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半驚賊雙俠出手天馬行空奔雷追風
兩把寶劍,俞雲已收妥一隻長形釀匣,宛若琴囊,並置其內,兩人都是重裘錦衣,裝作富家公子千金模樣,漫步輕搖從岔徑來在富道上。這兩日都是好天,雖然沒有麗日當空,卻雪止風輕,寒氣不十分涼冽,在大年新春是極其難得遇見的好天氣,可是泥濘滿途,甚是難行。鞋裡襪面為溶化的雪水浸透了。
他們是向祈縣走去,官道上充滿拜年賀春之人,往來不絕,間或也有快馬勁裝武林中人,誰也沒注意俞雲就是這幾日威震三晉人物,只為他們俊美風姿所吸引,未免多投了兩眼,或是發出數聲難聽的輕笑,途中並未發生事故。
從晉祠到祈縣不過二三十里路程,用常人步伐兩個時辰也就到了,兩人投在一家小客錢中。店小二誤認兩人系一對新婚夫婦,竟引在空間房內,等店小二一走,俞雲哈哈一笑,顧姑娘不觸緋紅雙靨,怒視了他一眼,顧姑娘平素大方得緊,敢情在此時此地似乎感覺忸怩羞澀。
俞雲見姑娘這樣神色,知他誤會自己為什麼發笑。面色一正道:「文妹,愚兄扮這窮酸差不多半年了,每日戴那人皮畫具,終覺油膩膩不舒服,今日頓返本來,那得不心喜歡笑。」
顧嫣文星眼凝視著他只見他負手望著窗外出神,不禁笑道:「雲哥,昨天你用來對付清風幫的劍法,是否就是那太極劍中「一元生六」嗎?」
俞雲轉面頷首笑道:「正是這一招,雖是輕飄飄的一劍,卻含蘊著無窮的巧妙和威力,非但無懈可擊,而且對方六人每一位來看,直認這一招是這逼自己,其實也是如此,這套劍法外看徐緩,實則迅速無比,虛實正用,最大的不同之處可以少敵多,劍式所發出的潛力,也得諸人非要移宮換位,三四招以後,自亂方位腳步。互助殘殺,真是妙用萬方哩。」
顧姑娘由衷的相信,口中卻說道:「這是你自誇之言,怎麼我那天練這套劍法,卻沒有覺出你所說的如此神奇。」
俞雲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功力不夠之緣故,多試幾次。便可顯出威力,那日愚兄與文妹打通了「任督」二脈,無異於增強一倍的功力,再勤習坐功,不出三月後,定有小成。」說完,久久寂然無聲,只見顧姑娘一雙秀目凝視著自己,充滿了笑意。
顧姑娘實在知道這說法是千真萬確的,無需多此一問,只因為掩飾方才羞態,故作此語。此刻兩人四目相對,心靈交流,半晌,姑娘才出聲道:「雲哥,我真不懂,你那兩位拜兄,都是當代武林中極負盛名的人物,怎麼見你出手,反作袖手旁觀,如今我倆南下洛陽,他們怎能不問哩?」
俞雲大笑道:「這其中緣由不要說你不懂,任誰見了都為之驚疑,說穿了,也並沒有什麼,愚兄與他倆早就立下誓約,就是愚兄行事,決不容他們伸手,除非愚兄向他們自動請求,明白嗎?」
顧姑娘噗哧一笑,搖搖頭說:「這樣的難兄難弟,天下少見。」
姑娘今天裝束得十分美艷;蔥綠色緊身褂褲,外加玄黑色的披風,人本來是美,愈發襯托得娜娜嬌態,總之淡裝濃抹總相宜,不由把俞雲看得呆了,姑娘不由瞟了俞雲幾眼。驀然間,店中步履紛紛,人聲喧嗶,好像向自己這屋裡走來,呀的一聲房門開了,卻是隔壁一間,至少有四五人之多,聽他們語氣和步伐,顯然是江湖人物。
兩人不覺凝耳諦聽,只聽得一個嗄尖嗓子說道:「真他媽的見鬼,新年開春就派上了任務,人家跑得投有蹤影了,還來個什麼馬後炮,就憑我們兩下子准行嗎,宮門雙傑真洩氣,當著人家的面龜孫似的不敢動手,如今又狐假虎威喊著要將姓俞的抓獲回來,真是毛包兩個。」
又突聞得一個極洪亮的聲音說道:「田豫,你也是火爆性子,宮門雙傑洩氣,不敢向姓俞的交手,你又沒親眼得見,怎待你知道?」
俞雲兩人相顧而笑,嗄尖嗓子又起:「哼,蔡老山主親口向我說的,那還假得了,說真的,那姓俞的武學真個驚人。清風幫的六位高手,只有幫主濮弘倖存,其餘五人均遭劍劈這件事可以震驚當代武林,天下奇聞,蔡老山主說,那姓俞的總共不過使出三劍……」
「怎麼,只出了三劍……」
「嘿,誰也沒想到,以蔡老山主這高的身手,竟沒瞧出姓俞的出身派別,及用什麼劍式……」
「真是奇聞……」
「第一劍就將清風幫六人身形迫退,第二劍他們手中兵刃悉數為姓俞的用劍削斷,第三劍除了濮弘外,腦袋瓜子與肩部分家,蔡老山主說,好像姓俞的不存心要濮弘的命,不然,那還有命在。」
「宮門雙傑當時也在場,怎麼他們不出手咧。」
「蔡老山主說,當時宮門雙傑也嚇得魂不附體,說了幾句場面話也就走了,今日一大早聽說丐幫九指長者及乾坤手雙騎北上他們想起同來十七名弟兄不明不白地為人點上重穴,除了姓俞的,就沒有別人有如此高的功力,越想越疑,雙傑又去上晉祠一趟不僅姓俞的沒有形蹤,就連晉祠主持巧手崑崙也鴻飛冥冥了,是以傳令關中,燕雲綠林道,探出姓俞的落腳處,再予下手,咱們晦氣,撞上了好差事,真地媽的……」
又是另一人聲音:「老田,你別想不開啦,有得吃,有得喝,還有什麼不滿意,只路上可不許伸手多招閒事,包沒錯,真是三杯黃楊下肚,老毛病發作,遇上姓俞的,不要說我弟兄不濟事,就算上總瓢把干也是白挨。」那間房裡說話說到後來,竟離不開女人的身上
俞雲兩人聽得不禁緊皺眉頭,俞雲悄聲問姑娘說道:「這俞雲名字還是不用了我們途中以不出手為上,明天一早租一輛騾車逕奔洛陽,比較隱蔽安全。」
顧姑娘嫣然一笑,道:「這個由你作主,小妹只求早日救出我那苦命的娘來便好……你,現在用什麼名字,用原名謝雲岳好麼?」謝雲岳點頭微笑。
這時,小二敲門探首進來,問道:「公子,現在要不要開飯。」
謝雲岳望了望窗外天色,暮色漸濃,室內漸漸幽暗,於是招呼店小二道:「把菜飯開進來吧,先替我們燃著一盞燈。」小二諾諾連聲,躬身告退。
片刻,店小二左手執著一支紅燭台,右手提著兩層菜盒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姑娘見菜盤面上平鋪著兩張紅紙剪字,一張是「吉祥如意」,另一張是「和合萬福」,那是生意人年節時討彩的口氣,姑娘見了不由紅雲上面。
謝雲岳微微一笑,等店小二把酒菜放好之後,伸到掏出一錠銀子,約莫十兩,道:「店家,多謝你啦,這錠銀子給你買酒吃。」
小二咧著大嘴,口中推說不敢要,雙手就是不聽話,伸來接過塞在懷中,姑娘看見不禁笑得花枝亂顫,謝雲岳恐小二面上難堪,又道:「店家,煩你明兒替我找一輛騾車,逕去洛陽,錢可以多給一點,費心你了。」店小二連聲答應,於是千恩萬謝走出房外,輕輕拉掩了門。
姑娘又是笑得前仰後合,兩人對酌談天,只說些詼諧趣事,縱情歡笑。隔壁房內尖銳嗓子又起了,只聽得他嚷道:「店小二。」聲聲又尖又澀,異常刺耳。
小二應了一聲長聲,急急忙忙奔來,尖銳嗓子低聲問小二道:「隔壁房內是什麼人。」
店小二吞吞吐吐道:「是一對少年夫婦。」
只聽得尖嗓子道:「回去,沒你的事。」店伙抱著沉重步子離去了。
謝雲岳劍眉直皺,隔壁房內另一人聲又起:「田兄,你少惹事如何,如被總瓢把子得知,咱們可沒法與你掩飾。」
尖銳嗓子嘻嘻一笑,道:「反正我只瞧一眼,又得不了什麼事。」說後,步履聲竟出戶外。謝雲岳俊目電射,陡地起身,腳尖一晃即落在門前,就在此時,門立起了「篤篤」敲門聲。
「誰,進來。」謝雲岳面帶冷笑。
門被推開了,門外竟立著一個黑衣勁裝漢子,獐頭鼠目,想是認為謝雲岳貌似書生好欺,邁步就跨了進來。謝雲岳兩手一張攔著,怒道:「尊駕好沒來由,擅闖人家居室,意欲何為?」
獐頭漢子一眼瞥見姑娘,目光不禁泛出異樣色彩,聞言不由斜著眼,冷笑道:「咱們為追捕一逃犯來的,瞧瞧是不是藏在此屋,你這窮酸發的什麼橫。」
謝雲岳又是一聲冷笑道:「哦,原來尊駕是當地官府派來查案的,失敬得很。」忽又面色一沉,厲聲道:「可有海捕公文沒有,取給我看。」
獐頭鼠目漢子忽然怔住,片刻,一聲獰笑道:「瞧你窮酸不出,還會嚇唬人。實話告訴你吧,老子不是六扇門中人,而是關中河洛綠林道總瓢把子飛夭鴿子婁敬德手下舵主田豫……」話沒說完,門外晃進一個魁梧大漢,一反手就捏住了田豫腕脈。
這大漢望著謝雲岳一笑道:「我這位田老弟,吃了幾杯酒冒犯之處,還請寬諒。」又向田豫低喝道:「總瓢把子已到,落三星棧內,還不快去。」田豫一聽,面上不由變了色,同著那大漢急急走出。
隔壁房內腳步一陣凌亂,往店外步去漸至寂然。謝雲岳回首向顧姑娘道:「這婁敬德在這開山立櫃,怎麼我從來未聽說過?」
姑娘不禁格格嬌笑道:「虧你還是名震一時的大俠,那婁敬德在河南熊耳山上窯。」
謝雲岳恍然大悟道:「原來熊耳一怪──哼,我非要查出他此來目的何在。」
姑娘嬌嗔道:「瞧,何又想事了,人家追的是俞雲,又不是追你謝雲岳。」
謝雲岳不禁莞爾一笑說道:「我雖然不想多事,總不能不尋出他們追俞雲的用意何在呀──我去去就來──」說著,就穿出了窗外。
顧姑娘用手支頤。雙眼望著窗外出神,她滿懷惆悵,百感交雜,她不是為著謝雲岳出外傷神,而是為了此番到得龍門後她那苦命的娘親,究否仍在人間,不要傳聞失實,果她娘受不了淫辱折磨,為此遠離人世,豈不願望成空,不由珠淚潛然,長吁短歎起來。驀然紅燭一陣揮晃,微風掠面,姑娘定睛一瞧,見是謝雲岳返來,竟又破睇為笑。
謝雲岳微笑道:「文妹,你怎麼一個人在此偷偷傷心起來了。」話是這麼說,面上露出一絲憂容。
姑娘何等慧巧,秀目眨了一眨,問道:「雲哥,你神色有點不對,究竟是什麼呀?」
謝雲岳微歎了一口氣,道:「想不到宮門雙傑主意真毒,我們離開晉祠後,他們就飛騎北上,暗暗跟著蒼璽雷嘯天兩位盟兄身後,想從他們身上找出俞雲下落來……」他語氣之間,竟拿俞雲當作另一人,不禁微微帶著欣悅得意笑容,又道:「宮門雙傑估料著俞雲南奔洛陽,他們命飛天鴿子負責採探俞雲蹤跡,由此一點可以證明宮門雙傑機智狡詐,料事過人一等,認定俞雲百分之百南往關中……」
姑娘接口問道:「那他們既然料中,何不親自前來,反而北上,不是愈拉愈遠了嗎。」
謝雲岳笑道:「這就是他過人之處,他們出身少林,嵩山就在河南關洛,既然叛師、此去豈非是目投虎口。所以他密令婁敬德如發現俞雲下落,不得妄自出手,著即飛報京中,燕雲一帶均是他們勢力所及,設計將蒼雷二兄捕獲,再放出風聲誘俞雲至京,你想想看這主意有多毒?」
姑娘思索片刻,問道:「難道他們竟發現你與蒼雷是金蘭之交麼?」
謝雲岳揮首道:「這倒未必,宮門雙傑及野人山主來晉祠時,蒼雷二兄便改口稱俞大俠,也為的防備次著,但他們直覺猜出俞雲必與蒼雷兩人有很深的交情,僅僅如此便是一根很有利的線索。」
姑娘動容道:「這兩人確實有點道理,不過你也不必為你盟兄擔心,千里長途,以他們江湖閱歷之富,不至於就不察覺,何況你那二哥,是有名的淘氣鬼靈精,什麼事瞞得了他,蒼大哥更是身負絕技,望重武林的丐幫長老,無論如何,宮門雙傑討不了好去,只要你做下的事業未被他們確認出你所為,就不必顧忌。」
謝雲岳微一沉吟說道:「我倒不顧慮兩位盟兄,所顧慮的是兩位盟兄約好在昌平賽華陀魏平洛家等候我們,宮門雙傑若是向傅家兩小下手,那又怎麼辦。」
這句話姑娘聽了,果然有點著急,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轉了兩轉,猛然一拍掌,笑道:「有了,你不是帶著有丐幫信符嗎。祁縣境內必有丐幫門下,只有找上一個足下輕捷的人,逕奔昌平通知傅家暫撤往別處,不就得了嗎,蒼璽兩人途中必到處留連,你派下的人,必然早到。」
謝雲岳暗讚姑娘心思縝密,便笑道:「怎麼我竟見不及此,這是好主意。」於是重重擊掌數下,喚店伙。店小二笑容可掬地垂手八房內。
謝雲岳說道:「店家,今日是大年初二,少爺每年在家均,要打賞乞丐一點,今年也不例外,你可在店外找來四五個乞兒應個景兒。」
店小二諾諾稱是,轉身待門外走去,心裡可嘀咕著:「真是公子哥兒,有錢還怕沒地方花,偏偏要用在化子身上,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顧嫣文見店小二走去,笑道:「你去三星客棧見著飛天鴿子婁敬德沒有。」
謝雲岳搖搖首──原來三星客錢離他們所投宿的客棧,橫過兩條街就是,謝雲岳穿出窗外,又越過兩重屋脊,落在大街上,街上行人寥落,但每家每戶均懸出紅燈籠,映著街道帶著淡紅色光輝,鞭炮聲此伏彼起。
他訊問路人三星客棧方向,緩步走去,雖然北風不像前幾天凜冽,但夜寒甚重,路上積雪尚未熔化乾淨,偶爾在牆角依稀可見灰白雪塊,由於水汪汪地泥漿,他擇足而行,街旁人家不時隱隱傳出呼盧喝雉及小孩嘻笑之聲。
拐了兩個彎,即瞧出左側第三家門首,懸著兩隻斗大的油紙燈籠,朱書四字「三星客棧」,他正盤算著入內之策。忽一眼瞧見那自稱田豫的獐頭鼠目漢子出得大門,望自己這面匆匆走來,他靈機一動,便閃在牆角處。
田豫似是未瞧出謝雲嶽立在牆角,他邁步走過,謝雲岳忽一長身,竟落在田豫身後,用手輕拍了田豫背後一下,說道:「喂,田朋友,暫請留步,在下有事相問。」
饒是田豫膽力過人,這時也嚇得魂不附體,急竄前兩步轉身,背後那人竟如影隨形地跟到,只在面前不足一尺之處,及至瞧清了那人面像,田豫不禁機伶伶直打冷戰,忖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好沒來由的聽見隔房少女聲音嬌甜無比,心癢難熬故意敲人家住房,見他年少文弱好欺,竟自跨進,若不是同伴及時拉住……看這人輕身功夫比自己高明不知多少,武學更不用說了,若非同伴制住自己腕脈,當時就得吃虧,此刻,他仍是急著那屋內少女,故爾又自出來……不想又遇上了他,未料他竟是身懷武功的人,活該我倒霉,這怎麼辦咧……」
人有虧心之時,又為人先聲所奪,無形中心靈上似烙了一塊創痕,無論你有蓋世功力,此刻在心靈上總輸人一籌,田豫平日殺人不眨眼,這時卻脊心直冒涼氣,露出驚怯的眼光發怔,謝雲岳凝視著他的臉,只是微笑,田豫瞧出笑容背後,蘊藏著無邊殺機。
田豫情不自禁張口怪叫,似欲驚動三星客棧內同黨,及時間出來救援,誰知他只響出一個音波,謝雲岳手快,兩指飛出點在田豫「喉結」穴,突然只見田豫仍目張口大呼著,可是嚷不出音來,於是田豫流出乞哀的眼光。謝雲岳冷笑道:「尊駕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在下手狠。」手一翻,扣住了他的腕脈往黑巷中走去,田豫身不由主跟著亦步亦趨,無奈穴道受制,縱有罕見奇學,也無法發揮,渾身酸麻得緊,臉上迸出豆大的汗珠。
這小巷昏黑得怕人,謝雲岳三指忽地一鬆,舉手在田豫後腦「玉枕穴」一拍,解了啞穴。田豫只覺頭目一陣暈眩,但片刻之間又復清靈。謝雲岳笑道:「尊駕怎麼不說話,莫非是不屑與在下親近麼。」
田豫看出謝雲岳一雙眸子,黑夜之中竟似電炬一般,吐出攝魄奪魂的神光,又是機伶伶一個寒戰,強聲道:「方纔在客棧內,在下酒醉亂性,無知冒犯實在該死……」
「這個無須掛齒……」謝雲岳揮手阻他再說下去,又道:「不過另有一事要請向尊駕。」
田豫心才大定,緊張的神經霎那間鬆弛下來,不知不覺間長吁了一口氣,但暗暗驚訝道:「這就奇了,究竟他有什麼事想問我呢。」便說道:「豈敢,閣下但請開口,只要在下知情,無有不可奉告。」
謝雲岳微微一笑道:「尊駕諒想是熊耳山主婁老當家手下吧?久仰婁老家俠風義播,武學蓋世,甚為欽佩。」
田豫腰幹挺了一挺,道:「在下正是婁老當家手下。只不知閣下何事見問」謝雲岳又是一笑道:「方纔在客錢無意聽見尊駕說,貴老當家遵宮門雙傑之令,要捕一個叫俞雲的人,內中作情想請尊駕為我一說。」
田豫不禁駭然出聲,倒退了一步,道:「這是敝幫自身之事,礙得幫規所限,不得外洩,這個……萬難奉告」雖是嬌絕,語音中竟是顫抖。
謝雲岳冷笑一哼,道:「尊駕說話出爾反爾,難道尊駕不知我怪手書生手段……」
田豫一聽,難以形容的寒意又從心頭發出,此時已判明對方是誰,驚叫了一聲道:「閣下就是俞…」
謝雲岳沉聲道:「不錯,你現在應該將詳情吐出,還可饒你一死。」田豫不知在何處得來的勇氣,猛然─掌推出,掉頭就往前竄。
一個人貪慾之念往往泯滅了良知及恐懼,田豫此刻何嘗不是如此,他暗想:這俞雲就在眼前,老當家尚欲派下甘四家舵主,分途探訪,未免多餘,我要報知老當家豈不是大功一件。貪念一動,把眼前的利害頓時忘卻,還推出一掌,便反身奔逃。
田豫僅竄出兩丈,一種極陰森地冷笑聲,竟從耳邊響起,陡覺一股強大無倫的吸力,把他強吸了回去,足下一步一步地倒前,盡力反抗是多餘的,一絲力道都提不起來,不由嚇得亡魂皆冒,忽然身形一停,謝雲岳的手掌印在他的後胸,只聽得謝雲岳說:「你妄想逃回報與婁敬德,那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右掌現在只要再加一分勁,你靜心想想,不答覆是否值得。」田豫此時死了這條逃出的心,於是將宮門雙傑的陰謀說出──就是謝雲岳與顧姑娘所說的。
謝雲岳將前情與姑娘說了,當下微微一笑。顧姑娘聽了,睜著大眼睛問道:「你這人說話只說半截,田豫後來怎麼樣了。」
謝雲岳劍眉一掀,笑道:「像這類的賊子,該遭到什麼報應,還是不說也罷。」姑娘料知田豫凶多吉少,也不再問。
片刻,店小二引著一群化子走在門前,謝雲岳一眼瞧出內中有一中年化子,雙目神光外露,內功似極有根底謝雲嶽立命店小二買一些路上應用物品,店小二苦著臉應諾走了,大年初二那有店肆營業,無奈客官需要,為貪圖賞錢,一路嘟弄著。
謝雲岳只留下那中年化手,其餘的每人賞了二兩白銀打發離出,之後,囑付那中年化子如何行事,又取出一錠黃金做路上花費。中年化子叩頭如飛走去,稍時,店伙空著手走回,稟明買不著所需物品,謝雲岳笑笑稱謝,姑娘出手賞了店家二錠白銀。
就是這晚,兩個蒙面人躡進謝雲岳住房,尚離床前五尺之處,兩蒙面人劍尖朝下,陡竄近前猛望床中刺去,只聽得「哎喲」一聲大叫。夜深了、寒風吹在窗紙上,沙沙聲響。祁縣一家小客棧中,謝雲岳同顧嫣文兩人同床分被而眠,好夢正濃時。瓦上起了數聲微響,練武的人耳目聰靈,兩人登時驚覺,意會出有夜行人來襲。
兩人本是和衣而睡,被一掀開,同時離床飛起,閃在牆角,一點聲息均未帶出,輕功之佳,由此可見。室內墨黑如漆,伸手不見五指,兩人屏息守候賊人來臨。山西屋宇窗欞,大都分上下兩截隔長窗,上截向外伸以木條撐住,在這嚴冬時期,均將長窗放下,免得冷風吹,進。
忽然窗檻「歧」地一聲微響,窗扇緩緩向外伸展一分兩分,敢情賊人極其謹慎,鑒於室內兩人一身武功不俗,所以才這麼徐緩沉穩。窗前掀開兩尺時,想是賊人事先準備要用木條撐住的,謝雲岳眼見一隻手影把木條撐好,姑娘手一動,三指扣緊一枚制錢準備打出,那隻手影又縮下。
窗外半響未見動靜,姑娘手中制錢遲遲未即發出。寒風從窗口陣陣湧入,室內溫度陡降,兩人剛從熱被中出來,只覺奇寒侵骨。賊人在外見室內並未有絲毫動靜,膽氣頓壯。只見兩條黑影一閃而入,兩條黑形玄巾蒙面,伸劍躡足一步一步向床前逼進,此刻的氣氛極其緊張而恐怖。
匪徒離床前五尺處,突施猛襲,劍尖一伸,兩匪身形疾俯,只聽得「喀燉」兩聲,雙劍業已插在床板上,兩賦意會出是什麼情形,忙反身猛然往外竄。「哎喲」一聲慘嚎,其中一賊「撲隆」扒在地上,原來姑娘一枚制錢,正好打在那賊肌骨上。
另外一賊情知不妙,黑暗中又不見對方隱在何處,逃為上策,念頭在腦中電閃掠過,雙足一墊勁。竟要撞窗逃出,誰知身才躍起,便聽得一個極其冷峻的聲音:「回來。」猛覺雙足勒上了一道鋼箍般,其痛徹骨,一拉一送,竟撞在牆上,眼前一陣金星直冒,昏死過去。
火褶子「呼」的一聲,亮起了火焰,燃亮了案頭紅燭,姑娘用腳尖挑開兩賊面巾,仔細瞧清了後,不由驚叫了一聲。傷肋賊人瞪著怪眼,冷笑道:「顧姑娘,你現在知道了,舍弟對你並沒有什麼不好,你討厭舍弟弟是另一回事,但總不至於使你狠得實殺死他,是好的,放咱們走……」
姑娘柳眉倒豎,刷的一巴掌,恨聲道:「你那賊兄弟,不如禽獸,幾次三番當著姑娘的面,做出下流動作,死有餘辜,你們還有臉來替他尋仇,今晚姑娘賜你一個全屍,以免留在世上害人。」說完,就要點他死穴。」
謝雲岳雖不明瞭箇中詳情,但聽他們說話,已知大概這時,瞥見姑娘要制他們死地,急道:「且慢,這旅邸之中,豈能傷人。」邁步上前,在那賊人肩頭一拍,道:「朋友,你走好了,下次再碰上可沒有今晚好說話。」
這時,昏死的賊人漸漸甦醒過來了,爬起正待怒罵,謝雲岳一晃落在面前,用手一扶賊人肩胛,笑道:「朋友,請免開尊口,乘著我心意未變時,趕緊滾。」
賊人怒目一睜,把話強嚥了下去,嘿嘿一聲冷笑,回面道:「二弟,咱們走」同時一掠足形,托開窗隔飛出。
姑娘坐在床沿嚶嚶哭泣,似是不勝委曲。謝雲岳撫著姑娘笑慰道:「文妹,你怪愚兄放走兩賊麼,其實他們走出百丈,便是鬼門關,你愁什麼。」
姑娘聽了,淚眼一收,「噗」的笑了,說:「你這人呀,真是殺人不見血。」
謝雲岳道:「我這叫做除惡務盡。」說著,俯身將刺在床板上雙劍撥下,兩賊想是使出全力,刺穿深度竟有足余。
姑娘見謝雲岳閉嘴不問兩賊之事,便自動要說出,謝雲岳笑笑道:「文妹,這事不用說愚兄也可猜出八九,說出徒亂人意而已,這些淫邪之徒還做得出什麼好事,就憑夜闖人家居室之罪,已足可論死,何況其他。」
姑娘見他阻止自己說出詳情,心知他是不願挑起自己傷痛回憶,先是嫣然一笑,接著解去全身衣服,露出赤裸嬌美胴體,她是以自己的身體感謝謝雲岳的愛意。謝雲岳迅速脫去了衣物,兩人已是多次交戰,不需要任何語言,十分默契。
顧嫣文的身子還沒擺好,謝雲嶽立刻站在床前,用力抓著她的腳跟,將她雙腿放在左右小臂彎處,張得開開的。一吸氣,大寶貝用力向前一挺,像一隻標槍一般,迅速地插進顧嫣文嫩穴花心,而且還留一寸在外頭。顧嫣文遭大寶貝用力一頂,只覺得穴心好像凹進去一般,而且還熱呼呼的、酥酥的挺舒服。她不禁讚道:「雲哥哥,好妙呀。」說完立刻浪勁十足地挺動著嫩穴。
顧嫣文將嫩穴往上直挺著,那對奶子隨她的挺動,直抖著,真迷人。謝雲岳在這方面的經驗也算是老道了,他先以「九淺一深」之招,穩紮穩打的抽插著,同時均勻的調息著呼吸,以利持久戰鬥。沒多久,顧嫣文的淫水直流了,淫水隨著她的挺動四處飛濺著。
顧嫣文覺得穴內被謝雲岳那根大寶貝,擠得不但一點空隙也沒有,而且還漲得要死,每當他淺插幾下到穴內正癢時,就來個重擊,這招「九淺一深」的干法,真是把她幹得心花怒放,不亦樂乎。謝雲岳雙手微抬高,使那嫩穴懸空而起,然後用力狠狠地插插著,猛力的幹著,真是又很又准,記記到底,下下用力,幹得顧嫣文直發抖。
「哎喲……哎喲……雲哥哥呀……我……哎喲……干死我了……小穴……小穴爽死了……好寶貝……雲哥……唔……你的寶貝好大呀……插得我好美……好美呀……」
謝雲岳在以雙手捧著她那豐滿的臀部,使她嫩穴更加突出,準備施展絕招好好的「伺候」她。他每抽必把大寶貝整根抽出穴外,而插進去時,則採用雷霆萬鈞的一擊,用盡全身力道,直插到底。當插到底後,又在穴心用力一挺。這是一招「臨去秋波」的招式,乃是絕招中的絕招,姑娘被這招幹得差點流下眼淚來。
「喔……喔……喔……哎喲……哎喲……老天……我……我哎喲……我……我從沒這麼爽過……哎喲……哥哥……雲哥……這一招……叫什麼招式壓……哎喲……妙……」
謝雲岳笑著說:「文妹,爽吧,這一招叫做「臨別秋波」,還受用吧。」
顧嫣文已爽得全身直抖,鼻孔不住地張和著,媚眼微瞇,櫻唇微開,那神情真是會迷死人的。只聽她輕哼著:「好美的臨別秋波呀。」
謝雲岳越干越用勁,每下皆沉著有力,每一旋次又必加勁的頂了花心,存心使她早點大洩特洩。顧嫣文被這一招幹得不但沒有還擊之力,甚至聯招架也乏力了,她現在只能處於挨打的地位。她無力搖動了,只有淫水不停地洩著。她已有點頭昏了,謝雲岳見狀便趁機猛烈的攻擊,猛刺、猛旋、猛頂,一而再,再而三的,繼續不斷地埋頭苦幹著。
顧嫣文被幹得實在夠爽了,她浪叫道:「哎喲……雲哥呀……我……我真會被你給干死了……我不行了……哎喲……怎麼這麼快……就要洩了……唔……又酸又酥……哎喲……雲哥……我太爽了……花心又麻又酥的……哎喲……我又要洩了……我太爽了……我又不行了……」謝雲岳一聽她的浪叫,更用力的幹著。
片刻間,顧嫣文的浪叫聲又在耳邊響起:「哎喲……好哥哥……你……你好厲害……哎喲……又酸又酥……哎喲……我又不行了……」
淫水直流,謝雲岳越戰越勇,越戰越有勁,半個時辰不到,顧嫣文以連洩了三次,只聽到她呻吟道:「雲哥……你……你實在太能幹了……我……我洩得手腳發軟……你……你怎麼還不洩……哎喲……哎喲……雲哥……我們換個方式玩吧……哎喲……換個方式吧……」
謝雲岳點點頭道:「好,我們就來個「月下摘星」吧。」他翻過顧嫣文的身子,使她面向床站立著,然後叫她上半身伏在床上,這樣可邊玩邊休息。下半身則站在床前,使臀部高高的翹著。
謝雲岳拍拍她的臀部,笑著說:「文妹,你的臀部好美呀,又白又富彈性。」然後他雙手向前抓著她的雙乳,大寶貝則自臀部插那嫩穴,又開始了另一場的奮戰。
謝雲岳的小腹每當他向前插進時,便碰到她那又柔軟又富彈性的圓臀,使他倍感舒暢。一時之間,他幹勁十足的又是一陣猛干,整張床都被搖得「吱」、「吱」作響。不久淫水又直湧了出來,謝雲岳的抽插更加順暢了,大寶貝有如「乘風破浪」般的滑進滑出。淫水沿著顧嫣文的雙腿直瀉而下,流滿了一地上。
顧嫣文被這招「月下摘星」幹得花心都快開花了。她感到又緊又深,全身毛孔直立,禁不住浪叫了:「好……好……哎喲……哎喲……用力……再用力……對……對……哎喲……干破我的小穴吧……唔……雲哥……你要把我的奶子抓破了呀……哎喲……輕點……鬆手……會疼的呀……唔……」
不久,只聽見顧嫣文又叫道:「雲哥……哎喲……我又要……又要洩了……哎喲……受不了……受不了……洩死我了……我會爽昏的……唔……小穴破了……被你插破了……哎喲……」
謝雲岳連干了近一個時辰,自己也覺得有些累了,聽她如此一叫便道:「那好,先休息一下吧。」謝雲岳便伸手輕輕的撫摸她那對豐滿的奶子,從乳頭到奶子一點點的愛撫著,充滿著柔情蜜意。顧嫣文也將手往後伸至謝雲岳那對垂下的「卵蛋」,輕輕的撫著、揉著,使得謝雲岳覺得有異樣的快感。
兩人休戰中仍不忘分享著愛撫的快感,停戰了片刻,顧嫣文知道自己今天已經洩得太多了,必須「速戰速決」,否則自己是非垮不可。於是她慢慢地輕扭著她那肥美的圓臀,而且不斷的挺動著。謝雲岳便配合著她的挺動,輕輕地插著。這時顧嫣文將臀部用力的往後頂,使得謝雲岳的大寶貝插得更深,插得更有力,使得龜頭能夠與那又緊、又熱的穴新緊緊親熱著。她今晚是太滿足了,她高興且充滿著情意地說:「雲哥,謝謝你。」說畢那穴心輕咬了一下龜頭。
謝雲岳覺得無比的快感,他連忙加緊地抽插著,「噗滋」、「噗滋」聲不停地響著。顧嫣文劇烈地搖著、頂著,那對奶子不停地抖著,那一陣陣的乳花令人心神蕩漾,謝雲岳更興奮了,大寶貝幹得更厲害了。顧嫣文那兩片肥厚的陰唇,不停地翻出擠入著。
姑娘又近高潮,不停地叫著:「雲哥……好美呀……爽死我了……我被你干……幹得死去活……來的……我……好……好爽呀……快……再用點力……哎喲……哎喲……我又……又不行了……」那嫩穴不停地往後頂著。
謝雲岳也覺得快感來臨,大寶貝終於不聽話輕抖著,脊椎骨也開始酸嘛,他知道要洩精了,終於他大叫一聲:「出來了。」又熱又濃的精水直射入花心。
燙得顧嫣文直叫:「哎喲……爽透了……好燙呀……哎喲……我……穴心發麻……發酸……哎喲……」她全身扭動的似蛇般,謝雲岳那根大寶貝差點被扭斷了。
一場大戰終告結束了,兩人無力地在床上相擁著。
第二天一早,兩人醒來,想起昨夜激戰,都不禁面紅心跳。店伙覓好一輛油壁毯布騾車,敲門而入,一見窗外情形,驚得目瞪口呆,姑娘嬌笑道:「店家,昨夜鬧賊,被我們驅退,你不知道吧,這損失姑娘負責賠償就是。」
店小二喃喃道:「哪裡,豈有姑娘賠償之理,姑娘,騾車已經租來了,這就動身嗎?」心中可驚疑不止,怎麼也瞧不出他們文弱之軀,意能趕跑賊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姑娘點首道好,隨身攜帶之物,已收拾定妥,命店伙拿去車上,謝雲岳手提「太阿、靈龜」二劍釀匣,兩人雙雙走出客棧。這時,店門外停了一輛黑幕綠漆騾車,四匹頎壯的健騾,業已上套,車轅墊板上坐定了兩個北方大漢,手執長鞭,不時微揚著。
謝雲岳額外賞了店伙十面白銀,攙著姑娘登車,趕車騾夫吆喝一聲,長鞭猛揮,四匹健騾立時放開腳程飛奔,車後尚隱隱聽見店伙送別嚷道:「兩位好走,一路順風。」
車行而後泥道上,僕僕聲響,蕩起一片泥漿。出了祁縣,逕奔洛陽取道長治而去。晴空碧關,麗日詳和,但北風仍陣陣吼嘯,寒氣襲人,兩人坐在車廂內,簾幕密垂,當然較外面溫暖得多。謝雲岳與姑娘,在車幕隙縫內窺視外面的情景,官道上不時來往著一撥撥快馬,馬上人都是身懷兵刃。勁裝黑衣的武林人物,個個幾乎都是雙眉緊皺,默不作聲,似負有極重要任務似的。
姑娘見了不禁暗暗稱奇,低聲問謝雲岳這是何故,謝雲岳搖頭表示不知,說:「若不是為了俞雲,就是前途將有事故發生,決不是衝著我們。」他竟將俞雲當著另外一人似的,姑娘聽了啞然失笑。
車行如飛,只見道旁哀草枯樹在眼底如飛而過,趕車騾夫高揚著長鞭吆喝連聲,轆轆長途,兩個時辰過去,姑娘不禁有點神疲,竟倚著靠墊闔目假寐起來,謝雲岳知她昨晚鬧賊後,也是一夜未寐,便不再驚擾她,一意留心道上武林人物,竟是為了何事來去匆忙。
車行過去約莫甘餘里,果然發現了些端倪,他略為扯開布幕,遙遙瞧見前路數十輛鏢車,護鏢武師多達十數人,均亮出兵刃將鏢車前後左右護著,緩緩攪轡動,想是對當前情勢已有所覺。可疑這些綠林健騎僅只不時夾得鏢車,來回馳驟呼嘯。謝雲岳心中一動,仰面叫道:「趕車的大哥,前面有無打尖處?」
其中一人俯面答道:「大爺。此去十餘里就是高家溝子,是個打尖的好去處,不過……」
謝雲岳見他吞吐其詞,心知他們為途中形勢擔憂。他們趕車這一行,長年奔波在外,見多識廣,像這江湖劫殺一類的事件,司空見慣,經驗使他們一眼就知,逐笑道:「你們不必為此擔憂,大爺早就看出,既然前面不遠就是鎮集,賊人決不會在鏢車未出高家溝以前動手,何況我們是過境旅客又不干他們什麼事,只管放騎馬超越他們去罷。」
騾夫見謝雲岳這麼說,大為寬心,客人能那麼從容,已猜到一點,這乘車客官定非常人。姑娘本是假寐,聽他們說話,已是睡眼睜開了,窺望外面的情景,笑道:「雲哥,我猜你又要多事,是不?」謝雲岳坦笑不言。
騾驢如飛,已自趕在鏢車身後。姑娘緊窺著車外,忽然「噫」了一聲道:「雲哥,你看那鏢旗上僅繡了四隻馬,別無標幟,與別人分外不同,這不是透著怪事嘛?」
謝雲岳也瞧出每架鏢車上插著一面白錦緞旗兒,迎風飄揚,旗上紅絲線織著四匹駿馬,形像姿勢互有不同,心知是在韓翔所繪的八駿圖摹印下來,刺繡而成的,他思索片刻,猛然記起乾坤手雷嘯天在振泰鏢局,談起武林人物,雷嘯天說起河南開封相國寺側,有一家天馬鏢局,暗寓「天馬行空,無往不竟」之想,總鏢頭司馬仲明,江湖尊稱奔雷劍客,武功精深,尤以機智深穩著稱,年歲已逾七千,與其父謝文為多年老友,如果是他,那非要伸手相助不可,遂暗暗與姑娘說了。
前面鏢車竟讓開道來,騾車從中疾馳而過,謝雲岳見內中果然有一鬚髮銀白老者勒住馬注視著,滿面紅光,雙目精光奕奕,腰子挺直。一點都不顯老邁,只見他一人空著雙手,背上長劍竟未亮出,愈顯得從容若定。不到一盞茶時分,已自趕到高家溝子,鎮口就有一家高昇客棧。
騾車一勒而停,謝雲岳與姑娘相率下車,店伙搶步出迎,領著兩人入內,店內川堂中有五個面目猙獰勁裝大漢,坐在長檯上低語,一見兩人,好似為姑娘艷光吸引,不由停住了語聲,竟木然出神呆視著姑娘。店伙引著兩人來在一所跨院,東西各有兩間,都是一明一暗,謝雲岳與姑娘便要了東首兩間,吩咐送酒飯上來,又叮嚀另送酒飯與兩騾夫食用。
謝雲岳獨自走出房外,立在客棧前觀望,暗暗留意五個大漢的神情舉止,是否是向天馬鏢局踩線之人。天馬鏢局早派有趟子手去高昇客棧,五個大漢見著天馬鏢局趟子手,嘴角均泛出一絲冷笑,謝雲岳已看出端倪。這時天馬鏢局大隊趕到。人喊馬嘶,喧成一片。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當先進入,身後隨著一大群,面色顯得十分沉重,猛然瞥見謝雲嶽立在門內,不由注意了兩眼,大概為謝雲岳俊秀不群之氣度傾心,竟向謝雲岳含笑點首為禮。謝雲岳見老鏢頭氣概非凡,也報之微笑,大聲說:「老鏢頭,長途跋涉,一路幸苦了吧。」
司馬仲明停了腳步,呵呵大笑道:「老朽這一行,長年累月在刀尖上討生活,那敢說辛苦,老弟,你尊姓。」眼光望了店後外停著騾車。
「不敢,賤姓嚴,嚴子陵的嚴。」謝雲岳笑答,又道:「在下夫婦兩人,昨日由太原動身,去洛陽姻戚家,適才路途曾睹及老鏢頭風采,甚是心儀。」
司馬仲明手捋頷下銀鬚,微笑道:「哦,是嚴老弟,幸會,幸會……」他見謝雲岳不問起他的姓名。於是自動說出,道:「老朽賤名司馬仲明,這到巧得很,老朽也是去洛陽,若不是路上有事,還須稍作逗留,到可與老弟一路親近呢。」說話時,眼角不時在打量五勁裝大漢。
謝雲岳朗聲笑道:「老鏢頭,在下雖是書生,但老鏢頭的名望,在河洛關中一帶,幾可說是婦孺皆知,無人不曉,在下何幸,得親芝顏欣喜何之!老鏢頭,你有事請便吧,稍時,在下還要討教咧。」
老鏢頭笑說:「好說,老朽暫時失陪了。」拱拱手轉身入內。
五個大漢望著老鏢頭背影互相冷笑了一聲,邁步跨出店門,望前途走去,謝雲岳亦回至跨院。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幾乎將整個高昇客棧包下了一半,謝雲岳與顧姑娘正在用膳,不時聞到司馬仲明豪笑聲,聲音就在跨院隔鄰房內傳出,清晰可辨。
姑娘忽笑說。「雲哥,你猜猜天馬鏢局對頭是誰,匪黨是否等摸準了虛實才動手,依小妹看,鏢局此行兇多吉少,不定就在傍晚便將出事。」
謝雲岳驚詫道:「這個你從何處著出?」
姑娘格格一笑,道:「虧你還是名馳八表的大俠,這點還瞧不出,這些綠林巨魁上線開扒,一定要預先約好動手地點,出得高家溝四十里;便是崎嶇山徑,有一處蜈蚣谷道,正是下手的好地方,賊得手後,便可由小道劫往西南王屋山,我知王屋山有一九子母金環蟻元凱,此人是獨霸一方大盜,除了他沒有誰敢在此處做案。」
謝雲岳笑道:「看不出你能知道這些綠林人物,這樣說來,準是在蜈蚣峽行劫嗎?」姑娘點點頭,謝雲岳沉吟不語,垂著頭風快地扒了兩碗飯。
就在此時,店小二引著司馬老鏢頭邁步走來,身後尚跟著一位四十上下,面像清奇的武師。兩人驚「哦」了一聲,紛紛起立迎接。司馬仲明豪笑道:「嚴老弟,我們雖都是天涯作客,卻一見如故,有一句話本不該講,可又非說不可,但不知賢梁孟今天起程,還是明天起程?依老朽說,在這兒歇上一天再走比較妥當。」
謝雲岳假作驚詫道:「老鏢頭這話必有緣故,可請明白告知。」
司馬仲明莊容道:「這話非一言可盡,老朽與老弟引見一位朋友。」說著,用手指著在身後中年武師,道:「這位是老朽得力膀臂,日月仙人掌盧□。」
謝雲岳連說幸會,為姑娘引見過了,笑道:「兩位請坐,老鏢頭所說要在下延遲一日上道,莫非途中有什麼不清淨麼?」
司馬仲明撥髯長吁了一口氣,笑道:「老朽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竟與老弟一見投緣,大概是老弟與當年老朽知友長得十分相似,風聞這位老友枯骨再生,老朽也曾多方打探,只是未明所以,大概是空穴來風……」
謝雲岳知道他所說的老友。就是其父追魂判謝文,心中好生感動,只聽他接著說下去:「……這些事都非一言可了,且說此次經過吧!本來我們保鏢這一行,就是在刀口上混飯,老朽創設這天馬鏢局,數十年來雖說下上沒有受過打擊,但承蒙武林朋友抬愛,諸事關護,每次出事,使承蒙這班道義朋友奔走,都落得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以敝局業務蒸蒸日上,照說老朽這把年紀,本可在家納福,何必擔那奔波凶險之憂,十年前經老友及子媳等勸說,即已將業務交與犬子,不出走動了。只為這次犬子染疾床褥,不得已才護鏢至京,回程之時。因有一家富商,急需送金珠到洛陽,時近年關。京中各大鏢局都不願承保此次鏢貨,經友人之薦,情面難卻。才予接下,因趕近途,入得井阱關後,不意接二連三發現可疑匪蹤,不過到目前為止,尚未判明究竟他們是否為著這批來,據老朽的猜測,前途必有事故,是以,老朽才勸賢梁孟歇息一天再走。」
謝雲岳佯驚道:「既是路上這麼不平靖,在下夫婦二人益發單獨不敢放心前去,是否……」
話未說完,日月仙人掌盧□大笑道:「老鏢頭,你走眼了,嚴老弟梁孟二人都是內家高手,只看那嚴弟妹雙目神光內蘊便知。」
謝雲岳方想說伴同天馬鏢局一行前往洛陽,卻被盧□接口阻住,一聽他看出姑娘身蘊武學,不禁欽佩他的眼力,於是笑道:「盧老實說的不錯,拙荊粗知拳技,豈能說是內家高手,只是在下卻一竅不通。」
司馬仲明豪邁地大笑,說道:「老朽兩目如盲,竟未看出來弟婦是個內家高手,莫非老弟自己你也是……」繼續又搖頭道:「我看老弟是違心之語氣吧。」
謝雲岳正待作答。忽聞前面人聲喧擾,像是有人爭吵,老鏢頭心才一動,驀見一名鏢伙急急忙忙奔來,道:「老鏢頭不好了,門外來了一個化子,一個面貌兇惡的漢子,在我們鏢車上東摸西摸,黃鏢師上前攔阻,竟動上手來,那個化子手上執著一隻怪蛇,被他連傷三四個,黃鏢師也負傷倒地。」
老鏢頭「哦」了聲,面容一變。匆匆與盧□兩人當先走出,謝雲岳聞得來人中竟有丐幫人物在內,也急急與姑娘兩人走出。一來在門外,只見鏢行中人圍成一個大圈圈,均都露出驚怯之色,當中立定兩人,一個長像獰惡大漢,叉著腰口不停地冷笑,離他五尺遠處,立著一個翻紅肉眼,塌鼻削臉的化子,一身皮膚作紫醬色,右手握著一條怪蛇,不停地扭曲,昂首吐信,圈內泥地上倒著四五個鏢行中人。
但聽那化子哇哇怪叫道:「你們鏢行不要狗構眼看人低,要飯的什麼世面沒見過,你們這點鏢貨還不在要飯的眼內,前面有好朋友要見司馬老兒,特來報個口信,你們橫什麼,哼,要飯的要走了。」
他明明瞧見司馬仲明走了出來,才放意說給司馬仲明聽說著便要啟步,司馬仲明刷地越過人群,躍落在那化子身前,喝道:「是那位托尊駕帶口信與老朽,不然休想安然離去。」
化子一翻紅爛眼簾,冷笑道:「我道是那個敢向化子發橫,原來是奔雷劍客到了,好朋友是誰,等會見了就知道。用不著要飯的饒舌。」
司馬仲明等他落到最後一個字音時,突然上身一衝,雙手齊出,淬然分向那化子左右「腹結穴」點去。司馬仲明出手奇快,部位又選得極其恰當,饒是那化子閃避得快,左邊穴道已被掃中了一點,痛得他雙眼凸出,厲吼了一聲,右手中那條長達四尺,花紋斑斕的怪蛇,竟脫手飛出,往司馬仲明眼前竄來。
老鏢頭見化子已被掃上穴道,竟未倒下,不禁徵得一怔,暗驚化子功力深厚,要知司馬仲明奔雷劍客所由來,除開那一身絕頂內外雙修功夫不算,無論是拳、掌、劍、暗器,出手奇快又準,賽似奔雷追電。他這一怔間,怪蛇已飛在眼前不足二寸之處,出手已不及,猛然仰面一翻,倒竄出去,但那條怪蛇竟如影隨形地跟鍾而到,蛇信伸出,銳牙森白,堪差半尺就要咬在老鏢頭的頭上,鏢行中人齊都驚叫出聲。
突然情勢急變,那條怪蛇兒啼了一聲,全身平墜,「達」的聲響,落在泥濘中,略一蠕動,立即死去。那化子與面貌獰惡大漢在怪蛇飛出之時,見有機可乘、亦同時竄前,回手猛出欲偷襲司馬老鏢頭。司馬仲明眼見那條怪蛇死得奇怪,不自心頭納悶,驀見化子與大漢雙雙撲到,足下忙移星換位。雙掌一圈,又疾地一分,「野馬分鬃」呼地打去,只聽得叭叭兩聲,接著兩聲怪叫就見對方兩人身形似斷線鷂,凌空震翻出去五六丈。方一落地,便即爬起竄走。
老鏢頭更是一怔,只有他心裡明白,在自己已出掌時,那化子與大漢的掌勁已掃至胸前,只覺胸前狂震,待到自己掌出,勁力尚未遞出,兩人已然震飛,其間相差不過眨眼功夫,任誰也看不出,只有老鏢頭有自知之明,即是掌力接實,最多撞一個平手,以一對二,不可能撞飛出去,暗猜是謝雲岳兩人所為,不由心動,轉面一看卻不見謝雲岳顧姑娘兩人形影,暗暗的皺眉,於是命鏢伙抬起負傷之人入內救治。
老鏢頭一面走進,一面暗詢日月仙人掌盧□,盧□被詢呆了眼,道:「怎麼,不是老鏢頭傷的嗎?這樣看來,連怪蛇也不是老鏢頭打死……」遂又搖搖頭道:「我站在嚴老弟夫婦身側,卻沒有見到他們暗中出手,必定不是他們,只怕另有高人相助。」司馬仲明更是納悶不已,也急著救治負傷之人,更不暇多問。
其實確是謝雲岳顧嫣文兩人暗中出手相助,怪蛇是姑娘用五根梅花針打死,化子及大漢為謝雲岳暗運菩提禪掌震飛。謝雲岳自得到「菩提貝葉真經」後,已默記能湧,所錄字句,大都瞭然於胸,梵文經義文法結構,與中國文字結構迥然不同,不但前後倒置,且每每一句全義非百數十字,甚多疑難很費解之處,以謝雲岳之聰穎,尚在楊老丈家中,費上─晚功夫,才將短短三頁,不過幾百字左右的經文全部三悟透徹,加上他連服半支千年何首烏及「長春丹」,平添了半甲子功力,是以能把菩提貝葉真經所載的「弭勒神功十四式」融合貫通,而使他的內功突然精進,而達到上乘境界。
不過若非其師明亮大師年逾七十,又身列禪門,自知今生,難得伸手再管江湖恩怨,故悉心造就謝雲岳成天下奇才,不惜借佛門無上心法,助他速成,同時謝雲岳本人也秉賦根骨特強,又心思靈慧細密,謝雲岳就苦練三十年,也難在短期內習得那博大玄奧之武林絕學,這是福緣,別人也強求不來。
所以謝雲岳見這化子一股驕橫之氣,十分不順眼,暗將「菩提禪功」運於右手兩指,等到化子與那大漢飛空追襲司馬仲明時,右手還是垂著不動,只將兩指對準兩人,輕輕一彈,兩人身形登時被凌空震飛,自己也深受驚駭,彈指之力竟有如此威力。只因他那「菩提禪功」發出之時,無聲無息,又掩蔽的極巧,故而盧□說是未曾見他出手,只怕就是瞧見,也是莫名其妙。
謝雲岳暗中助手後,輕輕扯了顧嫣文一把,很快走回房內。顧嫣文不解,跟著進入房中,謝雲岳見她一臉茫然之色,不禁笑道:「我適才想到,既然司馬鏢頭與先父是至交,明見此行蘊有莫大凶險,我們若置之不管,便非俠義門中本分。但任七姑處又刻不容緩,所以利在速戰速決,我們不如伴同司馬鏢頭一行兼程趕去,趁早解決他們,也好不要耽誤了我們的行程,只是……」兩隻眼睛不住的在姑娘臉上打量。
姑娘被他瞧的羞意難抑,雙面暈紅,嬌嗔著說道:「那有你這樣賊眼炯炯看人的,到底只是什麼呀……」
謝雲岳輕笑道:「只是你這麼裝扮出去,必將引起綠林淫賊盜匪,對你如花美色想入非非,我看你還是扮成男士吧。」
姑娘對他斜倪了一眼,蓮步婀娜走在案前坐下,對鏡理裝,滿頭雲絲束成一個鬢,把謝雲岳從關外帶來的一頂四楞得氈帽戴上,換上件玄狐皮袍,足登絨靴,這一打扮好,分外秀麗爽朗,翩翩不群,與謝雲岳相較,真是瑜亮互見,謝雲岳贊不住口。
驀聞房門起了敲門聲,謝雲岳應了聲:「誰,請進。」
「嚴老弟,是老朽。」門外竟是司馬仲明,接著看老鏢頭推門而入。
司馬鏢頭一看姑娘扮成男士,心說:「這兩人好人品,不可多見。」可猜不出她為什麼要扮成少年模樣,因交情泛泛,不便出口相問。
謝雲岳笑道:「尊局負傷之人,現已痊癒了吧?」
老鏢頭銀眉深鎖,長歎一聲道:「只可說是脫離危境,人還是萎靡不振,這化子手中怪蛇,是條罕見苗疆五花錦雲蛐,賦性奇毒,一被咬上,毒液順著血流攻心而死,所幸負傷幾人均能及時閉上穴道得以不死,就這樣,也費上老朽好一番手腳,放血撥毒,如今數人元氣大傷,只怕要休養匝月,才能恢復咧。」
謝雲岳帶著慰問的口氣道:「這個已算是不幸中之萬幸了老鏢頭無須憂慮,在下方才見著化子兩人,神情窮凶極惡實在看不慣,回房後與內人商量,決定由內人扮成男裝助老鏢頭一臂之力,在下也好瞻仰一下天下英雄風采。」
司馬仲明心中一喜,忙道:「這個,那敢勞動老弟梁孟。」他見方才化子及大漢串來途中,又無故被震飛出去,就猜出謝雲岳夫婦兩人一定其中之一在暗中助手,這等傷人於無形之絕學,平生罕聞僅見,日月仙人掌盧□說不是他們所為,另有高人相助,心內不甚相信,此刻自承伴隨同行,益發可以證明自己所料不虛,只是謝雲岳堅不承認精擅神技,難道他已練到返虛內斂麼?
想至此,老鏢頭凝目打量了他兩眼,卻並未發現有異於常人之處,只見謝雲岳笑笑道:「濟人於困,助人於危,乃是人與人之間本份所應為爾,何言勞動之有,老鏢頭請即安排上路,早解決早好。」
老鏢頭司馬仲明爽然應了,遂拱手道謝辭出,一面走一面不停的思索,自己在武林中偌大名望,到頭來還要年少之輩相助,心中未免感慨良深。謝雲岳見得老鏢頭走出,才對姑娘說道:「途中無論發生什麼事故,只能由你伸手,愚兄可要袖手咧。」
姑娘急道:「這怎麼行……你……」
謝雲岳意攔阻她再說下去,笑道:「你別急,自你被我打通「任督」二脈,現時功力都無異增加一倍,又得「九宮正反陰陽步」,「五行掌」,「太極幻形劍」三種武學,愚兄自信這三種武功雖說不上天下第一流絕學之最,但也可與武林任何高手較一短長,怎麼你反到自氣起來了。」
姑娘挺了挺腰肢,嬌笑道:「瞧,你到是蠻自信的。」
忽聞院外司馬老鏢頭宏亮地笑聲,只聞他一面走來,一面笑道:「嚴老弟賢梁孟準備好了沒有,這就動身啦。」
謝雲岳兩人迎著出去,說:「在下等沒有什麼好準備的,說走就走。」姑娘似是初扮男人,走起路來畢竟彆扭,只不停地格格嬌笑。
走出門外,鏢車已然啟行,前途趟子手高喝:「四……馬……飛……騰……」之聲在寒風中飄揚。負傷幾人,已搭好了擔架,由幾個鏢伙抬著,老鏢頭不時注意謝雲岳手中所提釀匣,但並未出口相問。
老鏢頭跨上乘騎,謝雲岳兩人登上騾車,趕車的一聲斷喝,長鞭猛揮,四隻健騾又放足疾奔。車幕敞開著,寒風洶湧而入,雖是兩人內功奇好,但畢竟有點難耐,因為便於看清沿途情勢,也只好如此了。高家溝子就是那麼一條擁有百十戶人家的長街,轉眼便馳出了街尾,陽光極是艷麗,道上泥濘深厚,鏢車過境,印出七八條車轍,此外足跡,蹄痕纍纍皆是。
出得高家溝,沿途便見鄉民婦孺,三五成群,提著紅色拜盒,往姻戚家賀年或返家,來來去去的絡繹不絕,謝雲岳與姑娘看到當地婦女裝束甚奇,不由出神。
只因那些婦女著紅困襖,翠綠色紮腳棉褲。小足娉婷分外好看,當地婦女喜御飾物,腕釵指環,累滿臂指,冬日嚴寒,竟將飾物捋於棉襖衣袖外,鬚髮簪珥,御金飾銀恆重逾數兩,亦不覺累苦,斗珍炫富有如是者,可稱奇觀,亦可見民間之富,裹小足,在前清時代,全國都是,不足為怪,但晉省比別處猶見風盛。雙足纖小,只見脛端尖削,甚至腋杖而行,弱不禁風。
姑娘見謝雲岳頻頻向婦女注目,大發嬌嗔道:「這有什麼好看,真是。」
謝雲岳不由笑道:「我不過看看好奇罷了,難道她們可以出來,就不讓人家看的麼。」
姑娘一橫白眼,道:「那有你這麼著的,不怕老鏢頭瞧見笑話。」
謝雲岳笑道:「這有什麼關係,聽說大同六月六日還有賽足會。任人品評,蓮足越小越好,頭二三名還有花紅可得,幾時六月六日,我們前往大同一觀如何?」姑娘「啐」了一聲,不作理會,謝雲岳笑笑。車行不覺其苦,轉眼便走了卅里外,騾車跟著鏢車緩緩趕去,遙見老鏢頭在坐騎上與日月仙人掌盧□兩人連說帶比不知說些什麼。
前途山崗起伏,林樹茂盛,愈走愈是難行,只見四外山嶺雜沓。危壁如嶄,古樹三天,林蔭蔽日,滿耳充盈一片松濤喧囂,姑娘道:「前途不遠就是蜈蚣峽谷……」話猶未了,驀聞車後蹄聲急驟,轉眼便越過騾車疾馳向前,正是方才店中坐在長凳上五名勁裝大漢,長鞭叭叭猛揮,口中不住發出厲嘯,意在虛聲恫嚇。
五人五騎如飛,眨眨眼,已然越過鏢車行列,駐在山坡上,停了停,勒馬回身馳來,姑娘暗付道:「這五人憑的可惡,非要令他們帶一點綵頭回去,才知厲害。」
五騎如飛奔近騾車前,騎上一人忽驚「噫」了一聲,五騎登時勒住了紋絲不動,只聽那人對同伴說:「方纔我們見的不是一個標緻的娘們,她竟會變成多一條棒子的漢子來了呢……」猛聽一聲清吒,五人登時翻下騎來,兩人蒙住眼睛,在泥土地裡翻滾,手指縫內,溢出縷縷鮮血,痛號哀叫,慘不忍睹。
原來姑娘手中已扣了十數支梅花針,一聽賊人出言輕薄,立即心頭一怒,手腕微振,十數支梅花針電射發出,五對眸子已貫穿了十隻,手法之準、快,極其罕見。只聽姑娘冷笑一聲:「留得你們豬狗命在,還是姑娘念在好生之。」繼又道:「趕車的,我們繼續前行吧。」原來趕車的一看見五騎近前,情不自禁的將騾車停了。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與日月仙人掌盧□也自驚覺回騎馳來,見五賊這等慘狀,心下也為自測然,道謝了一聲,又自回馬走去。鏢車一行,已自走了四五里的路,又聞身後蹄聲驟起,竟有十數騎飛過,其中數人緊挨著前傷目五賊,馳近司馬老鏢頭身側,開聲猛喝道:「司馬老兒,前途自有你的好看。」馬匹如飛的馳奔過去。
又行了片刻,已來在一處山口外,兩旁危壁如削,姑娘道:「這就是蜈蚣峽口,也是賊人動手的好地幾。」
果然老鏢頭一聲號令,鏢車群停住圈困好。謝雲岳縱目一瞧,見這山口外是一片峽長盆地,兩側俱是崇崗隆起,林青深密,不見一處人煙,右側另有三條岔道,伸展至山坡上,半晌不見動靜,心才起疑,忽遙見兩側崗上湧起數十條人影;身法輕捷望下飛躍,輕功顯見甚佳。
領頭一人,是個身材魁偉,虎背熊腰老者,年約四旬,一臉花白鬍鬚,迎風生威,背部微呈謳僂,迎著老鏢頭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哈哈大笑道:「司馬兄,一別十數年,不想尊兄風範如昔,老當益壯,真是可喜之事。」
繼又面色一沉,道:「蟻某與司馬兄素不相犯,這次蟻某受一好朋友之托,情難推卻,本意出面化解仇隙,奈何司馬兄連傷蟻某案手下,是難可忍,這個,司馬兄你要還我個公道。」
司馬仲明見來人是王屋山大盜九子母連環蟻元凱,暗暗心驚。知道這人狠名在外,他若伸手,無論誰勝誰負,均是不了之局,當下想好答詞,笑道:「原來是蟻當家的,久違了。蚊當家此話恐難圓其說吧,司馬仲明三日來,途中敵蹤頻現,杯弓蛇影,難分敵我,貴手下又未報明身份,在高昇客棧前,有一化子手執怪蛇,連傷敝局鏢師數人,這才出手……」
忽面帶驚訝,道:「難道丐幫門中亦為蟻當家網羅麼?」繼又回首喝道:「將受蛇傷數人抬來,請蟻當家過目。」鏢師立時將四付擔架如飛抬來,擱在蟻元凱眼前。
蟻元凱面色登時一紅,濃眉皺了皺,搖頭道:「化子並不是我王屋手下,蟻某只問傷我手下五人雙目之事。」
司馬仲明呵呵大笑道:「這話問得益發出奇,蟻當家怎麼不問明詳情,就來責問,令手下風讕風語得罪了騾車上的兩位少俠,自取其禍,怪得誰來。再說這兩位少年,也非老朽同伴,蟻當家,是非現已判明,你說受好朋友之托,怎麼不見他人?」
蟻元凱如電雙眸緊望了騾車上謝雲岳顧嫣文兩眼,才一生獰笑道:「好朋友等候多時了。」攝口一聲長嘯,聲音清越響亮,很快地被寒風送出老遠,便聞得崖頂也亮出一聲清嘯。乍見一條身影在崖頂凌空飛落,崖高數十丈,那人在半空中連換三個身法,輕輕的降在地面,那人著一襲金黃色長袍,陽光輝映。褶褶生光,煞是好看。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已看出來人是他當年齊名的,追風神劍陳元炯,此人與司馬仲明一樣的,劍,掌,拳,暗器以快速著稱,出如電,收如風。崆峒門下,人也介乎正邪之間,專憑好惡為之,被稱中原九大劍客之一,首名就是謝雲岳泰山趙康九,因追風神劍陳元炯排名在司馬仲明之下,又同為出手快著稱,所以滿懷不忿,三次找上天馬鏢局向司馬仲明挑鬥,司馬仲明總是委婉歉辭,說是武林中好事之人嚷出名次,自己本無意計較這些,自願放棄這項名譽,怎奈追風神劍執意不從,定要交手不可,咄咄逼人,司馬仲明見陳元炯驕橫太甚,不得已與他動手,陳元炯每次都是一著之差,劍被迫出手,最後一次,因他出劍太毒,司馬鏢頭大怒,以絕招「浮雲掩月」,反腕削傷陳元炯左股,匆匆逃去,不意十數年後,再度在此尋釁,暗假陳元炯太過無恥。
司馬仲明在追風神劍落地後,向前─還步,道:「陳老師,司馬仲明已知你來意思。過去的事已同雲煙飛逝過眼,不復存在,陳老師何必為著排名又來意氣用事。」
追風神劍陳元炯嘿嘿冷笑道:「住口,武林中人寧可人死,不可名亡,前次傷股之仇,使陳某蒙垢受辱,隱居深山十年,三悟了一套精絕天人的劍法,只要你能勝得陳某一招,陳元炯自動取消追風神劍這個名號。」
司馬仲明見陳元炯如此傲慢,不禁厲聲喝道:「陳元炯,這種巧言令色的說話,焉能騙得來我司馬仲明,倘若你果是找我印證,盡可去鏢局找,司馬仲明無不應接,明明是聳動蟻當家要劫鏢銀,藉此羞辱我司馬仲明的名頭,是也不是?」
陳元炯也是大聲大喝:「胡說,陳某豈是這種人,不過在蟻當家處作客,蟻當家應宮門雙傑及飛天鴿子婁敬德邀請追捕太原血案主犯俞雲,連日來蟻當家偵騎四出。無意探得你親自押鏢過此。所以長途跋涉,來此決一勝負,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偏說我意欲劫鏢,真是笑話,我不過適逢其會,湊在一齊罷了。」一雙眸子,光芒突射,威稜不可逼視。
他兩人正在唇槍舌劍之間,九子母連環蟻元凱一個箭步,竄在騾車前,望著謝雲岳顧嫣文陰陰一笑道:「你們這兩個小輩,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傷老夫的手下,你們莫非不知我老夫的戒條麼。」
謝雲岳及顧嫣文同聲哈哈大笑,人就在車墊上原式不變,平平越過騾背,落在蟻元凱面前一站,快樂無與倫比,如蟻元凱這麼成名人物,竟也未瞧出他們用什麼身法。顧嫣文改了男裝後,與謝雲嶽立在一起,只覺兩人並世無雙,二人都是一般年輕俊美,在陽光斜映下,更顯得秀氣英俊,蟻元凱見了,不禁暗讚好人品,但看見他們奇快身法,不覺驚得後撤了一步,怔著雙眼。
顧嫣文鼻間哼了一聲道:「誰管你是什麼戒條,縱有,也只只能管那些雞鳴狗盜,我只問你,究竟你是衝著誰。」
蟻元凱一聲怪笑,道:「老夫作事向無定准,誰要犯上老夫,便就衝著誰。」
一聲極清脆的耳刮聲,從蟻元凱左頰發出,登時現出一隻紅掌印,蟻元凱只覺頭目一陣昏眩,原來謝雲岳忿他出言狂妄,一刷掌即印上了一個耳刮子。隨著蟻元凱來的人,內心生出莫名的驚駭,只為他們竟沒瞧見謝雲岳怎樣伸手。
日月仙人掌盧□一見九子母連環蟻元凱望騾車這邊走來,不由擔心兩少年吃虧,暗打手式,約來兩名鏢師匆匆趕來,及至一見蟻元凱吃了一掌,大感意外,他只瞧出顧嫣文身懷絕學,卻未料到謝雲岳有如此身手,不禁暗暗定下心來。
顯然謝雲岳一掌打得不輕,九子母連環蟻元凱半晌才神定,突厲吼一聲,雙臂猛揚,作一虎勢,就要撲來,在他身形未出之際,右頰上又印了一記狠的。顧嫣文看出謝雲岳方才身形步法那麼玄妙,未免手癢左足一動,展開「九宮正反陰陽步」法,暗踩方位、震退龔進,身形如電閃地晃去,左手一揚「叭」的一聲,又是一記耳刮,正打在蟻元凱的右頰上。
蟻元凱這麼成名人物,連吃兩次明虧,當著手下,這口氣怎麼嚥得下去,兩手望腰間一按,便要解那自己成名兵刃,九子母連環簧扣,那知謝雲岳身形一動,一隻右掌己搭上了他的兩隻手臂,微笑道:「蟻元凱,別忙……」左手一指司馬仲明那邊,道:「且等他們勝負已決,再動本也不遲。」說完,也不等蟻元凱回話,右掌一鬆,左手拉著顧嫣文平平飛去。
蟻元凱立在原處,兩隻手腕抬著腰間遲遲不曾放下。他意會出這兩少年都具有一身不平凡的武功,就看他方才一掌搭在自己兩隻手臂,立時虛軟無力,這種手法,是平生僅遇,不由幽幽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蟻元凱,你還逞什麼強,方纔的兩少年,所用的身手步法,卻在極短的一瞬間完成,堪稱奇絕天下,由此一鱗半爪,可見一斑,自己這點微末技藝,實難望及他們萬一。」想至此,不由得萬腔雄心,一霎間盡都付之雲煙,竟至垂頭喪氣,慢慢回身走去,他那知所撞見兩少年,便是當今武林中絕無盡有的奇才哩。」
先且說奔雷劍客司馬仲明與追風神劍陳元炯兩人,各執擊劍平伸著。腰軀微躬,只是在轉圈圈移動著,竟如馴獸般,誰也不育先出手。謝雲岳不禁暗笑,他回憶出那晚在鎮風寺博青不也是如此逗弄莫虎麼?
猛然間,陳元炯然先疾起九劍,嗡嗡風雷大作,劍光暴長,化成一面光網,將司馬仲明全身封到,快速無比,不愧為追風神劍之名。謝雲岳見陳元炯這套劍法竟從東崆峒鎮山之學,「風雷劍法」脫胎而來,將其去蕪存精,另滲以他自己悟出之心得,創出這套怪速無倫的劍法,一施展開來,竟如汪洋大海,滔滔不絕,大有一發不可收手之勢,劍式之詭,大都攻人必救。
再說奔雷劍客司馬仲明,亦在陳元炯快攻時,同時出劍,劍身斜出,一抖手之間,即是滿天劍雨,紛紛亂舞,使如再數劍出手,發出輕雷之音,逐漸加強,觸耳變為悶雷之聲。名家交手,大都是一點即收,決不使兵刃相觸,互相搶制機先,往往毫釐之差。便可決定生死於俄頃,可是司馬仲明兩人並不然,快速中竟然硬攻崩打,劍身相撞,進出一連串淡淡火花,這在陽光下是希有的景象,倘能於晚間見之,這是絢麗恰目的奇景。
謝雲岳對顧嫣文笑道:「兩人都是超凡實學,不是欺世盜名之輩,我看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無論哪一方傷了,都並不大好?」
顧嫣文聽出來謝雲岳弦外之音,是在暗示自己坐手化解一面有意令她揚名露萬,於是會心展齒一笑,快步上前,在天馬鏢局武師中借了一輛長劍,飛身躍進圈內。雙足尚未踏實,凌空徐緩地揮出一封,這劍式極其平淡無奇,可是發出的潛力,竟將司馬仲明陳元炯兩人,立時逼出圈外三步。
司馬仲明已有先見,到並不感意外,但追風神劍陳元炯大為震駭,暗忖:「這少年不知是什麼來歷,發出的劍式,外表平淡,其實內蘊奇絕變化,力道剛猛無比,這是誰?」一時卻怔在當場。
顧嫣文垂劍笑道:「兩位成名不易,何苦意氣用事,倒不如握手言和了把?」實際上,姑娘並沒聽見他們是為著排名之爭,只憑智慧忖度,大抵劫鏢一事,都是紛紛毆鬥,速戰速決,那有讓人一對一之理,何況盜首蟻元凱在旁按兵不動,所以被他一言中的。
追風神劍陳元炯怒道;「這是老朽與司馬老兒間之事,與你何干。」
顧嫣文微笑道:「陳老師你與司馬老鏢頭之間究竟為了何事,在下洗耳恭聽。」陳元炯紅著一張臉,喃喃半晌始慨然說出。
顧嫣文哈哈大笑道:「我輩練武,不外乎禦侮強身,如為了排名之爭而決鬥,在下可沒聽過。」
陳元炯大叫道;「怎麼沒聽過,近代武林二百年中,九大門派在華山芙蓉峰數次較技,不也是光了排名之爭嗎?」
顧嫣文微笑道:「這是各大門派發揮自身武學問題,這與個人間恃強好勝判然不同,你何必扯得老遠,是不是想又引起一場武林火拚咧。」
陳元炯激得鬚髮怒張,大叫道:「照你所說,老朽十年荒山苦練劍學,豈不是白費了。」
顧嫣文冷笑道:「非是在下小看干你,你這套劍法,漏洞大多,十年辛勤真是白費了,你自稱追風閃電,以快速見長,其實錯亂紛雜,浮華不實,若遇上比你高明的人,一劍就可制你死命,就拿在下來說,雖不敢自比高明,但劍法沉穩徐緩足以自保。如你不信,十招以內你只要能攻近在下一劍。在下自願尊稱你為武林第一快劍。」
追風神劍陳光炯暗驚這少年好大的口氣,但心知他並非故作大言,方才一劍可資證明,遙見圈外謝雲岳鶴立凝目,望著他微笑。不由心頭一凜,忖道:「這少年必是一路,俗語說物以類聚,武功也必不會相差太多,一個尚難穩操勝算,假如自己幸勝面前少年一招,他一定會出手加入,這後果可知,自己諾大的名望,倘今日敗於司馬仲明手中,還有可說,要是……」
想至此究竟出手與否。成了一個很難的問題,面對現實,又不能臨陣示怯,茫然片刻,暗歎了一日氣,微笑道:「實如老弟聽說,老朽與司馬老師乃意氣之爭,三十年前為此,三十年後也為是比,人不爭一口氣,做人有什意思,既是老弟如此說,足見老弟涵蘊絕學,不過若說十招以內無法攻進老弟一招,未免誇張過甚,好,就請老弟先攻吧,但是話要說明來,老朽並不想那武林第一快劍之名,只是領教老弟絕學。」
顧嫣文聽他話意有自承意氣用事之意,自己在謝雲岳處學得一套「太極幻形劍」,尚是初用,也不敢過於托大,微笑道:「在下只守不攻,還是陳老師先請。」
陳元炯一點首道:「好,老朽有潛了」。右腕一振,劍尖微翹,這一亮開,嗖嗖十數劍同出,竟如魚鱗密浪,洶湧逼來,果然快得出奇,不同凡響。
顧嫣文微微一笑,右足後撤半步,身形一矮,劍尖朝上,由右往左,徐徐推出一劍,含著只守不攻之意。這一招推出,劍變孔雀開屏,成一扇形級級推進,一經與陳元炯劍尖相觸,只聽得緊密一串金鐵交鳴之音,夾著火星萬點,便驀見陳元炯身形暴退。
陳元炯只覺顧嫣文劍身發出的潛力奇猛,心中不禁好勝心大起,飛快的又緊接著一招,用出八成真力,一至近身,突又振腕,霎眼間劍尖化成千點芒雨刺出。姑娘哈哈一笑,劍尖柱地,借力撥起一文,劍尖朝上,又扇形推出一劍,這一接觸,陳元炯又被震得退後一步。
其後,無論陳元炯用何種身法快速出劍,無不立時被姑娘劍身發出的潛勁震退。姑娘體會這「太極幻形劍」實具極大威力,這還是只守不攻,若這時攻他,取勝還不足輕而易舉,芳心大喜。謝雲岳傲然的微笑,司馬仲明拈鬚驚歎,九子母連環蟻元凱駭然色變,總之,在場各人表情互有不同。
轉眼,已是八招過去,陳元炯不禁臉色深沉,憂心如焚,自知十招以內,無法攻近敵身,再有兩招,便將出乖露醜,忖道:「這回真個完了,完了。」就在他第九招剛發未出之際,突見六七條黑影,疾如閃電凌空撲下,陳元炯及姑娘同時驚覺來人等身法奇快,均急後撤了一步。
九子母連環蟻元凱不由得驚叫一聲:「敖師伯…」
顧姑娘看清了那是四個鬚眉俱無的老者,頭童齒豁,清一色的黃葛長衫,四人形像各別,他們站在一列,由右數起第一個,是個陰陽臉,左頰紫紅面面疤,幾乎佔滿了整個左邊。其次是個馬瞼,豆大鼠服與臉部全不相稱,第二個皺紋纍纍,最左一個和尚,面部密麻深陷,可都是雙目精光內蘊。這四老者身後尚立定三個黑衣中年漢子,均系一臉精悍之色。
那九子母連環蟻元凱叫了一聲之後,便躍進當場,向四老者躬身行禮,陰陽臉老者微笑道:「蟻賢侄,令師好否?」繼雙目掃了一掃,又道:「你們為何發生爭執?」
蟻元凱垂手答道;「托師伯價福庇,家師甚好。」又將他們比劍之事說了。
陰陽臉老者呵呵大笑道:「老朽數十年未曾下山,卻未料竟有這等小輩,敢自稱劍客,還鬧什麼排名之爭。」隨著發出一聲長笑,其他三老者,面色冷冰冰,直似三具活死人。陳元炯面色疾變怒容,司馬仲明忙蜇過謝雲岳身旁。
只聽那陰陽臉老者接著說:「風聞中原道上又出了一個怪手書生俞雲,搞得個腥風血雨,老朽遠房室侄傲化亦死在此人的手上,為此接獲激化之徒智空,及宮門二傑急求,我們這四個老不死的才再度下山……」
那蟻元凱接口稟道:「小侄也是為此受宮門二傑的邀請,日來手下偵騎四出打探,迄今未明俞雲下落。」謝雲岳暗暗冷笑不止,顧嫣文不禁轉而瞥了謝雲岳一眼。
陰陽臉老者大笑道:「饒他鬼魅行蹤,老朽神自如電,除非他已死了,沒有找他不出的。」謝雲岳鼻間重重哼了一聲。
陰陽臉老者深深地望了他︵眼,又道:「這事並不在急,且等老朽等趕至鎮風寺後,再作計議。」說完,又望著謝雲岳顧嫣文兩人一笑道:「兩個娃兒,好俊的人品,你們如想稱雄武林。可在一年後到高黎貢山鎖霧峰來找老朽好了。」說完與同來六人,身形一掠,轉身就遠在數十丈外。
謝雲岳望著他們後影嘿嘿冷笑,司馬仲明見狀莫名其妙,笑道:「嚴老弟,這四人就是四十年前,在華山芙蓉峰四劍敗少林五僧,威震天下的高黎貢山四老,此後即隱居不出,現在為著怪手書生再度下山,眼看武林中又有一場大變。」謝雲岳「哦」了一聲,連笑不語。
陳元炯那裡亦向顧嫣文笑道:「老弟劍術果然高明。欽佩之極;老朽與司馬老師這場過節,衝著老弟就此算了,容再相見。」說罷,飄然離去。
在謝雲岳與司馬仲明談話時,九子母連環蟻元凱等人已是走得無影無蹤。司馬仲明四周瞥了一眼,皺眉笑道:「蟻無凱此人睚眥必報,現在雖見機離去,還望老弟梁孟小心暗算。」
謝雲岳相謝了指教,便道:「此刻路上手靖,在下騾車較快,想先行一步,趕赴洛陽,他日有暇,必來開封晉謁。」
司馬仲明有點依依惜別。說道:「老弟梁孟一定要來的,老哥哥在鏢局恭候就是。」謝雲岳見他稱呼自己老弟,感到一陣愧疚,先父舊友,怎能如此混淆,可是目前又不能說明,只得忍下,於是與顧嫣文步上騾車,含笑作別。夕陽殘照,映起滿天流霞,寒風緊吹了,騾車如飛,往長治縣馳去。
龍門,在洛陽城市甘五里有闕塞山,兩山對峙若峙闕,伊水出其間,相傳為大禹治水時所鑿,一名伊闕,龍門為俗名,闕塞山東西綿亙,中斷為谷,西崖曰龍門,東曰香山,谷形斜開,上大下小,江面相距約半里,伊水從西南來,為山所束,萬馬奔騰,聲震山谷,遠遠望去,只見珠玉飛濺,水氣瀰漫,堪稱奇景,妙絕天下。
俗傳龍門天險,實在不是過分其詞,西崖逶迤蜿汩,怪石嶙峋,怒崖筆立,奇樹插雲,釀蘿腿結,愈往西行,漸入萬山叢中,往往林蔭蔽日,不見天光,,毒蛇飛魯經常出沒。
這日,正是新正初五,早立過春了,可是闕塞山中,嗅不到一絲春天的氣息,峰頭積雪,在麗日照映下,瞻目欲化,樹木除了長青松柏外,其餘的均是︵具枯桿兒,披著醜陋的外衣,在寒風中瑟瑟搖晃著,野草仍是萎黃黃的,不見一絲嫩芽茁出。時而一陣狂風過處,捲得枯枝萎葉飛湧半空,不停地打旋旋,此外,鳥獸無聲,一切仍是嚴冬凜冽鏡像。
山道上,飛馳著兩位少年,清︵色的玄緞皮袍,背上斜搭著一柄斑剝蒼古寶劍,頭減四楞氈帽,人皮面具掩面,打扮裝束都一模一樣,若不是其中一個身材較為纖細,還分不清孰彼孰此呢。兩人都是一言不發,飛步急馳著,穿林越位,宛如星洩電射,行在一條山澗前停住。
這條山澗,澗面幾達兩丈,其實可以稱作小溪,蜿汩曲折,澗水清澈見底,風過處,波紋鉦鉦。其中一人不禁口中念道:「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另一少年笑嗔道:「雲哥,你真是,還有興致吟那對聯,此地澗水甚好,附近必有人家,我看,任七姑賊巢必不在遠。」這兩少年正是怪手書生謝雲岳及顧嫣文姑娘。
謝雲岳沉吟一會,笑道:「我們沿著溪流方向走去,大概就在這十里方圓。」抬頭望了望天色,時已將午刻,兩人順著澗邊馳去。
顧姑娘心情異常複雜,一種喜悅的情緒滲融著憂慮,似一杯黃連苦水和蜜糖在胸臆交匯,這滋味究竟怎樣,自己也無法分辨。只因她患失之心作祟,她不知她苦命的娘親還在人世否,如此也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倘或離開人世,這不是抱憾終天了嗎?想至此處,雙眸幾乎流出淚來。謝雲岳隨在她身後,姑娘憂愁的心情,他無從可知。
突然,顧姑娘驚叫了一聲:「雲哥,你看……」
謝五嶽順著她手指方向凝視,見是到了離山澗盡頭處不遠,溪水盡頭是一片斷崖,沖激而下成為一條飛瀑,轟隆之聲不絕,山谷回音,異常清澈,來途為林木所蔽,又是逆風,飛瀑響聲被北風激起林間濤音所遮蓋,是以他倆並無所聞。只見溪水盡頭處,水氣充斥,竟似一層濃霧,被風吹得動盪流轉,只是不見開朗。
謝雲岳此時眼力可透視重霧,已看清水氣之外,竟是一塊盆地,當中是一片綿延屋宇,氣派甚宏,顧姑娘則一無所見,這固然是他服了千年何首烏之故,但主要的是其內功造詣特深,視力增強,不要說是水氣,就是雲掩之物,也依稀可辨。
且說謝雲岳見盆地中有大片屋寧,心知必是龍門五怪的巢穴,不禁大喜,急道:「龍門五怪巢穴在那邊了,我們快去。」拉著姑娘便竄近斷崖瀑布源頭,姑娘這時才看清了,不由喜得心內卜卜亂跳。
兩人看準崖下落足之處,就要湧身飛下,攀聞一聲極微小之喝聲「且慢」,兩人不禁身形停住,只見瀑布源頭對澗三條人影急撲過來。三人均是長得十分清瘦的中年漢子,全部雙目精光炯炯,為首一人唇上尚蓄有兩撇山羊鬍須。
「兩位怎不聽話,連喚數聲不應,這雲霧山莊是好去的麼。」山羊鬍須漢子冷冷地說,神色甚是傲慢。
謝雲岳大為不悅,冷笑了一聲,說道:「尊駕說話怎麼這樣無禮,想那瀑聲甚大,豈能聞及尊駕蚊吶之音。」
那山羊鬍須之人登時被謝雲岳激怒,哈哈狂笑道;「你這兩個後輩,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隴西三島與雲霧山莊,是敵非友,這才好意攔阻,只要你們躍下,踏入莊外三里,便被飛芒毒弩狙殺,何況莊內除任七姑以外,還有兩個極利害的魔頭,氓山二毒在內,畢大爺是看出你們也是尋仇來的,不然,還用得著費唇舌麼。」
另一人笑道:二位請別見怪。我畢大哥就是這樣火爆脾氣,出言無忌,事實上我們合則兩利,分則俱敗,不管我們為的是什麼,總之俱是對任家不利而來,二位意思怎樣?」
謝雲岳聽出他們話中涵意,是想與自己兩人聯合,心知他們看出雲霧山莊有凶險,存心利用自己兩人,我何不也利用他們呢。當下微笑道:「三位尊姓大名,可否見告,怎樣聯合出手。說說在下也可有個計較。」
山羊鬍須漢子大笑道;」俺叫華鷺。用手指著兩人道:「這位是羅鴻,那是雷燕,二位高姓?」
謝雲岳拱手道:「久仰,久仰,敝姓嚴,單名岳,這位是盟弟顧文。」
畢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嚴少俠顧少快,幸會,我們三人啟程來此之前,聽說龍門五怪中任熊,為人點上陰穴致命。馳名武林的五行掌陣威力大見減弱,俺隴西三鳥雖不怕他五行合運掌力,不過任七姑老賦婆及氓山二毒……嘿嘿,即使我們五人聯手,如不小心應付,恐怕也討不了好處。」
謝雲岳似不經意地望了右側樹叢一眼,很快地回過臉,微微笑道:「天下事,當在人為耳,倘或畏首畏尾,臨陣示怯,反不如不來。」華鷺羞愧難當,面上登時一紅。
這時,忽由右側起了一陣冷笑,刷地竄出一個形像獰惡道士來,隴西三鳥距道人現身之處最近,那道士視若無物,傲然走來,面對著謝雲岳冷笑道:「小子,居然好大的口氣,你自信雲霧山莊沒人制得住你麼。」
謝雲岳哼了一聲,尚未及發話,顧姑娘一聲清喝,道:「老雜毛,你是誰?」道士勃然大怒,陡伸十指。
這一伸指,隴西三鳥驀時驚得倒退了三步。姑娘見他亮出一雙黑漆發亮的手指,猛然記起一人,急道:「你莫非就是鬼魔道人最幼的門人,鬼爪子林清?」
那道士十指怪爪徐徐推來,指端透出絲絲勁風,聞說停了一停,道:「你這小子眼力到不差。」怪爪復又伸出,步履亦是一步步邁進。
鬼爪子這一著武林馳名,陰毒無比,他徐徐逼進,就是瞧不出他用何招式,令對方凝神防守不敢分神,一至近前,飛快的襲擊,對方若猝不及防,必遭毒手,何況十指染有奇毒,不易救治。這時山風緊吹,瀑聲如雷,隴西三鳥面色凝重,姑娘寒著一張臉,亮掌守候迎敵。
謝雲岳負手昂立,嘴角泛出一條冰冷笑容。鬼爪子十指突然電閃地望姑娘前胸抓去。「啊」,隴西三鳥同時出聲驚叫。鬼爪子距姑娘前胸不及盈尺,立在一旁的謝雲岳一聲大喝雙掌已捏住鬼爪子一雙腕脈,快得無法瞥見出手動作,敢情他甩出天下奇技「軒轅十八解」中制龍手。
「克察」聲響,鬼爪子兩腕齊折,緊接著謝雲岳單腿飛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嗥,搖曳遠去,鬼爪子身形已是踢飛十丈開外,落入樹叢中。隴西三鳥一見謝雲岳用出這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輕輕就將以鬼爪馳名黑道高手收拾了,不由大為震駭,畢鷺心中更是發毛,方纔如非羅鴻二弟出言解紛,自己鹵莽出手,這後果難以想像。
本來他們三鳥看出對方年輕,江湖閱歷不豐,存心利用對方頂死,自己這面坐收漁人之利,這樣三來,不但看出對方武功極高,且狠辣無比,趁對方未察覺他們惡計前,若不趕緊改弦易轍,吃虧的將是自己這面,心頭不由一陣發怵,半響神定,乃揖手笑道:「嚴少俠武學驚人,佩服得緊。」
畢鷺說至此處。發現兩人臉部陰沉沉地,一點表情都沒有,不由心田又是一陣發毛,忙改口道:「我們三人地形較為熟悉,容先領路吧。」說著,向羅鴻雷燕一招手,三鳥倏望崖下躍落,真似三頭飛鳥盤旋而下。
姑娘忽出手制住謝雲岳右腕,怩聲道;「雲哥,你方纔所用的手法,真是神奇無比,可否指點小妹兩手。」
謝雲岳略一沉吟,點首道好,反碗一牽,飛身縱落崖下,閃入樹叢密處,謝雲岳匆匆指點了三手超絕異常的「斷筋截脈」手法,連說帶比,姑娘玉雪聰明,不一會便應用自如。
謝雲岳笑道:「這三手可以配合「九宮正反陰陽步」,反覆施用,文妹聰明,用不著愚兄多舌,我們走吧。」兩人展開身形,疾馳而去,那隴西三鳥早走得不知所蹤了,是以兩人小心翼翼,專朝視為險徑處落足。
河南省黃河兩側,大都為黃士沖積岩層,處處丘陵,但起伏不大,氣候乾燥,尤以洛陽附近為甚,除嚴冬有大風雪之外,其餘都是陽光普照雨量稀少。惟獨龍門五怪所居的雲霧山莊不然,冬季也麗日陽和,偶有風雪外,春夏秋三季則終日薄霧瀰漫,難得一日清朗。是以雲霧山這片狹長盆地,在四周山崇峻繚繞中。也極其涼爽,且因地質堅密之故,也無有潮濕之感。
兩人正飛馳間,吆喝之聲,隱隱入耳,謝雲岳心中一動忙拉著姑娘定住身形,悄聲道:「大約隴西三鳥被莊中人物發現,他們來意如何,不得而知,我們犯不著伸手,不如躍在樹上,看看莊上有何利害人物,再沒法救出令堂,怎樣?」
顧嫣文想了一想。說道:「這樣不好,雲哥曾應允相助,為人豈可言而無信,不如小妹孤身人莊,營救家母,雲哥與三鳥絆住他們,較易收效。」
謝雲岳暗忖姑娘現時武功,足可應付強敵,便笑道:「這樣也好,愚兄盡快去莊內尋你,萬一失去聯絡,可在方才瀑源會面。」姑娘心急救出其母,連聲應好,說時,一掠身形斜刺刺躍去。
謝雲岳等姑娘身形消逝之後,才順著吆喝聲音方向走去。他虛掩在一株古樹後,覷眼過去,前面莊外疏疏落落的短林內,畢鷺正與隴西三怪中老二任虎對掌,雲霧山莊出來的有十數人,龍門四怪俱已出來,尚有一白髮如銀,雞皮怖面,身材矮瘦的老太婆,手拄著一柄精鋼龍頭枴杖,怪目閃閃地凝視著場中,謝雲岳心想:「其中不知有沒有三島所說的氓山二毒在內,這老太婆敢情就是任七姑。」
只見畢鷺左腕一沉,「鐵鎖沉江」封住任虎右手,右掌踏洪門吐氣開聲,呼的猛撞任虎前胸,這兩式用的異常快疾,大有排山倒海之勢。任虎大出意外,只見畢鷺竟走中宮進招,且式猛招速,封閉已是不及,倏地仰天一翻,足跟釘地,雙膝一弓,身形陡成水平。
畢鷺存心把任虎折在手下,竟然不讓他有緩氣功夫,右掌化撞為捺,手腕倏地猛沉,這一打上,任虎非至胸骨齊折不可。龍門五怪武功也並非泛泛之輩,任虎右腰一擰,左掌支地,右手兩指望上疾出,「蒼龍入海」直戳畢鷺氣海穴。
畢鷺不料任虎變招這等快疾,右掌已捺在任虎胸前不足三寸。忙回手一圈疾變「撥草尋蛇」,帶起一溜尖稅風聲,撥開任虎襲來之招,人也由左翻了出去。任虎也乘機往右竄了出來,畢鷺這一招用得漂亮之極,謝雲岳也不由暗中點首稱讚。
畢鷺立在那邊嘿嘿冷笑道:「料不到名動江湖的龍門五怪,竟幹出以黑吃黑河當,趁早還出一箱金珠,把真像公諸武林我隴西三鳥還可有個商量。」
謝雲岳忖道:「原來都是一丘之貉,隴西三鳥也不是什麼好人。」
只見任虎哈哈狂笑道:「畢朋友,怩錯了,財帛見者有份,得手者為高,只怪你們學藝不精,到手之物又被我等取去,怨得那個,當時任二爺為著你們均是一條道上人物,才不為下手為難,那知好心沒有好報,你們還敢來雲霧山莊惹事生非,哼哼,你們可是想全用在此地麼?」
畢鷺勃然大怒,未及喝罵出口。三鳥中雷燕最是沉穩機智,此時,也耐不住了,嗖地竄在任虎身前,呸地一聲,喝道:「任老二,誰是你們一條道上的,我隴西三鳥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雖然為盜,但劫財不傷人,誰像你們人間獸心,將我等到手之物盜去不說,反將一干老幼盡予誅戮,誣陷俺三鳥所為,你這是居心何在?」語聲甫歇,任七姑已飄閃而到,只見身形一晃,五七丈距離轉瞬即至,身法之快,謝雲岳也為之驚訝。
任七姑雙眼打量了三鳥一眼,徐徐說道;「三位朋友,你尚不知雲霧山莊所立之規矩,行事之後,必殺人滅口,杜絕後患,你們又不是事主,何必恃強出頭,小兒所說理正辭順,沒有什麼不對,你們趕緊離開此地,老婆子今天不開殺戒就是。」驀見莊中一人急急忙忙跑來,附著任龍匆匆耳語。
任龍面色大變,忙道:「娘,莊中有警,霞兒已經被人劫去了,這三鳥留他不得,趕快打發了再說吧。」
任七姑一聽,也變了色,手中鋼杖一柱一翻,一式「怒龍擺尾」竟向隴西三鳥橫劈過來,破空的嘯音恁長刺耳。三鳥不防任七姑竟有此著,百忙中身形撥起半空,翻出三丈開外,掣出身後兵刃。謝雲岳見任龍跑進莊內,暗料姑娘必然得手,只不知霞兒是否為文妹之母,心念正要撒手不管三鳥之事,進莊去尋顧嫣文,急憶起姑娘臨行之言,豈能言而無信,何況隴西三鳥雖是大盜,但較龍門五怪顯然不同,不由改了主意。忽瞥見任大姑一支枴杖,風雷滾滾,招式詭奇霸道之至,將三鳥身形團團罩住。
三鳥功力也自不凡,三般兵刃同時出手,倏忽飄忽,身法輕靈無比,而三鳥攻式無一式不是毒著,十數照面過去了,徒聞任七姑大喝道;「汝等猶不知進退,休怪我老婆子不容情了。」說著一頭白鬚堅起,兩目神光暴射,端的不可逼視。
三鳥冷哼了一聲,三般兵刃更自加緊,面色更是鎮靜如恆,但內心在怦然急跳。突然任七姑枴杖一卷夾著急風凌厲無比地捲到,右掌疾地一吐。三鳥驀覺身影被兩股風力震得一歪,忙撤招讓開勁風,乍分又合,畢鷺的蛇頭鞭直指任七姑「期門穴」,羅鴻的三稜峨眉刺電閃地向「腹結穴」襲去,雷燕的一收狼牙梁也飛快的刺望腦後「玉枕穴」,配合得天衣無縫。
任七姑不愧為武林高手,臨危不亂,反腕一撩,枝身急揮,一招「迥風舞柳」,帶起數十條杖影,登時將三鳥攻勢盡數封住。此時龍門四怪任龍已先離開外,其餘三怪料知其母伸手,隴西三鳥必然不敵,都陸續飛身進莊,所餘下的亦都是黑道上知名人物,一致暗讚這女老當家此招「迥風舞柳」實在太妙了。
三鳥那裡警覺不妙,那招「迥鳳舞柳」不但將他們攻勢封住,手中兵刃亦被彈起老高,這一來空門大開,如任七姑及時吐掌,就得立斃掌下。果其而然,任七姑嘿聲吐掌,手一伸出,突變「橫掃千軍」,由右至左疾電地掃去,她想同時擊斃三鳥,心意不可不謂狠辣。三鳥慌得兵刃撒手,回身倒審,可是那裡來得及,掌風已觸及肩頭……
在此際一聲清嘯起自林內,就在三鳥千鈞一髮間,一條黑影閃電飛到。這條黑影尚未落地,三鳥猛覺得另有一股勁力逼開任七姑的掌風,將他們推送在三丈開外,勁力奇猛,三鳥不由自主地踉蹌前栽。他們自知這條命,算是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驚魂猶悸的定住身形,回身形,回身一望,不由大喜。只見謝雲岳面色陰沉沉地負手凝視著任七姑。
任七姑方才也被謝雲岳推出拳風震開兩步,不由怔住,暗驚來人掌力純厚,及至看清謝雲岳本人,雖然戴著人皮面具,形像特別,但直覺判斷來人還年輕,不由暴怒道:「小輩,你也配管老婆子的閒事嗎。」其實謝雲岳那時只顧救人,不然全力一擊,恐怕任七姑虧吃得更大。
謝雲岳發出一聲輕微地冷哼,似是對面前的任七姑極為不屑。任七姑細看這少年的面色,可一點都沒瞧出有什麼表情,僅從眼光內看出他含有著無比的怨毒,輕視,只聽他緩緩說道:「任七姑,我可不管你們兩家的閒事,只為著另一事而來,我只問你,十四年前你與孽子在雁巖擄來一女人,現在在那兒?」
寒風在這盆地上,起不了作用,只在樹梢輕掠而過,瑞日中天,照映在眾人身上,有一種暖烘烘的感覺,但任七姑不由連打了幾個寒顫,強聲作答:「那是老婆子叛徒,家事不消你過問。」
謝雲岳哈哈狂笑道:「不錯,這是你家的事,拆散別人家庭,殺死人夫也是你家事嗎?」
任七姑一見謝雲岳,就有分外不同的感覺,雙眉之間冷氣縷縷冒出,渾身覺得極不自在,一種不祥的陰影壓著她的心靈,她似不願受那自己內心陰魔的煎熬,盡力迸出一聲怒吼道:「小子,你自命不凡,也得亮出劍來伸量伸量,老婆子焉能怕你。」這聲音真不似出自婦女喉中,宛若豺嘶狼嗥,使得雲霧山莊黨羽們也為震驚,暗想今日老當家怎麼了,不似平常對人應敵的口吻。
謝雲岳微笑道:「神劍天下無人敵,你還不配。」此言一出,使全場觀戰的人為之一震,隴西三鳥暗說這姓嚴的少年好大的口氣。
任七姑暴哼一聲,飛身搶前,枴杖罩頭打下,揮起杖影猶若密綱,不平常的勁風,轟轟而出。謝雲岳對這兇猛來勢視若無睹,只微微一笑,身形微微斜出,杖頭堪堪打在肋前,右手拇食中三指快逾閃電地伸出,精鋼杖頭已被緊緊捏住。
這不但任七姑本人沒有想到,就是在場觀戰的人也不曾料及這黑道頂尖兒高手銀髮妖婆任七姑,力逾山嶽的杖勢。一出手即為人三指所捏制。任七姑想將杖頭抽回來,嘿然開聲,猛往回抽,可是盡了平生之力,老瞼上青筋暴露,依然不動絲毫。
只見當前的少年三指一扭,「克搭」聲響,杖頭整時斷了五寸,隨手一扔,那截杖頭打在樹幹上,停得一停,不望下墜,竟硬往樹木中緩緩擠入,極而沒及樹身,最驚人的,竟不發出一絲聲息。銀髮妖婆任七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猛然撤杖,便倒竄出去丈外。觀戰的人都嘿然色變,這種「揚金腐木」功夫是生平僅見。
謝雲房電閃地一個念頭掠過腦際,暗忖:「先前任龍說,霞兒被人劫去了,這個霞兒是否就是文妹之母,我何必盡捱著,不如進莊探明再說。」心念一動,便不再管任七姑楞在那兒,兩臂一挺,身形似一條輕煙般,在任七姑面前飄過。
任七姑不由著急,手臂急轉,竟向謝雲岳後胸推出一掌。要知任七姑站是江湖中有數高手之一,一掌之力扶雷霆萬鈞之勢。謝雲岳身都沒回,左掌輕輕飄地往後一掠,身形卻如箭似地射進莊院。這一掌看似軟弱無力,任七姑竟然禁受不住,只見她往回退了二步,怪叫了一聲,停得一停,又緊跟著謝雲岳身後追去。
謝雲岳進得莊中後,只見好大一片宅院,畫閣雕樑,園境清幽,但心急著尋覓顧嫣文,無心觀賞,只往內急閃。直竄至三進牆外,石徑中七零八落倒了都是斷足折臂的人,尚未死去,鮮皿涔涔而出,流了一地,微弱的慘呼聲,慘不忍聞,戶內黑煙凸凸湧出,心知姑娘「靈龜」到大開殺戒。
謝雲岳只在石徑飛竄,姑娘傷的人可不少,沿徑都是,少說也有四五十個,其中還有婦女。他一眼瞥見牆角處,有一小童縮做一堆,不住篩糠般戰抖著,身形登時停住,喝道:「你可瞧見有一少女……嗯,有一掣劍少年到那裡去了?」
小童已是嚇得不出一聲,兩眼緊翻著,抖……抖……謝雲岳急得一頓腳,大叱道:「你到是說也不說。」
小童見他頓腳,震得肩頭劍穗亂搖,他是被姑娘劍光血影嚇怕了的,只當謝雲岳也要殺他,驚得哀叫道:「你老別用劍殺我,他背著霞姨跑啦。」
「跑往那兒去了?」
「我也不知,他傷了許多人就跑啦,只看見氓山二老及四位少莊主這個方向追去的。」小童說著,用手指了指東邊。
謝雲岳正要側身往東,身後任七姑及一干人等已追及,只聽得任七姑一面叫道:「小輩,你殺人放火,豈能如此一走了之。」
謝雲岳猛回首,雙眸射出陰森光芒,冷然一笑,道:「老賊婆,你莊中放的火殺的人,就認準是少爺所為的麼,不過雲霧山莊之人盡都是可殺之流,死了活該。」
隨同任七姑來的人,這時將謝雲岳團團圍住,其中一人黑衫長鬚亮出劍來,接口冷笑道;「閣下大言不慚,何不道出姓名,今天下英雄得知。」
謝雲岳喧的鄙夷一笑道:「你也配稱英雄嗎。」
那人大怒道:「區區不才猿公劍諸衡,雖不是樓臉人物,但也叫得上字號,不像閣下既不敢道出姓名,猶背著劍裝幌子,自吹天下第一,走遍天下,也沒見過你這一號。」
這句話反把謝雲岳說得笑起來了,兩眼緊盯著諸衡,片刻說出一句俏皮話,道:「諸老師,你這就叫做武大郎吃藥,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說著,反腕一把,嗆噹噹響,太阿神劍業已出鞘,一道奪目青光,映在陽光之下,寒氣四射。
諸衡一見大驚失色,知這人手中是柄前古神劍,這可惹上殺身之禍啦。話已說出,卻不能不算,欲先下手為強,要知名家交手,只是一毫之差,是以猿公劍諸衡,猛地出招,劍如電飛地一指。疾變「飛猿墜枝。」由上而下迎面直劈,出手之快,確也非凡。
謝雲岳垂擱著劍絲毫不動,等諸衡劍尖堪可到得身前,腳尖一動,就晃在諸衡胸後,左掌輕按了諸衡肩頭一下,微做微冷笑出聲。猿公劍諸衡可嚇得滿身冷汗,謝雲岳掌一沾在後衣,及時警覺,「一鶴沖天」撥起半空,化作「飛鷹攫兔」姿式,頭下足上。跟著一道驚鴻劍光,電閃而到。
這一招威力至大,謝雲岳也無可遁其形,因諸衡人在半空,無論謝雲岳移形換位至何方。劍光均可罩住。謝雲岳哼然一聲,左掌往上斜揮,一股陰柔勁力登時撥開諸衡劍勢。猿公劍諸衡只覺一股無形勁氣迎面而到,就知不妙。身形一側,就翻下地來,足才沾地,對方身形驀又不見,不由旋身出劍,身形連續換了四五個方位,依然不見對方身影。
諸衡身影快得有如電閃,要知猿公劍法必需以快速的身法才臻神化,但對方冷笑聲卻連續從身後傳來,並不時用手掌沾在自己後胸,他面色成了豬肝,額角淌汗如雨,依然似瘋猿一般,揮舞出劍,不知見機收舵。謝雲岳見他太不知進退,清嘯一聲,大阿寶劍抖手起處,但見一道青色圓弧驚天,察的聲響,諸衡手中劍只剩下一截劍柄,右耳陡覺一涼。諸衡面如土色,棄劍舉手一模,粘濡濡地血液塗了滿掌敢情右耳被削掉了。
謝雲岳哈哈冷笑,道:「權饒你命,借你之口,傳佈少爺劍術天下無故,倘有不服,可來找少爺好了,姓名本是虛幻,且萍蹤無定,你只記下少爺形象好了。」話音未落,陡見七個黑點迎面飛來,電漩星射。
原來任七姑心驚謝雲岳身手高絕,恐非對手,突起惡念,取出絕少一用之「黑芒釘」,用那「滿天花雨」手法打出。這「黑芒釘」長僅寸許,喂有巨毒,釘尖成六角形,專破氣功橫練,釘身原為脆鋼鑄就,若一被打中,釘身粉裂膚內,不割掉這塊肉,根本無法救治,還有打暗器手法妙絕無比,七、九、十一,連續而至,分兩手打出,前後相距不過五寸,有時後出者先至,今人防不勝防。
謝雲岳瞥見銀髮妹婆任七姑手腕一動,便知有暗器,冷哼一聲,身隨劍出,只見扇形劍光遞出,叮叮數聲,七支「黑芒釘」盡數擊落。任七姑出手奇快,謝雲岳劍出得更快,任七姑兩手九支十一支黑芒釘扣著欲發未發之際,只見迎面耀眼劍光急疾飛到,驚叫了一聲不好了,左臂已被削斷,謝雲岳左手一揮,咯咯聲響任七姑右肩骨登時粉碎,一捏一抖、身形也被抖飛出五丈開外,左臂斷處鮮血急湧出,隨著他飛出的身形,灑了一道紅色血路,地下尚留下一隻斷臂,掌心黑芒打仍自緊扣著,這一幕,看得圍堵群寇驚心動魄。
謝雲岳對著面色灰白的眾人投了一眼,嘿嘿冷笑,長劍入鞘,如飛地往東弛去。眾人也不敢阻攔,走近扶起任七姑,見她已然絕氣,猿公劍諸衡跺了跺腳,就此離開雲霧莊,挑動天下武林,掀起一片血腥殺劫。任七姑這個不可一世的黑道高手,輕易喪在謝雲岳手下,起說來有點出乎意料,照說以她這高的功力與謝雲岳拚鬥,只要謝雲岳不施展出「菩提掌力」,一時之間還不能奈何她,但一上來任七姑驕氣太甚,為謝雲岳先聲所制,再被太阿神劍突襲,劍尖尚未及身,可是吐出一芒尾,左臂齊肩斬落,且謝雲岳身法奇快,使她猝不及防,何況血肉之軀,豈能與前古神兵相拼。
且說謝雲岳往東疾走,不時停下身形,仔細察看有無格鬥痕跡留下,他只在山間飛越,不知不覺已是走出二三十里路程。日色已偏西,山風勁疾異常,撲面生風,白雲縷縷掠過,他停在一塊巨大山石上,黯然惆悵,遙見黃河如帶,蜿汩曲折天際生來,弄騰急踹。
他暗自忖道:「小童明明說是往東而來,迄今未見,怎麼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難道說小童是騙我不成?」其實小童並沒有騙他,只是姑娘背著母親,又避著氓山二毒及龍門四怪緊迫追隨,東奔西竄,已是轉向,與謝雲岳所走路徑南轅北轍了,是故不見。
謝雲岳不禁猛一回頭,又往來路飛馳,走近雲霧山莊時,只見一片殘垣斷壁,人頭紛紛忙亂救火,殘燼尚未撲滅,濃煙瀰漫著,稍一留覽,跟著又飛掠而出。他來在瀑布源頭處停著,夕陽殘眼裡,流霞滿天,瀑聲如雷,飛珠濺玉,景色無比。可是愛侶芳蹤已杳,心情宛如鉛重,人是感情動物,多日來耳鬢廝磨,片刻溫存,已是難分難捨了,如今呢,似夢似幻,心靈上只留下一片空虛,忽忽若失,久之,突然雙目突露出威稜,若有所得,掉頭又往雲霧山莊縱去。
山莊屋宇幾乎毀去了四分之三,只剩下西邊的一列廂房因遠離火場,竟安然無恙,此刻莊中新遭大故,防守未免稍形鬆懈,謝雲岳一路閃進,並未受到任何阻截,置身西廂窗外一顆枝密葉茂的梧桐樹上,暮色蒼茫下,任誰也不能覺察樹上藏得有人。
西廂長長一列鏤花窗格,竟是全部敞著,室內人物動靜均可一覽無遺。謝雲岳人一藏好,就瞥見任龍右臂右腿白布緊裹著,布上滲出紫黑色的血跡,由其他三怪扶著進內坐下,是時夕陽下山不久,尚留著殘餘的光亮。可以看得極其清晰,四怪眼圈都是紅腫老高。
他們圍著一張檀木上嵌白色大理石方桌坐下,任虎舉掌向桌一拍,叭地一聲,好端端地石面四分五裂,只見他睜眼罵道:「我就不相信,這少年劍術就這麼利害,明幾個我就要尋遍江湖,非找著他不可。」
任豹哼了一聲,道:「二哥,別叫人笑話了,以娘的那高身手,尚不能架抵人家一劍,縱然你找著了,還能把他怎麼樣?」謝雲岳心知在說他,心中暗笑不止。
任虎橫眉怒道:「怎麼,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難道你就罷了不成!」
任豹冷笑道:「誰說了罷手,凡事總得有個計議,謀定後動,誰像你這毛包脾氣。」
任虎眼睛一翻,正待發作,任龍連連揮手阻住,道:「豹弟說得確也有理,老二你這暴躁性情可要改改,所來的兩少年無一不是好惹的主兒,也只怪我們過於托大,說什麼雲霧山莊犯者必死,多年來江湖路人謹守此戒,無不先通報才敢入莊。因循鬆懈,才讓兩少年輕輕得手。」
說至此,頓了一頓,長歎了一口氣,又道:「就拿背出霞兒的那個少年來說吧,只騰出一隻手,便將我們兄弟四人逼得無法還手,若不是氓山二老來很快,愚兄這性命亦將難保,你道好容易的麼?」這話顯然是說任虎聽的。
任豹接口道:「氓山二位老前輩不知現在得手了未?」
任龍搖搖頭道:「邙山道上,陵墓叢叢,易於藏身,加以天色已晚,這少年又身手奇絕,說不定雙方還楞著呢。」謝雲岳聽得邙山二字,急不擇身即往回縱去,帶起枝葉微響。
任虎立時警自覺,一場腕,五隻「黑芒釘」電射打出,只聽得一聲冷笑,「黑芒釘」已然反擊回來,打在桌面上火花迸冒。任虎任豹同時躍出一看,只見寒風習習,枝葉做晃,那曾見得人影,人家已走老遠了,再追也是白費,無言喪氣返回室內。邙山墓道,看起來極為深邃陰森。
而謝雲岳此時也找著顧嫣文,兩人拾抬級而下,謝雲岳一眼瞧見有個黑衣婦人蜷臥墓道中,姑娘搶前一步喚了一聲:「娘。」那黑衣人應了一聲,姑娘兩手抱著輕輕一拉,支著墓碑上坐好。
謝雲岳這才瞧清楚了,面龐與姑娘長得一樣一樣,美秀俏麗,只是十餘年囚禁,顯得十分憔懷,額上多了幾條皺紋,但見她一隻星眼緊瞧著自己臉上,他立時悟出自己仍帶著人皮面具,「啊」了一聲,伸手揭下。他發覺顧母星眼亮出光輝,面泛笑容,忽又幽幽一歎,道:「嫣文,娘現在形同廢物,你救出娘來又有什麼用,只是娘見你終身有靠,也安心了。」
「娘,盡說這些喪氣話做甚,女兒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尋人與娘治好。」
謝雲岳早就看出顧母軟癱,似是為人點上陰穴,當時又不便相問,此刻,才問道:「文妹,伯母受了傷麼?」
顧嫣文滿面幽怨之色,轉頭望了謝雲岳一眼,說:「娘被老賊婆掠來時,便逼著娘嫁與任龍,娘堅執不允,老賊婆竟下手點了陰?諸穴,致手足不能動彈,聲言一日不允,即一日不解上穴道,你想,我娘怎能應允,為此四肢筋絡俱已萎縮,所幸老賊婆尚念師徒之情,三餐衣食不缺,且攔住任龍對我娘無禮,不然……」說至此處,不禁嗚咽出聲,又道:「雲哥你看賽華陀魏平洛可以治好我娘麼?」
謝雲岳心中惻然,沉吟片刻,說:「若是最近點中的,三兩天便可恢復,但年代已久,主筋枯萎,非短時間可能奏效尚需靈藥調治榮筋活血,使之逐漸增強活力,賽華陽也許可以,但長途跋涉,人何以堪,論說愚兄對醫治穴道頗有心得,不過男女……」
顧母忽然接口道:「謝賢侄,武林中那有這多忌諱,何況你與嫣文這段關係……」說至此倏口不言,謝雲岳何等聰明已聽出顧母話中涵意,露出自己既是有半子之份,盡可下手療穴,不由心下微微作難。
姑娘在火把子光輝映照下,粉臉顯然格外嬌紅,只聽她笑道:「怎麼雲哥你還會醫病之學,任七姑手法獨凸,別具一格,外人甚難破解,你有此奇學,日來我怎沒聽你說過。」
火褶將已燃盡,吐出微弱火苗,謝雲岳忙道:「此地不宜多作耽留,方才二毒身旁所懸盛裝毒器革囊,被我下手盜來,當時並未發覺,以他們之功力,此到必已知曉,恐他們返回此處,我先上去打發了他們再說,你可收拾一下。背著令堂同奔開封天馬鏢局,再商救治之法吧。」說著,身形微晃,就到了墓口,移開墓碑鑽出,再又封好。
繁星滿天,鉤月斜掛,一陣陣朔風,夾起塵砂,在這山陵面層湧起一片黃霧,月色映照在邙山墓地上,平添了幾分淒涼鬼氣。謝雲岳騰身在方才下手之處負手眺望,片刻間,即聽得兩聲長嘯傳來,高吭悠亮,就遙見遠處墓地上,兩條黑影起伏穿落,在風砂中倏隱倏現,片刻就到了近前。
二毒一停身,即瞥見謝雲嶽立在高陵上,兩人同時一聲大喝,身形即撲向高陵,動作之快,眨眼即至。岷山二毒足一沾上,也不出聲,便欺身四掌飛擊,出手都是尋向重穴。謝雲岳微一冷哼,夷然不動,四掌堪填到得身前,兩手疾地向二毒腕脈一拿一放,哈哈大笑聲中,人已凌空,「旋龍升天」,人已撥起五丈六七,霍地放開身軀,兩足五踹,去勢如電,眨眼已落在十數丈外高阜上。
這份絕世的輕勁身法,看得岷山二毒暗暗驚心,方才一拿自己腕脈就覺遍身酥麻,剎時有功力全失感覺,不過經他一放,真氣又復運行,僅比一點,足聽證明人家武學已過高深莫測地步,兩毒不由相對苦笑了笑,眼前謝雲岳負手佇立高阜上,冷淡的瞻輝映在他臉上,依稀可見鄙視不屑的笑容。
兩毒雖然心驚那少年的功力高深,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了,於是同時暴喝一聲,雙雙縱起,去勢之快,並不比謝雲岳遜色多少,淡日光輝下,如二隻夜裊扶風飛去,在綿綿無盡陵墓上,直似鬼魅凌空,益增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