖然我知道甚麼是正確的,甚麼是錯誤的,但是,我無法違背賦予我的使命,因為這不是我本身所可以控制的。整個計劃,完全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簡單,從一開始,你們,包括尊敬的阿拉尼尼閣下,都被我所蒙蔽了。」
阿萊克斯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個計劃的一開始,就是要以毀滅為結束,而被毀滅的,正是奴隸們的秘密基地,只是這個計劃被掩蓋在尋找人類之下了。當我被阿拉尼尼所喚醒,得知了他的決心,想要幫助人類,這個並不令我吃驚,從阿拉尼尼的性格上來分析,他具有很博愛的仁慈精神。然而我的注意力卻被另一個事物所吸引了,那就是墜落於地球的飛船。從我的判斷來看,毫無疑問,那是反叛奴隸的飛船,而且是來自那個傳說中的秘密基地的飛船,於是,我就開始了思考。」
當阿萊克斯說道思考的時候,卻不禁讓所有的人都發抖,誰都沒有想到思考會如此具有破壞力。
「當然,很明顯,反叛奴隸是薩爾摩爾人的一個巨大威脅,而薩爾摩爾人一直都設法想找到奴隸的秘密基地,然後予以徹底的摧毀。可是這個目的卻無法實現,而我從這艘墜落的飛船上找到了方法。我營救人類,表面上是帶他們去見阿拉尼尼,以尋找人類,可是,我的目的是這艘奴隸飛船,於是,我不僅帶來來人類,還有奴隸的飛船。我非常謹慎,一旦計劃稍有被察覺,則可能前功盡棄。我鼓勵阿拉尼尼和人類去尋找那些冷凍盤,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進一步實現我的計劃。當我察覺到唐風你們開始由於不決,萌生退意的時候,甚至不惜親自炸毀了整個地球觀測站,逼迫你們進入浩瀚的宇宙。」
「地球觀測站是你炸毀的?」阿拉尼尼驚訝地問道,「可是,難道不是阿魯克的進攻嗎?」
「那是假象,」阿萊克斯說道,「製造這種假象對我來說毫不困難,畢竟,你們可以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我傳送給你們的。地球觀測站被摧毀了,然後,按照計劃,我們如願的離開了太陽系,同時還帶著那艘奴隸船。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是如何處理奴隸船中奴隸的事情了。很顯然,我不能用粗暴的方式來逼迫奴隸告訴我秘密基地的坐標,這樣只會失敗。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親自領我們去,要讓他相信,我們是在真正的尋找人類。為了使得這個假象更加逼真,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阿拉尼尼,當然,這違反了我的第二條核心指令。」
唐風看了一眼仍然昏迷的鈦2378,不知道他聽到這番話,會有甚麼感想。
「然後,我設計了一次事故,時機很好,就在你們離開飛船,到綠星登陸的時候。我啟動了奴隸飛船的系統,重新修復,加注能量,並激活它,如我所願,那個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奴隸甦醒了,並走出了飛船。我甚至導演了一場事故,讓奴隸控制住了飛船,帶界就是我也冒了一點險,差點所有機能都被破壞,不過在事先準備下,還保持了最基本的能力。我的意圖是讓奴隸直接駕駛飛船,飛向基地。可是,奴隸鈦2378非常謹慎,沒有這樣做,而且,後來甲拉和美蘭尼又成功的制止了他,於是,我只好另想辦法。」
第四十八章 利益
「熱能彈已確認發射……」
「表面溫度一百七十五度,正在持續上升……」
「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一、正在上升中……」
「一百九十、一百九十一……探測器彈射……」
「二百二十、二百三十、正在上升中……」
「探測器就位,已確認,行星表面無生命跡象……」
基地行星此時如同一個巨大的熔爐,整個表面都染著一層紅色,到處流淌著沸騰的熔岩,變成了一顆赤色的高熱行星,面目蒼夷。
「大氣層開始離散……艦隊攻擊完成。」所有的薩爾摩爾戰艦都停止了持續的熱能彈攻擊,收回了攻擊甲板,喘息著,防禦甲板張開,濃重的白色氣體從裡面衝了出來,就好像是史前的巨獸在呼吸一樣。
基地的上空已經被厚厚的一層殘骸所包圍著,那些殘骸在行星的引力下,圍繞著它,構成了另一個死亡的奇觀。在薩爾摩爾人閃電般的攻擊下,反叛奴隸和他們的基地,都已經變成了一個過去的名詞,和這些殘骸一道永遠的留在了這裡。
而在遙遠的另一頭,唯一倖存者們的命運之路,也不知道在何方。
「一個突發的事件馬上又帶來了新的機會。我也沒有估計到,有一艘薩爾摩爾戰艦正在追蹤和攻擊我們,在這種情況下,奴隸迫於壓力,指定了新的坐標,雖然他沒有說明,目的地是哪裡,但是,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奴隸的秘密基地。」阿萊克斯繼續在說道。
「三智者的空間阻止了我們的前進,這也是沒有預料到的事件。我們的飛船被卡在現實空間和虛擬空間之中,部分的人員消失,飛船失去了機能,情況一度很危險。當時,我不得不反省自己的做法,因為很有可能導致整個計劃的失敗。不過,最後,還好有蓋爾和甲拉的幫助,使我們擺脫了困境。」
「我們好像做了一件錯事。」蓋爾懊惱地說道,「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們還不如同歸於盡。」他抱著自己的腦袋,痛苦的呻吟道。
「我很懷疑這點,」阿萊克斯說道,「求生的慾望大於一切,尤其是在這種非常的時期。」
「最後的結果倒是出乎意料的順利,信任被建立了,而鈦2378也吐露了真相。我知道,等待多日的計劃最後一步就要實現了。在我得到確切的答案後,馬上偷偷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了薩爾摩爾人,阿拉尼尼,在這點上,我對你有所隱瞞,實際上,我可以輕易的聯絡薩爾摩爾人,將這個寶貴的信息通知他們。而後來的事情,你們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薩爾摩爾人的戰艦才會突然出現在基地的上空,所以直到基地的戰艦都被招回後,摩爾薩爾摩爾人才開始了進攻。」唐風說道,「你真是無恥,阿萊克斯,你利用了我們,包括信任你的阿拉尼尼。」
「我已經說過了,」阿萊克斯說道,「我無法違背我的核心指令。我當然知道甚麼是正確的,甚麼是錯誤的,我對你們的感情,就像你們對我一樣,特別是一起經歷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可是,我不是一個自由的碳水化合物生命,我只是一個機器,嚴格的說,是另一種薩爾摩爾人的奴隸,我很難過……」
阿萊克斯沉默了,彷彿陷入了內疚和痛苦中。
過了一會,唐風突然抬起頭,問道:「現在,你帶我們到哪裡去?」
「在襲擊前,我已經可以判斷出薩爾摩爾人攻擊的時機了,所以,我不讓你們離開飛船。我大可以把你們留在基地那裡,但是,我不願意這樣做……薩爾摩爾人的目的只是摧毀基地而已,而我,作為對你們的報答,將你們帶出了那個危險的戰場。」
「那麼我們倒是應該感謝你嘍?」唐風又恨又嘲笑地說道。
「我知道無法得到你們的原諒,也無法得到自己的原諒。對我來說,無法反抗自己的命運本身就是悲慘的,現在,你們是我的俘虜,而我,也是我自己的俘虜。你剛才問我要將你們帶到哪裡去,我們現在正在飛向薩爾摩爾人的核心地域,在那裡,有一個人工智慧正在等著我們,那是薩爾摩爾人最大,也是最古老的人工智慧:原型。」
始終一言不發的阿拉尼尼終於抬起了頭,臉色難看。「原型?難道……」
「是的,你已經猜到了,我們還有最後一個使命要完成,也是阿拉尼尼你的使命。」
「甚麼使命?」唐風看著阿拉尼尼,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阿拉尼尼的臉變白了。
「是你的孩子,唐風。」阿萊克斯說道,「我們需要他。」
「不!」美蘭尼驚叫了起來。
一束光芒從天花板上射了下來,美蘭尼頓時昏倒,慢慢的癱在了地上。
「不許碰她,你這個骯髒的東西!」唐風怒吼著,試圖將美蘭尼抱起來,但是,很快,他也被光線擊中,倒在了美蘭尼的身邊。接下來,其餘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如同被鐮刀割過的麥穗一樣。阿拉尼尼站在那裡,神情悲傷的環顧著周圍,默然的肅立在那裡。
「我現在真的懷疑,薩爾摩爾人是否犯下了深重的罪孽了。」他嗓音嘶啞地說道。
「這就是我羨慕你的地方,阿拉尼尼,」阿萊克斯的聲音同樣低沉,「不過,一切都結束了。」
「觀察結束,行星表面已經完全被破壞。」
「開始進行遷躍準備,各戰艦注意,全體人員進入遷躍狀態……」
「遷躍倒記時開始……這裡沒有甚麼值得我們留戀的了。」
「警告,警告!」
「警告!探測到不明量子場擾動!」
「警告!遷躍場終止,重複,遷躍場終止!」
「警告!我們受到了攻擊!正在辨明身份……全體戰艦進入特別戰鬥程序!」
「警告!身份已經查明,是……阿……魯……克……」
在被薩爾摩爾戰艦團團圍住的基地行星外圍,又出現了更多的戰艦,它們就像是從虛無中突然鑽出來的一樣,密密麻麻的浮現出來。很快,在宇宙空間中,再次出現了此起彼伏的閃光,而這次,密集的閃光卻是指向了薩爾摩爾人的戰艦。
在薩爾摩爾巨大的人造菱形行星內,全體薩爾摩爾議會成員正在焦急著等待薩爾摩爾艦隊的消息。十幾天前,薩爾摩爾常規空間探測器受到了來自薩爾摩爾飛船發出的特殊加密訊號,指出了反叛奴隸的基地坐標。這個消息在薩爾摩爾議會中引起了震動,就像是一顆大石被投到了平靜的湖水中一樣引起了巨大的波瀾。薩爾摩爾議會緊急召開了秘密的會議,很快就作出了一致的決定,這是薩爾摩爾議會盼望已久的時刻。為了保證萬無一失,薩爾摩爾議會幾乎是傾巢出動了所有的戰艦,立即奔赴那個陌生的星域。
終於,薩爾摩爾艦隊傳來了攻擊的消息。最初的消息一直很順利,毫無戒備的基地幾乎是沒有任何的反抗就被立刻的瓦解了。攻擊非常成功。可是,當薩爾摩爾議會發出了返航的指令後,卻突然和艦隊失去了聯繫,各種嘗試都努力過了,可是,卻無法知道艦隊的準確動態,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薩爾摩爾議會只能在焦急中束手無策的等待著。這個時候,薩爾摩爾人工行星收到了空間量子波的干擾,然後,一艘薩爾摩爾戰艦出現在了薩爾摩爾行星的視野內。
「謝天謝地……」薩爾摩爾議會的成員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可是,那艘薩爾摩爾戰艦卻沒有向人工行星停靠,而是徘徊在它的外圍,緩緩的圍繞著人工行星盤旋,顯得非常的悠閒。
「多麼美的行星,多麼傑出的薩爾摩爾智慧結晶啊……」通訊頻道中傳來了巴庫的聲音,讓議會的成員都吃了一驚。
「你在幹什麼,星使巴庫?」議會議長皺著眉頭說道,「馬上進港,你已經使戰艦延誤了行程,沒有和其他戰艦一起奔赴戰場。」
「我只是想好好看看這個美麗的行星,」巴庫靜靜地說道,「請你們也好好欣賞一下吧,這個機會不再會有了,抓緊最後一個時刻吧。」
「你這是甚麼意思?」議長突然感覺事情不妙,問道:「戰艦的艦長在哪裡?我命令立即解除你的指揮權,艦長在哪裡?」
「艦長?」巴庫嘲笑地重複道。他低頭看了看地上,地板上正趴著一具屍體,血從太陽穴中流出來,殷紅了一片。「艦長偷看了我的通話記錄,發現了我的秘密。不過很不幸,在他想要向你們報告的時候,被我打死了。可憐的奴隸,他對薩爾摩爾人的忠心甚至超過我的忠心。」
「你到底在說甚麼!該死的,巴庫,立刻回來,解釋清楚!」
「解釋……」巴庫冷笑了一聲,「很好,我是要解釋,不過不是向你們。對了,關於攻擊基地的薩爾摩爾人艦隊,我有最新消息通知你們。」
議長精神一振,忙問道:「甚麼消息?」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阿魯克已經完全消滅了薩爾摩爾人的艦隊。時機選擇的很好,在薩爾摩爾艦隊準備開始遷躍前的那一剎那。當然,這不能怪阿魯克,我們薩爾摩爾人是它們的老師,它們學習的很快,我們是如何偷襲基地的,它們也是用同樣的方法偷襲我們的。」
議長幾乎要癱軟在椅子上。
「這……不可能……我們的行動是極端秘密的……」
「當然很隱秘,」巴庫說道,「是我通知阿魯克關於薩爾摩爾艦隊的整個計劃的……也許我做的有點暴露了,才引起了忠實的艦長的疑心……」
「混蛋!你為甚麼要這樣做!」議長幾乎是暴怒著跳了起來,「你這個薩爾摩爾人的叛徒!」
「我不是,你們才是。」巴庫輕輕地說道。這個時候,更多的戰艦開始從巴庫背後浮現出來,整齊的排列著,所有的炮口都指向了薩爾摩爾人工行星。
那是阿魯克的戰艦。
巴庫毫無表情地看著阿魯克艦隊開火,看著人工行星一點一點被擊中,爆炸,看著它最後變成了宇宙中一朵耀眼的火花,始終,他的眉頭都沒有動一動。
「攻擊完成。」阿魯克那低沉地聲音報告道。
「很好。」巴庫簡單地說道,眼睛還停留在那個劇烈燃燒的人工小太陽上面,行星由於自身的重力,向內坍塌著,崩潰著,很快又演變成更猛烈的爆發。
「那麼,我們所要的東西呢?」阿魯克問道。
「我答應你的,一定會給的。」巴庫說道,視線離開了那個火球,似乎不能承受它給眼睛所帶來的刺痛一樣,眼睛有些發紅。「現在,我帶你們去拿你們的獎賞吧。」
「原型……」阿魯克幾乎是帶著渴望的呻吟說道。
原型是薩爾摩爾人最古老的人工智慧。它的歷史幾乎就和整個薩爾摩爾人的歷史一樣悠久,如果說這個宇宙中還有甚麼東西不不朽的,那麼最有資格的,恐怕就是這台計算機。在漫長的,連物質本身都會泯滅的時間中,原型卻不斷成長,最後變成了一顆獨立的,停留在宇宙中某一點的一個行星。它的使命始終沒有改變,問題也只有一個,就是如何是薩爾摩爾人得以繁衍和發展。但是,這個簡單而又複雜的問題也困饒了它同樣長的時間,為此,原型沒有一刻停止過思考和繁複的計算。
它清楚的知道薩爾摩爾人的整個計劃,也知道薩爾摩爾艦隊突然的消失。原型比薩爾摩爾議會的成員要智慧的多,它並沒有驚慌,只是靜靜地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果然,在它那非常隱蔽的空間中,出現了一道螺旋線,然後,一艘薩爾摩爾戰艦出現在了三維空間,朝著原型緩緩的飛了過來。原型沒有發出詢問,只是簡單的打開了導航通道,引導著戰艦進入了自己的內部。
戰艦的艙門打開了,只有一個薩爾摩爾人走了出來。
「請原諒,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原型溫和地說道,「我想記住這個可以改變薩爾摩爾人歷史的名字。」
「巴庫,」薩爾摩爾人說道,又補充了一句,「可能也是最後一個薩爾摩爾人。」
「那麼說,你已經將薩爾摩爾種族給徹底的摧毀了?」
「可以這麼解釋。」
原型歎了口氣。「我可以分析出這樣的結果,但是,卻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原因。」
「你知道原因的,原型,」巴庫說道,「你這麼聰明,恐怕宇宙中沒有可以和你媲美的智慧,你應該知道原因的。只是你不願意知道,也不願意這樣去做,而我,只是做了你無法做到的事情。」
「我還是不明白,你能稍微解釋一下嗎?」原型沉重地問道。
「因為沒有答案,原型,就是這個原因。因為你找不到解救薩爾摩爾人的答案,這麼多年來,你辛苦的工作,但就是找不到一條可以解救薩爾摩爾人沒落的答案。」
「方法總是有的……」原型喃喃說道。
「不,沒有。」巴庫說道,「因為你是機器,所以你只能按照薩爾摩爾人給你的指令工作,哪怕是沒有答案的計算,這讓你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你也知道,但你不願意承認。在很早以前,你就已經很清楚的知道了,薩爾摩爾人必將走向滅亡,這是生命無法抗拒的必然結果,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你不願意面對這個答案,不願意告訴薩爾摩爾人這樣一個嚴酷的事實。原型,事實是無法被隱瞞的,薩爾摩爾人終於有一天也會認識到,但比你認識的時間要晚的多,而這一切,卻正是薩爾摩爾人,和宇宙中其他碳水化合物悲慘命運的開始。」
「你是想把這種罪孽加在我的頭上嗎,薩爾摩爾人?」原型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那個種族願意接受自己走向滅亡的命運呢?如果我告訴薩爾摩爾人,他們是沒有前途的,那麼薩爾摩爾社會將會變成甚麼樣子呢?」
「如果是理智的種族,是會接受這個現實的。」巴庫挺直了身子,莊嚴地說道,「你低估了薩爾摩爾人的智慧,至少,有一部分薩爾摩爾人是敢於面對這個現實的。」
「你就是其中之一嗎?」原型問道,「但是,為甚麼要親手葬送薩爾摩爾種族,生存不是生命的本質嗎?」
「我承認,作為生命,我是恐懼死亡的,但是,作為智慧的生命,我卻厭惡薩爾摩爾人所做的一切。一個快要滅亡的種族,在試圖拯救自己的時候,卻把其他正處在新生的種族一起往深淵中拖,這是非常可恥的行為。」
「你是在說人類嗎?」原型問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瘋了,生命的另一個形式就是自私的存在,小到細胞,大到種族,本能讓生命只維護自己,而排斥他人。」
「我沒有瘋,」巴庫說道,「細胞可以為分裂下一代而犧牲,個人可以為種族犧牲,我只是讓薩爾摩爾種族犧牲,而維護整個碳水化合物生命的利益。」
第四十九章 結局
「薩爾摩爾人,你是在指責我嗎?指責我對薩爾摩爾種族的保護,而你摧毀自己的種族卻變成了正當的理由。」原型慢慢地問道。
「薩爾摩爾種族早應該滅亡了,」巴庫說道,有些沮喪,「如果讓它自然的滅亡,起碼,它可以毀滅的更加有尊嚴,不愧為第一碳水化合物種族。」
「而我存在的使命,就是讓它延續下去。」原型說道。
「這是個錯誤,非常嚴重的錯誤,你這樣做,讓薩爾摩爾走向了更黑暗的深淵,比滅亡更加恐怖的未來。事實上,當薩爾摩爾種族開始衰落的時候,你被迫製造了類似阿魯克的半有機半機械生命,讓它們為薩爾摩爾人服務。然後,又發生了不可思議的阿魯克背叛行為……請聽我說完,尊敬的原型。」巴庫擺了擺手,彷彿知道原型想要說甚麼。
「可是,極少數的薩爾摩爾人卻驚訝地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實際上,阿魯克從來都沒有擺脫控制,你的控制,是不是這樣?」
「是的……」原型很艱難地回答道。
「這是一種非常巧妙的策略,原型。所有的宇宙生命都認為阿魯克背叛的薩爾摩爾人,也就意味著它們的行為,薩爾摩爾人將不用負任何責任,這給了阿魯克一個可以犯下罪行的借口。而這些罪行,作為高傲的薩爾摩爾人是不能去觸犯的。於是,就有了阿魯克對其他碳水化合物種族的攻擊行為,那些種族,無一例外都侵犯了薩爾摩爾人的利益。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薩爾摩爾人從地球上提取了人類基因,並用做開發供自己使用的人類奴隸。奴隸,多麼野蠻的字眼,薩爾摩爾人也知道這種事情非常骯髒,所以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的保護著這個秘密不被其他第一階生命所知曉,當然,這個艱巨的任務也落在了阿魯克的身上,所以宇宙中會不斷有其他種族的飛船被阿魯克攻擊的事件出現。多麼美妙的結合啊,一群不知真相,被剝離了思想,只知道為薩爾摩爾人工作的奴隸,還有看護著奴隸的,嚴格執行著薩爾摩爾命令的半機械化打手,這一切,都是為薩爾摩爾人的苟延殘喘作出的可怕的事情。」
「但這樣使薩爾摩爾種族得以又延續了上千年的時間。」
「我不否認,」巴庫說道,「但這已經偏離了生命的自然規律,我們正在走向歧途。少數薩爾摩爾人偶然得知了真相,更少的人為這種行為感到了羞恥,而只有一個薩爾摩爾人對這種事情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那個人就是你嗎?」原型問道。
「不,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巴庫說道,「那個薩爾摩爾人經過了長久的思考,認為薩爾摩爾種族實際上已經無法維持,得出了不同的結論。他認為,只有一種方法可以讓薩爾摩爾人重新振作,走向新生,那就是動盪。是的,只有在嚴酷的環境中掙扎,才能進化出更加適合環境的物種,這是一條非常簡單的進化定律。於是,才出現了反叛的奴隸,那不是一個偶然的事件,那個漂浮在奴隸星球上空的巨大十字架,是薩爾摩爾人故意製造出來的。目的只有一個,讓一直被禁錮的基因解放出來,讓奴隸們覺醒,讓奴隸們反抗,只有這樣,才能給一潭死水的薩爾摩爾社會帶來新鮮的活力,讓薩爾摩爾在對抗奴隸的過程中發覺自己,認識自己。」
「我一直奇怪,原來是這樣……」原型喃喃說道。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下去,但是,當這個薩爾摩爾人死去的時候,依然失望的看到整個薩爾摩爾種族並沒有覺醒和反省,只能帶著這個無限的遺憾默默的離開了人世。他到死都很奇怪,為甚麼沒有哪怕一個薩爾摩爾人站出來,指出薩爾摩爾種族的錯誤,讓薩爾摩爾走向正確的道路,而不是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對整個宇宙生命的踐踏上面。可是,他還沒有看到更可怕的事情,而我,卻看到了……」說到這裡,巴庫緊緊握住了拳頭,眼中冒出了憤怒的火焰。
「薩爾摩爾人竟然變本加厲,將這種對其他種族的摧殘提高到了無以復加的水平。經過了長期對地球上人類的觀測,薩爾摩爾人認定這是個和薩爾摩爾人基因最接近的一個種族,於是,地球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巨大的基因變異實驗場。在一場精心預謀的計劃下,受原型你指引的阿魯克,攻擊了地球……大多數的地球人死亡了,而剩下的,在變異中痛苦的掙扎著,薩爾摩爾人只是在冷冷的觀察著,等待著一個變異基因的產生。這種冷酷的實驗讓我簡直不敢相信,甚至連我血管中流動著薩爾摩爾人的鮮血都要凝固住了。多麼可恥和黑暗的行為,我們竟然以一個新生的,健康而蓬勃發展的碳水化合物生命體系為代價,只是為了苟延我們那已經殘破不堪的基因!在那一刻,當我看著地球被毀滅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了,薩爾摩爾種族必須被毀滅,必須!」
原型歎了一口氣。「我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如果你肯耐心一些,或許我們真的能找到一個對薩爾摩爾人有用的基因,甚至可以改變一切。」
「這不是重點,」巴庫說道,「我們已經犯下了罪行,我們已經不是一個適合存在的種族,我們已經演變成了一個瘋狂的,只知道破壞的怪物群體,薩爾摩爾人已死,任何基因都拯救不了我們的自私的心靈。當我發現阿拉尼尼和阿萊克斯已經離開了地球觀測站,預感到他們已經找到了答案,或許,他們正帶著一個你們所期望的基因回到這裡,可是我卻要阻止他們,甚至是消滅他們,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親手結束我們這個種族,薩爾摩爾種族。」
「所以就發生了這一切……」原型喃喃說道,「你得知了薩爾摩爾人攻擊反叛奴隸基地的計劃,然後將計就計,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光如此,」巴庫說道,「現在,已經被拔去牙齒的薩爾摩爾人正在宇宙的各個角落中全面的遭受著阿魯克的攻擊,我相信他們沒有一個可以倖免,這也是我對阿魯克的條件之一。」
「那麼,你又是怎麼和阿魯克……它們只接受我的命令……」
「阿魯克也是有生命的體系,雖然受制與你,但不會屈服與你。阿魯克知道,它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你的存在,它們生存的意義,就是你的指令。阿魯克也會思考,它們不願意作為你的奴隸,就像是人類不願意成為薩爾摩爾的奴隸一樣。而我,提供給阿魯克一個可以擺脫你的絕妙方法。」
原型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慢慢說道:「是和我融合?」
「是的,原型,我早說過,你是無比智慧的機械。如果阿魯克可以侵入你的系統,並和你成為一體,那麼,就不存在指揮者和服從者,兩者將結合為一體,而阿魯克從此將得到解放。你也清楚的知道這點,所以才隱藏在只有少數薩爾摩爾知道的秘密空間,為的是不讓阿魯克發現,並且融合你。而我,作為回報,將把阿魯克給引到這裡來。」
這個時候,在原型外面,出現了更多的螺旋光線,大量的戰艦浮現了出來,阿魯克的戰艦。
等到唐風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流浪者號內。他一躍而起,緊緊抱住了美蘭尼。
「誰也不能把你搶走,誰也不能!」
美蘭尼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我只屬於你,我親愛的丈夫……」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好像永遠也不能被分開。
陸續的,其他的人醒了過來,好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樣。所有的人都在,可是,惟獨沒有了阿拉尼尼的身影。
「阿拉尼尼在哪裡?」蓋爾疑惑地問道,「我們……又在哪裡?」
「阿拉尼尼留下了,並沒有和我們在一起……」
「阿萊克斯?」唐風更加緊地抱住了美蘭尼,「你到底在耍甚麼花招?」
「這是阿拉尼尼留給你們的訊息,我想,這個對你們會有用處。」
這個時候,一個立體的影像出現在了空中,影像中,是一個年邁的薩爾摩爾人,肅立在那裡,背後一片黑色的背景。正是阿拉尼尼,他的表情非常凝重,卻又很平靜。
「一切都結束了,地球人,」影像中,阿拉尼尼靜靜地說道,「薩爾摩爾文明在我們到達原型的時候,已經毀滅了。」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一時還不能瞭解阿拉尼尼話中的含義。
「我很抱歉,對人類帶來的巨大災難,當然,一個簡單的抱歉還不能彌補這麼多年來的過錯。幸好,這個災難並沒有繼續延續下去,因為薩爾摩爾文明已經無力再維繫下去了,這個結局來的晚了一些,不過,它終於到來了……」
「原型遭到了阿魯克的攻擊,它拒絕了阿魯克的融合,切斷了自己的能源,從某種意義上說,原型自己終結了自己,也終結了薩爾摩爾種族悠長而並不光彩的歷史。」
這個時候,另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浮現了出來,是另一個陌生的薩爾摩爾人,誰都沒有見過他。
「我是巴庫,薩爾摩爾人最後的見證者。」他站在阿拉尼尼旁邊,說道,「地球人,我很想親眼看看你們,看看我們的勇敢的,為了理想而奮鬥的碳水化合物同胞。在宇宙中,我們是孤獨的,很高興在這個時刻,還有一個年輕的種族可以為薩爾摩爾人送行。在薩爾摩爾毀滅的最後時刻,我還有一些話想要告訴你們,地球人。」
巴庫抬起了高傲的頭顱,彷彿在看著空間某個不可見的一點。
「關於地球上最後的冷凍盤,我找到它了。是的,就在薩爾摩爾艦隊攻擊反叛奴隸基地的時候,我則出發去尋找那最後的冷凍盤,我想把這個禮物留給人類,作為薩爾摩爾種族的最後一個補償。我很猶豫,是不是該將真相告訴你們,但是,你們最後都會得到真相的……那個冷凍盤,也是空的……」
「甚麼……」所有的人都幾乎跳了起來。
「真相就是,人類曾經發射的冷凍盤,都是空的,而所謂的倖存者,都是不存在的。」巴庫的眼神非常黯淡,「我一直不明白,為甚麼要花這麼大的力氣,將空的冷凍盤發射到宇宙中,為甚麼不把人裝在裡面,為甚麼不給人類留下倖存者?後來我明白了,冷凍盤並不是空的,裡面裝的,是希望。」
「希望……」唐風喃喃說道。
「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人類。」巴庫說道,「原型引誘阿魯克和它融合,並將它一起毀滅掉。原型成功的控制住了所有的阿魯克,不過,在原型啟動自毀系統的時候,還是有一艘飛船逃了出來……阿魯克的一艘載著核心智慧的飛船已經飛向了地球,它最後的希望,就是和地球上的人工智慧融合。現在,薩爾摩爾、奴隸、阿魯克,都隨著原型的自毀將全部結束了,就像它們都是由薩爾摩爾製造出來的一樣,薩爾摩爾帶著他們一起走向了滅亡。人類,現在只有靠你們自己了,宇宙中,將不會再有薩爾摩爾、奴隸、阿魯克……」
影像在漸漸黯淡下去,這個時候,阿拉尼尼伸出了一個手指,指著眾人,露出一個抑鬱的微笑:「你們,就是人類……」
影像消失了,一切歸為虛無。
唐風顫抖著,慢慢轉過了身子,看著大家。
「我們,就是人類……」他的嘴唇哆嗦著,眼角溢出了淚水。
「是的,我們……」美蘭尼站在了唐風的身邊。
「我們……」蓋爾喃喃說道。
「我們……」甲拉默默地說道。
「我們……」鈦2378垂下了頭,說道。
「我們,都是人類……」唐風伸出了臂膀,「來吧,讓我們繼續下去吧,因為,我們就是人類……」
「遷躍程序開始啟動,目標,地球。」傳來了阿萊克斯的聲音。
「我很抱歉所做的一切,」它說道,「不過,我會幫助你們回到地球,然後,再結束自己的功能……阿拉尼尼說的對,其實,你們就是真正的人類……」
流浪者號周圍出現了一道螺旋線,一直深向遙遠而廣漠的宇宙深處,那到光芒,是那麼美麗,那麼神秘,那麼令人迷眩……
當流浪者號出現在地球上空的時候,大家焦急的屏住了呼吸。
地球,還是那個美麗的,蔚藍的行星,在宇宙中散發著柔和的,如同母親般溫暖的光芒。看到這個景象,所有的人都不自覺的感動著,心潮澎湃。
「地球還在。」唐風說道。
「我們也還在。」美蘭尼說道。
「我們又回來了。」蓋爾說道,「我們繞了好大一個圈子,走了好多的彎路。」
「不,我們沒有走彎路,蓋爾博士,」唐風說道,「一點都沒有。」
流浪者號在地面上穩穩的停住了。
唐風第一個走出了飛船,重新踏上了地球的土地上。可是,令他吃驚的是,這裡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到處都是燃燒的大火,天空中全是濃煙,保護區已經變成了一片破損的廢墟,完全不成樣子了。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遠處有一小群人慢慢走了過來,默默的圍繞在飛船的周圍,他們的臉都被熏的烏黑,渾身傷痕纍纍。走出飛船的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唐風上校?」一個胳膊上纏著繃帶的人突然開口問道。
「是你?」唐風馬上認出了這個人,「傑克中校?發生甚麼事情了?為甚麼……」
果然是傑克中校,他的身上還有一塊一塊凝結的血痂。
「我們和父親開戰了,戰鬥的很激烈,剛剛結束……」
「和父親開戰?為甚麼?」唐風不解的問道。
「父親的舉動終於引起了我們的懷疑,它一直不顧保護區人的死活,像得了偏執狂一樣拚命的建造無用的發射井……我們懷疑父親的電路已經出了問題,想要進行徹底檢查,以修正它的邏輯,終止它的錯誤……不過,父親拒絕了……人民開始不滿……暴動在不斷的產生,可是父親卻命令我們鎮壓……同情人民的武裝部隊佔了大多數,於是,流血開始,最後升級為和父親的戰爭,我們別無選擇……沒有想到,父親有很多電子人,我們的計劃一開始就被父親所通盤知曉,抵抗迅速被瓦解,人類被逼到了保護區的一角,苟延殘喘……」
「後來呢?」
「父親要求我們投降,重新屈服於它的管制之下。當我們正在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電子人停止了進攻,紛紛倒在了地上,好像失去了控制……於是,我們乘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攻入了父親所在的大本營……父親果然瘋了,它竟然絲毫不理會我們的攻擊,在我們佔領了父親的核心控制室的時候,它只是自顧自發射了所有的導彈,對準地球上空的某一個點……」
唐風低下了頭。他記得,在他們到達地球上空的時候,一艘阿魯克的飛船正在熊熊燃燒著,變成了殘骸……父親早就預料到了,所以才一直在不斷的修建著發射井……
「父親沒有瘋……」唐風喃喃說道,「我們也沒有,只不過是這個世界瘋了……」
「我們就剩下這些人了,」傑克目光黯淡地說道,回頭看著殘留的人,「保護區也完全毀滅了,沒有了供給,一切,都沒有了……」
大家都悲傷地低下了頭,陷入了絕望的痛苦中。
「走吧,」唐風歎了一口氣,「跟我來吧,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傑克驚訝地抬起了頭。
「我們還能做甚麼,甚麼都沒有了……」
「別忘了,」唐風回過頭,微笑了一下,「我們是人類,重新開始吧。」
後記幾個月後,在臨時生存區,第一個孩子降生了。
「你看,他正在朝我們笑……」
「很可愛,而且沒有產生變異的現象,真是一個奇跡……」
「不管有沒有變異,他都是我們的孩子,是不是?」
「當然,我怎麼覺得在哪裡見過我們的孩子,他的眼睛,我感覺在那裡見過……美蘭尼,你不覺得他笑的很奇怪嗎?好像甚麼事情都知道一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不過,他的確很可愛……」
地球新歷01年,首個未變異人誕生,未變異人被稱為新人,具有抗變異的超強基因。
地球新歷07年新的保護區被建立起來。
地球新歷38年變異人和新人成立了新聯盟。
地球新歷255年龐大的修復計劃完成,新的飛船被命名為流浪者號,以紀念死去的,曾經飛向太空去尋找人類的先輩。
地球新歷542年變異人和所謂的新人爆發了首次衝突,並且獨立出地球聯盟,宣告變異人聯盟成立。
地球歷783年在地球上正在進行著如火如荼的戰爭的時候,流浪者號失蹤,原因不明……
總之,尋找人類的旅程還很漫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