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聲「接招吧」講講出口,詩籐奇手中清凌凌的長劍霎時通體墨黑,猶如黑夜一般深邃幽暗,卻又掩映出繁星萬點,更有似銀河般的渦狀星雲遍佈其間。
我看得心中驚歎,這「神器」之名,看來絕非虛言恫嚇了。轉念又想了想當下的處境,若這劍真是神器,那可就對我大大不妙了。
德蘭多爾僅憑神弓的一小段殘骸,便已能無敵於天下,這完整無缺的神器,只怕就算不及神弓之威,也至少能跟它的殘骸不相上下了。
心念及此,不再猶豫,當即用心眼鎖定雪城月的位置,兩顆飛羽流星升至半空連閃數下發出信號,讓她隨時做好狙擊的準備。
卻見詩籐奇左手捏著劍訣,右手持劍遙遙朝我虛劈出一記。雖不明其意,但我還是當急閃身避讓開去。
正警惕著此招有何後手,陡然從我剛才立身之處傳來一股龐然無儔的莫大吸力,彷彿身旁突然開了一個肉眼無法看見的異空間缺口一般,竟拽得我週身真氣狂瀉而出,驚駭莫名中趕忙急奔出數十米外,那吸力才漸漸消失。
心下稍定後,用心眼一探,卻見先前立身之處竟憑空出現了個漩渦狀的詭異黑洞,兀自不住旋轉,每轉一圈便縮小一圈,待又轉得數圈,終至消失不見。
此時我心中的驚懼已升至頂點,還未來得及思考一下,詩籐奇又接連虛劈數記。就在我瞅著他的劍路四下慌張逃竄之際,他已一個瞬移正擋在我身前,當胸一劍搠來。
此時無論左右躲閃或後退,都會撞上能吸化真氣的異能漩渦,無奈之下,我也只好挺劍格擋了。
此刻我還存著僥倖,希望他怕損及神器,如先前一般及時收招閃避。豈料此次他竟不避不讓,直直一劍以肉眼難及的速度點在我雪羽神劍鋒之上,但聽得「叮」一聲輕響後,劍上卻絲毫沒感覺到任何力道,竟是類似瞬閃般的無勁抖劍之法。
果然,心眼中只見他藉著劍尖反彈之力微微一抖手,劍尖稍退數毫,微一變向,眨眼便又赤至,我連忙展開砌羽劍訣阻住劍路,孰料突見他身上紅芒一閃,正式火電真氣混合的預兆,我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雪羽神劍已被一道紅芒瞬間洞穿劍身,挾著火電之勁直刺向我腰肋。
所幸剛才全神貫注之下洞世之眼觀測範圍已縮至極限,身周的世界幾近於完全靜止,才讓這平時萬難閃過的雷霆一擊有了足以令我閃躲的空隙,當機立斷,撤劍疾退,不顧真氣外洩,硬生生撞過身後的黑洞。誰知剛閃出近千米之外,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渾身徐軟無力,踉蹌兩步,差點坐倒在地。
試著運氣提勁,卻驚覺體內真氣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想不到剛才只是與黑洞接觸一瞬,便已被吸光了全身的氣力,莫非這就是先前詩籐奇提及的能反消除任何形式能量的負能量麼?
看了看還在半空漂浮待命的飛羽流星,心如死灰的我不由苦笑一聲,縱使雪城月現在出手,面對這種怪物級的存在,一箭失手,便是賠上兩條命的下場。不如就讓她一直藏著吧,省得枉送一條性命。
想到這裡,萬念俱灰的我頹然收回流星,長歎一聲道:「前輩神劍無敵,當真名副其實,晚輩我竟連一招都抵擋不住。只是希望能將我的死訊轉告我師父知曉,好讓他來幫我收拾。」言下之意自然是讓雪城月切勿現身,好回去告訴我家老頭我已經不在人世,日後若還有事相告,就請燒紙錢傳訊吧!
已瞬移到身前的詩籐奇,微微一笑道:「放心,你死之後,我自然會將你火化,再匿名郵寄給你師父。只要他乖乖識趣,不再追究,我也不會無聊到上門去找他麻煩。」
「哦!老弟的好意,程某心領了,不過火化,我看就不必了吧!」
隨著耳畔突如其來的一個熟悉嗓音響起,數十顆湛藍晶瑩的流星已結陣攔在我身前,將詩籐奇團團圍在中心,一道青影挾著一抹雪藍色光芒瞬襲而至。
詩籐奇面色微變,身形一晃,尚未脫出流星包圍,霎時只見襲入陣中的青影忽然化作數十道極速交錯的殘像,竟似有數十人同時從陣沿的每顆流星處以肉眼難辨的超高速瞬間穿過詩籐奇的身體直至陣心對面的流星······
還未等我看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忽覺後領一緊,不知被誰提著疾退出數百米外。
回頭一看,卻是師兄?!
大喜過望之下,卻見師兄沒好氣地板起張黑臉,瞪著我道:「我們若是晚來一步,你小子焉有命在?」
話未說完,詩籐奇已瞬移至我身旁,竟是鬚髮凌亂,神色猙獰,渾身衣衫盡裂,頭臉脖頸之上還浮現出無數道凌亂交錯的細細血痕。
只見他二話不說,一劍便朝我頭頂劈來,師兄當即一招瞬閃疾劈他脖頸逼他收劍回救,卻忽聽後方急速追來的青影高聲喝道:「退開!切勿近戰!這廝劍上有古怪!」
話音未落,但見詩籐奇劍上紅芒一閃,「嗤」的一聲輕響,竟是瞬閃出手的師兄手中血羽斷成了兩截。
待詩籐奇再次一劍朝我當頭落下,此時青影已趕至身旁,一腳將我狠狠踹出數十米外,反手又將師兄也甩了過來。
我「哎喲」一聲跌落在地,捂著胸口,眼睜睜瞅著師兄朝我身上砸來,卻是毫無辦法。
好在師兄適時扭身閃開,才沒一腳踏在我的臉上。
他一把扶起我來,又看了看我手中殘劍,心有餘悸地罵了句娘道:「我了個娘親,這老賊何時偷學到的瞬閃?還是劍劍必中的?!」
此時我已反應過來那道青影就是師父,當即出聲提醒道:「師父小心!千萬別讓他有空出招,他那劍會召喚吸人真氣的黑洞!肉眼看不見的!」
「哦,我曉得了。」此時正借助流星圓陣再次化作數十道殘影逼得詩籐奇無暇分身的師父,匆匆應了一聲。
聽那聲音飄忽不定,回聲細密層疊,我不由在心下驚歎不已,問著身旁的師兄,「師父用的這是什麼招數,我怎麼從沒見過?」
「應該就是羽裂天罡了吧!」師兄一邊觀戰,一邊托著下巴揣測道:「不過據說羽裂天罡有大小二陣,又針對不同戰局各自有好幾種變化,這具體是哪一陣的哪一個形態,我就不清楚了。」
此時突聽被困在陣中脫身不得的詩籐奇一聲暴喝,劍勢狂舞中週身紅芒大作,立時便有一道藍光急瀉出戰團外,「嗤」一聲輕響插在我身旁兩米遠處的地面上,卻是半截雪藍色的長劍。
我和師兄對視一眼,扭頭齊聲驚呼道:「師父!」
「鬼叫什麼!」師父高聲呵斥一句。
流星圓陣應聲星散而開,霎時間比之前半徑大出了十數米去,同時高高昇起至七八米的半空。而師父幻化出的數十道殘影也不再互相圍著陣心的詩籐奇交錯來去,只是各自停留在半空中的每顆流星前,連綿不絕地朝陣心的詩籐奇高速俯擲出無數雪藍色的細長暗器······
雖然不再像之前那般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陣中形式,但此刻戰團中的激烈程度依舊令人驚心動魄。只見三十二道千百暗器匯成的雪藍色急流分從圓陣邊沿三十二顆流星處如斜傾的水柱般筆直激射向陣心,宛若遮陽傘倒撐開後那一條條間隙均勻向圓心傾斜匯聚的細長傘骨,將處在傘心的詩籐奇渾身上下都盡數籠罩在暗器急流之中,氣勁爆裂聲綿密不絕震耳欲聾,聲勢之浩大,當真令人歎為觀止。
更為神奇的是,僅過數息之後,三十二道雪藍色的急流盡皆漸漸泛起淡淡紅芒,且那紅芒越來越密,再過得數息後,竟映得十道雪藍急流絢爛多彩,宛如傍晚天空的彩霞一般瑰麗異常。
我直看得目眩神馳,愕然問道:「師父這是在用瞬閃的手法甩暗器麼?」
師兄哈哈一笑,點頭道:「然也,正所謂觸類旁通,只要熟悉了瞬閃的運用竅門,那邊處處都能用到瞬閃了。」
然後,此刻陣心的詩籐奇依仗神器之利,竟也守得滴水不漏,週身劍影已密如一團朦朧渾圓的光暈,更不住綻出如同高壓電弧般的青白熾芒,正是冰電混合真氣灑到極致的情狀。
師兄不由滿臉驚駭道:「這老賊是人是鬼,竟能將混合真氣用得這般狂亂隨性?難道他已然練成了若不自宮便不能習練的神功?」
我卻聽得完全笑不出來,皺著眉頭,憂心忡忡道:「完了,師父如此不惜氣功,卻也難傷他分毫,一旦師父真氣不支難以為繼,你們還能仗著身法逃命,我可就小命不保了啊!」
師兄點點頭道:「是啊,看你這一身的綠光,他剛才就算倉促遇襲還能瞬間遇到你身旁,想必你是被他那柄古怪非常的劍鎖定了魂魄了吧······沒事兒,若師父真體力不支敗下陣來,師兄立刻把你扔進深海裡,他就算能瞬移過去,你只要躲在水裡不出來,他也只能跟你比誰狗刨快了。」
我哭著張臉道:「喂!你怎麼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啊?」
「廢話,不然等一下哪裡還有機會······」
就在此時,突見遠處半空中一朵晶瑩的冰蓮急速直飛陣中,邊飛邊散出無數冰晶,在空中拉出一條近百米長的筆直白線穿過流星圓陣,直指陣心,似乎是在告誡師父躲開這條彈道,緊接著一道烏黑的細芒從近千米的遠處山頭順著那道軌跡一閃而逝。
隨即,便聽得暴雷般的一聲轟然炸響,陣心原本水潑不進的熾白光球頓時煙消雲散,詩籐奇更是慘哼一聲倒飛出十數米外,待強撐起身來,不但摳鼻直噴,連眼角耳孔也不住滲出血來。
再看他手中那柄原本烏黑通透的神劍,已然四散碎裂,只剩下個光禿禿的劍柄······
莫名震驚中,卻聽得遠處山頭傳來一聲哈哈大笑,艾菲拉斯洋洋得意地領著身背長弓的雪城月施施然晃了過來。
「看,師叔我說得沒錯吧,這冰電混合真氣就像個不知何時會爆的液態炸彈,再穩定的運行形態,一旦被更強烈的不穩定冰電混合真氣引爆,便會立刻引發相當可怕的連鎖反應,這位此刻的下場就是最好的例證啊!」艾菲拉斯一邊走還一邊衝著癱坐在地滿身狼籍的詩籐奇指指點點。
雪城月聽得連連點頭,滿臉崇拜地看著他道:「果然呢,師叔您真是太厲害了!」
「哪裡哪裡,若不是你師伯神功蓋世,能逼得對手使出這如此喪心病狂持久穩定的冰電混合真氣劍法,縱然我的計策再妙,也無法一擊得手啊!」
佇立在陣心的師父面無表情地瞥了二人一眼,俯身拾起一枚散落的金屬碎片仔細端詳一番後,皺眉搖頭道:「果然,怪不得······」
就在剛才神劍碎裂的同時,我身上那種似被一股無形之物束縛住的微妙感覺也隨之消失殆盡了,此刻再檢視雙手,綠光果然已經消失,心下這才徹底的鬆了口氣。
心中大石一去,談興立刻就湧上來,我扭頭看向師兄,詫異道:「奇怪,你們是怎麼突然跑來的?」
「當然是聽聞你的死訊,懷著沉痛的心情星夜兼程趕過來的。」師兄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搖頭歎道:「也不知哪個混蛋在三更半夜給阿日打了個匿名電話,說是暗影龍騎團正在向這裡集結精銳,於是埃菲爾便慌慌張張地將我們從熟睡中叫醒,召開緊急會議。我們本來還說暗影龍騎團的精銳愛在哪兒集結關我們屁事,誰知你那位親切的世叔一聽,當即臉色大變,說你小子眼下在此······結果我們一票人就著急忙慌地趕過來了。出發前,打你手機,無人接聽,等下了飛機再打,依然無人接聽。還好你師兄我英明神武,人脈廣泛,找了個當地經營通訊業的老主顧查到了這個方位的通訊服務器受到了強烈干擾已完全陷入癱瘓,必然是暗影龍騎團的目標所在,這才一路趕了過來。」
我依稀記得出發前聯繫阿瑤時手機上曾顯示師兄打來的數個未接來電,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為了不驚動雪城月二人而與暗月楓收下秘密取得聯繫,已將來電提醒改成了振動模式。想必師兄上飛機前,我正在補眠,他們下飛機時,我又憂心如焚地拽著雪城月一路狂奔中,自然是根本察覺不到了。掏出手機一看,果然又多出數個未接來電的提示。
此時已走至近前的雪城月嘟著嘴道:「師兄,你真笨,打不通他的,就不知道打我的手機麼?」
師兄斜睨了她一眼道:「看你這身打扮就知道你根本沒帶手機出來,你怎麼知道我沒給你打過?」
雪城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箭道運動服的裝束,這才「哎呀」一聲,紅著臉,不好意思地吶吶道:「果······果然忘記帶出來了呢!」
見師兄一臉「我就知道」地衝她翻了個白眼,她立刻委屈地指著我栽贓道:「又不是我的錯,是長官他催得太急嘛!」
我聞言哭笑不得,只得略過這個話題,問道:「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最後一箭應該是你射的吧?」
「是啊,不過不是一箭,是七箭哦!」她得意洋洋道。
「啊?七箭?你是怎麼一口氣射出那麼多箭的?!」
「呵呵,別急嘛,且聽我慢慢道來······」
原來艾菲拉斯在師父和師兄趕來救援之時,就一直在雪城月身旁皺眉觀察戰況,邊看邊不住輕聲嘀咕,說什麼這新鑄的劍也強的有些逆天了,簡直超乎了常理的範疇,如不想個法子給破壞掉,只怕大家等一下都要逃命,但又怕大家支撐不到他想出法子來······
接著,他突然靈機一動,對雪城月說師叔我想到一個好主意,等會兒讓你看煙花,於是就把雪城月的箭都拿了過去,依次分別注入冰點真氣後遞還給她,說等一下按交替順序一次全射出去,興許能直接把那個變態炸死。
就在這時,師父剛好又改變了戰術,不再與詩籐奇近身交戰,並將他死死困在陣心不能稍動,艾菲拉斯見狀不由笑歎,師父定是與他心有靈犀啊,此時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接著呢!」雪城月眉飛色舞地繼續說道:「師叔他便對我說,腦袋放空,不許有雜念哦!然後,就一指點在我天靈穴上,讓我一口氣把七枝箭首尾相接統統順著等一下出現的白線射在一個點上······我當時還想就算射得再准,這麼遠也不可能七枝箭都射在同一點啊,可突然之間不知道怎麼的,就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慢了,變得好慢好慢,弓也變得比平日難拉得多。等第一枝箭射出去後,趕緊拉開弓再準備射第二枝時,第一枝才飛出去十幾米遠,慢悠悠地飄在空中向前飛,很輕鬆就瞄準它的尾巴了。就這麼一口氣按師叔給的順序連射了七枝箭,師叔手指一鬆,接著我就聽到這邊『砰』的一聲,再然後······再然後師叔就開始放聲大笑了。」
聽完她的描述,我和師兄面面相覷,心下驚歎連連。且不說這戰術高明與否,單說雪城月的箭速之快,就已達每秒三四千米,竟能用僅十幾米的距差連珠射出,我都得將心眼觀測範圍縮小到身周兩米內才能勉強達到這種緩時效果,艾菲拉斯的凝冰視界造詣到底得有多高啊······
此時前方的艾菲拉斯正與師父一起檢視著那些散落的神劍碎片,不知為何二人神色分外凝重,相互間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卻聽不見任何聲音,竟是用聚聲成線的傳音術偷偷討論,顯然連我們都不許偷聽。
雪城月好奇地側耳聽了片刻,突然問我們道:「魂晶石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師父回頭瞅了她一眼,無奈搖頭道:「你這丫頭,這都能讓你聽了去······」
艾菲拉斯則哈哈一笑道:「這裡也沒什麼外人,何必這麼神神秘秘的,若是勾起了無謂的好奇心反而更加不妙,不如就讓他們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