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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修羅 (魔影魅靈1)》第9章
第七章

  他堅持要載她來醫院,她沒反抗,因為不信任自己的狀況能開車。 

  那麼多年來,雙親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只有在他們面前她才不用偽裝,只有在他們面前,她才能放鬆地當她自己,他們知道她的問題,懂得她的困擾,瞭解她的處境,而且總是盡一切力量幫助她,聽她說話、給予她所需要的支援和鼓勵。 

  雖然她曉得他們已經老了,卻始終不敢去深想。 

  如果他們走了,在這世界上,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孤單一個。 

  她完全無法想像到時她該怎麼繼續過下去。 

  一到醫院,她就衝到急診室,幸好經過醫生的檢查後,發現媽的情況並不嚴重,卻仍讓她嚇得臉色發白。 

  「好了、好了,我沒事,只是年紀大了,所以輕輕碰一下,骨頭就會裂開,年紀大了都是這樣的,嶽然太緊張了,你別聽他的,我要他別打電話給你,他硬要打,明明就是他想你想得緊,才乘機打電話給你,所以說,媽真的沒事,你就別擔心了。」 

  腿上都打了石膏還說沒事。 

  看著母親臉上的笑,可卿心口不由得緊縮著,「媽……」 

  「我真的沒事,醫生要我住院,只是因為我年紀大,所以才要多觀察個幾天,你這傻丫頭就甭擔心了。」不想再讓女兒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這把老骨頭身上,宋青青握住女兒的手,微笑轉移話題道:「別老說我,乖女兒,天放這孩子人不錯,你可得好好把握。」 

  「媽,你誤會了……」她臉一白,扯出一抹虛弱的笑,「他只是我的上司。」 

  誤會?她這六十八年可不是活假的。 

  只是上司會特地載秘書來醫院探病?只是上司會用那種親暱的方式環著秘書的腰?只是上司會親自去櫃檯幫她這老太婆辦住院? 

  瞧方纔那位仇先生小心翼翼地對待女兒的模樣,她不用想都知道那男人愛上她的傻丫頭了,更別提可卿現在的反應了。 

  宋青青看著眼前垂眉抿唇的乖女兒,輕聲詢問:「假日出現在你家替你接電話的上司?」 

  可卿渾身一僵,好半晌,才啞聲道:「我和他只是……只是……單純的……」 

  「傻丫頭,男人和女人的關係永遠不可能是單純的,尤其當那個女人愛上那個男人的時候。」 

  她猛地抬起頭,面無血色的脫口否認,「我沒……」 

  宋青青溫柔的看著眼眶含淚的女兒,什麼都沒說。 

  「我……」可卿張嘴想再否認卻怎樣也說不出口。 

  「沒關係、沒關係的。」宋青青安慰的拍拍女兒的手。 

  她反手握住母親溫暖的手,痛苦地顫聲說:「不可能沒關係的……」 

  「傻丫頭,我知道你忌憚什麼,但他要是真的愛你,就不會在意這個,就算他真的在意,也沒人規定你不能把握現在啊。」 

  「但那……不公平……」 

  宋青青心疼地撫著女兒蒼白的臉,「是不公平,但人生哪有公平的?媽是人,人會老、會死--」 

  「你才不老!」她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但當話從母親嘴裏說出來,她還是覺得萬分恐慌。 

  「我老了,我自己知道。」宋青青心中一暖,伸手輕撫看似堅強卻脆弱的女兒,啞聲道:「媽已經六十八歲了,你爸也七十二了,總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是媽的私心,不忍心讓你一個人這樣孤單的走下去,才希望你能懂得把握,用盡全心全意的去愛,也許將來有一天,他會恨你,但至少你們曾經擁有過那段幸福快樂的日子;也或許,他會懂得回報你的愛,真心愛上你,和我們一樣懂得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垂眼掉淚,哽咽著說:「他說……他愛我……」 

  「那很好啊。」真是老天有眼,宋青青眼角泛著淚光,握緊了女兒的手。「很好。」 

  「我好怕……」 

  「別怕,如果有一天,你能信任他了,就和他說吧,他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就再去找一個能接受你的,天下男人這麼多,總會有人能瞭解的。我知道你會覺得上天對你不公平,但你知道嗎?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短短數十年中,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可你卻有許許多多的時間,去尋找那個人,那個屬於你的另一半,你的靈魂伴侶。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是專屬於你的,他會瞭解你一如你自己,他會愛你一如愛自己。」 

  「是嗎?」她不敢這樣奢望,卻又好想好想相信。 

  「當然是。」宋青青抽了幾張面紙給女兒,循循善誘地繼續道:「一定會有這麼一個人的,你只需要去找到他。我們曾經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有孩子,老天爺卻把你給了我們,所以,千萬不要輕言放棄,因為不走到最後,你絕對不會知道等在你前面的是什麼。」 

  她擦去可卿臉上的淚,將女兒的長髮掠到耳後,捧著她的臉柔聲道:「人生在世,就是要用力的去嘗試、去愛、去痛、去哭、去笑,然後當有一天你回頭看時, 才不會發現你的一生只是一片荒蕪,那些喜怒哀樂,都會成為獨一無二的風景,每一片葉、每一朵花、每一滴雨、每一顆路邊的石頭,都只屬於你,到那時,我相信 那個屬於你的人一定也會在那裏,握著你的手,和你在一起。」 

  看著母親和藹的面容,可卿心口緊縮著,淚水又再度滑落。 

  「乖,別哭了,答應媽,你會好好的去愛,好嗎?」 

  她無法開口,只能哽咽點頭。 

  「乖女兒,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想太多,你只需要盡力就好了,好嗎?」 

  「好……」她乖順的再點頭。 

  宋青青心疼的伸手環抱住女兒,在心裏用力祈禱著,希望自己沒看錯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天黑了。 

  她一直在病房裏陪著她母親,直待到探病時間結束,才肯和他一起離開,但一出了病房、上了車,她又再度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白天時自己逼她逼得太緊,他不該說出口的,卻又怕今天不說,以後會沒機會開口。 

  所以,他還是說了。 

  她失控的反應,他早料到,卻仍被她的話給傷到。 

  因為我不愛你。 

  胸口緊縮抽痛著,他深吸了口氣,忍住痛。 

  知道她不再愛他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活該,他曉得。 

  但在內心深處,他真的曾奢望她或許已經愛上他了。 

  他抿著唇,趁等紅燈時瞥了她一眼,她雙手環抱著自己,臉色蒼白的瞧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想如何趕他出門吧?大概。 

  該死!他為什麼不能忍住那句話? 

  仇天放暗暗咒罵著,一邊將車子平滑的駛進巷子。 

  他一定得想辦法留下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好不容易才讓她接納他,好不容易才進入她的生活…… 

  她住的地方到了,他壓根不想停車,只想繼續在街上亂繞,直到他想出辦法為止,但他曉得她一定會發現,所以最後還是將車停了下來。 

  車停了。 

  可卿僵住,完全不想面對即將到來的談話,雖然答應了母親,她卻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勇敢,當她不敢和他說實話時,她怎能要求他信任她?又怎能奢望這一切都會有好結果?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有著正常的需求,想要結婚生子,傳宗接代,但就算她敢嫁給他,她也無法幫他生孩子。 

  和他說實話?結果只會有三種,不是他認為她瘋了,就是他相信她,然後出賣她,至於第三種他相信她而且依然愛她的可能性,則比被雷打中的機率還低。 

  一顆心,疼痛得無法自己,她深吸口氣,開門下車。 

  門開了。 

  他強迫自己下車跟著她。 

  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踏上小徑,穿過那片開得豔紅的紅花,然後她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雖然那些紅花只及她的腰,但有一瞬間,他卻以為她會被那些紅花給淹沒。 

  他一個箭步上前,臉色蒼白的抓住了她。 

  她一站穩就很快的推開他抽回了手,背過身去。 

  她的拒絕像把刀插在他心頭上,然後,才看見咖啡店的玻璃上映著她的臉,才發現她在哭,她會走那麼快,是不想讓他看到她在哭,會推開他也是為了同一個原因。 

  她在哭。 

  忽然間,他知道她並非對他沒有感情,他畢竟沒有全盤皆輸。 

  「我知道我搞砸了。」 

  他站在她身後,伸出大手輕觸她的肩,她像是被燙到似的,他的手僵在半空,一秒,然後還是再度握住了她的雙肩,將她轉了過來。 

  「別哭。」他輕覆住她淚濕的臉,嘎啞開口,「該死的,別再哭了……」 

  天啊…… 

  她想閃卻沒有辦法再閃,因他大手的溫暖而無法動彈,只能渾身發顫地垂下眼睫,卻克制不住再度滑下的淚。 

  他並沒有用蠻力強迫她抬頭,只是捧著她滿是淚水的臉,柔聲請求。 

  「看著我。」 

  她依然垂首,不敢抬頭,淚水成串滑落。 

  應該走的,當初就該走的。 

  「可卿。」 

  她咬著唇,只覺得心好痛。 

  「你不想結婚,我們就不結婚。」 

  她渾身一震,震驚的抬起頭,無法相信他竟會退讓,但他真的退讓了。 

  「我什麼都不求,我只希望你能陪著我,可以嗎?」 

  他直視著她,嗓音低啞難辨,黑色的瞳眸裏有著赤裸的渴望和傷痛,還有表情破碎的她。 

  她從沒想到他會放下自尊,只為了和她在一起。 

  她無法呼吸,全身都在輕顫著,因為渴望,也因為害怕。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走,這一切都不會善了,她不應該再耽誤他,她不是適合他的女人,等到哪一天他發現真相時,一定會恨她的。 

  我愛你。 

  我可以等。 

  我只希望你能陪著我。 

  可以嗎? 

  她張開嘴,卻無法出聲,淚水模糊了視線、模糊了他的臉。 

  可以嗎? 

  世界因淚水而模糊成一片,他不見了,她莫名的慌,然後她發現她伸出了手,觸碰到他粗獷臉龐的那一瞬間,她哽咽出聲,知道自己再也走不了了。 

  「別拒絕我。」 

  她嗚咽著,淚掉得更厲害了。 

  「說好。」他捧著她的臉,啞聲誘哄,「說好。」 

  她沒有辦法從嘴裏擠出其他的字,只能順從點頭,哭著承諾那個他想聽的字。 

  「好……」 

  他擁抱著泣不成聲的她,親吻著她的髮、她的淚、她的唇。 

  夜風吹拂而過,紅花在黑夜裏輕輕搖曳。 

  日子緩慢的爬行著,時間持續行進。 

  一切好像沒有改變,卻又改變了許多。 

  他沒再提過婚事,也不再說「我愛你」,他只是更加呵護著她。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愛她,卻不再多想,只是任由自己沉浸在那如夢般的幸福感之中。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像是踏在虛幻的薄冰上,腳下美麗又清透的冰,彷彿隨時會碎裂,然後他總會出現,像是察覺她的不安,將她的注意力轉移開來。 

  除了母親,從未有人那麼瞭解她,他總是知道她的不安,總是清楚她的喜怒哀樂,總是能讓她忘記心中的擔憂。 

  每一天,他都在下班時,抽空陪她一起去醫院探病,甚至在媽出院後,每到假日就和她一同到家裏幫忙。 

  他和爸處得很好,常常在爸的書房裏,一聊就聊了好幾個小時,爸對他的學識讚譽有加,總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看著那脫了西裝外套、挽起袖子,拿著板手,趴在廚房水槽下修水管的男人,她喉頭一陣緊縮,他可以叫人來修的,卻願意親自動手。 

  「好了,這樣應該就不會再漏了。」他拴緊水管,從積水中坐了起來。 

  他的褲子濕了大半,高級的白襯衫沾了些許髒汙,右頰不知在何時也染上一抹黑。 

  她伸出手,擦拭著他的右臉,柔聲開口。 

  「髒了。」 

  他看著她,然後伸出手。 

  她伸手要拉他起身,卻被他拉跌到他懷裏。 

  她輕呼出聲,下一秒紅唇就讓他給霸佔了。 

  他的吻既火辣又濕熱,教她幾乎忘了身在何處,等他吻完時,她的絲襪被勾破了,裙子也和他的襯衫一樣被地上的積水弄濕了。 

  他是故意的,她曉得,卻一點也氣不起來。 

  「王八蛋。」她靠在他肩上嘟囔著。 

  他輕笑出聲,低頭吻著她的髮,「抱歉。」 

  瞧瞧兩人狼狽的處境,她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地上仍積著水,她也仍坐在他腿上,但他似乎一點也不介意。 

  黃昏夕陽透窗而進,灑落一地金黃。 

  她縮在他懷中,聽著他的心跳,不禁開口說:「謝謝你。」 

  「不客氣。」他握著她的手來到唇邊,親吻著。 

  她安心的閉上眼,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那般如夢似幻,她好希望就這樣永遠和他在一起…… 

  「天放,怎麼樣?水還會漏--」在後院叫了幾次聽不見回答,唐教授乾脆走回廚房後門,沒想到卻看見兩個孩子黏在一起,他連忙退了出去。「噢,抱歉,你們繼續--」 

  「爸!」可卿羞紅了臉,連忙站了起來。 

  「別理我、別理我,我去後院,你們繼續。」唐教授揮揮手,呵呵笑著離開。 

  「做完再叫我就行了。」 

  唐教授最後一句補充,讓仇天放聞言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可卿又羞又窘的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你還笑!」 

  「是是,對不起。」他咧嘴笑著,打開紗門,大聲喊道:「教授,你可以把水打開了!」 

  「天放,你們做完了嗎?動作那麼快?不會吧?」 

  「爸!」 

  可卿羞紅了臉,只覺得尷尬萬分,卻聽身前那男人竟然揚聲喊了回去,「不是做完了,是正要去做,只是告訴你水管已經修好了!」 

  「仇天放,你胡說什麼?」她倒抽口氣,話還沒罵完,就見他回身攔腰抱起她,笑著往浴室而去。 

  「喂,等一下,你做什麼?放我下來!仇天放,你瘋了--」 

  「沒有,我只是想把你洗乾淨。」 

  有沒有搞錯?這裏可是她父母家啊! 

  「仇天放--」她羞得滿臉通紅,捶打著他的肩膀抗議著。 

  他卻恍若未覺,只是開心的笑著。 

  浴室的門被他用腳關了起來,他將她壓在牆上,用嘴堵住她的紅唇,積極慫恿她和他洗個香豔刺激的鴛鴦浴。 

  夕陽西下,將林葉暈紅。 

  唐嶽然走到後院,陪妻子坐在後院,看著遠處繽紛的晚霞。 

  「老頭子,我們沒做錯吧?」宋青青看著膝上的素描簿,握住丈夫的手,啞聲輕問。 

  「希望沒有。」他反握住妻子的手,真心重複道:「希望沒有。」 

  她輕撫那繪著古老傳說的素描簿,祈望自己沒有做錯。 

  素描簿上的圖,是她從一塊青銅上描繪下來的,三年前,她發現了那塊殘缺的青銅,青銅上記述著一段悲傷的歷史,一個古老的詛咒,如果不是她早已遇見了可卿,她一定會以為那只是個傳說,一個嚇人的虛幻傳說,但她遇見了可卿,知道上面描繪的都可能是真的。 

  她和嶽然窮盡一生研究那個失落的文明,想找出曾經那般強盛富足的文明,為何會在突然間傾覆消失,但他們怎樣也沒想到,最後竟會發現這麼殘忍的真相。 

  她真的很不希望這一切是真的,卻又曉得這一切都再真不過了。 

  那麼多年啊…… 

  她握緊了丈夫的手,真心希望,這一次,那兩個人能擁有不同的結局。 

  ════ 

  「可卿姊,完蛋了、完蛋了--」 

  電梯門一開,唐可卿就看見淩青燕一臉慌張、火燒屁股似的從電梯裏衝了出來。 

  「怎麼回事?」 

  「我忘了拿下午兩點開會要用的報告了,你可以載我回家拿嗎?拜託你、求求你,我要是沒那份報告就慘了!」 

  「下午兩點?是和擎天的合作案嗎?」 

  「對。」她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拜託,我不會開車,公車又要等好久,用跑的又太慢了。」 

  她看了表一眼,她的休息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沒有多想,她拿起電話,青燕卻動作快速的按掉通話鍵。 

  「求求你別讓哥知道,我會被罵死的!」 

  「放心,我不會提的,只是我要出去,總得要人幫我顧一下。」她微微一笑,要她安心。 

  「真的?」 

  「真的。」 

  青燕見狀這才眉開眼笑的鬆開手。 

  她微笑拿起電話,通知他她要出去一趟,再請淑芬替她接電話,才帶著那似乎靜不下來的女孩,下樓開車,載她回家拿報告。 

  「可卿姊,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沒什麼,反正我車一直停在公司,偶爾也是要讓它動一動才不會壞掉。」 

  「你平常都沒開車嗎?」 

  可卿微微一僵,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到青燕笑著開口。 

  「我知道了,平常都是你男朋友載你上下班的,對不對?」她嘟著嘴,羨慕的道:「好好喔,可卿姊有男朋友,我也好想要一個男朋友。」 

  可卿聞言鬆了口氣,忙轉移話題道:「你還年輕,總是有機會的,好了,到了,你快上去拿報告,我在下面等你。」 

  「可卿姊,這棟大廈前面是不能停車的,你把車開到哥的車位,和我一起上去好了。」 

  經她一提,可卿才發現這地方是禁停區,偏偏附近能停車的地方又都被停滿了,她只好將車開到大廈專屬的地下停車場。 

  因為這棟大廈是煌統集團蓋的,所以他不只有專用車位,連電梯也有專屬直達頂樓的。 

  看著淩青燕掏出晶片卡刷開電梯,有一瞬間,她不是很想跟著這女孩一起上去,雖然這是他住的地方,他卻從沒帶她過來這裏,從他們在一起之後,他一直都待在她的地方,她也曾好奇過他家會是什麼樣子的,卻不想未經他同意就擅自進入。 

  「可卿姊,怎麼了?」 

  「我還是在下麵等好了。」她在電梯前站定。 

  「別胡說了,這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我上去還得找一下,你待在這裏還不如上去客廳坐著。」不讓可卿有反悔的機會,她一把將她給拉進電梯裏,笑著說:「上面很漂亮喔,哥花了很多錢裝潢呢。」 

  可卿看著笑容可掬的女孩,緊張的扯出一抹笑,不知為何,心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噹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青燕飛奔出去,頭也不回的喊著:「我回房間裏找一下,馬上回來,你自己隨便坐,別客氣!」 

  那女孩一下子就跑得不見蹤影,從她這裏看出去,電梯外的世界活像展示用的高級樣品屋,可卿有些遲疑,卻又覺得自己站在這裏很傻,這才鼓起勇氣走了出去。 

  一走出電梯,迎面而來的就是寬敞的玄關,她在玄關脫下高跟鞋,換上室內鞋,走進線條俐落的客廳。 

  他屋子的裝潢簡單卻雅致,整個客聽只擺放了一組鐵刀的沙發和茶几,柚木的地板上鋪著雪白的地毯,客廳的另一面是整扇的落地玻璃,她不自覺來到窗前,俯瞰著前方高樓林立的風景。 

  他這裏很高,可以看得很遠,幾乎能看見整個城市。 

  城市的左方陽光穿透雲朵,灑落在建築上,右方遠處的山卻已被烏黑的雨雲籠罩。 

  忽然間,風起雲湧,轉瞬,雨雲便已飄然而至。 

  她看得有些入迷,一記閃電毫無預警的破天劈下。 

  那記電光是如此之近,她驚退一步,卻被身後的地毯絆得一陣踉蹌,她伸手撐在茶几上,不小心壓到了上頭的遙控器。 

  只聽一聲輕響後,右邊的白牆無聲無息的朝上升了上去,現出數十件保存完好的古代兵器。 

  天雷乍響,撼動著世界。 

  她站起身,瞪著掛在那面牆上的刀槍劍戟,不知為何,恐懼竄上喉頭,她心跳飛快、手心冒汗。 

  另一記電光閃現,將那些兵器映得閃閃發亮,她一驚,不覺握緊了手,然後才發現自己手上仍抓著遙控器。 

  身後再度傳來一聲輕響,她驚慌地回身,只見另一面牆向上升起,在那後面的,沒有刀劍、沒有兵器,有的,只是由數塊青銅拼成的一幅畫。 

  天雷再響,她卻什麼都聽不見,只能瞪著那副青銅浮雕。 

  士兵、戰爭、火焰、大雨-- 

  女巫、獻祭、滿月、詛咒-- 

  永生不死的生命! 

  剎那間,無法呼吸,她害怕的轉身,卻再次看到那牆兵器,大刀、長槍、匕首、利劍-- 

  一幕又一幕的畫面閃現眼前。 

  「不……」 

  她的雙手染著血,男人的血,他的血。 

  一次又一次,染滿了他的血。 

  她全身都是他溫熱的血。 

  「不要……」 

  他雙眼滿是不信和憤恨。 

  不同的男人,不同的時代,同一雙眼。 

  一次又一次,在宮殿、在山裏、在草原、在水中-- 

  她握著匕首殺了他,握著長劍殺了他,握著大刀殺了他! 

  她踉蹌退跌,卻無法躲開。 

  男人和女人的對話在腦海裏響起。 

  你是誰? 

  蝶舞,夜蝶舞。 

  夜嵬將軍的女兒? 

  是的。 

  「不是,我不是……」她坐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否認著。 

  女孩嬌嫩的語音浮現。 

  蝶舞,哥選了你是嗎? 

  嗯。 

  太好了,我就知道哥會選你,以後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住在宮裏了。 

  「不……」淚水在不自覺中滑落,她臉色蒼白地摀住了耳,卻擋不住那些聲音,她閉上了眼,卻仍是看到那些畫面。 

  你不該答應的,他愛的不是你。 

  我知道。 

  你可以來陪我,就算是王,也無法違抗神諭。 

  我想和他在一起。 

  「不要、不要……」她跪在地上,環抱著自己前後搖晃著,泣不成聲的喃喃反抗著那些記憶,它們卻執意出現。 

  火焰沖天、大水遍地,金黃的宮殿成了廢墟。 

  我一直以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瘋狂的聲音乍現,她驚懼抬頭,眼前早已不是客廳,而是在清冷的懸崖上,那張臉,豔麗又清純,那聲音,笑著、恨著、咒罵著,她不想聽、不敢聽,卻又無法阻止。 

  我詛咒你,我要你陪著我一同看盡人世! 

  我詛咒他,我要他在地獄受苦,即使轉世,也要他生生世世都死在你的刀下! 

  我要他每次都遭你背叛,我要他清楚嘗到背叛的滋味! 

  我要這一個夜晚一再一再的重複上演,直到山窮水盡為止! 

  「不!」她環抱住自己,嘶喊出聲,想抗拒那些畫面,卻怎樣也擋不住。 

  直到山窮水盡為止-- 

  電光一閃、再閃、又閃,雷聲隆隆,記憶紛紛、鮮血紛紛,如潮水般湧出,包圍了她、淹沒了她……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腳下虛幻的薄冰被溫熱的血融解破碎了。 

  她跌入萬丈深淵,被拉進濃稠鮮紅的血沼裏,再也無力掙扎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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