際會
什麼叫孽緣?就是石伯伯握著我的手,對我說:「石伯伯知道你是為了不讓我和南宮夫人再爭執下去,才謊稱自己喜歡店裡的夥計的。石伯伯明白你的苦心,不會讓你為難的。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
我真是無言了……
更誇張的是南宮夫人竟然決定住在我的店裡了,我真是命運多劫……說起來,爺爺究竟什麼時候回來啊?不過,最近「聖劍」都沒什麼舉動,難道是沒事了?
我正想著的時候,客行一邊磕瓜子一邊湊了過來,「想什麼呢?」
「反正不是想你。」我轉頭,瞪他。要不是他不跟自己的娘解釋清楚,局勢會這麼混亂嗎?
「真是絕情啊,汀兒~」他笑著,「那就是想客路咯?」
「你……」秦素呢?
「好啦,不逗你了。」他笑得開心,「不要擔心了,我不是說過嗎,天大的事,到了你這裡就像風過花落,會變得沒事……連圍剿聖教的事都會被那樣解決,你還有什麼好多想的?」
我該不該告訴他,我是聖教的少尊,身懷「炎神覺天」的內功這一系列的事?他聽了之後,大概就不會跟我說「風過花落」了……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
刃二走進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血。他衝我笑了笑,就倒了下去。
……
我看著從房裡走出來的秦川,「他沒事吧?」
「沒事。就是斷了幾根骨頭。」秦川笑笑。
斷了幾根骨頭也叫沒事?唉,我以前還一直以為刃二是壞人,但是看這種情況,他一定是因為上次的事,被聖劍傷成這樣的……我要不要去道個謝或是道個歉什麼的?
我看了看身邊的客路,他大概和我想著一樣的事吧……
「汀兒,你怎麼會認識『刃』的?」客行開口,語氣裡有著少有的嚴肅。
「問這個做什麼?」因為我是少尊……
「呵呵,很簡單啊。」秦川笑了,「『五陰化功散』是『蒼龍堂』特有的毒藥,聖劍叛變之後,就歸他所有。想必南宮少主中毒一事,與『千刃眾』脫不了關係吧?」
啊?對他下毒的人是「千刃眾」?那麼他是要報仇了……我下意識地看著客路。
「『刃』殘酷無情,滿手血腥,人人得而誅之。跟我有沒有中毒有什麼大關係?」客行不滿道。
「人人得而誅之」?有沒有這麼嚴重啊?
「『刃』只是被人利用罷了,冤有頭債有主,你直接……」我差點就說:直接找我爺爺去……
「你幹嘛幫他們說話?」客行不解地看著我。
「實話實說啊。」我理直氣壯道。
「你……」
客行還沒說什麼就被打斷。
「江姑娘胸襟寬廣,智遠思睿。你一個男人,怎麼還沒有這些見識?」南宮夫人走過來,教訓道。
「我……」客行的眉抽了幾下。
「江姑娘,犬兒無知,你不要放在心上。」南宮夫人握著我的手,笑道,「他就是這樣,你日後好好調教他就是了。」
我怎麼聽著怪怪的?是我那天的話說得不夠清楚嗎?
客行一臉要撞牆的表情。
怎麼辦?乾脆……
我還沒怎麼想完我的計劃,嘈雜聲又一次傳來。
「姐姐,是奇馭盟的人!」客憶跑上樓,道。
奇馭盟,也就是袁藏幽的本家了?
「奇馭盟盟主求見少尊。」清朗的女聲迴盪。
呃……果然沒好事……
我不顧大家阻攔地走到樓下,瞥了瞥門外的局勢。十幾匹駿馬嚴陣以待,氣勢驚人。
「江姑娘,這種事交給我好了,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要出去,危險啊。」南宮夫人和藹地開口。
問題是……
「抱歉,南宮夫人。其實,我就是她口中的少尊……」我笑笑,「南宮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配不上南宮少主。」
南宮夫人愣了一下,客行也愣了一下。
「你是聖教的少尊?」客行看著我,道。
我點頭,然後,出門。
「少尊別來無恙啊。」那個聲音的主人依舊坐在厚紗的軟轎裡。
「有什麼事?」
「我們奇馭盟與『刃』是盟友的關係,我要做什麼,您心裡也該有數吧?」
討厭人家用反問!
「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接話的,是客憶。
記得客憶跟我說過「奇馭盟」的事,他們是西夏境內的幫派。專門育養駿馬。和「千刃眾」結盟,大概是要聯合軍力攻宋。總之,是些我不懂的事……
瞬間,門前的街道上就混戰了起來。
「師傅,住手!」袁藏幽突然衝了出來,伸手擋在了我的面前。確切說,是擋在擋在我面前的客路面前……
「藏幽?」那個聲音有些微惱,「你這是做什麼?」
「我……」
「讓開。」客路的聲音,平靜。
袁藏幽一下子轉身,「你能擋在她面前,我為什麼不能擋在你面前?」
「……」
我就知道客路答不上來……
「藏幽,你是怎麼了?別告訴師傅,你喜歡上這個『刃』了。」
喜歡又怎麼了?什麼口氣?!
「是。」袁藏幽的回答,斬釘截鐵。
一段沉默之後,紗帳緩緩揭開,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顯眼的黃褐色的長髮。果然,是西夏人呢。
「他心中可有你?」那婦人幽綠的瞳中滿是憐惜。
袁藏幽低下頭,沉默。
「『刃』是凶器。殺人如麻,冷酷無情……」雖然我知道她是苦口婆心地在勸徒弟,但是我就是不爽!
「盟主,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我幾步走上去,大聲打斷她。
她停了下來,看著我,「原來,少尊也心儀於他……」
「是又怎麼樣?」我理直氣壯地回答。
「這就是您不願嫁給『聖劍』的原因……」她笑笑,「不過,即使這樣,還是煩請少尊跟我走一趟!」
她話音剛落,手便狠狠一揮。
我知道,這種時候,無論我做什麼,多麼的不願意,都會有人擋在我的面前……我沒有想到的是,為我擋下那一招的人……
「懷兒?」那婦人收起揮出的鞭子,看著擋在我面前的人。
「哥?」客隨,是客隨!
那婦人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懷兒?很親熱的叫法啊……難道……說起來,他們母子其實長得很像啊……
「她是?」那婦人驚愕地問道。
「她叫江汀……」客隨看了我一眼,聲音裡有著久違的溫柔。
那婦人看著我,眼神複雜而深邃。
「娘,西夏軍已經敗了,奇馭盟不需要再為西夏賣命了。」客隨開口。
那婦人彷彿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只是看著我,然後笑著落淚,「你叫江汀……」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
原來事情真的會以這種簡單的方式了結。只是幾句話,一場戰鬥就消弭無蹤。我有點開始相信客行的話了……
原來,客隨的娘,叫亞姬蘭,那就是蘭姨了……不知怎麼的,有點高興,又有點擔心。
「我第一次見到你爹,實在一個汀島上,所以我們約定過,我們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取名叫『江汀』。」蘭姨笑著,「你就是最好的證明,他沒有騙我……」
是麼。原來,這就是我名字的意義麼……
「聖劍沒告訴您我的名字嗎?」突然覺得奇怪,應該早就知道的吧?
「沒有。」蘭姨笑笑,「除了老爺子,言箴是唯一一個認識我的人,為了掩飾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一直沒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我們奇馭盟一開始是和蒼龍堂結盟的,他對我也心存忌疑,未曾交心。」她伸手,摸摸我的頭髮,「若非如此,我怎能看著你嫁給他?」
「言箴?」誰?
「聖劍的名字叫言箴,本來我以為他只是你爹的朋友,知道他是聖劍,我嚇了一跳。我始終也猜不到,老爺子竟然是聖教的教主。」蘭姨輕輕蹙眉,「這大概是你爹唯一騙我的事了
吧……」
這樣噢。雖然還是有些不明白……
「娘,照理說,聖劍應該不會讓您來抓小汀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客隨問道。
「呵呵。」笑的人是客憶,「我看,聖劍是受傷了吧。」
蘭姨抬頭,笑了一下,「沒錯,我不過是來拖延時間,分散你們的注意,好讓他有機會療傷罷了。」
受傷了,難道是銀梟傷的?那個傢伙,原來還挺厲害的麼!
「那麼各大門派的事也是一樣?」客憶點著頭。
「沒錯。」蘭姨的笑容還沒有隱去,我就看見站在一邊的月姨的眉皺了起來。
「他傷得很重?」月姨開口,問了一個怪問題。
蘭姨點點頭,「『炎神覺天』這門功夫妖邪至此,武功如聖劍者,還是無法完全控制。」
「炎神覺天……」月姨的表情凝重。
好像是有什麼淵源的樣子……
……
事情告一段落,該不該找客行解釋清楚?我不是故意瞞著他的……還是……
說起來,客隨那時到底在胡說什麼啊?奇馭盟的盟主能稱為「西夏民女」的嗎?什麼思考邏輯……
我還在想,就看見月姨一臉心事地坐在窗邊。
「月姨~」我笑著,伸手抱住她。
「啊喲,你這個丫頭,嚇了我一跳!」月姨笑著抱怨。
「嗯?月姨在想什麼呀?是不是因為蘭姨來了,在吃醋呀?」我坐下,「放心啦,在我心裡,月姨永遠是最好的~」
月姨笑著打了一下我的頭,「死丫頭,開起我的玩笑來了。」
「嘻嘻。」我偎進她的懷裡,撒嬌。
「怎麼了,跑來和月姨撒嬌,客路呢?」
呃……「月姨!」我立刻起身。
「喲,害羞啊?上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怎麼沒見你臉紅啊?」月姨不依不饒。
我……
「女大不中留啊~」月姨做傷心狀。
我……我真不該開月姨的玩笑……
「汀汀,」月姨突然收起笑意,小心地問道,「你見過聖劍吧……」
「嗯。」當然的,差點就和他拜堂了嘛。
「他……怎麼樣?」
「呃……還好啊,就是沒什麼感情的樣子,像是木偶似的……」月姨絕對和這個聖劍有什麼關係。
「是麼……」月姨垂下眼睫,「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月姨,你和他……」不知道該不該問。
月姨笑了笑,「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刃』,沒想到,現在竟是聖劍……」她的眼神變得深邃,「他和我一樣,都受命保護少尊——也就是你爹。」
「那他現在為什麼……」不明白啊,那些受命保護我爹的人,現在不都是在保護我嗎?這算不算是繼承的一種?
「他是唯一一個跟著你爹出征的人……但是後來,你爹死了,他因保護不力,被召回聖教……」月姨皺起了眉頭。
這是不是他要叛教的原因之一?突然覺得這個鎮上的人都很可憐,為了保護一個人,連自己的人生都要放棄。月姨也好,秦川也好,有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他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我的錯……」月姨的聲音裡有種陌生的哀傷,「他沒有做錯什麼,那時他為了保護你爹,也受了很重的傷。可是,我卻對他說,『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我明明知道,不是他的錯……」
呃……的確是過份了點啊。……說起來,聖劍也身懷「炎神覺天」的內功,聽到這種話,絕對會真氣逆流。可是,換個位置想想,若是死的是客路……大概過份一百倍的話,我也說得出來……這種事,又有什麼誰對誰錯呢……
「汀汀,幫我一件事。」月姨握著我的手。
「好啊。」有什麼幫不幫的,你是月姨哎。
「老爺子回來的時候,你幫我向老爺子求情,別讓他殺言箴。」
「嗯。」我立刻點頭,其實,我也不覺得聖劍該殺啊。畢竟,他也沒對我怎麼樣。
「這就好……」月姨笑了,「至少,我也得跟他道歉啊。」
「月姨,」突然想到什麼,「他,是不是喜歡你?」直覺。
月姨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啊?猜錯?
「呃……隨便問問。」的確啊,聖劍跟著我爹出征,知道蘭姨的事,卻一直都沒有跟月姨說。這種小心翼翼,若不是喜歡對方,怎麼做得到?不過,若是喜歡的話,當時受到的打擊一定更大……
「……」月姨輕歎了口氣,「我該走了……」
「我送你。」
……
送完月姨,我決定還是去找客行解釋。不過,要找一個人的時候,還真是很不容易找得到呢……
剛踏進後院,就看見袁藏幽。她站在馬廄前,一臉落寞。
我本來不想打擾她,但是,她的那匹馬實在是太多事了。這種時候,叫什麼叫?
袁藏幽回頭,看著我。
我只好厚著臉皮走過去,「袁姑娘……」
她輕輕點頭。然後,自語似地說道:「我不甘心……真的……」她撫著馬的鬃毛,「你是少尊,又是師傅的……這樣輸,我真的不甘心……」
這個……
「我知道,對你不公平。」我開口,「但是,我喜歡客路,絕對不會比你少一分一毫。即使沒有爺爺,沒有蘭姨,我也決不會把他讓給你。」
「我知道……」她轉頭看著我,「你認識他在先,是我硬要插一腳。」
「這個不是問題。」我不禁笑了,「若是你們認識在先,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橫刀奪愛……喜歡了,是沒辦法的事。」
她也笑了,「你是個奇怪的人。」
有嗎?大概是吧……
「你也一樣啊。」她是不是已經沒有敵意了?「那時候,你不是還比武招親嗎?」
「那個啊。那是我來中原找師兄,盤纏用光了,所以擺個擂台。上來的人,每個要收五錢銀子的。」她笑著,解釋。
啊?真想得出來。
「啊,糟了。李媽媽以為你很想嫁呢,去幫你找人家了。」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啊?不是吧……」她皺眉,「怎麼辦?」
可以,和她做朋友的吧……
突然,她迅速抽出了身上的鞭子,「小心!」
我只是覺得肩上一麻,身體便失去了力氣。那個扶著我的人,我看得很清楚,是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