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第三章
雖然心裡多少知道今後天堂島必將會有所改變,但我們卻完全沒料到這些變化竟然會來得如此劇烈與迅猛。
當埃菲爾將我們連同人質一起送回別墅時,已是出發後的第二天下午兩點,本該晴空萬里的天堂島上空竟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大片薄霧般的金色浮雲。正午那熾烈的陽光透過浮雲的折射變幻,在五六百米的高空中組成了一幅方圓數公里的天堂島動態全息影像,不但建築和街道清晰可辨,就連大街上的行人與樹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蒼穹中突然出現了一面無形的鏡子般倒映出整個天堂島的全貌。
正當人們為這一奇景紛紛駐足觀望之時,一陣悠揚雄渾的樂曲突然從遠處的大劇場飄起,緊接著一個低沉渾厚的男音彷彿自天外傳來。
「……沉睡了七千六百年的歷史,將再次展現在您的眼前……」
飄揚的音樂聲中,一座氣勢恢宏的金字塔橫空出現在人們頭頂,背景中那波光粼粼的尼羅河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綠洲,襯著斜落的金色夕陽,彷彿在無聲地告訴人們,這就是兩萬多年前全盛時期的古埃及。
「各位親愛的遊客們,只要你們能猜出這三塊石板上的謎題,就能成為我們全埃及最美麗女子——阿曼尼小姐的丈夫……」
隨著話音響起,鏡頭上出現了一位婢女打扮的美貌少女,正拿著麥克風指著神廟門口被數十位壯漢扶起來的三塊巨型石板向觀眾介紹。
「這是阿曼尼小姐的寫真集,因為小姐本人剛從沉睡中醒來,還在沐浴梳洗,所以暫時還不能露面。
那少女打開一本精美的畫冊,畫冊上的相片立刻被放大至整個畫面,只見一位傾城傾國的美麗女子正裹著縹緲的輕紗站在清晨疏影斑駁的林蔭道上。
原本人聲嘈雜的街上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呆呆凝望著天空中那令人窒息的美麗倩影。
「別開玩笑了!阿曼尼永遠也不會成為你們的妻子!」
隨著鏡頭外突兀傳來一聲怒吼,在畫面劇烈的晃動中,畫冊跌落在地,而剛才的那位少女已被數位全副武裝的士兵反綁了雙手,就連那三塊巨大的石板也被推倒在地,砸得四分五裂。
就在這突然出現的騷動讓人們摸不著頭腦時,一位身穿華貴長袍,戴著法老頭飾的清秀男子,揮舞著金色權杖,出現在「鏡頭」前,睥睨著萬物。
「請不要試探我仁慈的底線,所有膽敢凱覷我未來妻子的卑劣生物都將會遭受最無情的懲罰!」
由於全息影像將他的身形變得極其巨大,以至於當他揮舞著的權杖掃過天堂島最高的雪塔大酒店時,立時引起了圍觀人群的一陣驚呼。
隨著鏡頭一陣晃動,旁邊傳來一道女聲,「我說過多少次了,快點把他的手錶摘下來!不要以為是真的法老在演出就如此懈怠,都給我敬業一點好不好?!……這到底是誰寫的劇本?!大仲馬呢?讓他給我立刻過來!……什麼,他又跑到妓院去了?!」
人群中立刻傳出一片哄笑。
「阿基琉斯先生,請問您對法老這種毫無人權可言的霸權主義言論有何看法?」天空中一位靚麗的女記者手持麥克風道。
「對他的言論嘛……我沒什麼看法,不過對他的身體倒是相當的有看法。」背對著一望無際的碧藍大海,一位渾身古銅色肌膚,手持銅劍的金髮偉岸男子拎著一本寫真集,笑道:「這是我在阿曼尼小姐辦公室的紙簍裡發現的,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看一下……」
「法老本人的全裸寫真?!」女記者紅著臉,驚呼道。
「嗯。」阿基琉斯邊翻邊評價道:「神情很猥瑣,身材很搞笑,下場自然也相當的慘烈……而他準備送給阿曼尼作為訂婚禮物的那匹駿馬,今晚將成為我和族人們的晚餐。」
「天哪!」女記者緊張地回頭四望道:「您就不怕會遭到他的報復麼?」
「放心,他的大軍要開到這兒,最少也要三個月,這段時間足夠我們倆慢慢培養感情了……」展露出陽光般俊朗笑容的阿基琉斯話音未落,一陣遮天蔽日的箭雨已從空中傾瀉而下,轉眼便將正在泡妞的他射成了一隻刺蝟。
「媽的,是波斯人!他們竟然成了法老的走狗!衛兵!組成盾牆!」渾身是血,搖搖欲墜的阿基琉斯,一邊衝著鏡頭左邊怒吼,一邊又對著另一頭女記者飛速逃走的方向喊道:「小姐,你的電話是?……」
此時,鏡頭逐漸拉高拉遠,只見無數艘滿載著士兵的金色大船已密密麻麻鋪滿了整片海域,鋪天蓋地的黑色箭矢如蝗蟲般射向海岸上毫無防備的希臘軍隊。
突然,一艘藍色飛艇闖入了觀眾的視野,剛才那位倉促逃生的女記者站在飛的吊艙裡,驚容未定地捂著胸口,顫聲道:「希望阿基琉斯先生能夠活著趕上今晚的晚餐,阿門……同時也希望您不要錯過這場正在上演的精彩好戲,地點就位於天堂島正南方海岸處。前五位抵達的女觀眾將有幸與阿基琉斯先生共進燭光晚餐,而前一百位抵達的男觀眾將會獲贈玉女天後阿曼尼小姐演唱會的貴賓票一張。祝各位好運!」
緊接著,天空中又出現了剛才畫冊中那位令人魂牽夢繞的美女,在金色的沙灘上提著裙角赤腳緩行,一陣宛如天籟般醇美動人的歌聲隨即響起,立時引發了圍觀人群如潮水般驚艷的掌聲。
「阿曼尼小姐此刻正在天堂島東北海岸散步,想要簽名的觀眾,請即刻前往,過時不侯!」一位突然冒出來的矮胖經紀人,很煞風景地推著眼鏡對鏡頭道。
「誰叫你出來的!!」鏡頭旁又傳出了剛剛那道女聲憤怒的咆哮。
「天堂島東北海岸??」我納悶地問師兄道:「難道她現在就在這座島上?」
還未等師兄回答,街上的人群已經傳來一陣巨大的騷動,一群人邊跑邊指著南方的天空大聲呼喊。
我順勢瞧去,只見一艘與剛才鏡頭中一模一樣的藍色飛艇彷彿在回答著我先前的問題般,正朝著這邊慢慢飛來。
「天啊,埃菲爾太厲害了……」師兄仰望著那艘飛艇喃喃道:「看來現在這整座天堂島連帶著方圓數百公里的海域,都已經成為開放式的魔幻空間了……」
「那剛才波斯艦隊圍攻希臘軍隊……」
還未等我說完,震天的喊殺聲已經從遙遠的南島海岸山呼海嘯般傳了過來……
當我將人質業已平安救出的消息從網路上發送出去時,外面天空中的「天堂島電視台」正在為明天數十位跨越上萬年歷史的畫壇巨匠聯手舉辦的畫展賣力地宣傳著。
據說,屆時每位到場者不但能有倖免費品嚐到與各幅作品同時期的流行美食,還能欣賞到最原汁原味的古歐洲經典歌劇《茶花女》和幾千年前風靡全球的超現實主義舞台劇《魔女月瀆》……
而直等到達文西開始不厭其煩地一再對「循循善誘」的女記者解釋自己並不是同性戀時,我才終於收到了疑似校長的回覆……
「羽,你簡直就是大雪中的熱炭、黑夜中的明燈、沙漠裡的水井、飛機上的空姐、超市裡的躺椅、地球上的石油……縱使千言萬語也無法道盡我此刻的激動心情,還請再接再勵,直到將璐娜小姐安全送返她那個該死的老爸手裡為止。」
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由校長口中知道了人質的名字,而他那慘不忍睹的語文水平,也讓我終於明白了赫氏的文學系為何會如此沒落的根本原因……
過了幾分鐘後,看來已恢復了平靜的校長再次回覆道:「剛才電話聯繫了埃娜,她還是很擔心你,所以請務必隨時與我們保持聯絡。」
而當我問及接下來的具體行動方案時,卻再次接到了「保持警惕,隨機應變,祝你成功」這空泛到令人想吐血的指示。
接著,又收到了來自葉靈劍的賀電—「請讓我代表我們聖龍聯盟對你和你師兄所作出的傑出貢獻表示衷心的感謝,同時也萬分期待著你們的平安歸來。順便請轉告你師兄,我別墅裡一切值錢的藝術品都是記錄在案的」。
正對著一套高貴古樸的夜光杯垂涎欲滴的師兄,在看到這條賀電後,一邊憤憤不平地抱怨著,「這傢伙難道就這麼不信任我麼?!」一邊卻又神情悲壯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鑲嵌著數十顆璀璨寶石的龍牙雪茄筒……
大概是由於接受鎮靜劑注射的時間過久的緣故,璐娜直到「天堂島電視台」因為太陽下山而不得不暫時停播後,才悠悠醒轉過來。
神志還不太清醒的她,在師兄耐心地解釋了五分鐘後,才終於弄清自己被綁架了的事實,接著便是一陣雞飛狗跳豸突狼奔的混亂場面,直到我不得不打開電腦給她看我在赫氏的登記照片和上學期學分紀錄後,才讓差點毀掉葉靈劍所有收藏品的璐娜相信我們倆既不是什麼綁匪,也不整什麼人體器官倒賣者……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長得這麼像流氓。」師兄一邊穿上外套一邊苦笑道:「這裡先交給你了,我要去看看阿日那小子打工打得如何了。」
說完,師兄便腳步沉重地離開了。看來剛才璐娜那歇斯底里的一句「你再靠近我,我就喊救命了」,的確是給了他相當沉重的一擊啊!
看到師兄走後,好容易放鬆下來的璐娜才開始慢慢吃著我給她做的玉米濃湯,沉默了許久後,她突然抬頭輕聲問道:「那我什麼時侯……才能回學校呢?」
「那要等我們把你平安轉交給你的父親後才行。」
「……」再次沉默下去的她只是低頭慢慢的喝著湯。
「那是什麼……」璐娜指著窗外在月光下再次復活的「天堂島電視台」詫異地問道。這是自師兄離開後,她開口說的第二句話。
「那個啊!『天堂島電視台』,誕生的歷史和你被救出後的時間一樣長。」正在埋頭看著財會學考試大綱的我隨口答道。
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她只是輕輕「哦」了一聲,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此時的天空上正無聲地直播著阿曼尼在大劇場舉辦的演唱盛會,看著那人山人海的壯觀場面,不禁令我驚歎於白天那僅短短幾分鐘的廣告宣傳效果。看來美女的魅力,果然是無人能擋!
晚上十二點,終於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師兄,帶回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嘿,知道麼,天堂島周圍的大漩禍都奏台其妙地消失了。」師兄抽著雪茄,瞅了瞅依然看著窗外發呆的璐娜,「她怎麼樣了?」
「一直那樣……」我放下考試大綱,「大漩渦消失了?難道是埃菲爾干的?」
「應該是。看來天堂島對外的所有封閉措施已經完全撤銷,剛剛我還接到了遠方一位老朋友打來的電話,這說明就連無線電屏蔽也消失了。」師兄低聲道:「今天在天堂島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傳開了,網路上、電視台上,都正在熱烈地討論著,因為政0府一直未對這些令人激動的現象作出合理的解答,所以現在很多人都在懷疑是駭客侵入了政0府在天堂島的主控電腦所致。很多人在網上對政0府這種為了收取高額的入島許可費用而設置的種種封閉手段感到無比憤怒,更有不少人為了明天那個畫展正從世界各地紛紛連夜趕來,說是現在所有飛往天堂島的飛機票都已經賣光了,甚至連私人的水上飛機都被搶包一空……」
「哦?那個畫展有這麼大魅力?」我難以置信道:「我看他們畫出來的還沒有現在電腦製作的畫面逼真呢,有的甚至跟小孩塗鴉差不多……」
「看來你體內的藝術細胞比我還要貧 瘠,咱兄弟倆果真一個樣兒。」師兄欣慰地大笑道:「不說別的,僅只是達文西那幅《蒙娜麗莎的微笑》,就足以讓全世界數以億計的人為之瘋狂了,這幅畫在大爆炸前的知名度可謂是登上了人類藝術歷史的巔峰,可惜卻在大爆炸中毀於一旦。這麼多年來,人們只能從遺留下來的照片或者影像資料中去揣摩它昔日的風采,僅僅是一幅質量不高的贗品,只要是大爆炸前製作的,都會在黑市上拍出驚人的天價。而明天的畫展上,不但『真跡』將重見天日,連作者本人都會親臨現場,別說是那些藝術品收藏愛好者了,就連我這個藝術白癡都想去見識一下開開眼界。」
「……那這麼說來,明天將會有很多人來看畫展?」我歪著頭忖道。
「而且,肯定會是空前的盛況。」
「很多很多人?大街上都會擠滿人?」
「應該會吧……你問這個幹嘛?」
「我當然是考慮該怎麼出島啊!」我白了他一眼,「人如果很多的話,喬裝打扮下,應該能順利混出去吧!」
「你明天就要走?」師兄皺眉道:「會不會太急了點?現在人質……嗯,璐娜小姐既然已經安全了,那邊應該不會再威脅說要炸掉赫氏了吧?」
「誰知道呢!我只是希望這件事越快結束越好,兩周後我還要參加兩門等級考試,現在就連複習的時間都很緊張,何況還要護送……」我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璐娜,歎了口氣,打住了話題。
「嗯,趁人多的時侯喬裝混出去,的確是個好想法,不過……恐怕你得把她化裝成寵物才行。」師兄苦笑道:「雖然大漩渦消失了,但現階段一般遊客出島的唯一途徑仍然只有航空母艦上的小型客機,而航空母艦上的聲紋識別系統裡肯定沒有登記入璐娜小姐的聲音。難道你打算背著她,徒步橫越太平洋?」
「……聲紋識別系統?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東西……」我目瞪口呆。
「你真以為航空母艦上那些圍著你喋喋不休的女服務員是在收集遊客們的反饋意見麼?那是在採集你的聲紋資訊呢!」師兄翻著白眼道:「要是讓你們知道了,政0府還不得被人給罵死?」
「那要是碰到了聾啞人,該怎麼辦?」我抓住最後一線希望問道。
「我至今還沒在這島上看到過一位聾啞人……」脫下外套的師兄仰躺在沙發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道:「也許就算有,政0府也給他們免費治療好了吧,畢竟入島費可不便宜啊!」
「不會吧……」我渾身無力地癱倒在書桌上。
幽暗的燈光下,一陣隱約傳來的少女哭聲驚醒了發呆的我……咦?璐娜小姐跑哪兒去了?
「你的寫真集,我看過了,很不錯呢!」桌對面美若天仙的阿曼尼小姐毫不吝嗇地對我綻放著笑容道:「只是其中的馬賽克稍稍影響了照片的整體效果……」
「我的寫真?馬賽克?」摸不著頭腦的我接過寫真集,頓時渾身一陣發冷……師兄的裸照?!這種東西也能出版?
「你說是龍吟瑤的歌好聽呢,還是我的?」阿曼尼小姐湊近我,輕聲呢喃道。
還未等我做出任何反應,一位酷似達文西的男子猛的踹開了酒吧大門,衝著我們大喊道:「別相信他!阿曼尼小姐,他才是個徹底的同性戀!那個寫真集上的男人就是他的相好!」
「羽,你在幹什麼?」阿曼尼小姐不知何時竟變成戴著墨鏡的師兄,氣急敗壞地衝我喊道:「赫氏都要被炸平了,你居然還有工夫在這裡看我的寫真?!」
渾身冷汗地清醒過來,才發現天已經微亮了……凌晨四點半,嘿,在這種情況下都能夢到美女和「裸照」的我,看來果然是「成熟」了不少……
合上被當成了枕頭的考試大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的我,卻看到璐娜正蜷縮在牆角,將頭埋在膝蓋間不住地輕輕顫抖著。
「你怎麼了?」我擔心地走了過去,「冷的話,為什麼不去床上睡?」
她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卻依舊將臉埋在膝蓋裡。
「到底怎麼了?能跟我說麼?」我在她身旁坐下,輕聲安慰道:「餓了?還是害怕?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再讓你出事兒的。」
好半天後,我才聽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哭聲……
「凱米……凱米死了……」她啜泣著抬起頭來,露出一雙早已哭腫了的眼睛。
凱米?寵物?我心中暗自嘀咕著。
「我剛才打電話去學校,他們說凱米……凱米前幾天被人發現死在寢室的地板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不住嚷泣著的她,渾身不由自主地打著冷戰,彷彿眼前便是那令人震驚的場面……
我這才注意到她身旁掉在地上的電話聽筒,將它掛回牆上的話機後,我無聲地歎了口氣,輕輕問道:「他是……你男朋友?」
「是我的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璐娜啜泣著說到這裡,突然「哇」的一聲,撲到我懷裡大哭了起來……
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的我,只能笨拙地用手輕拍著她的背。看著從沙發上驚醒的師兄投來的詫異目光,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該死的……」我低聲咒罵了句,轉身和師兄一起向海港入口跑去。
「看來她那通電話已經被政0府截聽到了,估計連從哪兒打出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還知道她現在仍然在島上。」師兄歎了口氣,對我皺眉道:「還好剛才已將她轉移到我住的酒店裡了,有阿日看著她,暫時應該沒什麼危險……」
我鬱悶得踢飛路邊的石子,「原本就希望渺茫,現在更是徹底沒戲!你沒看到那幫人全副武 裝的樣子麼?旁邊還有璐娜的照片,搞得好像是我們綁架了她!」
「冷靜點,現在我們任何異常的舉動都會引起那幫人的注意。」師兄警告道。
「……」雖然心情很亂,但我不得不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該怎麼辦?」
「先找地方吃早餐吧!」師兄點燃雪茄,「空著肚子,是想不出好主意的。」
「固定電話就這點不好被竊聽的可能性太高,所以即使這裡無法使用行動電話,我也不會用那東西去談生意。」
「若是用我的行動電話打的話,倒也算了,畢竟是經過加密的……」面對著一桌子的菜餚,我卻愁得連一點胃口都沒有。
「現在後悔也沒用了。」師兄倒是彷彿什麼事兒都沒發生般狼吞虎嚥著,「至少她還在我們手裡,所以開心點吧,總會想到辦法的……」
「嘿!還真是湊巧啊!」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在我身旁坐了下來,「好久不見了,羅兄。沒打擾你們吧?」
是你?!看清來人長相的我,差點驚呼出聲。
「……雲清兄?」對面的師兄抬起墨鏡,瞪著那張清秀的面孔,「你也是特地跑來看畫展的?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閒情逸致?」
「我可沒那藝術細胞。」不請自來的陸雲清端著一杯咖啡,滿臉都是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說來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最後一次見面好像都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吧,你還是一點也沒變啊!」
「你倒是變秀氣了……」師兄搓著下巴審視著陸雲清端咖啡的手,「越來越像個同性戀了。」
「喂喂,別一見面就開這種玩笑……」陸雲清收起無意中翹起的小拇指,扭頭看了我一眼後才驚覺道:「是您?!」
我頭一次發現自己的存在感竟是如此的渺小……
「啊!承蒙您及時出手相救,不然鄙師妹已經慘遭小人毒手了……」陸雲清恨不能起立鞠躬,差點沒把咖啡灑在我身上。
「我救了你師妹?」我警惕道:「你認錯人了吧……」
「您就別謙虛了,梅凱爾已經透露了您的真實身份。」陸雲清尷尬笑道:「之前我師妹對您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梅凱爾?」師兄無暇理會我們之間的對話,斜著眼睛打量陸雲清道:「你現在跟他混在一起了?」
「沒辦法,我師娘罹患重病,所需的藥材又相當罕見,無奈之下,我也只能去求他了。如果你還在任職的話,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被人像條狗一樣使喚來使喚去了。」陸雲清苦笑著搖頭道:「我可不敢欠他什麼人情。」
「那你這次來天堂島,也是他讓你來的?」
「嗯……他說他有一位相當器重的手下最近因為某些緣故而突然退役,前晚來到了天堂島,想讓我幫他勸其回去。」陸雲清掏出一張照片道:「就是這個人,我剛查了酒店的旅客登記名單,卻沒發現他有入住,你們見過他麼?」
那照片上的人無論怎麼看,都跟雪城日長得一模一樣!
「沒有。」我和師兄齊齊搖頭。
陸雲清收起照片,歎了口氣,「唉……這人海茫茫的,叫我如何找起。如果他沉溺在遊戲世界裡不出來的話,我豈不是更找不到了?」
「你都沒和他見過面,梅凱爾怎麼會派你來遊說他?」師兄納悶地問道。
「其實還有另一項任務要執行,這不過是順路的附帶任務而已,而且負責勸說的人也不是我。」陸雲清問師兄要了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後,起身彬彬有禮地衝我們略一鞠躬,告辭道:「我還有事先失陪了,等忙完後,我會再次與你們聯絡的,到時侯可還要請你們做我的嚮導哦!」
「他說的另一項任務——該不會是指璐娜吧……」在酒店的電梯裡,趁著四下無人,我輕聲問道。
「八九不離十。」師兄皺眉道:「這傢伙實力不俗,當年如果不是他主動隱退,絕對輪不到拉奇特當金徽的。這次梅凱爾可真找了個令人頭痛的幫手啊!」
「不,他並不知道人質的事。而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我一手促成的哦!」
「埃菲爾?!」我和師兄扭頭在狹窄的電梯裡找了半天,才發現身後的鏡子裡不知何時多了一位正朝我們巧笑靚兮的少女。
「抱歉,這種低級空間感染源實在太多,還是用這種方式見面比較省力一點。」鏡子裡的埃菲爾用手敲了一月了師兄的腦袋,又捏了捏我的臉頰,笑嘻嘻地說:「嗯,這感覺真不錯。」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師兄皺眉道:「難道是你通知他來的?」
「不不,他是為了這個畫展來的。」埃菲爾似是在向我們邀功般得意道:「為了讓你們一勞永逸地解除煩惱,我就想到了這個點子。既然那個什麼梅凱爾能綁架別人的女兒,你們也不用跟他客氣,綁架他的女兒就是了。這樣一來,不但赫氏不會遇到危險,那個什麼璐娜不也徹底安全了麼?」
「你的意思是說……」我無力道:「為了把梅麗雅引到天堂島上,你才會突然想要舉辦這個畫展的?」
「對極了!不愧是我的主人呢!」埃菲爾獎勵地親了一下鏡子中的我道:「而且,為了方便你們離開,我還同時把另一個人也引誘過來了。」
「誰?」我和師兄異口同聲地問道。
「嗯……她既是你們某人前妻的師妹,又是個令某人相當頭痛的大小姐。」
「龍吟瑤?」師兄納悶道:「她能幫人質離開?怎麼幫?」
「啊,緋月琳是她師姐?!」我瞪著師兄道:「我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啊!咳咳,這不是重點吧……」師兄尷尬地岔開話題,「難道那兩場歌劇就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沒錯。她現在已經來到了天堂島,而且正跟梅麗雅同住在這個酒店裡,你們可以先去綁架了梅麗雅,然後順道去找她,讓她幫你們離開這裡。」埃菲爾得意道:「前後大概也用不了幾分鐘,這件事情就能徹底結束。」
「那麼,那個陸雲清……就是為了保護梅麗雅,才陪她一起來的?」師兄終於恍然大悟。
「嗯,而且他師妹也一起來了,正和目標人物待在一起。不過,我會想辦法引開他的師妹,讓你們神不知鬼不覺地綁走人質。」埃菲爾狡黠地笑道。
「我看……還是免了吧……」我不自禁地捧頭呻吟道:「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難道你們就這樣坐視梅凱爾無法無天,而不給他一點教訓麼?」埃菲爾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復而又無比沮喪道:「這可是我請了好幾位歷史上聲名顯赫的參謀一起幫我想出來的主意啊!」
「綁架朋友的朋友這種事……我實在是做不出來。不過,你能找來龍吟瑤,倒的確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苦笑著安慰埃菲爾,只是就算龍吟瑤會天龍吟,面對電腦操控的聲紋識別系統恐怕也無能為力吧……
「那位大小姐是乘坐包機來的,而且就停在天堂島上,壓根不用經過什麼聲紋識別系統!」埃菲爾體貼地解釋完,又努力勸諫道:「可如果沒有梅麗雅作為人質,你們離開天堂島後,依然會很危險。這招雙管齊下,無論少了哪一方,都將不再萬無一失,你們別再那麼固執好不好!」
「這不是固執,這是做人的原則問題……」我再次搖頭道。
「可巴卡洛尼亞就很贊同我的提議,」埃菲爾不服氣地撅嘴道:「現在可是二比一哦!」
我扭頭看了一眼師兄,卻見他毫不否認地聳了聳肩道:「其實也未必要用綁架這麼粗暴的手段,我們只要誘騙梅麗雅跟人質一起走就行了,只要讓梅凱爾得知人質和梅麗雅在一起,他自然不敢再胡來了。」
「嗯……這倒是個好方法。」我想了想後,點頭道:「可要怎麼誘騙呢?」
「這個嘛……」師兄撓了撓頭,「我又不認識她,自然只能由你去騙了。不過最關鍵的問題還在於陸雲清,不解決掉這傢伙,梅凱爾不會輕易就範的……」
「怎麼解決?總不能殺了他吧……」
「你別什麼事情都來問我好不好……別忘了鏡子裡還有一個無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燈呢!」師兄苦笑道。
「嗯,我可以讓他迷失在某個魔幻空間裡,永世都找不到出口。」埃菲爾貌似極認真地考慮道:「或者讓他神志失常,完全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雖然這樣做是違背天堂島的行事原則,但為了主人,偶爾出軌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還是免了吧……」我連忙阻止埃菲爾道:「他其實也不是一個壞人,只是有求於梅凱爾罷了……」
「連我這個跟他出生入死過的兄弟都沒說話,你同情他做什麼?」師兄納悶地看著我道,「等事情結束,再好好補償他就是了。處理這種事可不能有什麼婦人之仁,對方既然不擇手段地要置我們於死地,我們手下留情可是會吃大虧的。」
「對啊,就是因為主人你心地善良,才會總被人趁虛而入。」埃菲爾略帶責備地點頭道,「據我所知,你之所以會被牽扯進這一堆麻煩事兒中,就是因為你任由那個無良校長隨意壓搾的緣故。」
「的確……」師兄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那個蘭丫頭之所以會賴上你,估計也是因為你太好欺負了吧!不過,那丫頭的確很討人喜歡,你也算是撿到一個便宜,只是以後可別再這麼容易心軟了。」
面對師兄和埃菲爾的兩面夾擊,腹背受敵的我舉手投降道:「行了行了,讓我先試著去跟陸雲清談談吧,說不定赫氏會有他想要的藥材。實在不行的話,再按照你們說的來好了……」
「這樣也好。」師兄搓著下巴道:「先文後武,只要他敢說個不字……」
「我就立刻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埃菲爾在鏡中與師兄握手道。
「……」
「按住他!藥效需要十五秒才能發作,把窗戶擋住,別讓他跳出去!!」
「對不起了,少爺!我們這也是為了您好啊!」
就在我們剛走出電梯時,前面客房裡突然傳來的一陣騷動,嚇了我們一跳。
急速飛奔至門口時,卻見一位背對著我們的窈窕少女正舉著一把小巧精緻的手槍,氣急敗壞地指著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璐娜。
只聽她對被一群客房服務生牢牢按住的雪城日怒吼道:「哥哥,你在應召酒吧打工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誘拐未成年少女?!你這樣要是給爺爺看到了,他老人家估計會氣得立刻升天吧?!」
「師叔……抱歉……」雪城日上氣不接下氣地衝我喊道:「我被麻醉槍……打中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肩膀上一根細小的塑膠針管。
那少女好奇地轉身,道:「師叔?我還你師父咧……咦?!羽?!」
看著目瞪口呆的雪城月,我才猛然想起自己此刻沒戴面具……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們倆異口同聲地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收起長劍的師兄從門後走了出來,看著滿地的狼藉,厲聲道。
「師父……救命啊!」正被眾人五花大綁的雪城日用盡最後一絲力量呻吟道。
「你不是說去看阿蘭的姨媽了麼?」雪城月驚異地看著我道:「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難道她姨媽的牧場就在天堂島?」
「你認錯人了,我是龍羽,只是臨時染了發而已……」我咳嗽一聲,偷偷拽了拽身邊的師兄,「因為我師兄說他的客戶不喜歡花裡胡哨的年輕人……」
師兄納悶地瞅了我一眼,見我焦急地瞪著他,才含糊點頭道:「是啊,現在那些來應召酒吧的大媽們越來越難伺侯了,非要追求什麼純天然,還要高學歷,我也是實在沒辦法……」
我聽得差點沒當場噴出口血來。
師兄見我臉色不對,連忙補救道:「……啊!不過他們只是單純的陪酒而已,絕對的賣藝不賣身,畢竟這只是我們這一派磨練心性和眼力的必要手段而已……」
不過,看著雪城月那張就快要打雷的臉,看來是越描越黑了……
「您就是羅特……總統領?!」在得知師兄的身份後,雪城月驚訝得半天沒合上嘴,就連自己的高跟鞋踩到了她那已昏迷過去的親哥哥的手都一無所覺。
「啊,前總統領……」師兄點燃了根雪茄,淡淡地補充道:「這麼說來,你們是奉了雪城拓烈的命令,來把阿日帶回去的?」
「不不……」面對著自己所崇拜的偶像,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雪城月竟少有地慌亂了起來,不過旋即便恢復了鎮定地點頭填怪道:「對啊,這個該死的哥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爺爺都差點被他給氣死了。」
「可我剛剛才同意收他做徒!你就這麼把他帶走,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
「啊!……」雪城月驚喜地摀住自己的嘴,「您真的……收他當徒弟了?」
「是啊,這還要多謝你那位冷羽同學,就是那個混蛋把我在天堂島上的消息洩漏給這傢伙知道的。」師兄斜眼瞅著我道。
辛苦你了,師兄……我在心底小聲道。
「啊!我要把這個好消息立刻告訴給爺爺……」雪城月說著就掬出行動電話。
師兄阻止道:「這種事情還是當面告訴你爺爺比較好,暫時就別驚動他了。」
「也是呢……」雪城月不好意思地收起行動電話,微一鞠躬道:「那就要麻煩您到時再跑一趟了。」
「……」師兄納悶地瞅了我一眼,彷彿在問:我什麼時侯說要去見那隻老狐狸了?」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雪城月又對璐娜鞠了一躬道:「不過請放心,我絕不會再讓我哥哥碰你一根寒毛的。」
「啊!你誤會了……」璐娜小聲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咦?……」雪城月愣了幾秒後,彷彿突然明白過來般,難以置信地回頭用槍指著我問道:「那是他女朋友?」
「喂!別胡亂拿槍指人好不好……」我心驚膽戰地高舉起雙手道。
璐娜則慌亂地擺手道:「不不……我只是被他們救出來的……」
「無辜受害者罷了……」深怕露餡的我立刻介面:「話說我們昨天剛巧碰到一幫殘忍的人體器官倒賣團伙,正在他們要對這個女孩下毒手時,出手救了她。」
「我又沒有問你……」雪城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回頭對璐娜嫣然一笑道:「放心吧放心吧,不會再有事兒了。你家住哪裡?要不要我順便送你回去?」
「呃……這個……」璐娜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不用麻煩了,等一下我們會親自將她移交給駐紮在天堂島上的龍騎警。」師兄適時救場道:「難道你下船的時候沒看到旁邊貼著的政0府尋人照片麼?那上面的,就是她。」
「哦?怪不得總覺得有些眼熟呢!」雪城月恍然大悟地再次打量著璐娜。
「小姐,我們預定的包機還有二十分鐘就要起飛了,再不快點……」一位偽裝成客房服務人員的手下小聲提醒道。
「我知道了啦!」雪城月不耐煩地瞪了那手下一眼,再次恭恭敬敬地對師兄鞠了一躬道:「那我就先告辭了,總統領大人。對了,您以後都住在這兒麼?」
「前總統領……」師兄滿臉笑容地點了點頭,「歡迎隨時再來,我不送了。」
「您太客氣了,我哥哥就托付給您了。」雪城月又鞠了一躬。
「放心吧!」
「小姐,我們就這麼回去的話,可怎麼跟老老爺交差啊?!」另一位手下小聲提醒道。
「嗯……」雪城月頗苦惱地點頭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地舉槍指著我道:「那就把這個抓回去湊數好了!」
「喂!有你這麼湊數的麼?!」我氣急敗壞地大喊道。
「你居然讓雪城日去應召酒吧打工?」我渾身發抖地指著師兄,「有你這麼當師父的麼?!」
「這也是沒辦法啊!」師兄無奈歎道:「他這麼心高氣傲的傢伙壓根不適合修煉我們的心法,如果不用這種方式磨掉他那身傲氣,我也想不到別的法子。」
「隨便找個地方打工不就行了,非要去那種地方才能磨掉那個什麼傲氣麼?」
「不光是傲氣的問題,還有那身難馴的野性。梅凱爾對他也算是夠青眼有加了,不光傳授武藝,我看可能連女兒都想嫁給他,可這小子是說走就走,一絲留戀都沒有。」師兄瞅著尚未醒來的雪城日皺眉道:「重病得下猛藥,不徹底磨光這小子身上的稜角,恐怕一輩子都沒法學我們的武功。」
他頓了頓又道:「其實,他這性子和天賦最適合修煉天鷹派的功夫,梅凱爾如此看重他也不是沒有道理,只可惜……」
「非得磨光稜角?」我納悶道:「雖然太傲氣是不太好,可全磨光了的話……是不是會適得其反啊?」
「沒辦法,我還沒到那種能因材施教的宗師境界,只能先這麼來了。」師兄聳肩道:「除非咱那老頭子肯親自出山,不過你覺得可能麼?」
「也是……」我頭痛地陪著他一起歎了口氣。
「那個……什麼是應召酒吧?」一直沒說話的璐娜,在一旁好奇地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