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六章 路遇征西軍（下）

　　羅犽先前能說那麼一大段話，已經是相當不易，再要纏著他說些別的赤楓也不太好意思。而安靜的雪櫻固然也是睜圓了那雙好奇的明眸聽著眾人閒話，卻沒有能力發出聲音參與進來。至于她的姐姐雪桃，自始至終都有些怯生生地坐在羅犽旁邊，完全沒有說話的慾望。

　　那同行的四位武官都是不喜歡溜鬚拍馬的實誠人，可以說左京與絡城兩位城主都想到了一路上去，他們自己可以曲意奉承赤楓，卻不想讓手下人亂說話壞事。

　　茶桌上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冷場之後，赤楓覺得有些燥熱。七月的通城酷熱難擋，茶樓外的地面已經經不住曬，臨近地面的空氣裊裊騰騰，虛影搖曳，就如同有造物師正在動用思之力改造著腳下的地面一樣。喝進肚子裡的茶水轉眼間便化作汗水又排出了體外，怎麼喝也褪不去暑意。

　　就這點而言，地處帝國西疆的背山城與赤嶺村就要好上許多，夏季絕對沒有那麼炎熱。一方面是東南方來的熱氣流怎麼也到不了那麼遙遠的西邊，天然就讓那裡的夏天沒那麼燥熱。另一方面是來自烈霞山脈的落山風，將陣陣的涼意與周邊百里的城鎮鄉村分享。

　　赤楓此時身上穿的衣服並不多，只是貼身的小衣加上一件薄薄的造物師袍子，真正讓人難受的是兩條助力腿甲，皮質內襯捂得兩條腿都快餿了。

　　注意到赤楓流出的汗水遠比其他人的要多，大家不免要關心一下他的健康狀況。只有聰慧的雪櫻猜到了真正的原因，迅速地從自己的位置上離開，來到赤楓的身邊。用眼神與赤楓交流之後，她便開始幫忙動手拆除那兩條助力腿甲。

　　雖然一路同行，四位武官還是第一次看到赤楓腿上的造物裝置，不免有些吃驚，等到他們看到那兩條因為小兒麻痺症而萎縮得不成樣子的腿，更是不自覺地張大了嘴巴。

　　說起來赤楓的小兒麻痺症已經有四年的歷史，他也從當初的懵懂孩童成長為一個小小少年，身體各方面都成長發育著，唯獨那兩條腿還停留在五歲時的模樣，甚至更加不如。

　　四位武官第一次知道這位構造了「弓手」這種戰場殺器的偉大少年造物師居然……是個殘疾人！尤其是左京城派出的兩位，他們早聽說過霍赤商行裡的招牌產品是赤楓自行椅，卻不知道這位在左京城裡略有些傳奇之名的少年為何會想到要做出那樣的一種造物，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突然意識到一直盯著赤楓大人的殘腿看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來自絡城的其中一名武官趕緊說到，「這東西，很好用啊！若是推廣開來，多少殘疾軍人就可以重新走上戰場。」

　　他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作為林氏子弟，他的嫡親叔叔曾是鎮西軍林順麾下的一員驍將，卻因為傷了腿而黯然退出軍隊，提前回絡城養老。

　　雪櫻聽聞這句話笑了笑，她就算想插話也沒有那個能力，于是端著助力腿甲走到一旁，從裡面倒出兩窪赤楓的汗水，然後放在那裡晾乾。

　　雖然最近大半年赤楓的雙腿都掩蓋在了助力腿甲之下，但在此之前于背山城的那兩年裡，他已經習慣了眾人看著他殘腿時詫異的目光，也就不怎麼在意，反而為那位開口說話的武官解釋到，「這東西的成本可不低，經過我幾次改進之後，造價基本上和一具戰鬥裝甲差不多。而且又要根據每個人的具體情況量身定做，所以很難推廣開來。」

　　「戰鬥裝甲……」聽到這個，幾位武官都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身為軍人，他們自然知道一具戰鬥裝甲的造價幾何，整支鎮西軍也不過配備了各式常規型號共計兩百架。如此算下來，能夠用得起助力腿甲的，也只有校尉以上的軍官，確實沒有推廣可能。而且就算兵部出得起經費，也要造物師大人們願意為他們所瞧不起的丘八量身構造才行。

　　其實助力腿甲的造價並沒有到那麼誇張的地步，只是赤楓的表達很有些問題，才造成了他們的誤會。赤楓口中的戰鬥裝甲卻不是幾位武官理解中的四星制式戰鬥裝甲，而是他最擅長的三星越級戰鬥裝甲。

　　一具最最普通的大劍制式戰鬥裝甲在烏嵐帝國的軍購價格為兩千金幣，但事實上材料成本也不過就是五百金幣左右，構成價格的大部分還是造物師大人們昂貴的工錢。而赤楓的一具三星戰鬥裝甲材料成本只不過是五十枚金幣左右，兩者之間的區別達到十倍之多，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概念。

　　當然，就算是只有五十金幣的成本，也不可能是一般人用得起的東西，何況還要量身定做，支付給造物師的人工費用還要再高一些，算下來一套助力腿甲的售價可能會是五百金幣左右，也就是大城市裡的富人們用得起而已。

　　幻物大陸上有的是可以當兵的平民，就算致殘了，撫卹金也不過是幾十枚金幣，兵部斷不可能花這筆冤枉錢。

　　再者，助力腿甲的維護也不容易，在每天頻繁的使用下，其相對複雜的機構磨損起來也比自行椅要快得多，差不多是一個月時間就會出現各種故障和問題，也就是赤楓這樣的造物師才能隨時進行調試和修復，真要推廣使用還有很大的難度。

　　其實說到底，助力腿甲若是能夠成為賺錢的工具，赤楓也不介意通過霍赤商行來販售，實在是因為這東西還不是能夠量販的成熟造物。

　　打消了武官們的念頭之後，又在茶館裡休息了一段時間，拆掉了助力腿甲之後，赤楓的狀態也很快地恢復過來。轉眼間時間已經到了黃昏，暑意已經隨著西斜的殘陽消退了許多，轟隆隆如悶雷般的聲音漸漸地從遠方靠近過來，絡城林氏的兩位武官顯然是參加過行軍的，一下子便聽出了這種聲音的由來——征西軍來了。

　　聽著成千上萬人同時邁步所發出的聲響，赤楓不免有些意動，于是提議在通城之內四處走走，看看能否找到機會親眼目睹征西軍的軍容。

　　聽聞赤楓的想法，林氏的那位年輕武官倒是有個主意，「如果大人您不介意擺擺造物師的架子，末將倒是有辦法讓你上城牆去看看征西軍過境。」

　　他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因為赤楓過于平易近人，不像其他造物師那般給人以高高在上無法接近的感覺。

　　赤楓聽了他的建議頗為意動，至于擺架子這種事情並不難，照著別的造物師的樣子做就是了。

　　商量好之後，一行人再次直奔通城北門，準備執行計劃。下午負責北門防務的不再是早班的那些個城衛，自然也不知道這一行人曾經已經被同僚勸回去過。但城門戒嚴的指令並不會因為換班而撤銷，于是晚班的城衛小隊長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向眾人講訴官道封鎖的消息。

　　但是赤楓卻擺出了一幅完全不同于早上的面孔，趾高氣昂地說到，「我不知道什麼征西軍過境的事情，我有景帝陛下的旨意要進京面聖，誰也不能阻攔我上路！」

　　那倒霉的城衛小隊長自然不敢駁斥一位造物師大人，更何況對方確實有相關的文牘在身，只能無助地看著那四位隨行的武官，希望對方看在同為軍人的份上幫忙勸說一下。

　　于是來自絡城的年輕武官便承擔起了調停的工作，「大人，聽那城外的響動，確實是有大軍正在過境。此時若是強行出城，衝撞了征西軍，怕是要出大麻煩！大人您是高貴的造物師，外面卻是一群什麼都不懂的大頭兵，萬一他們對您有所不敬，那可不好。望大人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耐心地在城裡等兩天。」

　　赤楓心裡暗笑，嘴上卻說的另一番話，「你們說外面是征西軍就是啦？我又沒親眼看見，憑什麼相信？」

　　年輕武官于是又轉頭對那城衛小隊長說到，「這麼著吧，我以絡城城主大人的信物作保，在你的職權範圍內，就讓造物師大人上城牆去親眼看一看，想來大人見到實情之後便不會再為難你了。」

　　城衛小隊長一聽這個建議也覺得合理，若是這樣就能解決一樁麻煩事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事後就算城主大人要責問自己私自放人上城牆，也可以把責任推脫給絡城來的武官，反正城主大人也不敢和絡城林氏對抗，自然不好繼續追究這種小事情。

　　就這樣，赤楓一行人順利地上了通城北門的城牆，一眼將北上的官道盡收眼底。

　　征西軍的先鋒此時已經來到了通城近前，只是他們並不打算從城內通過，而是分成兩股繞城而行。打頭的旗幟有好幾面，分別是烏嵐帝國的軍旗和幾面標有不同姓氏的旗號。

　　年輕武官指著一面標有「李」字的大旗說到，「那面是帥旗，看來這次征西軍的主帥是皇族成員了。」

　　赤楓聞言點點頭，並未答話，他還記得自己此時應該繼續擺架子，否則怎能在城牆上多待一會兒。

　　城衛小隊長點頭哈腰地跟在他們身後，也不敢催促眼前這位小小的造物師大人趕緊離開，只希望對方不要再提出城的事情就謝天謝地。

　　征西軍的先鋒與鎮西軍編制相仿，也有騎兵營及戰鬥裝甲營。當然也有不同的地方，首先是征西軍的騎兵營配備的是還未被改造的普通戰馬，這樣才能保證戰馬的壽命，以免在行軍途中提前斃命。到了前線之後，自然有隨軍的軍用造物師根據戰事的需要對這些普通戰馬進行相應的改造。

　　除了騎兵營的不同，赤楓注意到那支從通城西側繞行的戰鬥裝甲營也有些奇怪。大約五十具戰鬥裝甲被牢固地捆縛在平板牛車上，而負責操控它們的軍士也坐在相應的平板牛車上，看護自己的戰鬥裝甲。在這些平板牛車之後，幾部廂式馬車緊隨在戰鬥裝甲的身後行進。從行軍陣型上看，應該也是屬于戰鬥裝甲營的編制，只是赤楓有些不太理解這些馬車的用途。

　　為他解惑的是羅犽，「這是承載機械物流軍用造物師的馬車。戰鬥裝甲經過長途搬運，多少也會有所損壞，便需要造物師進行維護。」

　　這些知識自然是羅犽在隨鎮西軍往烈霞山脈的時候學會的。

　　此時此刻，在通城不算很高的城牆下，征西軍先鋒戰鬥裝甲營的一部廂式馬車裡探出一個腦袋，滿臉疲憊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通城。他的胸口赫然有三枚青銅齒輪，是一位三星造物師。如果赤楓能夠看到這張臉的話，一定會認出這位熟人是誰。

　　此人看了通城一眼之後便又縮回了馬車中去，在他的身邊，還有三位三星造物師同乘一部馬車。他不滿地抱怨到，「到了通城也不讓我們進城休息嗎？我們可是造物師大人啊！」

　　一位年老的三星造物師撇了撇嘴，「小子，我們是軍用造物師，不是造物師大人，你還沒搞清楚兩者的區別嗎？因為混不下去了，所以我們把自己賣給了軍隊，從此就不能再算是造物師公會的人，再也不能自稱大人……」

　　（挖個小坑，搞個競猜，這人是誰？答案短期不公佈，因為事關後續情節。但是老風覺得不難猜，畢竟這個伏筆算是比較明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