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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孤劍滄海盟》第3章
「第三章」暗襲無功宵小束手明珠示愛桃李爭春

 且話那三才奪命凌飛得鴛鴦擂後,說明志在求親取劍,以武會友,想取得獲勝十場資格,請台下各位好朋貴友有志者,請上台手下見高低,不過他說話神色之間,露出狂傲飛揚之態,簡直有不可一世之慨。

 東棚群豪,大都為兩淮大快追雲摘月周維城助拳而來,無志於求親取劍,既或是有,也是極少數,多半為條件所限,不是年逾三十,就是子女成群,何況任誰都沒有獲勝十場的把握。雖說是以武會友,點到為止,一交手後,未必就能善了,弄得不巧把性命賠上,萬幸的也落得個殘廢,這又何苦來,不過若在兩淮大俠生死關頭上,為了道義,勢逼不得不出手,那又當別論了,是以東棚此刻並無人出面上台。

 西棚情形可就不同了,凡是黑道中人物均聚集於此,雖臭味相投,但在利害關係上,卻互不相讓,此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想奪得如花嬌妻,就是志在寶劍,誰都是躍躍欲試,雄心萬丈。眼見一怒目豎眉的勁裝漢子,躍上台去,與凌飛交手不到半盞茶時分,使自敗下台來。其後又接著一人上台替方才落敗的漢子找場,兩人正在台上打得難分難解。

 台下的謝雲岳,卻為了面前少了一付杯筷,怕眾人瞧出端倪而茫然發呆,恰好來了個添酒送飯的小廝,忙說:「小兄弟,勞駕與我取一份杯筷來,原有的落地弄髒不好用了。」

 那小廝笑道:「大爺幹嗎那麼客氣小的這就送來。」說罷匆匆自去。同席的人除了飛雲手吳奉彪燎然於胸外,其餘的人並不覺的有半點可疑,吃酒用飯時,杯筷跌落桌下的總是常事。

 突地謝雲岳心有所覺,悄聲向吳奉彪說道:「吳場主,在下可否借過一步說話。」

 飛雲手吳奉彪聞言,睜眼猶豫了一下,便笑道:「成,少俠隨我來。」兩人起身往棚後牆邊走去。

 兩人立在牆角處,謝雲岳笑道:「其實在下井沒有什麼緊要事,不過心有所觸,不能不說罷了。」

 吳泰彪忙道:「少俠一定別有見地,老漢當洗耳恭聽。」

 謝雲岳臉上泛起一絲淺笑,悄聲道:「今日千萬不能讓東棚之人上台,在下剛才默數西棚人數,比東棚多出一半,他們來此目的,多半不外是取劍,至於求親尚在其次。詳察他們舉止神色,亦泰半不是紅旗幫同路人,看起來目前已存對壘之勢,相互觀望。紅旗幫雖志在必得,必不致於貿然出手,而我們也不能輕易讓紅旗幫估出實力,非至迫不得已,才派出一二高手挽救危機。最可慮的是,西棚諸人現居於莊中民舍,定然有黑道人物不顧江湖道義暗中偷襲,防不勝防,最好將劍更換為贗品,擺在暗處,還有紅旗幫定不死心,三手空空徐奕昨番即為明證,吳場主以為然否。」

 飛雲手吳奉彪,覺出面前少年人不但武學已臻化境,而且心思細密;連連點頭道:「少俠觀察人微,老朽就去給周莊主說。」後又笑道:「少俠,你方才施的折枝成箭,真好手法。」謝雲岳面上一紅,知被他瞧出了,笑笑不出聲。吳奉彪向周維城席上走去,謝雲岳亦匆匆回座。

 此時台上的三才奪命凌飛連勝三場,愈加意氣揚揚,眉間稜角狂傲之氣,足以沖脫一切,謝雲岳看見,皺了皺眉頭。西棚內幕然一條人影凌空翻起,往台上飛落下來,宛如落葉般毫無聲息,身法端的絕妙,這是武林中罕見的「烏龍翻雲」上乘輕功,此人身形一落,就博得了東西兩棚喝采聲。

 那人長得身量瘦長,上唇蓄了兩撇山羊鬍子,豹取不時閃出凶光,冷笑一聲道:「凌朋友使得一手好混元掌法,飛天蠍子雲浩幸會崆峒西派高手。」

 凌飛聽來人自報名號,先前狂傲之氣盡情故去,似毒蛇蜇了一般,驚懼得退後兩步,忙道:「雲老師上台,莫非亦是為了……」

 「胡說。」飛天蠍子雲港猛喝一聲道:「雲某望四之年,那有這份野心。先前主人怎麼說的,彼此以武會友。點到為止,怎麼凌朋友竟將雲某兩個盟弟用重手法打下台去,差點落得殘廢,故而雲某想伸量朋友究有何驚人藝業。」

 原來關中武林內,近七八年出了一個極響亮而令人頭痛的高手,那人就是飛天蠍子雲浩,行蹤十分詭秘武功傳說十分高強,行事又端的手狠心辣,專做以黑吃黑的買賣,每次下手,都不留下活口,為的是他行蹤飄忽,隱現莫定,下回作案,誰也無法猜測他在何處,武林中將他比作鬼怪是以稱他關中一怪。

三才奪命凌飛雖然知道雲浩是極難惹的人物,但為了師門威望,縱然敗在他手中,還怕師門尊長不出頭找場嗎,再說傳言雲浩的武功極高,但僅是傳言,又非目睹,未必自己就不是他對手,心膽為之一壯,便冷笑道:「雲老師,我凌飛看在你我均是同道,蓮藕一家對你客氣,未必就是怕了你,似你這種咄咄逼人態度,在下凌飛縱然藝業淺薄,也必周旋到底。」

 雲浩哈哈狂笑,半晌定住,豹眼環睜面現不屑地說:「凌朋友,你敢有膽量在雲浩面前說狂話,可算有骨氣,下過你也得稱量稱量自己。」

 三才奪命凌飛冷笑道:「行與不行,交手即知,在下縱或落敗,也只怨投師不高,學藝不精,雲老師你狂個甚麼,請賜招吧。」雲治嘿嘿冷笑,抖腕亮掌迎面就打。

 凌飛一見雲浩踏洪門進招,覺他未免太狂了,心中暗暗生氣,施展出崆峒絕學擒拿手,雲浩武學也真高,身影一展汗,足下移宮換位,緊隨著凌飛背後進招。任憑那凌飛怎樣閃挪,也無法讓開,雲浩一條身影宛如附骨之蛆緊貼在他的背後,凌飛空負絕技,根本無從遞招,只有挨打的份,那飛天蠍子雲浩好似存心使他難堪,耍猴子般逼得凌飛團團亂轉,面色青紅畢露,台下群雄看得狂笑不已。

 謝雲岳知道凌飛遲早落敗,無心觀賞,有時將眼光移往紅衣姑娘那旁,只見她兩手支頤,一瞬不瞬地望著台上,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神情,襯著額部兩隻梨渦,媚態嫣然,好像看得津津有味。謝雲岳暗歎了一口氣,心思:「簡直是癡心夢想,即是她對我有意,自己大仇未報,那有這份心用來談兒女之情咧。」

 他這一斷旖念,目光移向西棚,注意紅旗幫烈火星秦鹿等人舉止,烈火星秦鹿不時與他的手下交頭接耳,用手指指台上,又指指兩淮大俠這面,不禁心中了動。他暗中不住盤算,紅旗幫今晚是不是又重施故智,昨晚紅旗幫門下在莊外鍛羽,丐幫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簡直是天衣無縫,一絲不落痕跡,紅旗幫吃了一個啞叭虧,尚以為周家莊伏樁所為,這樣一來紅旗幫越發把周維城看做眼中之釘,非除之而後快。

 自己既伸手在前,無論如何也要仗義到底,看來丐幫高郵幫頭呂文亮極為精明干煉正是得力助手,但不知第三日自己命他所行之事,是否會出差錯,思量至此,台上勝負也已見分曉,那凌飛被雲浩一掌「浮雲掩月」劈下台來,口吐狂血,西棚中即有數人出來扶往棚中。雲浩也躍下台來,穿入西棚中,登時棚內咒罵大作,一片喧囂,後又有兩人躍上台去,動手過招。

 此時,飛雲手吳奉彪喜匆匆地返回,笑道:「言少俠,全依你之言行事,周維城兄還大讚你心思周密,了不起。」說著,大姆指豎了一豎,又說道:「我老頭子替少俠打聽清楚了一件事,就是那位紅衣姑娘,哎,此女真個絕色,長得太美好了,我這土在頭邊香的老頭子兒,也為之心動,何況……年輕人哪。」緊緊地望了謝雲岳一眼,同席八卦鄭金吾等人發出一陣哄然大笑。

 謝雲岳面紅過耳,瞪了飛雲手吳奉彪一眼道:「吳場主,你老真愛說笑。」

 飛雲手吳奉彪呵呵一笑,正色道:「她就是當年尊稱中原一劍趙康九的獨生掌珠,中原一劍武學絕倫,他這愛女武功也就不會錯得那裡去,就看她進門時,耍馬鞭那份勁道,即非泛泛之輩所能,由此可見一斑,這次中原一劍奉維城兄柬邀,因染病在床不能來,故遣愛女一行,趙姑娘武學即好,人又生得美麗大方,誰個不愛,那個不想、我說呀……」頓了一頓,又笑道:「言少俠,別以為我倚老賣老,喜愛說笑,常言道得好,一家有女千家求,這應該是你們年輕人好逑的對象,年輕人臉皮薄,我老頭子與你出面好不好。」

 謝雲岳不料飛雲手吳奉彪,明點自己,當下尷尬萬分,坐立不安,雙頰只覺一陣躁熱,於是強顏立起笑道:「那麼,在下還得仗老前輩始終成全啦。」說著匆匆離座往後院走去。身後又起了一陣大笑。

 且說周維城所寓莊院,除卻練武場內鴛鴦擂鬧哄哄之外,其餘卻一片死寂,花園、水塘、迴廊、書閣等處均設下暗樁,三三兩兩手持著雪亮的兵刃,各處巡弋。三手空空徐奕被囚在花園西角,太湖石山旁一座石室內,莊內所派監守的人,並沒虧待他,每餐酒肉不缺。

 他懶洋洋斜倚在榻上,雙手抱頭,眼望著鐵柵窗外藍天浮雲怔怔出神,不住地尋思、心想:「我該是多倒霉,想起我三手空空當年自由之身,每次做案,也夠舒服三兩年的,海闊天空,任吾翱翔消遙,多麼自在,好端端聽信朋友之言,貪圖五千兩銀子替人買命,這又何苦,哎,昨天遇上那人,我徐奕有生以來還未會見過這麼高的身手,折在他手中,又有什麼不心服。」

人在失去由自後,最易回憶往事,也才知往日的自由可貴,一幕幕的往事在徐奕眼簾中顯出,他曾做過很多罪惡,但也有時行過善,竊富濟貧,鋤強除暴,但這不過是惡人生活中點綴而已,像曇花一般,一瞥即逝,他不住的自問,行惡偽善,是應該麼?只看他面色,陰晴不定,變化無常。似仟悔、似哀傷,外人無從而知。

 鐵柵窗外不時有人監守探頭巡視,見徐奕倚在榻上仰面出神,笑笑也不警動他,逕自走去。若大的庭園,除了鳥鳴由唱,及巡邏人急促的腳步聲外,其餘都靜悄悄地,突然石室屋上起了細微薄足聲,雖只這麼一點點,如枯枝墜地,可是在練武人耳聽起來,無異與巨石擊水,摹然從回憶中驚醒,只見鐵窗外閃出一顆頭來。那人低聲向徐奕道:「徐兄,我奉副幫主之命,救你出困。」

 徐奕定睛一瞧,來人是生平知友「鐵臂人熊」古蘇,面上泛出一絲意外驚喜,繼而雙眉一皺,搖搖頭道:「那不成,莊內各人又沒有虧待我,他們應允會期後一定將我釋放,現在冒險逃走,莊內好手眾多,說不定我倆性命還要賠上。何況,小弟業經被人點了重穴,功力差不多全部廢掉,一身只覺提不上勁來,古兄,你犯不著為小弟輕身涉險,從速離去,囚身之仇,一定要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青山綠水不改,還怕沒有時間麼?」

 古蘇略一遲疑,又道:「昨晚,幫內派出多名高手,營救徐兄,迄至今後,猶未見返,諒亦被擒,徐兄,你有否知他們下落麼?」

 三手空空徐奕面現驚容道:「小弟自囚在石室後,外界消息,一點不知,既然如此,古兄,你還是從速離去才是。」

 古蘇四面環顧了一眼,又道:「園外尚有多名同道接應,我怎麼隨便單身回去,徐兄你不要被他們嚇怕了膽,這周家莊又非龍潭虎穴,在我古某眼中,無異於土雞瓦犬,何堪一擊,快點,我古某背你咄去。」說著,伸手就捏古間鐵柵,「卡登」聲響,一根姆指粗的鐵條被他扯斷,指力甚是駭人,正待扭第二根鐵條時,驚聞一聲斷喝:「什麼人?」

 古蘇霍地一旋身,鋼刀護面,但見身前三尺處,立定了二人,均都黑色勁裝,雙眼威稜地瞪著古蘇。其中一人面色一寒,沉聲道:「閣下何人,擅自入人莊院,非奸即盜,還不快點束手就擒,等我倆動手時,刀槍無眼,後悔就遲了。」

 古蘇哈哈狂笑道:「我鐵臂人熊古蘇既然來了,就要伸手,皇帝老子紫禁城古某也敢闖,何況這小小的周家莊,老實告訴你們,這周家莊指日便要瓦解,你等已成甕中之鱉,還狂個什麼勁。」

 那人聽了,毫不動容,反微笑道:「姓古的,眼前你自己才是甕中之鱉,不信,看你逃得了麼?」

 鐵臂人熊古蘇聞言一驚,退後一步,獰笑道:「無知小狗,膽敢對古某狂言,今日要教你嘗嘗古某九連環刀法的利害。」

 這二人均是雲龍三現陶祝三高足,一名陳文翰,另外是胡天生,都是初生性兒不怕虎,不過武學卻也甚高,聞鐵臂的人熊之名,知是橫行燕雲大盜,兩人倚賴師門絕學威望,毫不驚怯。陳文翰一聲長笑道:「姓古的,你在燕雲橫行無忌,罪惡擢發難數,你家少爺找你不是一日了,如今自己送上門來,正好代天行誅。」說著,修地一揚手中雁翎刀,「鳳凰三點頭」,掠起三片刀花,直撲過來。

 古蘇嘿嘿冷笑,反腕一撩,刀光匝地湧起,「瞠」的一聲,陳文翰震得退出三步,雁翎刀險些撒手,虎口發熱,心驚鐵臂人熊內力雄渾,知硬拚不得,霍地刀法一變,施展開一套精妙絕倫的刀法來,此套刀法專以輕捷詭巧為勝,刀光如雪,身形如猿,刃芒不離鐵臂人熊腰背處。

 鐵臂人熊在蘇,見面前少年使出的乃是雲尤三現陶祝三獨門的刀法,別人也不會使,他知道陶祝三既然伸手,從沒聽過有人活出手去,不禁一橫心,咬牙暗道:「古蘇把命擱下去了,那還顧忌這多,先料理了你這小畜生,再行拚命。」想著,手中九連環刀法早使開了,出手招式,全是招套相連環施出,實際是反九宮變化,不是會家,無法猜知他下招從何處遞到,陳文翰雖是名家高弟,五十招將滿,可就顯著有點力不從心了,胡天生從旁一看,知無法再呆著不出手,倏地勇身三入戰陣。

 這情形仍無法好轉,古蘇九連環刀法凌厲,把兩人迫得如走馬燈般團團直轉。猛然間有人沉聲喝道:「你們兩人還不閃開,獨自逞強則甚。」

 陳文翰兩人本能地撤刀縱開兩尺,猶自喘不成聲,見發聲喝阻的人,似是三手空空徐奕供說那人,臉色死灰冰冷的,著一襲黑色紡綢長衫,陰森森地說道:「古蘇還不棄刀就擒,周家莊也是你敢來的麼。」

 鐵臂人熊古蘇先前聞聲,也為之一驚,撤刀退後三步,及見來人面容甚怪,全無血色似地神情狂傲得可以,陡地心中冒火,喝道:「我鐵臂人熊古蘇,闖蕩江湖數十年,還沒有人膽敢對古某這樣無禮,你只要能勝得古某九連環刀,不要你說古某也自會棄刀就縛。」

 怪人仰天冷笑,道:「你還敢狂,這樣吧,你只要逃得出我的手中,更饒你不死,論你平日行為,死不為過,儘管放手進招,休要假存厚道,事後可別後悔咧。」說著,又是一陣陰惻惻冷笑,聽了毛髮頓豎。

三手空空徐奕在鐵柵窗內見那人現身,急叫:「古兄,快逃。」那知話剛出口,古蘇刀已遞出,心想:「這回古蘇命送定。」回首也不再看。

 古蘇刀一撩起,驚地面前一花,怪人已然不見,背後倏起冷笑聲。古蘇大吃一驚,連身都不敢回轉看看,腳尖猛點,人已向前竄出兩丈左右,霍地旋身。那知冷笑聲又自身後發出,他瞥見陳文翰胡天生兩人亦都現出駭容,他魂不附體,冷汗如雨涔涔流下,猛一咬牙。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身形疾轉,掄刀一招「枯樹盤根」猛劈,霍地又劈了一個空,眼前一片空蕩而已那有半點人影。

 他這一驚疑,非筆墨可形容,冷笑聲驚地往後又起,竟如附骨之蛆般,連連不斷地由後發出。幾個旋轉一打下來,古蘇兩腿發軟,這種經歷,古蘇出道以來未曾見過,他驚異這怪人功力之高是絕無僅有的,自己鬥力使智,也無法勝過人家萬一,情急之下,猛地向牆外平竄出去,欲逃出任外,他知逃出的希望是渺茫的,可是又不甘心就此束手。

 人如離弦之經,平射而出,眼見僅僅兩尺即可越過牆頭,古蘇突覺肋下一麻,渾身氣力一散,龐大身形猛往下沉,撲通落在牆沿,這樣糊里糊塗被人點中要穴,自覺羞愧難當。陳文翰胡天生兩人在旁看見,也自臉上變色,目睹怪人所用身法,極其詭異,只見人是淡煙般,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如同幻影,簡直無法看清那怪人身形怎麼晃動,周近所有伏樁,都不禁探首出視,及見怪人隨在古蘇身後竄出,古蘇落下,怪人也自越過牆頭。

 陳文翰兩人緊自騰起,落在牆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但見牆外地下,橫七豎八躺了一大堆匪徒,怪人身形已杳,陳文翰口中打胡哨,招來了巡邏壯了,將一干匪徒及古蘇都置之徐奕一室,自己囑咐胡天生兩句,轉身匆匆走在東棚稟明經過。

 謝雲岳離開後院,又自回到席上,與飛雲手等人談笑甚歡。台上上上下下又好幾撥人,每次敗下台來的人,都是負傷極重,可見寶劍美人的引誘,實在太大了。兩淮大俠追星摘月周維城與雲龍三現陶祝三,趙蓮珠及周姑娘四人一面談笑,也不時留神台上的形勢,忽見陳文翰匆匆走來,低聲稟明剛才後園之事。

 周維城等四人聽了,面上都現驚容,雲龍三現陶祝三囑咐了陳文翰幾句,陳文翰又自走去。雲龍三現滿腹疑雲,向周維城道:「這人是誰,老朽怎地想不出,聽翰兒所說,身法之奇,從未見過,奇怪此人身手既如此之高,何故又藏藏躲躲,老朽這綽號雲龍三現在要移贈給他了,周老弟,你說是麼?」

 趙蓮珠突起了一陣銀鈴笑聲,極為清脆好聽,笑道:「這人我想見見他,哼,一定是他。」

 雲龍三現陶祝三問道:「怎麼,趙姑娘你知道這人是誰麼,是否可以說給老朽知道?」

 趙蓮珠輕笑一聲,秀目瞄了那邊謝雲岳一眼道:「晚輩現在也不敢確定,只知這人有點可疑就是,這人既在我們周近,就不難查出。」

 周維城循著趙蓮珠目光一瞧,落在謝雲岳那邊,倏地微驚,方才飛雲手吳泰彪也曾說起言少俠是個蘊藏不露奇人,自己尚不相信,儘管他身手再高,也難及得徐奕及陳文翰所說的怪人那樣絕無僅有的功力,暗中不由對謝雲岳下了一份注意。

 謝雲岳耳目聰靈,見陳文翰走來又走去,趙蓮珠及周維城兩人目光頻頻落在自己這面,心中微微一笑,暗忖:「縱然是疑心到我身上,你們也無法判明。」他認為這是自已的傑作,極其得意。

 趙蓮珠為什麼疑心是他,只因她從發現謝雲岳坐在那邊時,就不時留意他,見他走去,又見他匆匆走來,為時才不過兩刻,他這像貌俊秀,比擬潘安宋玉也不為過,復又雍容儒雅,文質彬彬,已深深地印在芳心中,不到片時,陳文翰已走來稟明一切,她心下已是恍然。為什麼這樣巧咧,聽說的怪人身材與他一模二樣,不要是他吧,一段疑雲籠罩在她心中,決意探一個水落石出。

 突然西棚中起了一個破鑼聲音,人隨身出,湧在台前曠地上,只見那人長得腰圓背厚,五官蹩在一堆,顯得過分醜惡,不過三十上下年紀,他說道:「周大俠,我錢星環有一個不情之問。」手中指了一指趙蓮珠,笑道:「這位姑娘大概也是想藉擂招親來的吧,是否我們勝了十場可任選其一?」此言一出,周維城不禁愕然,趙姑娘頓時臉罩寒霜,柳眉倒豎。

 原來,自趙蓮珠一現身,西棚群邪紛紛色迷迷地盯著她,她與周姑娘坐在一處,相形之下,周姑娘頓時光芒盡失,趙蓮珠又有時不時地向西棚瞄一眼,群邪看在眼中,不禁色授魂與,那錢星環匪號穿花燕子,是個色中俄鬼,平時良家婦女不知被他糟踏了多少,武功也實有過人之處,他見趙姑娘長得美如西子,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下去,心中癢煞,不時與同黨論頭評足,他受同黨聳動之下,亦不考慮後果,色膽包天就衝口說出來。

 雲龍三現陶祝三怒皺眉頭,低聲道:「此人端的可惡,平時就採花喪生,今日若再不出手懲治,我們這班俠義道名望何存。」話聲一落,趙蓮珠已自竄出,右手馬鞭一抖,馬鞭劍也似地畢直,點取錢星環前胸「幽門穴」,神速無比,宛同電射一般。

穿花燕子錢金環一見姑娘出手電捷,鞭梢帶一溜風聲,也不禁駭然,口中仍笑道:「姑娘,你好狠。」身上卻不敢遲慢,晃身撤步,舉掌一撈鞭梢,飛也似地快,趙姑娘已知錢星環心意,鞭尚未遞滿逕自變招,霍地一收一放,青蛇般直指「氣海穴」,這次出手更快。

 錢星環可不敢再大意了,晃身疾地斜閃三尺,連掌如風向趙姑娘雙肩拍來。口中還自取笑道:「姑娘,誰叫你生得這麼美呢,我錢易環捨不得傷你。」

 趙蓮珠怒叱一聲道:「好賊子。」足下讓過兩尺,閃過來揮動馬鞭起,刷,刷,刷,三鞭迎胸抽到,她恨不得一鞭把他抽得粉碎。

 錢星環武功不弱閃、圖、騰挪,左右逢源,錢星環大戰之下,又是一個「穿雲摘月」飛身躍起,直奔趙蓮珠刺來,他滿以為人前露臉,如今搞的個土臉灰頭,這一份難堪是夠受了,厲聲道:「姑娘,你太以猖狂了。」

 趙蓮珠粉臉鐵青,一語不發,馬鞭又自漫天捲到,只見她干腕輕抖,她那馬鞭就像乞兒弄蛇一般地靈巧,一眨眼,就是十數招變法,錯非中原一劍之女,又那兒練得這種神妙絕招,她這鞭招,似劍,又像點穴撅,似索,又像九節連環棍。

 鞭法一遞開,錢星環也就不似先前這般輕忽怠慢,雙掌十指箕張,將恃以成名之「靈猿十八變」掌法施展,這種手法,甚是驚人,十指透勁帶風,不離趙姑娘身前左右,身形如穿梭般在鞭影中出進,這份輕捷,無愧負穿花燕子匪號。

 不到一盞茶時,錢星環身形已自欺進一尺,姑娘這馬鞭由柄至梢,足有六尺左右,利於遠攻,一近則無法使開,錢星環這一欺身,反縛手縛足,就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了,趙蓮珠心中大急,又無法騰出身形,擎出背後寶劍,暗責自己過於粗心,先前太看輕此賊了,要知道姑娘一路而來,經了不少事故,盡憑自己的馬鞭就輕輕地解決,是以她自恃過甚故有此失。錢星環見趙姑娘此時身法鞭招,無復象先時那般利落於淨,於是哈哈大笑,口中又不乾淨起來。

 謝雲岳在席上初時看時微笑,這時看得姑娘有點力不從心,他像漫不經心地將身前一支竹筷,折斷一截筷頭,約長半寸,飛雲手看在眼裡,只望著謝雲岳微笑頷首,謝雲岳不禁地俊臉一紅。兩指捏住筷頭,輕輕一送。

 趙姑娘這時迭遇險招情急之下,身形倒挺「細胸巧翻雲」,閃出三尺,在身形翻時,手中可忘不了出招,反腕一撩,嗖地逕點錢星環「膝眼穴」,錢星環油嘴說道:「好狠。」但手下可不敢有半點疏忽,忙閃身欺步,十指疾拿趙姑娘雙足,眼看就要拿上,心裡可有點得意忘形,狂笑聲「哈」字未出,突覺腰間有物重擊,疼若澈骨,「哎」的一聲,就竄前之勢栽到地上。

 趙蓮珠已然翻身立定,是錢賊倒在塵埃,尚以為自己鞭招點上,走上去重重打了一巴掌,卻見錢星環動都不動,不禁大為驚異,翻轉錢賊軀體,只見錢星環已然氣息冰冷,暗忖:「自己鞭招明明是向錢賊「膝眼穴」點去,點上後,最多會微麻膝軟倒地,怎麼會死去?」心中起疑知有人暗中相助,俏眼四顧地上。

 忽地姑娘俯身在錢星環身旁不遠處,捏起一截斷筷頭,掂在掌心晃了晃,慢移蓮步走向雲龍三現面前,把發現之物遞過,口中不停地嬌笑。西棚群邪深知錢星環犯了武林大忌,誰都犯不上為淫賊出頭,因此鴉雀無聲,在姑娘出手時鴛鴦插上兩人即停著手目不交睫的旁觀,這時復自密雲狂雨地再度打了起來。

 兩淮大俠周維城隨即命莊丁,抬下錢賊屍體,雲龍三現陶祝三把筷頭放在掌心,擺了擺,微微搖首驚歎道:「此人真個武功卓絕,筷頭不足半寸,全憑指力推送,看這人已到飛花摘葉傷人程度,認穴又拿得這麼奇準,真是神化奇技,依老朽猜測,後園現身怪人與竹筷認穴者,同為一人。」

 趙蓮珠笑吟吟地瞥了謝雲岳那邊一眼,立起身來說道:「二位老前輩,晚輩要告辭片刻。」說完,轉身向後走去,趙蓮珠心想:「要真是他,那就太好了。」

 立在後進門首的禮賓執事,一見她來,即知是友非敵,口令頻傳,片刻即達到全部伏樁,一面迎向前來。趙蓮珠笑問:「賓舍在裡兒,可否派人領路?」

 那禮賓執事連聲稱好,隨派一名莊丁引著趙蓮珠往賓舍走去。走到賓舍後,姑娘暗忖:一個大姑娘,跑上不相識的男人房間,倘為人撞見,成何體統,不由遲疑起來。半晌,重重一跺腳即問莊丁姓言的少俠住在那間,那莊了指著樓上第二間就是。

 趙蓮珠謝了那莊丁一聲,逕自往樓上第二間走進,見那房門虛掩,趙姑娘用手一推,呀地開了,靜無一人,看見謝雲岳題榻上有一藍布包袱,趙蓮珠走在床沿,伸手取過包袱解開,其中一件黑色紡綢長衫,赫然在目。剛才陳文翰說是那怪人穿的不也是一件黑色紡綢長衫麼,輕輕捏了一把,裡面有物觸指微隆,知有蹊蹺,忙不迭地一抖,拍地聲響落在床上,撿起一看,原來是一張製作精巧,薄如層紙的皮面具,五官齊全。

她不禁得意地輕笑一聲,將面具放在手上不住地把玩,又在菱花銅鏡前戴在臉上,左顧右盼,像個孩童般地歡喜莫名。移時,她坐在床上沉思了一會,若有所得,於是立起來,拿面具藏在黑衫內疊好,置在包袱內第一層,表示說這裡有人來過。又從懷中取出一件香絹,一顆豌豆大般明珠用香絹包起,置在黑衫上,把包袱放在原處,她粉靨上泛起紅潮,嬌羞嫵媚已極,嘴裡不住格格輕笑,離出拉合房門,望樓下走去,回至東棚。

 此時日落西山,夜色漸漸迷漫,籠罩大地,台上比試之人已見分曉,兩淮大俠周維城急出走上鴛鴦擂,環身一拱,揚聲道:「今日擂賽到此為止,敝莊準備了晚宴,請各位高朋貴友隨便飲用,明日辰時正開播,務請諸位早點光臨。」叫罷一拱手,鑼聲三響,東西棚起了一陣歡呼聲,周維城含笑走下台來。於是莊丁又忙著送上酒食,等到酒食用完,西棚眾人紛紛離去,已時近二鼓。

 謝雲岳回得房去,一眼就看出情形不大對,好似有人來過,原來床巾微微地下陷,分明有人坐在榻上。他忙將包袱取過,見那黑衫已然搬在最上面,又多出一條疊好的香絹。他徐徐放在手上掀開,內中尚有一顆價值不資的豆大明珠,香絹放出一種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味,絹角上繡了一個趙字襯在一朵蓮花上,繡又極精。

 謝雲岳拿在手中愛不忍釋,心知趙姑娘留下的,暗想:「此女真個靈心慧質,怎麼就知我是那怪人,自己用斷筷助她,看來她也明瞭真像了,哎,她這留下明珠香絹,分明是示愛於我,我怎敢接受咧,自己大仇未報,就撞上了兒女之情,以後的行止就礙手礙腳了,不如找她說明自己現在尚不能接受她的愛意,不,這不是太刺傷了她的心麼,我千萬不能這樣做,那麼我怎麼做才好咧。」心中千頭萬緒,無法解開這死結,不禁長吁短歎起來。

 忽然聽見門外起了匆促腳步聲,慌不迭地把香絹明珠塞在懷中,只見飛雲手吳奉彪椎門進來,笑道:「言少俠,前日在高郵旅棧中只知少俠身懷武學,尚不知少俠竟是個蘊藏不露,蓋代絕學的人,恕吳某失眼。」說著即要躬身施札,謝雲岳急用手一抬,吳奉彪郎覺有股巨大無朋的潛力擋住,怎麼也不能躬下去。

 謝雲岳大笑道:「吳場主,我等叨在知己,那有這多虛禮,在下並不如你所說的那般身手之人。」

 吳奉彪復笑道:「言少俠太以謙讓了,像少俠這種身懷絕學,又虛懷若谷的人,武林中能有幾個,吳某奉周莊主及雲龍三現陶兄之命,延請少俠駕過一敘,務望撥冗。」

 謝雲岳笑道:「吳場主,料不到你也曾文烘烘地,說去就去吧。」正要跨步出門,又聽樓梯板上響起一陣凌亂腳步聲,及至門外一瞧,卻見八卦金刀鄭金吾,引著兩淮大俠周維城,雲龍三現陶祝三,周姑娘,趙蓮珠四人同來,趙蓮珠滿臉嬌羞,嘴角含笑,兩雙秋水無塵的眼珠,骨溜溜瞧著謝雲岳,謝雲岳看見心中一震,跳個不停。

 兩淮大俠周維城搶步上前,笑道:「言少俠,日來恕周某失眼,不敬之處,還望寬諒,匪徒頻擾敝莊,蒙少俠從容化解,大德不足以稱謝所以命吳兄先為容介,周某來遲,務清海涵。」說罷,重重一揖到地,謝雲岳也深深還了一禮,口中連說:「不敢,不敢。」

 這時雲龍三現陶祝三過來,執著謝雲岳雙手,一雙神威不可逼視的雙眼上下打量個不住,呵呵大笑道:「真個英雄出少年,言少俠,令師何人,可否見告?」

 謝雲岳忙答道:「老前輩謬獎了,家師乃一行腳僧人,行蹤不定,連在下都不知其上下稱呼,所以無可奉告,其實在下僅習得暗器手法,及些小巧功夫,其餘的都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至於紅旗幫擾莊,另外尚有其他高人暗中相助,在下豈能在諸位面前造次。」

 陶祝三驚詫道:「誰,暗中還有能手相助,少俠必有所見?」

 謝雲岳面上一紅,搖了搖首密道:「在下也未看清,只覺身法神奇,一晃即逝,看來此人武學已臻化境。」

 陶祝三大笑道:「老朽知道少俠設詞掩飾,其實那有少俠身法這麼神奇的人,老朽雖未目睹,但聽拙徒之言,可知其真,拙徒除限於天賦,所學乎平外,對師卻誠敬不二,故其言極可採信。」

 謝雲岳見其不信,無可奈何,只得笑道:「老前輩不信,在下再說也沒有用,總之,這兩三日必有重大之事發生。到時,兩位老前輩即信在下所言非虛了。」

 雲龍三現陶祝三睜著晶亮雙眼,只覺面前少年神清骨奇,越看越愛,設非其徒陳文翰說他武學太奇的話,恨不能將謝雲岳收在門下,一身絕學均授之於他,這時,陶祝三道:「信不信,到時才知,這些猴兒崽子不來便罷,來了,嘿嘿,試試老朽雲龍三現的利害,走,少俠,我們到客廳去、光候在這裡怎麼成。」說著,大伙都轉身下樓去。

謝雲岳一面走一面笑著說:「紅旗幫這兩日鎩羽太甚,今晚還得防備一點。」

 周維城連連點頭:「敝莊已防備於萬一,全部伏樁明的暗的不下百數十處,今晚必可無虞,紅旗幫縱然來,也意在探明本莊虛實,企圖盜劍救人,不到會期以後,決不會孤注一擲。」

 謝雲岳點首不語,身後傳來趙周兩位姑娘低語,不時又發出一律銀鈴似的格格嬌笑。謝雲岳忍不住回首,看看她們為何發笑,只見四隻水汪汪眼珠盯著自己,纖指在自己背後指指點點。一個天生嫵媚動人,一個是瓠犀半露地嬌笑,春花秋月,嬌艷清麗。她們兩人見謝雲岳回首探望,不禁笑得前仰後合,自己也莫名其妙,究竟有什麼令她們笑成這樣,不由怔住。雲龍三現陶祝三見他等這等神情,即刻會意,知二女看上了言少俠,即雙眼一瞇,衝著謝雲岳呵呵大笑,當下謝雲岳尷尬異常。

 大廳內不時傳出宏亮以及清脆的笑聲,這是雲龍三現陶祝三,趙蓮珠姑娘內心喜悅的昇華,偶而夾著兩淮大俠,及飛雲手等人粗擴笑音,只因謝雲岳這幾月來,心情比前較為開朗,吐屬中涵有許多幽默詼諧字句,又多半為著心上人喜歡。

 一輪新月,斜掛柳梢,窗撇開著,垂柳迎風搖曳,影在大廳內嵌花瓷磚地上,晃個不停,謝雲岳見離身不遠處,有一局圍棋,他默默踱向前去,用手抓了把缽內的白色瓷質棋子,又放落下去,起了一陣籟洛籟洛聲,抬頭望著雲龍三現陶祝三,笑了笑道:「在下頗嗜此道,不知老前輩有無興致?」

 雲龍三現陶祝三欣然道:「原來少俠也愛好此道,老朽沉緬於此幾近六十年了,每戰必敗,但屢敗屢戰,毫不氣餒,少俠,你還是讓九子咧,還是讓十二子。」

 謝雲岳不禁笑道:「老前輩說笑話,在下還是初學,那有讓子之理。」

 雲龍三現陶祝三把臉一板,道:「好,這就下,你怕要使我敗得太難堪的話,老朽可就要對你不住了。」

 謝雲岳笑笑,面對著窗坐下,陶祝三大馬金刀地一坐,雙袖霍地一捲,左才撫髯,一面沉思落子,謝雲岳卻子落如飛,有如神助,佈局霎時佔了優勢,中間腹地尚下了數著奇兵,陶祝三雙腮鼓漲,直皺眉頭。周趙兩人立在一旁嚌嚌呱呱,批評棋局,更指劃手腳爭論個不休。

 雲龍三現陶祝三突瞪著眼大聲嚷道:「那是你們倆個丫頭,吵得心煩,存心想拆我老人家的台,真要鬧得我老頭子生火了,看有誰幫你兩個丫頭的忙。」

 趙蓮珠嬌喚道:「你老人家自己下輸了,反拿晚輩出氣,誰要你老幫忙。」

 陶稅三撫髯呵呵笑道:「你這丫頭還嘴強,找婆家的時候,看你要找我老人家幫忙不。」說著,看了謝雲岳一眼。

 趙蓮珠紅潮泛面,嗔道:「老前輩,你……」氣得把足直跺,可是又捨不得離開,周姑娘咬牙忍笑,低鬟不語。

 坐在一排太師椅上,正上閒談的兩淮大俠,飛雲手等人均看在眼裡亦不時發出轟笑。此刻,大廳泛起了一種前未經見的融融喜悅,暫時忘懷了強敵環伺。雲龍三現見這局棋,已呈敗象,猶不服輸,力求扳平,撫髯沉思出聲,拈子欲落又起,躊躇不下。

 忽見謝雲岳右手在缽內粘起五顆白色棋子,輕聲數著:「一、二、三、四、五。」雲龍三現瞠目看著他,不知何故,見謝雲岳微微一笑,五顆棋子向窗外輕輕彈去,手法極其詭異,棋子作扇形孤線三差射出,看似緩慢,其實實疾。窗外驚聞幾聲悶哼,隨著即有重物落地聲,飛雲手等人聞聲驚覺,同時雙腳一頓,身形疾從窗口竄了出去。

 謝雲岳從彈出五顆棋子後,即再不一顧,從容落子,顯得氣度非常,雲龍三現在即驚他暗器手法的神奇,又暗暗稱識這少年真個不凡。趙蓮珠自見謝雲岳打出棋子後,一直就用著驚詫的目光看著他,連窗外發出的異聲,也無心顧及,她見兩人仍然不動聲色,凝神落子,不禁小嘴一翹,用手撥亂棋局,嚷道:「你們一老一少真是,還有心思下棋,也不去看看。」

 雲龍三現推棋呵呵大笑逍。「你這丫頭,存心搗亂,把我老人家一盤勝局,攪得一場糊塗,你真偏心,我老人家若是返老還重七十年,你或能偏著我吧。」趙蓮珠白了雲龍三現一眼,周姑娘不住地抿嘴格格輕笑。

 移時,兩淮大俠等人,分挾著五個賊人進來,飛雲手笑道:「五賊已問明是紅旗幫匪徒,請問少俠作何處置?」

 「一切由莊主作主,在下豈能越用代庖,真要令我無地自容。」

 周維城知他心存謙讓,喚過莊丁,將五賊置在徐奕古蘇等一處,接著笑道:「言少俠,好神奇的手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說著,頓了一頓,又說:「我們這幾人,在武林中也薄具名聲,練家子最講究的就是耳目聽靈,若大的五匪徒扒在樹上,我們竟無所覺,真是愧煞。」

 謝雲岳惶依不安,正待出口,忽然雲龍三現大笑道:「周老弟,我們這班老不死的,早就該退隱了。如今是年輕人時代,你豈不知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風聞目前就出了幾個後起之秀,一身武學都了不起,月來曾聽得金華又出了一個姓謝的少年,不出十招就擊斃了七煞手屈申,霎時轟動了大江南北。現在加上言少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要愧煞,我老頭子就跳高郵湖啦。」

登時廳內起了一陣朗笑,雲龍三現陶祝三面色正了一正,向謝雲岳道:「真的,言少俠,你剛才施展的那套手法,我老頭子今年活到九十歲,也從未一見,我老頭子尚想見識,請你以十子為度,老朽以身喂招,試試能否避過。」

 謝雲岳雙手急搖,推辭道:「老前輩,千萬使不得,何必令在下獻醜,在下這手法,只能打死物,遇上活的就不足了。」

 雲龍三現點身一掠,落在五丈開外,正色道:「言少俠,不必推辭,咱們以武證招,彼此有個三研的機會,僅管下全力招呼,縱然傷著,也沒什麼了不起,你只存了一絲禮讓,我老頭子即與你反瞼。」

 謝雲岳覺得此老真個氣傲,絲毫不留人餘地,只得恭手抱拳道了又道:「老前輩,恕在下無禮了。」說著,一顆棋子已自出手,微作孤形,朝他的渾身大穴打去。

 雲龍三現見他棋子出手,初出緩慢,越飛越速,到近前丈處,宛若電旋般,夾著破空尖嘯聲,不禁驚異,急用右拿一揮,棋子受掌力一阻,突斜出五寸向前飛速推近,雲龍三現駭然變色,身形嗖地左撤,堪堪棋子齊肩擦過,就在他抽身之際,謝雲岳再度打出五顆棋於,前二後三,作一梅花形,最奇的就是前二子作側孤形分左右打出,後三子其中一個作直線,還有二顆作上下孤形急出,五子各有速度不同,飛到中途,自行變速,使人無可捉摸,他這五子一出,將雲龍三現身形全部罩著,無法閃掉。

 雲龍三現見先前只有一子,就極其難避,現五子齊出,將自己身形全部圍著,又不知在何方才可閃過全部五子,這一驚真難以形容,猛然兩掌同出,施出劈空拳,帶起勁風,整個廳屋都為之震動,他這不劈還自可。一劈之下,飛來五子,不但不見退卻,反見五子向前加速,變作穿叉形電閃似地打到。

 雲龍三現心中猛震,雙臂一振,大袖飄揚,飛身上縱,半途迭變三個身法,這就是江湖聞名色變的雲龍三現的絕門身法,看看恰要避過飛來五子,不料謝雲岳餘下四子又到在身旁飄風一段擦過,陶祝三一翻落地,察看身上,有無記號,只見左下襟端端正正的一個洞赫然顯露。

 雲龍三現老臉灰白,心想:「這也難怪他,誰叫我老頭子逼他出手咧,看來他還是心存厚道,不然,身上更多出幾個窟窿。」陡地哈哈大笑道:「言少俠,好俊的手法,老朽佩服得很。」

 謝雲岳出手後,心中已自後悔,聞言抱拳一躬道:「老前輩三現雲龍身法,果然名不虛傳,只不過老前輩存心讓在下露臉成名,故意失手;倘或老前輩乘機行招,豈能容在下全身而退。」

 雲龍三現陶祝三一臉激動之容,大笑道:「你還要顧全我老頭子顏面做甚,明眼人誰不知道,言少俠,我老頭子向不服人,如今算是服了你,不過還有一事不明,我這大力金剛掌力,無堅不摧,十丈以內,任何微物均都可震飛不使近身,雖在廳內不好展開全力,但也下了六七成的掌力,怎麼棋子不退還進,卻為何故?」

 謝雲岳笑道:「老前輩謬讚,使在下實在汗顏,其實這手法說穿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發出時全憑巧功,棋子本身作螺旋形自轉飛出,不管對方掌力怎麼雄渾,也無法全面罩住,必有空隙露著,只因棋子受螺旋力影響,受掌力一阻,必然往斜飛出,朝空隙處跑,空隙處一無阻力,棋子不緩還速,就有這個道理。」這話聽來很有理由,眾人不禁點首相信。

 不過謝雲岳還瞞起了一半沒說,他這手法暗含「軒轅十八解」滿天花雨,連珠追魂手法在內,這是千古絕學,其實他用不著以棋子打出,就虛空認穴,也是一樣的,明亮大師為什麼先授「弭勒神功」最後才拿出「軒轅十八解」傳他,即為此故,須知明亮大師學究天人,知「軒轅十八解」太絕太毒,一經點上,對方不是一身武功盡廢,就是當場死去,決無微幸之理,所以雲龍三現陶祝三陡然劈空掌用到十分,亦無法抵擋此前古絕學,看來除非用道家玄門罡氣及佛門禪功外,其他武林絕學對「軒轅十八解」均無能為力了。

 廳內眾人均對謝雲岳一身武學驚歎不止,尤其是趙周兩位姑娘對他更是愛極,芳心入迷,四隻杏眼睜的又圓又大,癡癡望著他出神,俏面盈含笑意。兩准大俠周維城看見愛女這般癡迷,從未曾有過,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只憐她從小即失去母親,自己矢志不娶,把她撫養成人,她一向外剛內和,少有示人顏色。成年後,自己就為她婚姻大事留心,百般設法與她介紹英俊少年,此班少年雖極力和她親近,她卻無動於衷,視若無睹,都沒有打動過她一寸芳心。

 紅旗幫這次借由求親,她卻一反過去,惟自己之命是從,毫無半點幽怨,但較前更沉默寡言。而今晚神情與前判若兩人,春風和煦,笑臉泛霞,就知她對少俠癡心單戀,不克自撥。當然言少俠英姿超逸,武學絕世,有婿如此,那還有什麼不稱心滿意的?但眼這個趙蓮珠姑娘,明眸皓告,冰肌玉骨,真可以說是芙蓉如面,秋水為神,無論那樣都比其女強過十分。看趙姑娘對言少俠也似情有所鍾,自己實在難以啟齒,倘或言少俠獨獨鍾情趙姑娘,一口拒絕,將何以堪。而言少快是否定親尚難知,目的紅旗幫又志在必得,此情此景,難容自主,不妨待危機過去後,相機設法,兩女同事一夫亦未嘗不可,由此,這件心事就長種周維城心頭。

這時趙蓮珠走向謝雲岳身前,一臉嬌笑,磨著他教那暗器手法。謝雲岳豈料她如此的爽朗大方,自己反而漲得一臉通紅,又不好拒絕,笑道:「姑娘既欲學此暗器,言某那敢私藏,不過學此手法,非是一朝一夕所能收功,待此間事了,即將基本動作告知姑娘。」

 周月娥陡然間,嬌靨含羨道:「少俠,我也想學這手法,不知行不行。」

 謝雲岳心中一怔,忙道:「行,那有什麼不行,彼此一樣。」

 大夥兒均微笑,謝雲岳猛覺此話有語病,俊面又為之一紅,忙向趙蓮珠笑道:「剛才姑娘所施展那套鞭法,好得不能再好了,真是歎為觀止。」

 趙蓮珠格格一笑,說:「喲,我還忘記謝救命大恩啦。」說著,就要盈盈福下去。

 謝雲岳忙道:「姑娘取笑了,我那有此心。」說著,就要伸手相抉,趙蓮珠倏地玉手一縮,眼睛蘊著笑意望著他。

 謝雲岳尷尬地一笑,道:「趙姑娘這套鞭法,雖然神妙莫測,但攻遠不能攻近,我倒有一點巧門,能弭補此小小缺點。」

 趙蓮珠急道:「真的嗎,快點教我。」

 謝雲岳伸出的手,還沒收回,藉此為由便說道:「那麼,姑娘請把馬鞭給我,我們到廳外。姑娘用劍,我教你。」

 趙姑娘把馬鞭遞還給他,這馬鞭是玄蟒筋拗成的,平常利刃不能損傷它分毫,趙姑娘愛若性命,從不釋手。諸人隨著他倆步出廳外,此時月色如洗,照耀得景物纖細畢露,趙蓮珠與謝雲岳距離七尺,相對而立,趙蓮珠一柄寶劍捧定胸前,謝雲岳道:「姑娘,請賜招吧,儘管欺身上前,不能客氣。」

 趙蓮珠微微笑,心想:「父親絕學秋風落葉乙字劍法,名震中原,從無敵手,自己盡得所學,你武學再好恐怕也未必容易對付吧。」於是,悄聲說:「好,那麼我就要出招了。」說著,寶劍倏然地一招「狂風怒吼」向左肩劈到,只見一抹銀虹,驚天而來,劍帶呼呼風聲,真個不凡。

 謝雲岳也不撤身,右腕一抖,馬鞭象靈蛇般急出,鞭尾遙點劍尖。趙蓮珠但覺一股極強潛力向劍尖壓來,不由大驚。劍招疾變為「秋氣肅殺」,翻腕一沉,向謝雲岳左肋砍來,只見謝雲岳手未見怎麼動,馬鞭自行轉彎,隨著劍勢點去,宛如乙字形。

 趙蓮珠這一駭真是非可形容,覺得心上人武藝實在高不可測,於是將一套「秋風落葉乙字劍」全力施開,連連欺身,但不管怎樣,那馬鞭梢永不離向自己劍尖點來,宛若一條活蛇般,自動會迎向劍尖,兩下裡一觸上;姑娘即覺手腕酸麻,寶劍幾欲脫手,不管姑娘劍招怎麼凌厲,馬鞭總是適時阻住。

 交手到三十招上,趙蓮珠慢慢悟解謝雲岳這套鞭招,無論手法身法步法都有不可思議的玄奧,最難的就是手法。為何馬鞭會自動折向成字形,原來掌力貫注鞭身,即如同溫度計上的水銀柱一般,溫度升降,水銀柱即隨熱度高低伸縮,決竅雖這樣容易。可是使用起來,掌中發出真力在鞭身上,要可以收發由心卻極難,非有內家上乘功力,不易運行,好在趙蓮珠自幼由其父授之內家洗髓之法,家學淵源,人又聰明。到五十招上,即體會其中真理,一張吹彈得破的俏瞼上,顯出使人魂飛的笑容來。

 雲龍三現陶祝三不由自己地長歎一聲,向兩淮大俠飛雲手等人道:「言少俠所學,有如龍蛇之蟄,最難得者英氣不露,他日定不可限量冠冕武林必屬無疑,苟子說得好,騰蛇無足而飛,鼷鼠五技而窮,言少俠可比騰蛇,我等縱有鼷鼠之能,能飛、能緣、能游、能穴、能走,卻難以生存,自此而後,我陶祝三不可小看天下土了。」

 兩淮大俠周維城連連頷首道:「才出於學,器出於養,由此可見言少俠師長定非常人。」周姑娘在旁聽而不聞,一心默記謝雲岳的身法鞭招,頗有心得。

 這時,忽聽得謝雲岳大聲說道:「趙姑娘,你要留心緊記,下一招是奪命取勝絕招。」說著,右腕微抖,馬鞭即似一條長蛇般點向趙蓮珠左肩點去,姑娘忙不迭地一招「回風掃柳」,由右往左,電光石火般向鞭腰削來。

只見漫天銀光,疾閃而至,眼看寶劍就要砍上鞭身了,陡然謝雲岳哈哈一笑,身形左撤,右腕一翻一伸,馬鞭一換劍身,即自動速卷,宛如毒徑纏腰把劍身匝了七八道,突聞謝雲岳一聲低喝:「撒手。」右腕一帶,趙蓮珠不由自主地望前衝出三四步,只覺虎口欲裂,把持不住一柄寶劍被鞭稍帶飛出去,落在十數丈外,插在地上,巍巍的顫個不住。

 謝雲岳忙笑道:「言某一時收手不及,得罪姑娘了。」趙蓮珠白了他一眼,又低鬟「嗤嗤」的嬌笑。

 謝雲岳騰身一縱,把寶劍掠在手中,後又翻回,十數丈遠近,一來一回。不過瞬眼間的事,身形之妙,美到毫巔,他翻回原處,望了寶劍一眼後,把一劍一鞭雙手遞向姑娘,笑道:「幸無損傷,現在完璧奉趙吧。」趙蓮珠笑吟吟地接過,又謝了指教之德。

 謝雲岳與雲龍三現等人步回廳內落坐,趙周兩位仍留在廳外,你道她們為何,原來她們兩人一劍一鞭互相換著,在演練剛才謝雲岳所使的鞭招咧。

 陶祝三兄道:「少俠,此間事了後,意欲何為?」

 謝雲岳道:「在下尚欲北上晉京,應友人之約,必須在端午前趕到。」

 雲龍三現陶祝三一瞼希切地道:「言少俠即欲晉京,那是再好不過的了,老朽寒舍離京不遠,快馬兩三日可到,務望少俠晤念令友後,撥冗至寒舍一敘,寒舍就在秦皇島,向人一問就知,老朽還有事相求,不知……」

 謝雲岳接口笑道:「老前輩有命,在下那敢不從,一俟京中事了,即行往謁老前輩。」他知有事相求,無非是武林恩怨,自己天涯追訪仇蹤,仇人落在關外也未可知,此實一舉兩便,便就順口答允了。

 兩淮大俠周維城見雲龍三現有事懇請言少俠,說得又是那麼鄭重;知並非無中生有,暗思:「雲龍三現名震關外,又有什麼人敢捋虎鬚,除了武林中事,憑他一句話就可輕言化解,以外尚有什麼大事困惑此老。」不禁雙目露出懷疑目光望著陶祝三。

 陶祝三瞥見周維城似乎狐疑不解模樣,不禁笑道:「悶葫蘆終須打破,現在還不能說就是。」周維城見他不說,只好不問,轉面與飛雲手吳奉彪、八卦金刀鄭金吾,謝雲岳等人談論來日應付紅旗幫之計,雲龍三現緊閉雙目沉思,好似有什麼事要作重大決定。

 突然周姑娘含笑匆匆走進大廳,向周維城低語了幾句,只聽周維城笑著罵了聲:「淘氣丫頭。」繼又望著謝雲岳笑道:「小女與趙姑娘對少俠剛才所授的那套鞭法,還有幾招不甚瞭解,想請少俠出廳指點一二。」

 謝雲岳趕忙應允了,隨著周姑娘往廳外走去。雲龍三現陶祝三突睜開雙眼,望著周維城笑道:「周老弟,你看出兩個丫頭神情有點異樣沒有,這事麻煩可大了,比之紅旗幫猶過之而無不及。」

 周維城知他說的是怎麼一回事,自己又何嘗不知道有麻煩,總覺兒女之事,讓他們自己多多親近,日久情生,也許是可以迎刃而解。做父母的插足其間,反而壞事,此刻,被雲龍三一問,頓時面現苦笑,道:「小弟早就看出了,小女蒲柳之姿,言少俠怎麼看得上,何況又有趙姑娘明珠在前,這丫頭還不是癡心夢想嗎?不過小弟總覺小女自幼亡母,處境十分可憐,年來又飽受刺激,鬱鬱寡歡,今晚見著言少俠後,神情大不相同,小弟又怎好阻止,不如等這丫頭自已知難而退吧。」

 飛雲手吳泰彪搖搖頭接口道:「這話聽來甚是有理,其實也不盡然,男女之間。情有獨鍾,決不容另人插足其間奪愛,稍一不慎,容易發生慘劇。周兄,不可聽其自然,依小弟之見,兩女共事一夫。不分大小,反正周兄無子,令嬡所養子女隨母姓,趙姑娘所生子女隨夫姓,不是兩全其美麼。」

 周維城雙目一揚,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雲龍三現陶祝三冷笑一聲道:「你們兩個少自吹自捧了,天下事沒有一廂情願的,趙老兒有這麼好說話就好了,肯把掌珠送給別人做兩頭大嗎?還有言少俠本身,你們知道他有沒有訂下親事,或是另有意中人,這些都是問題,你道好容易麼。」此言一出,何異於當頭潑上一瓢冷水,周維城當場怔住,瞪著兩眼望著陶祝三。

 陶祝三卻哈哈一笑道:「話雖是這麼說,辦法也不能不思,趙老兒如今染病在床,不知痊可沒有?想那趙老幾性情雖然乖僻,但老朽的話還肯聽一二,言少俠的人品,他必然是相得中。只是又有令嬡置身其中,可就沒有如此簡單,倘令嬡知難而退,那又當別論,老朽知你性情,你愛女兒有若性命,必不會撒手不管,老弟,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周維城大喜,謝了又謝,他知雲龍三現是性情中人,一諾千金,從無食言而不兌現,於是將心事放寬了一半。

 忽見謝雲岳手中挾著一張紙條,匆匆同趙週二位姑娘進來,口中笑道:「吳場主,鄭大俠,二位有興伴在下去柳樹灣一趟麼?」

 周維城料知必有事故,忙問道:「言少俠,紙上所說何事?」

 謝雲岳怕身份洩暴,不願把紙條遞給周維城,緩緩扯碎笑道:「在下朋友剛才無意間發現了紅旗幫邀約各派群邪,今晚四鼓時分在柳樹灣計議,恐另有陰謀,他人單勢孤,故留此條欲在下一往,探明虛實。」

 八卦金刀鄭金吾大笑道:「鄭某這幾日閒得正難過,少俠吳兄,我們同去。」

 謝雲岳一抱拳,轉身同八卦金刀鄭金吾,飛雲手吳奉彪回賓舍攜換兵刃暗器,謝雲岳將皮面具揣入懷中,三人出莊疾馳,霎那間,三條身影隱入夜色蒼茫中。柳樹灣離周家莊西北十五里,風景幽麗,此處不過二三十戶人家,居民多以農樵為生,二三十戶均傍一部清溪而建,溪畔垂柳千株,隨風搖忽,溪水澄碧,婉汩如帶,每夕陽西下時,紅霞滿天,農夫荷鋤,牧童橫笛,自吁陌田野歸來,沒人垂柳叢中,炊煙縷縷而起,真個景似圖畫,世外桃源。

這柳樹灣有一破落戶子弟毛仁,祖上曾做過一任京官,在這柳樹灣廣置田產,但君子之澤,三世而新,傳到毛仁之父手上,漸漸沒落起來,只因毛仁不好讀書,性喜耍拳弄棒,成日與流氓地痞為伍,呼盧娘雉,花夭酒地,其父見毛仁不務正業又件逆不孝,一氣瞑目不起,毛仁待他父親一死,更加沒有管束了,產業典用賣光,僅剩下一片若大家宅,他山窮水盡之下,受惡朋之引薦投入紅旗幫中,充一名高郵分堂閒散執事,他借此護符,整日價欺壓良善,訛詐需索,昔日受盡柳樹灣居民白眼,這一來積怨盡情報復,把一個世外桃源搞得個烏煙彰氣,居民敢怒不敢言。

 這次,紅旗幫與周維城結怨,把他家宅借與紅旗幫作臨時主壇,一時牛鬼蛇神之輩,充斥柳樹灣。鴛鴦擂期前三天,烈火星秦鹿率領壇下四十五名高手駐在柳樹灣,籌思毒計,決意請三手空空徐奕盜劍劫人,另遣壇下四人前往接應,自己則率領其他人等潛伏莊外附近,前文已提及。

 不料徐奕一去渺無音信,信號始終未發出,連接應四人亦未見返轉覆命,必知必已遭擒,倉皇撤回柳樹灣,晚間又遣了一撥人冒死往救徐奕,若不濟事也要殺人滅口,那知中途,被謝雲岳盡數點倒,送回高部分堂,烈火星秦鹿暴跳如雷,但不到決裂時,自己又不好出面,一籌莫展。

 第二天又派下多撥能手,潛往莊中相機行事,卻不料丐幫門下暗中阻擊,折傷大半,鎩羽而返,烈火星秦鹿知莊中能手太多,暗的不行,只有明的來,擂期之日,他見東棚按兵不動,必是等他們自相火拚,周在坐收漁人之利。

 烈火星雖人如其名,但智計過人,武功也著實不弱,不然幫主宇文雷那能倚如膀臂,心中微微冷笑,暗忖:「我紅旗幫怎會落入你們的圈套中?」嚴誡門下不奉已命不得妄自出手,繼見畢笑巖錢星環等兩人似為暗器所傷,不由色變。

 他尚不知古蘇等人已然遭擒,不然,那不嚇得亡魂皆冒,不過心靈上似知預兆不吉,坐立不安,他焦慮之下,不禁籌出一計,於是命手下暗中邀約西棚不屬於紅旗幫的群邪,今晚四鼓時分在柳樹灣暗商對策,被丐幫門下偵知,才急函通知謝雲岳。

 且說柳樹灣毛宅大廳中,燈光照耀如晝,人聲寂然,聚集了不下七八十人,只見烈火星秦鹿道:「各位前輩同道。此次周維城老兒宣佈封劍及設下鴛鴦擂,本為敝幫而起,各位諒早有所聞,本幫志在必得,才邀請各位辱臨。」說著,用手指了玉面二郎申一鳴一下,又道:「這位是敝幫外三堂首席堂主玉面二郎申一鳴,奉敝幫主之命,指定為人劍得主,明後日擂期上台,務請各位手底相讓,事成後,敝幫必然重謝,決不食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屋上忽起了一聲冷笑,廳中不少人覺察到,烈火星秦鹿臉色一變,雙掌四旋一揮,大廳上燈光全部倏然而滅,身形一晃,從窗口穿了出去,群邪隨著往窗外竄出。烈火星秦鹿躍上屋頂一看,只見皓月斜掛,夜色朦朧,四外靜寂寂地,那有半個人影,秦鹿登時抽了一口冷氣,暗道:「明明聽見有人冷笑,怎會不見,此人身法真快。」

 此時,華山派的一指神魔盧元肜,白馬山小喪門丁濟靈,關外興安嶺二寨主虎面太保牛飛三人齊來在屋上,小喪門丁濟靈問道:「秦副幫主,可有什麼發現?」

 烈火星秦鹿猶疑地搖搖頭,一指神魔盧肜冷笑道:「這等小丑,秦兄理他做甚,諒他已遠去,否則,叫他試試我盧某「六陰指」的厲害。」

 話音甫落,驚聞西首屋角又起了一聲冷笑,清澈異常,好利害的一指神魔盧元肜,冷笑聲一出,身形暴長,疾望發聲處撲去,口中猛喝道:「什麼鼠輩,還不與我現形。」

 那知西屋簷角藏身之人,猛一長身,雙掌望盧元肜撲來,身形疾吐,冷笑一聲喝道:「下去。」一指神魔盧元肜意料不及有此著,推來掌風極為凌厲,人又在虛空,不好硬接,雙足急踹,身形陡地斜上兩尺,暗中人乘此急竄過兩處屋頂,待一指神魔落定後,人已遠在十數丈外。

 一指神魔盧元肜是華山派首屈一指的內家能手,平日眼高於頂,幾曾吃過這種虧,暗中一咬牙,縱身又往那人身後追去。他那裡發現敵蹤,烈火星等人也發現另兩處敵人,一時群邪均分途截擊,三個敵人只在屋上游竄,使群邪疲於奔命,被三人戲耍得不亦樂乎,激怒得群邪連聲怒嘯。

 莊外這時又竄來兩條嬌小身影,被群邪發現,紛紛堵擊。只見兩個嬌小身形的人,面部蒙著黑紗,均用上一條長蛇般軟兵刃,揮舞之下,月色下映著,靈蛇飛舞,詭橘波幻,不一會,已絆倒三四人,雖知柳樹灣群邪均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圍成一圓圈,不時大嚷:「這是兩個妞兒呀,要捉活的,待咱們樂上一樂。」

 兩個蒙著黑紗女郎,嬌叱連聲,手中長蛇般兵刃,加緊施展開來,滿場都是呼呼聲響,一剎時,把群邪逼閃在七八丈外,近身不得,群邪覷空出擊,必找二女破綻進招,群邪可機靈無比,知二女手中軟兵刃必以扣鎖自己兵器為勝,故此稍沾即退,決不容套上自己兵器,這樣一來,二女豈不活活累煞,不又一盞茶時分,二女招式漸緩,險象畢呈,群邪口中均是謔罵調笑,吐出難於入耳之話詞。

暮然裡,場中躍下一人,但見那人身著黑影,面像在月下映著,陰森森地慘白,不像生人面孔,使人毛骨一粟,那人舉掌一揮,登時震翻七八人,群邪當場震住。兩女見那人一現身,驚喜萬分,又叫得一聲:「言……」那人晃身竄在身前,一手挾著一個,凌空升起,幾個起落,已無蹤影。

 兩女正是趙蓮珠、周月娥,見三人一走,兩個丫頭知道明著跟隨去,定然不蒙周維城陶祝三兩人應允,趙蓮珠暗扯周月娥後襟一下,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步出廳外,私議追蹤三人去柳樹灣,周月娥找了一條馬鞭,兩女溜出莊外,沿途暗卡見是本莊大小姐,立於放行,一面飛報莊主。

 兩女輕身功夫都很精湛,與謝雲岳等三人相差僅是半盞茶時分,一至柳樹灣左近,略無阻難,長軀直入,二女心中同感驚異,趙蓮珠悄聲向周月娥道:「妹妹,你看出有蹊蹺沒有,怎麼這種主壇重地,連一個暗樁均無,這事大有可疑。」

 忽然周月娥用手一指,輕叫道:「妹妹,你看。」

 趙蓮珠循指看去,只見那邊柳樹根下躺著兩具賊體,只因月光被柳樹擋住,賊體恰為樹蔭遮沒,不留心不易發現,趙蓮珠近前察視,原來兩賊被人點了暈啞穴,瞪著雙目,一動不動,不禁笑道:「這一定是他點的。」說到他,只覺面上一陣躁熱,又道:「妹妹,我們走吧,不用擔心有賊攔路伏截了。」說著,兩人一展身形即往柳樹灣竄去,月色迷濛下,兩條嬌小黑影,縱躍如飛。

 此時,賊人已發覺謝雲岳等三人侵入,紛紛出外,散佈搜索,恰遇上兩女竄進,一聲暗號,群賊由四面八方兜截,謝雲岳正將烈火星誘在遠處,再返回相助吳奉彪鄭金吾兩人,一眼瞥見兩女處於不利情況,心中一驚,暗罵這兩姑娘好大的膽,敢輕身涉險,倘被擒獲,後果難料,這才飛身救出。

 兩女被謝雲岳挾著,一股強烈男人氣味,從謝雲岳體內發出,不由心神迷惘,雖然兩芳女心波波亂跳著,可是並沒有一點掙扎,反而嬌軀在謝雲岳胸際緊貼,好似被心上人挾著,乘此機會稍獲溫存也是好的。謝雲岳又何嘗不是如此,兩人雖是被他挾著,但她們胸脯緊貼著自己肋胸兩邊,兩女衣衫又單薄,氣鼓鼓她似有彈性,只覺皮膚柔滑,兩顆凸出之雞頭肉,不住地顫抖著。秀髮中放出一股使人沉醉的香味,似蘭、似麝,使自己心旌神搖。

 謝雲岳挾著兩女躍過了七八丈潤的溪面,落在兩顆巨柳下,放下二女低笑道:「二位姑娘,膽子也忒大了,倘若失閃,令我怎麼回覆。」

 趙蓮珠佯嚷道:「姑娘要來,你管得著嗎。」

 謝雲岳不由失笑,心想這姑娘好倔強,難道這些少女都是那麼喜歡鬧撇扭性兒,眼前又泛出蘭姑娘的影子,暗歎了一口氣,仍是低笑道:「我既管不著,又誰管得著呢?」

 趙蓮珠不禁嬌笑起來,周姑娘接口道:「誰都管不著,你要管,還沒有資格。」

 謝雲岳聽了,不禁茫然,問道:「資格,怎麼才可以算有資格呢?」兩女格格大笑,只喘不過氣來。

 謝雲岳若有所觸,不禁面上一紅,知道這樣扯下去,可能永沒個完,飛雲手吳奉彪,與八卦金刀鄭金吾二人,現在還不知怎樣了,二女又不聽話,猛生一計,沉聲道:「二位姑娘,請在這兒候著,我去接應吳鄭二位,你們只聽話不走,我回去必傳你們一點奇門身法,如何?」

 二女聽說大喜,同聲嬌叫道:「真的嗎,你可不能失信,否則,看我倆理你才怪。」

 謝雲岳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們放心好了。」

 趙蓮珠「嗤」的輕笑,粉拳猛往謝雲岳肩頭捶了一下,口中罵道:「誰是丈夫,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謝雲岳哈哈一笑,人已竄起,宛若一頭黑鷹般,面前風聲微起,一閃即逝,轉眼即在溪那面柳林中現形,只見他肩頭一晃,復又無蹤,怕不在二三十丈開外。

 趙蓮珠芳心中瀾起微波,暗忖:「剛才他所說的話,涵有用意啊,不知道他見著我留下的絹帕和明珠,可曉得我的用心麼?你知道我是多麼愛著你。」

 周姑娘又何嘗不這麼想著,一雙俏眼望著他逝去的身影,怔怔出神,心想:「他武功多高啊,哎,我能及得他一半,伴著他邀游江湖,終生廝守,那是多美的事,天不要把我的願望落空啊。」兩個姑娘,懷著同一願望,幽幽一歎,兩人不禁四目相觸,不禁嗤嗤一笑,於是坐在田壟上,等她們心上人返來。

謝雲岳施展絕頂輕功,閃入村中,一眼看見吳奉彪鄭金吾兩人被群匪圍在曬茶場中,互相喝罵著,他輕身一晃,落在曬穀場旁一棵大樹上,他方一落下,即發現樹上竟有匪徒守望著。那匪徒瞥見謝雲岳落下,陡地一驚,正待出聲,豈料謝雲岳更快,人尚離匪徒三尺,突翻腕伸指,施出「軒轅十八解」點穴,指端透出一絲絲勁氣,那匪徒立時目瞪口呆,身形搖搖欲墜,剛雲岳疾前扶助,斜放在樹叉中。

 謝雲岳存身樹上,想見識吳鄭二人武學,不急於躍下,但聞烈火星秦鹿喝道:「想不到名震察北的吳鄭兩位當家的,憊夜光顧,效那宵小之徒所為,豈不令人齒笑嗎?兩位真要光明正大,只須吩咐守卡之人,秦某難道不排隊相迎麼,兩淮大俠封劍設擂,本以武會友為宗旨,任誰都可三與,兩位你這一擾柳樹灣,大概非周大俠本意,你們只說出本意為何,我秦某天一亮必以禮送返周大俠處,不然,我這柳樹灣難容你們任意來去。」

 飛雲手吳奉彪哈哈大笑,道:「姓秦的,別拿大言唬人,柳樹灣又非你姓秦的私產,我老頭子愛來就來,愛去就去,憑你們這些人,怕不能把老頭子擱下,至於來意如何,你也明知,貴幫古蘇等二十餘人,已在周莊款待得舒舒服服,通知你們免得心急,一俟擂賽完了,自會抬出送返貴幫。」

 烈火星秦鹿一聽,敢情派出的人全軍覆沒,一時氣得張口結舌的,半晌惱羞成怒,狂笑連聲,猙喝道:「相好的,你們自投羅網正好,我秦某也抬著送你回去。」

 飛雲手吳奉彪見他雙目幾乎冒出火來,自知與鄭金吾兩人處在危境中,眼前幾乎全是能手,武功再高,也雙拳難敗四手,言少俠怎麼一直都未現身,大援失去,怎不令自己心中略生寒意,不由一凜,瞥見鄭金吾睜著一雙虎目環顧全場,八卦金背大耳刀已然亮出鞘掣在手中,暗中一咬牙,今晚算是豁出去了。

 當下烈火星秦鹿就要出手,身旁疾閃出一人道:「秦幫主,且讓我胡昌接這一場吧。」繼見那人躍在飛雲手吳奉彪身前,略一拱手道:「久仰察北牧場吳當家的身手不凡,我小鷂子胡昌今晚何幸得會名家,請賜招吧。」

 吳奉彪打量這人,才不過四十上下年紀,兩太陽穴微微隆起,知來人內功頗有根底,小鷂子胡昌近七八年才崛起江漢間,武功也不弱,吳鄭兩人久居關外,都不知胡昌其人,此時飛雲手吳奉彪微微含笑道:「強龍不壓主,還是胡當家先請吧。」

 胡昌聽說,口中喝一聲:「好。」已自雙撞掌透勁往吳奉彪胸前推去,掌勢猛厲無比,飛雲手吳奉彪見他踏洪門進招,不由暗暗生氣,又知今晚利於速戰速決,也自左腳微撇,右腕一抖迎向來掌接去,左掌「二龍搶珠」,疾點胡昌雙目。動作快得如風,不愧飛雲手之稱。

 小鷂子胡昌見飛雲手出手如同電光火石般,撤招不及,竟然被來掌震得身形一歪,又見面前掌風又起,忙自身形翻出兩尺,陡地旋身雙掌又向飛雲手猛撲過去。飛雲手那會讓他得逞,已自雙掌蓄勁,見他身形近前,哈哈大笑,人已騰起五尺了,一個「神龍掉尾」,雙掌用上十二成功力,望胡昌竄前的身影推出,蓬的一聲,胡昌後胸結結實實挨上一掌,人也四平八穩的伏在地上,動彈不得,這是吳泰彪飛雲吐掌絕技,名不虛傳。

 一指神魔盧元肜急竄在胡昌身前,翻動軀體,只見胡昌五官溢血,已是半死不活狀態,縱然醫好,也如同廢物,匆匆取出一顆藥丸塞在胡昌口中,抬身躍在吳奉彪跟前,陰惻惻的一笑,道:「好毒的飛雲手,今晚若叫你逃出我一指神魔掌下,誓不為人。」

 謝雲岳置身樹上,暗道:「要像這麼的打法,何時可了,何況兩位姑娘還在等候,此時天色約近五鼓,轉眼就是黎明,不如招呼兩人退卻。」心意一定,就瞥見一指神魔出手如風,望吳奉彪渾身點去,要知一指神魔發掌就點穴,一招兼用,獨創一格。他那六陰指法,專破氣功金鐘罩,一經點上,血液凍凝而死,十分驚人,謝雲岳已無心思看下去,把那放在樹叉間匪徒穴道解開,望一指神魔掌處擲去。

 一指神魔正遞出一掌,著覺勁風望頭部襲來,不禁大驚,撤招晃後了三步,卻見一條人影往自身襲來,也未細想,竟自雙掌連環吐出,只聽那人悶哼一聲,落下之勢緩了一緩,後又墜卞,倒地死去,一指神魔細細一瞧,那人卻是紅旗幫分舵主毒蛇計明,不由臉現赧容,一時間怔住。

 就在此時,場外樹上響了一聲龍吟,隨著竄下一人來,這人面象,一看得眾人均抽了一口冷氣,如同白面無常般,陰沉沉地,兩目神光炯炯,直覺得逼人透不過氣來,吳奉彪鄭金吾兩人喜沖眉梢,不禁微微笑到,知言少俠趕到,兩條性命算是救星來了。

 這時,一指神魔慢慢回過味來,他知計明一定是這怪人借刀殺人,暗怪先前怎沒想到,還暗怪自己失手,愧對良友,於是血氣一壯,大喝道:「是何怪物,敢在我一指神魔面前賣狂,還不為計舵主抵命來。」十指如電閃般望那人腕脈穴抓去。

那怪不閃不避,眼見就要抓上,突然一指神魔哼了一聲,但見一指神魔本欲擒那怪人腕穴的雙掌,反被那怪人抱住腕脈,一指神魔目努口張,額角滲汗,場上眾人均未瞧出怪人如何動作,就將一指神魔制住,這一份神奇武學,登時震住全場,以那名列武林群邪之一指神魔,一招不到,卻已失手,焉能不驚,連烈火星秦鹿都勃然變色。

 卻見那怪人嘿嘿冷笑道:「敢情你就是一指神魔麼,風聞你的六陰指法很是驚人,怎麼今晚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一指神魔疼得心顫膽戰,聞言心中一氣,平素他對旁人聵頤氣使,從無一人敢對他還以顏色,今晚陰溝裡翻船,怎能不氣,無奈被人制住,疼得不能吐出聲音來,縱然就能說話,也是白挨。突覺腕脈一緊,除痛得更厲害外,體內直似千百條毒蛇蠕動著,酸麻難禁,恨不得就此死去,一指神魔喉頭不覺發出牛喘聲,面容慘厲。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真是不可思議,平日不可一世的一指神魔,現在凶焰盡斂,念得你初犯饒你一命,去吧。」雙手一放,一指神魔龐大的身形登時倒飛出去三四丈,渾身骨節卜卜連響,一指神魔月自知這一來完了,這是散功的現象,往後就是廢人,連個報復的指望都沒有,只覺那怪人手法太毒大絕,他沒有想到平素自己處置旁人時,別人又怎麼想法,他滿懷怨毒地瞥了怪人一眼,蹣跚走去。

 那怪人望著吳奉彪鄭金吾兩人笑道:「我們走吧。」轉身向著吳鄭兩人昂首闊步走出,旁若無人,烈火星秦鹿那容他們就此安然離去,猛然身形一湧,雙掌帶風,望那怪人身後撞去,口中大喝道:「怪物,我與你拼了。」

 那怪人頭也沒回只喝了一聲:「你找死。」身形一撤,烈火星身形已竄過了頭,怪人右手輕輕地一送,拍的一聲,秦鹿撞在樹根上,頓時眼冒金星,頭疼得幾乎要裂了開來。

 怪人戟指冷笑道:「秦鹿,我警告你,明後日你手下不得暗施鬼域伎倆,不得節外生枝,不然一指神魔就是你等榜樣。」說罷,揚長走去。

 按說烈火星秦鹿並無如此好打發,只為秦鹿氣極神昏,不顧一切,想來個兩敗俱傷,故有此失,等怪人等離去,緩緩爬起,頭腦亦為之慢慢冷靜起來,暗想:「周家莊有此人護著,自己用盡心機也是白廢,看來非幫主字文雷親自到來,無法挽救這逆局了。」於是命手下發出連珠告急信號求救。

 且說謝雲岳同吳鄭兩人慢步走出村外,來到溪畔,謝雲岳笑說:「吳場主、鄭大俠,你們可知兩個淘氣丫頭也隨來了麼。」

 鄭金吾驚道:「她們人呢,兩個丫頭真膽大妄為。」

 謝雲岳笑著用手指著溪那面,道:「人早救出來了,諾,她們不是在那兒麼。」

 吳鄭兩人循著手指一望,可不是她們坐在田壟上正在說笑麼,飛雲手不禁歎了一口氣道:「這兩個丫頭,真是……」說著,又望著謝雲岳道:「言少俠,今晚若不是少俠及時援手,我們這兩條老命要在柳樹灣賠上了。」

 謝雲岳哈哈大笑道:「如不是天色漸明,在下哪能闖下胡鬧,吳場主那份手法真個高明,在下還要見識鄭大俠手法咧。」

 鄭金吾也揚聲大笑道:「幸好還沒出醜,不然豈堪入目。」

 趙周兩位姑娘,被他們笑聲驚動了,雙雙立起,謝雲岳等三人躍過溪面,二女似飛燕投懷般湧在謝雲岳身前,均瞪著晶瑩雙目,不注打量著謝雲岳面孔,周姑娘倏伸手把皮面具揭下,口中喚道:「戴這鬼面具做甚,看見了不把人家嚇死才怪嘛。」謝雲岳伸手搶過面具,輕罵一聲「淘氣」。

 飛雲手吳奉彪在旁打趣道:「這丫頭,不怕我們看見肉麻麼?」

 周姑娘雙頰頓時泛起兩朵紅雲,嬌羞的一扭腰,側過臉兒嬌嚷道:「誰希罕你們看見。」吳鄭二人發出哈哈大笑。趙蓮珠也自輾顏笑了,心下卻酸酸地不是味。

 這時,月沉星落,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色,轉眼即將大明,謝雲岳望了望天,說聲:「我們回去吧,想那周莊主一定是竟夜未睡。」五人這才急馳回莊,沿途周家莊所設明樁見五人返轉,用飛鴿傳訊報達莊主。

五人進入莊內,周維城及陶祝三果然竟夕未睡,坐候天明,一見著周月娥就而色鐵沉,周姑娘眼圈一紅,促急欲淚,淚水蘊滿著眼眶,像是輕了什麼委屈事情,楚楚可憐,周維城見狀不忍,面色漸漸緩和下來。

 雲龍三現陶祝三大笑道:「兩個淘氣丫頭一走,老朽等即接獲飛報,周老弟環要親自前去接應,是老朽說,有言少俠在,包你有驚無險,不如讓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吃一點苦楚也好。再說女生外向,兩個丫頭見心上的人走了,萬一涉險損壞了秀眉嫩臉怎麼得了,那還不急著跟了去?現在有老子管得住,將來嫁出去了你這老子又有什大用咧。」

 這一番話詼諧幽默,把吳鄭兩人說的捧腹大笑不止,謝雲岳滿面紅雲,尷尬已極,半響道:「老前輩的要拿我們小一輩開心呢。」

 趙蓮珠姑娘雖是霞飛雙頰,但芳心中聽得很舒服,暗想:「這陶老前輩真是神目如電哩,他怎麼知道我和周家妹妹都愛上了他,聽他話中涵意,只是有意撮合我倆嫁與他,還倒使得,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古佳話,真能如此,還有什麼話說。」心中甜甜的,偷眼一瞥周姑娘,周姑娘可也不是同樣心理,四目相觸,「噗嗤」的同時笑出來了。

 周姑娘這破涕為笑,可透著有點難為情,掏出香絹輕擦粉面掩飾著態。周維城笑道:「陶老兒,光愛說笑,不怕年輕人說你真老沒正經。」說著,又向飛雲手吳奉彪問起此行經過。

 吳奉彪不禁老興逸飛,眉動色軒地將此行詳情一一說了,尤其是對言少俠這份罕世絕學說得神化其神,兩位姑娘聽得入神,睜著水汪汪大眼,一直就沒離開少俠身上。雲龍三現陶祝三呵呵大笑道:「這群匪徒,怎會想出這條笨計,真要是他們的人連勝五六場,我老頭子定要先劈他下台。」

 周維城也大笑道:「陶老兒說話又差了,人家上台為的是求親,你憑什麼上台劈人,難道你也要九十歲俏裝新郎嗎。」

 陶祝三正色道:「這我老人家到無所謂,你只問侄女兒同意不同意,反正言少俠也饒不了我老頭子。」

 此言一出,又是轟然大笑,周姑娘白了陶祝三一眼,復低鬟嫵媚一笑。兩淮大俠周維城望著雲龍三現搖頭直笑,拿他沒有辦法可想。

 忽見一個莊丁倉倉皇皇跑了進來,享報道:「剛才嘹望台上守卡人,發現柳樹灣那邊衝起五色連珠旗花,不知為了何故,令小的稟報莊主。」

 周維城用手一揮,示意在了退去,繼笑道:「還不是自知陰謀敗露不敵,討救兵去了,我等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不變應萬變。」雲龍三現這時又緊閉雙眼,似是凝神默思。

 趙蓮珠忽然望著謝雲岳,發出一個嫵媚的笑,笑得那麼動人,襯著淺淺梨渦上,美艷萬分,似是無限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謝雲岳心中不由一蕩,只見她慢聲低語:「言少俠,你不是方才答應傳授我倆一點奇門身法嘛,現在可以不可以教?」

 周月娥也笑道:「言少俠,你可不能賴羅。」

 雲龍三現突然又睜開雙眼,笑道:「你這兩個蠢丫頭,口口聲聲叫言少俠,不是顯得生分了,應該叫言大哥,不然還要親熱的話,叫言哥哥好啦。」話尚未落音,兩姑娘就飛也似地撲在雲龍三現扭股糖兒地纏著不依。

 雲龍三現呵呵大笑嚷道:「少俠,你快點給她們教點什麼撈什子奇門身法,否則,我這兩根老骨頭都要被她們拆散了。」

 周維城也笑喝道:「月兒,不可對陶伯伯無禮。」

 兩個姑娘蓬鬆著頭,紅著臉兒的立了起來,這時謝雲岳赧顏笑道:「兩位姑娘,不知你們要學什麼咧?」

 趙蓮珠一手掠著頭髮,嬌笑道:「我只要學你在後園施展的神奇身法及吳老前輩所說的什麼對付一指神魔擒拿手,至於妹妹要學什麼,諾,你問她嘛。」

 周姑娘笑道:「我嘛,與姐姐學的一樣。」

 謝雲岳心中失笑,這兩個姑娘忒也心大了,我這身法手法可說是罕世絕學,除師祖無為上人恩師明亮大師外,武林中並沒多少人通曉來歷解法。原來他在後園戲耍三手空空徐奕,及鐵臂人熊古蘇的玄妙身法,稱為「玄天七星步」,是謝雲岳師祖無為上人在北天山,窮畢生心血創研出來。它與「玄天七星劍」法合而為一,外合九宮八卦,內蘊太乙五行,化為玄天七星北斗,實有鬼神不同玄機,天地無窮變化,至於用來對付一指神魔的手法,是「軒轅十八解」中極利害的「陰陽正反三十六手」的招數。

 這「軒轅十八解」極難學到收發輕重由心,常人學了,因輕重不能隨心所欲,故此手極為霸道,一經中上,不死也要殘廢,無可解教,故心術不正的人學了無異於猛虎添翼,所以謝雲岳聽得兩位姑娘均都想習此二種絕學,不禁微微作難。當然二女不是心術不良之人,無奈師門心法不得妄傳,猛然的靈機一動,便笑道:「當然我說了要教你們一點奇門身法,自不能食言。姑娘要習此兩種,我也不敢藏私,但非要苦練五年,始克成功,還要足不出戶才行,我看這樣吧,不如現在教你們一點基本手法步法,可以制敵實用的,好不好。」

 二女信以為真要習五年,為之咋舌,趙蓮珠急道:「好,你快教我們嘛,但是可別忘了以後教那兩種絕學,不然,我和妹妹定不饒你。」

 謝雲岳不禁一笑,道:「法不傳六耳,你們隨我到後園去。」周維城看看他們身影消失後,拈鬚微笑。

 吳奉彪欠身伸了一個賴腰,笑道:「一夜未睡,開擂還有一個時辰,不如回房去稍事歇息一會。」於是四人起身離座,緩緩踱向後廳而去。

半個時辰以後,莊外暗卡信號不絕如縷的放出,呼嘯破空,這表示與會賓客陸續正在途中。賓舍中眾人聞聲急出,各就執事,若大一座賓舍只剩下飛雲手吳奉彪,八卦金刀鄭金吾,謝雲岳三人。

 謝雲岳在後園地上施開一套「九宮正反陰陽步」法,足跡深深印在塵土中,錯綜複雜,雖然比不上「玄天七星步」奧妙神奇,但用來對付一等高手,可自保無虞,又傳了一套「八九玲瓏手法」,不過這玲攏手法與武林中常用者不同,謝雲岳去蕪存精,另滲以擒拿手,飛龍掌,拂穴指在內,雖盡有七十二式,但包羅萬象,有無窮變化,講解兩遍,便讓趙週二女自己研悟,告辭回至賓舍。

 謝雲岳夜來奔波,回至房內,只覺冷靜靜胸襟一片空虛,半年來浪跡三省,為人作嫁,落得白自己滿手血債,父母深仇,何日可報,莽莽江湖中,又誰知得仇人匿跡何處,不禁吁氣長歎了一聲,意煩心亂,良久定不下神來,於是他輕輕拉開房門,擊掌喚來小廝,命他取來二幅宣紙,一副筆墨現地,儒墨揮毫,只見他寫下一首調寄《訴衷情》的絕妙好詞:

 「孤志一片未能酬,提起淚雙流,家仇空有餘恨,東逝水,不回頭。

 「聊把酒,酌金甌,好消愁,悲歌慷慨,擊缺唾壺,浩氣橫秋。」

 龍翔飛鳳,浩氣巍然,將自己一番心情,盡情刻劃紙上,點滴無餘。吳鄭兩人在他擊掌喚小廝時,已自從假寐中驚醒,同時來至謝雲岳臥房,見他寫得一手好褚字,揮灑自如,縱情寄思,不由擊節歎賞,鄭金吾讚道:「想不到言少俠武學深藏若虛,文采亦是極好,真是難得。」

 謝雲岳擲筆大笑道:「二位見笑,小弟初寫黃庭,春蚓秋蛇,哪堪入目,興之所至徐鴉而已。」

 樓板上起了一陣腳步聲,只見周趙二女推門而入,趙蓮珠一見桌上尺幅,一陣風似的竟自搶在手中,口中嬌笑道:「這個送我,你要可以再寫一幅。」

 周姑娘星目中露出熱切希冀神光,兩頰霞飛,欲言又止,謝雲岳心知她不好意思開口索要,便自笑道:「這個不算什麼希罕之物,等會期過了讓我多寫幾幅送給你們不就得了,我只問你們手法步法可曾純熟了麼?」

 周月娥格格脆笑道:「早就純熟了,趙姐姐說,你還藏了私呢。」

 謝雲岳睜著俊目,有點茫然,趙蓮珠接口笑道:「你呀,只傳了我們鞭法手法步法,還欠一套劍法嘛。」

 飛雲手吳奉彪哈哈大笑道:「言少俠,這兩個妮子貪得無厭,我看你非掏出壓箱底本領,她們是不肯死心咧。」

 謝雲岳心知趙蓮珠使刁,但刁得很可愛,意圖借此親近,自己又早愛上了她,尷尬一笑道:「罷,罷,罷,我早知道你們這樣難纏,便不教啦,要學劍法晚上再說,這總依了你們心願是嗎?」兩個淘氣姑娘相視掩口而笑,似是極為得意。

 霎時,聞得全莊鐘聲急敲,飛雲手吳奉彪叫道:「不好,恐怕又是什麼厲害人物,不按江湖規矩闖莊,少俠,我們快去看看。」

 於是五人出得房門,也不由樓下走去,竟自越上屋瓦抄近路至東棚,謝雲岳正二次騰身之際,眼角卻見幾條談談具影︵瞥而過,快得出奇,竟自無法辨出那是人影,他眼光何等銳利,即知有人侵入後園去,但數條淡影都不是從一個方向侵進,四的閃沒,不由鼻端微哼了一聲,將皮面具戴上。

 四人聽得謝雲岳微哼聲,不由停身向謝雲岳,見他皮面具已戴上,料他必有所見,飛雲手吳奉彪低問道:「少俠,敢是有什麼可疑麼。」

 謝雲岳頷首道:「我還沒有十分確定,四位請先回東棚吧,我隨後就來。

 趙蓮珠小嘴一撇道:「那不成,我和妹妹也要跟著去。」

 謝雲岳這時哪有心情與她們鬧小性兒,微一遲疑,口中說聲:「好,追吧。」人已如飛鳥般往後國那邊竄去,二女一見見跟著騰身追上,吳鄭二人也急急馳往東棚。

 謝雲岳身形奇快,二女趕至後園,不見他的影兒,放眼一瞥,趙週二位姑娘不禁面面相視,原來後園伏樁被匪徒差不多悉數挑破,只見守卡之人東二西三躺在花叢中,趙蓮珠急叫一聲:「妹妹,快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二女一連幾個起落,晃眼就近著囚禁徐奕等人石室前,遠遠望見石室敞開,古蘇等人均被擺在門前,只有徐奕一人,斜倚著牆邊,瞪眼出神,看此情形就知來人想教出徐奕古蘇等,卻不料均被謝雲岳用獨門手法點上重穴,別人無法解開,又被本莊人發現,故無暇顧及,暫且丟下不管。

 趙蓮珠及周月娥二女飛步搶前一看,半個敵人都沒有,地上卻多出了陳文翰、胡天生及莊中縱來兩位高手四具軀體,目瞪口呆的,面現苦疼之容,知是被來人點穴所傷,趙蓮珠扭首望徐奕嬌叱道:「人呢?」卻見徐奕眼露驚怯,滿面苦笑。

 兩女心中正在疑惑時,摹聞身後有人發話:「姑娘,人在這裡。」音量雖輕,但每個字都刺進耳膜,嗡然震盪,顯見來敵內功精湛。

 二女聞聲警覺,霍地轉過身來,只見自身前二丈左右處,一列立著三人,最主的一個,身軀高大,亂髮披肩,腿須卷面只露出二隻火眼,精光炯炯逼射,身著一裝碩大無朋的藍袍,其餘兩人均一律羽衣道冠,面容清瘦,三組長須的修士,背間均插著長劍,所不同者,其中一人頰上多了一抹紫紅刀疤。

趙蓮珠一見,玉容微微變色,知那長髮披肩怪人就是傳言中新疆騰格裡山蒼須怪叟,名列十三邪之首,一身武功怪異,武林中人談起他來都變色心驚,只是蒼須怪叟常在邊疆一帶出沒,最多踏進隴川滇三省,從未聽說過他來過江南,這次現身於周家莊,想是紅旗幫約來。羽衣星冠兩修士,大概是華山派掌門徒弟陰陽雙劍一清一非,此兩人從不分離,同出同進,兩人聯手出手,劍招奇絕,也練得一手好六陰指法,比其師弟一指神魔尤有過之,但被陰陽劍招蓋過,一非臉上刀疤,那是江湖中聞名標記,是以趙蓮珠才認出。

 此情此景,趙蓮珠不由膽寒微露怯意,周月娥從未踏入江湖,不但不驚,反出嬌聲叱道:「你們是誰,竟敢在本莊犯事傷人。」

 蒼須怪叟瞪著一雙火睛,陰惻測地怪笑道:「女娃兒,想來你就是周維城的女兒吧,我老人家名號不問也罷、只一說出你準死無疑,你還是說出昨晚柳樹灣傷一指神魔怪人在何處,我老人家不為已甚,便饒過你們一吹不死。」

 周月娥氣得花容變色,恨聲說道:「你想找那人是不是,好,你只要蠃得姑娘手中鞭,姑娘就告訴你。」說著,玉婉一抖,刷的一聲,長鞭劍也似地直出,帶起一溜風聲,望那蒼須怪叟肩頭猛點。

 蒼須怪叟哈哈狂笑道:「女娃娃,你這是找死。」一伸蒲扇大的手掌,如風般往那鞭梢一撈,不料那鞭梢象靈蛇般,卻在蒼須怪叟手掌一握間滑溜而出,縮回一寸又自動折向往另一肩頭點去。

 蒼須怪叟大為驚詫,這是什麼神奇鞭法,會自動招中變招,看來這一對女娃兒倒不好輕易料理,微一晃身,讓過鞭招,手掌又望鞭梢撈去,周月娥右腕一縮一抖,只見漫天鞭影又望蒼須怪叟兜頭打來,以蒼須怪叟那樣成名人物,也無法看清那鞭梢究往何處點到。

 蒼須怪史本不屑與這小輩過手,只想一照面就把她折倒,豈知這般難鬥,連陰陽雙劍著得都面色大變,以他們多年縱橫江湖的經歷來說,這套神妙莫測的鞭招都未曾見過,來歷更不用說了。

 蒼須怪叟施用怪異手法身法,著著欺進,兩隻手掌如閃電飄風望鞭影中狂撈,奇怪這馬鞭竟似活的一般,竟然難以捉住,有兩三次從他手掌中溜出,氣得蒼須怪叟連連怒嘯,當著陰陽雙劍的面,有點難堪,掌法疾變,揚腕進擊,周月娥只覺得有一種寒冷藏骨奇巨勁氣,逼得五官換不過氣來,一招緊接一招,逼得周月娥身形踉蹌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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