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
什麼叫作「神龍見首不見尾」?看我爺爺就知道了,在他莫名其妙地回來之後,他又莫名其妙地走了……不禁懷疑,他的使命是不是負責將我身邊的人統統趕走,然後留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呵,這是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我爹和我娘?算不算是對我的一種懲罰?……快過年了,就這樣,一個親人都不在身邊嗎?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呼,集市上可真熱鬧。雖然開店很重要,但是快過年了,辦年貨更重要,即使只有一個人,也不能太冷清了。我看了看面前的人山人海。嗯,鄰鎮一年一度的年集,可真是不同凡響,這架勢,可能比去年更熱鬧吧。
「汀姐姐,我要買焰火!」客憶開心道。
「不行,浪費。」焰火,那不是跟燒錢沒有什麼區別?
「不要嘛~買給我啊~」
什麼表情啊?你好歹是個十六歲的男孩子,最近還比我高了,不要用這種死纏爛打的辦法好不好?
「好了好了,買完其他東西再說啦。」擋不住了。
「姐姐最好了!」客憶連眼睛裡都閃出了光。
我歎口氣,看著面前的人堆,深吸一口氣。年集,我來了!
……
我就知道,今年實在是太擠了啦!我看著面前的人流。這樣就被衝散了?他們應該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只是,待會還要買很多東西,我一個人怎麼拿?早知道,就手拉手地走路了……還是我順便買匹馬,或是騾子比較好?
我正胡思亂想,冷不防有人推著車衝過來。
「前面的人快讓開,我停不下來——」
哎?
我愣了,這樣的事也有,我是不是最近特別倒霉?我立刻閃到路邊。等等,前面的那個人是……
「客路,小心!」我大聲提醒。
客路轉頭,隨即抬腳,那輛板車當即穩穩地停了下來。
我的小心是不是喊的有些多餘?即使我什麼都不做,依客路的身手,一輛板車能傷他多少?說不定,他還會翻個瀟灑的觔斗避開什麼的……這麼想的話,我的確有點傻噢……
在圍觀人群的掌聲中,客路走了過來,「你在這。」
明擺著的。
「呃……客憶呢?」
客路搖搖頭。
「算了,人太多了。我們走吧,還有好多要買的東西……」突然覺得周圍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幹什麼?我又不是年貨……
「剛才,謝謝了。」客路開口。
真是好人,那個明明不算幫忙的說。
「呃,不客氣。」找個台階下。
「哇——快去看啊,比武招親啊——」
哎?在年集上比武招親,有空噢!不過,大部分的人都來了,這樣想想也蠻有道理的。
「去看看。」我笑著。最近的氣氛太陰鬱,是該找些樂子高興一下。
客路點點頭。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不會拒絕的。
我後悔了……人那麼多,我不想擠進去了,可是,我已經擠不出去了……
擂台上打得火熱,我卻連比武招親的那個姑娘的臉都看不清,有什麼勁嘛!
「哎,這不是汀姑娘?」一邊有人招手。
好像有點眼熟……誰啊?
「汀姑娘不認得我了?我是齊大哥的兄弟啊~」
怪不得我認不出,小齊的兄弟那麼多……
「來,汀姑娘到這兒來,看得清楚啊~」他慇勤地叫其他兄弟讓開一條路。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拉著客路,一邊給笑臉,一邊往前走。
哇,在這裡果然視野開闊。嗯,這個姑娘還是挺漂亮的嘛!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秦素和君臨,我發現,我看著其他姑娘,都不常用「美」這個字了。
「哇,好厲害!」我剛想拍手,卻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拉著客路的手。「呃……」鎮定鎮定。
他看著台上的比試,似乎沒有注意到什麼。這種時候,趕快裝什麼事都沒有,我立刻收回手。
「那個姑娘好厲害。」小齊的兄弟開口,「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打敗她噢。」
「你怎麼不上去試試?」我笑望著他。
「哎呦,汀姑娘說什麼呢?我哪裡有這個本事?」他陪著笑臉。
也是,小齊的兄弟大多是三腳貓的功夫,就不要上去丟人了。
「對了,汀姑娘,我一直想問了。您到底有什麼本事,怎麼我們大哥這麼給你面子?」他小心地問道。
恰巧,人群爆出了一陣歡呼。我立刻裝傻,「你說什麼?」
他歎了口氣,「沒,沒什麼。」
「那裡的人快讓開!」
又讓開?這次又是什麼事?
我剛轉頭望向聲源,客路的手就在那時伸了過來。他接住的刀鋒近在眼前,離我的眉心,僅僅一寸之遙。
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姑娘,沒傷著你吧?」那個比武招親的姑娘跑了過來,在擂台上蹲下身子道。
「沒……」嚇到……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姑娘又看著客路。
客路放下那截斷刃,甩了甩手上的血,平靜地搖了搖頭。
會有人用血肉之軀的手接刀子嗎?
「客路,你不要緊吧?」我立刻拉起他的手,真是的,如果剛才裝傻一直握著他的手,他就不會去接刀子吧?好多血……
「不礙事。倒是你,沒事吧?」他看著我,道。
我怎麼會有事?受傷的是你哎!我立刻拿出手巾,替他把傷口包上。「我們回去吧。」還是回去看大夫比較保險。
他竟然笑了,「沒關係。不是還有很多東西要買嗎?」
「這種……」我剛想發表人的健康比東西重要的多的理論的時候,冷不防那個姑娘摔了下來,正巧把我壓倒在地。
「哈哈……我把你打下擂台了,你就乖乖地嫁給本大爺吧!」台上那個斷了刀的男人一臉陰險的笑。
什麼?這樣卑鄙的事也有?
那姑娘站了起來,狠狠地瞪回去,「你已經輸了!」
「什麼啊?我不是把你打下去了嘛,怎麼,想翻臉不認帳?」
猥瑣啊,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一旁的人開始跟著起哄。
我立刻起身,「哎,你要不要臉啊?」壓得我好痛,「卑鄙無恥,還要人家嫁給你,做夢!」
「嗯?姑娘,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哼,今天心情好,「我非要管,怎麼樣?」
「哼,你自找的!」
我當即就發現,一群人將我們圍了起來。
人多欺負人少,真是太不要臉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汀姑娘,拿出你的真本事!」小齊的兄弟開口,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我?你們有沒有搞錯啊?
「讓開。」客路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漠然。
「哈哈哈……小子,你是不是嚇傻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客路用真功夫呢……這樣的局勢,真的沒問題嗎?
我還在想的那個瞬間,幾個人就倒地了。
客路的手裡拿著剛才的那截斷刃,刃上已經有了血跡。
好……好厲害……
那個猥瑣男子的臉色當即變了……「你,你是什麼人?」
客路依然是用那種認真和漠然,緩緩地道,「夥計。」
眾人都愣了,我也愣了,不知怎麼的,好想笑。
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就看見那群人跌跌撞撞地逃走,留下一句,「你給我記住——」
圍觀的人中立刻又爆發出了掌聲。
客路放下手裡的斷刃,突然轉頭看著我。
「怎麼了?」我不由問道。
「呃……」他略有些不安地開口,「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不是吧……我不禁笑了,「沒有,不重,一點也不重。」不知道我這個算不算是安慰。
客路點了點頭,好像是接受了我這樣的回答。他走過來,站在了我身邊。
「汀姑娘……」突然,小齊的那群兄弟熱淚盈眶地看著我,「我們上次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記在心上啊~~」
什麼?噢,上次調戲我的事啊?不用態度反差的那麼大吧?
「這位大哥,我們不是故意的,您也別記在心上~」
客路有些不解,「什麼?」
「啊,沒什麼。不記得也沒關係~」
我不由笑了起來,真是的,見風轉舵得還真快。真是讓人佩服。
「公子……」
我回頭看著那個姑娘,天,她的眼睛裡那種是叫仰慕吧?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她看著客路,臉頰紅紅的。
這算不算英雄救美?接下去是不是要以身相許?
「嗯。」客路這樣沒什麼感情地回答道。不過,他一向是這樣的。
「……」那姑娘當即沒什麼可說的了。
「呃。姑娘不用客氣,應該的……」我立刻圓場。好像,是我開口幫她的吧,為什麼她就不向我道謝?
那姑娘點點頭。「不知,可否請教公子大名?」
「客路。」
這個,不是他原來的名字吧,這樣告訴別人好嗎?
「不知……」
我是不知道這個姑娘還有多少要請教的,但是,客路指間滲出的血,我可是看得夠清楚了。
「對不起,姑娘,我們還有事要做。不如,你繼續比武招親吧。」我開口,笑道。
那姑娘愣了一下,看了看我,隨即點頭,「後會有期。」
「呃……後會有期。」我也隨便拱手行禮,隨即拉著客路離開。
這時,一個黑影飛了過來,我立刻退了幾步,那黑影重重地落下,竟是剛才那個猥瑣的男人。
他已經昏了過去,傷勢絕對不輕。
有人緩緩地走了過來,約莫二十五六,俊秀儒雅,絲毫沒有戾氣,但是誰都猜得到,那種慘重的傷勢絕對是出自他手。
「好久不見,小七。」他笑著開口,眼神越過我,落在客路身上。
客路看著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傷者。「……」
那人笑著,「你可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我容不得有人傷你。這樣的傢伙罪有應得,不值得你同情。」他那樣悠然地解釋。
弟弟?可是,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個人意見:客路比較帥……
「怎麼?不高興見到我?」那人走過來,右手輕輕按著客路的肩。
客路搖了搖頭,「沒有,二……哥。」他的話音裡有明顯的斷層。
「這位姑娘是?」那人又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叫江汀。」客路的樣子不太對哎,是不是傷的緣故?
「江姑娘……」
他雖然是想自我介紹,但是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又是看著好戲的樣子。是不是去附近的茶樓,會比較好吶?
……
「在下姓任,家裡排行第二。叫我任二就行了。」那人笑著,有禮道。
任二?那如果客路是他弟弟,他又叫客路小七,客路的原名豈不是「任七」……不要啦,好怪噢。……等等,他媽生了七個?好厲害……
「這麼巧在這裡遇上,也是緣分。」任二笑著,「說起來,小七你離家也有半年了吧……」
家?他有家。那為什麼要對我說自己只求一個容身的地方?為什麼不回家?
「嗯。讓二哥您操心了。」客路的回答恭敬,絲毫沒有兄弟之間的親暱。
「說什麼呢。哥哥擔心弟弟不是應該的麼?看你過得不錯,我這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任二的笑裡全是超越他年齡的慈祥。
過得好嗎?不是很奇怪嗎?雖是替客路教訓了剛才的猥瑣男,但客路手上的傷,他隻字未提不是嗎?如果真的關心的話,怎麼會沒有注意到?
「任公子怎麼會到這兒來?」有古怪!問問。
「噢,幫朋友做事,路經此地。」雖然是搪塞敷衍,任二卻答得理所當然。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他們兄弟間的事,我管不著啊。而且,客路也沒說什麼,不是麼?
「你們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說。我就先走了,你們慢聊。」我笑著起身。
「江姑娘慢走。」任二依然有禮地答道。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客路,他看著手裡的茶,用那樣深邃的眼神……
怎麼了?我邁步走下茶樓,但卻不自覺地頻頻回首。這樣的行為導致我差點撞上人。
「啊,汀姐姐!」那個被我撞到的人哀怨道。
「哎?小憶?」我回過神來。「你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找你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所以,看看比武招親嘛!」他笑著,揉著頭,「正好口渴了,所以……」
有的時候,世界上的事是蠻巧的。一想到這個,我就想到那盆緋葉炙心草。
「姐姐,笑什麼?」客憶歎口氣,「客路哥哥呢?走散了?」
「沒有,他在上面,和他哥哥一起。」
客憶的眼神裡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他有哥哥?」
「嗯。」有什麼奇怪的嗎?不可以有哥哥的嗎?
他笑了一下,舉步上樓。「見識見識。」
真是的。不過也好,反正我也不放心。
總覺得氣氛怪怪的,看到客路和任二坐的那張桌子就更加深了那種感覺。怎麼那麼陰沉?
「客路哥哥!」客憶走過去,「吃東西也不叫我!」
客路抬眸,依然是那樣深邃的眼神。
「啊,你就是客路的哥哥吧!我叫客憶,是汀姐姐的夥計。」客憶笑道,完全沒有讓任二說話的空隙。
「啊,還是不吃了!老闆,打包!」客憶大聲道,「再不去買東西,年集就收了,走吧,客路哥哥!」說完,他一把拉起客路的手,邁步便走。
什麼啊……
客路有些驚訝,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樣被他拉著走。
「等等。」任二的聲音,謙和有禮。
客憶和客路站定了步子,轉頭。
任二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為什麼是衝著我來?他笑道,「這半年來姑娘一直照顧小七,我這做哥哥的,先替他謝過了。」他伸手,拍拍我的肩,「今後,也請姑娘好好照應。」
我哪裡能照應他?他罩著我還差不多。
「任公子客氣了。」這樣答是客套。
任二笑笑,回頭看了客路一眼。
那一瞬間,客路的表情不是感動,而是恐懼。直到任二走了,客路眼神裡的懼意仍然沒有消失,他究竟在害怕些什麼?他哥哥的眼神裡有什麼可怕的嗎?而且,他那樣好的身手,還有什麼好怕的?今天空手接住刀刃的時候,他可是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流了那麼多血,卻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在害怕呢?那樣的神情,讓我也覺得害怕了?到底是為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