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撚結祈禱之線 第六章
好痛
好熱
好難受
啊,好痛,痛的難以忍受
好熱,就像被烈火焚燒一般
好難受,這樣下去總要想點辦法
這些,都是那些家伙造成的
那些家伙造成的
那些家伙造成的
這樣,讓那些家伙受苦、威脅他們,有何過錯——
昌浩在黑暗中站著。
就像想要起床一樣眨眼,昌浩發呆的環視四周。
“……這里,是哪?”
伸出手去,卻什麼也觸摸不到。但是,籠罩著的黑暗卻像黏糊糊粘上一樣沉重,昌浩感到惡寒。
啪嗒啪嗒揮手,像是要揮去這黑暗的樣子。不管怎麼這樣做,對無實體的東西不管用。
昌浩皺眉低念,拍了兩下手
只是稍稍,黑暗減弱了,纏繞在肌膚上的東西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但是稍後又回複了
“這是什麼……”
沉重的、皮膚上起雞皮疙瘩。有一種心神不定的感覺爬上來,昌浩顫抖。
冷。漸漸地寒意加重
緊抱著胸,昌浩用足見確認慢慢移動。
“……嗯,這樣的事,以前也好像遇到過幾次……”
昌浩手指太陽穴,回憶起來
雖然完全不一樣,但是應該有突然身處未見過的場所的經驗。
這樣的狀況,大概是在夢里。但是夢和現實的邊界卻曖昧不明。要是在夢中被斬傷,在現實中也會負傷,要是在夢中失去性命,在現實中也會如此。
必須要注意。陰陽師做的夢和平常人的夢性質不同。
昌浩一邊留神一邊向前走,一時徘徊。在思考為什麼會到這樣的地方來。
將睡前在腦中盤旋思考的問題一個個拾起來
“給異境天狗施外法的術者嗎……”
果然存在嗎,雖然不能斷言沒有,但是沒有相當的實力,很難
對,比如像安倍晴明
突然,停住腳步
對,比如那個優異的陰陽師
“——雖然這麼簡單,卻想不出呢”
要是那個人,關于外法應該知道什麼。但是不會頻繁出現的,而且比起祖父到自己身邊,自己到祖父身邊更合道理。
“也許一定要去吧”
不知怎麼想到這個,昌浩吸一口氣
在自己面前,不會真的出現
搖了一下頭,昌浩回過神,再次邁步
這樣的夢有意義,咦睡前思考的事為契機,應該能夢見象征性的事。現在毫無線索,什麼事情也好,想要得到一些暗示。
解讀這個是陰陽師的工作
走著的昌浩,聽到像是低低呻吟的聲音,視線滑動
黏糊糊的黑暗像是蒸熱一樣,雖然不會下雨,但是皮膚上覺得發粘,適度很大
昌浩覺得這像梅雨的季節,氣溫不是很高,但是有些東西很讓人煩躁
側耳傾聽,呻吟的聲音時強時弱,陰陰地回響。僅僅是聽到就會覺得陰郁的冥冥之聲
“誰?”
昌浩低聲說,向那邊走去
也許是施外法的術者
夢聯系著,要是想著疾風的事,也會傳送到術者本人
昌浩慎重的前進,在黑暗中凝視。要是不注意地前進,讓術者本人發現很危險
昌浩非常專心聽著陰郁的呻吟聲,那仿佛是咒歌般的語言羅列
好痛、好熱、好難受
啊,好痛,痛的難以忍受;好熱,就像被烈火焚燒一般;好難受,這樣下去總要想點辦法
就像在極端的痛苦中滾動一般呻吟,時斷時續,有些地方聽不清楚,即使這樣,仍能感到恐怖的意念在翻卷
“外法師……”
不經意的低聲說出時,呻吟突然停止了
昌浩驚訝,發生了什麼
黑暗仍未散去,視野不明了
有什麼東西在微微動,而且,在昌浩的脖頸,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滑落
也許是外法的波動,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心髒跳起來,開始敲警鍾
風在流動,強硬的風打在昌浩的臉頰,不明了的視野里有什麼在閃動
這樣,知道突然起風的感覺。對,確實是
正要想起時,傳入耳朵的印象的聲音將其阻止了
啪嗒啪嗒水滴落下的聲音,從哪里傳來的呢
啪嗒啪嗒啪嗒,傳入耳朵的聲音,像是有粘性一樣沉重
凝神靜聽聲音出處的昌浩,突然注意到
聲音一點點的在接近
給人感覺很糟糕
瞬間結印,剛要開啟的嘴唇,被從後面伸出的手堵住了
昌浩愕然吞下一口氣,向後看去
在昌浩的耳畔,響起了輕輕的耳語
“別出聲”
昌浩瞠目,因為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堵住嘴的手很冰涼,手指纖長
眨了眨眼,昌浩點點頭,然後,手松開了。然後抓住了昌浩的左腕,昌浩被這樣拉著往這里移動
啪嗒啪嗒的聲音遠去,注意到他們逃掉,包含焦躁的呻吟開始回響
兩人一直在走,直到完全聽不見
走了多久呢。眼睛稍稍習慣,可以看見黑暗中浮現出的輪廓
對方比自己高,依然抓著昌浩手腕的手指很細。考慮到不遠把他抓痛沒有用力
夢境是相聯系的
可以看見覆蓋在背上的黑發,難道是
只一瞬期待,那種事一定不會有
走了很久,對方停下了,昌浩也停下了
突然注意到,就像螢火蟲一樣幾點磷光開始一閃一閃舞動
松開昌浩的手回頭,她微微的笑了。磷光朦朧的照著
啊,昌浩氣餒。雖然想不會有這樣的事。果然沒有完全舍棄希望
“好久不見”
聽到她的話,昌浩笑著點頭。只是稍稍臉上浮出寂寞的神色
確認到這個,她歪著頭
“難道是想見到什麼人嗎?”
昌浩正要搖頭,又重新想點點頭
“嗯,但是,我明白不能見到。而且,已經見到想見的人了”
之後,松下肩膀,睡前想的事,會在夢的世界反映
“好久不見,風音”
聽到叫她的名字,她眯細眼睛點頭
由于飄動的磷光,並不是完全黑暗
在對面坐下,昌浩盤起腿來吸了一口氣
那個尊大的烏鴉,對風音,比任何事物都優先。為她獻上愛和忠誠風音是半身半人的女性,她的父母是道反大神和道反巫女。大約二十歲左右,長及腰部的頭發沒有束起來就這樣披著
昌浩最後一次見她時,她穿著侍女的衣服,單層的袿衣和唐衣,裙褲和外衫。現在她的裝束還看不太習慣,要非說什麼的話,和繪卷呀書籍上寫的太古裝束相近
注意到不可思議的目光,她苦笑
“因為這里是夢……”
“這麼說來……這並不是真的風音,在我心中的風音是這樣的,我只是妄想看見”
她像是很有趣的眯著眼睛
“也許吧,但是,也許不是這樣”
如果可能想和她相見。雖說在夢中,要是能難得的再見一面,在現在無計可施的狀態下想請她幫忙打開什麼
對著想說什麼環起手腕思考著的昌浩,風音說
“夜半後白虎到達齋宮寮,帶著雜鬼們”
“啊,嗯,是這樣,那些家伙堅持無論如何都要去……那麼果然不是真的風音”
帶著三只雜鬼出發的白虎,順利的話到達伊勢時夜半時分
雖然不由得揚起了聲,但是因為昌浩知道他們夜半時分到達伊勢,這並不能證明知道這事的風音就是真人。啊,麻煩
風音將手指放在嘴邊,對著抱著頭的昌浩,有趣地笑了
“果然,…….像六合說的那樣反應”
突然,胸中像是什麼落下。啊,這個風音是真的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樣想,但是確實是那樣。昌浩心中有什麼這樣告訴他
昌浩坐正
“我有點事想問你,行嗎?”
她靜靜點頭
“我從白虎那天聽到天狗的話,晴明殿下也露出為難的表情,大概情況不妙”
“爺爺……是麼?”
“像是還不能回都城,伊勢還需要費一些時間”
昌浩眨眨眼,她沒有再說比這更詳細的。這大概是現在不應聽見的話
昌浩察覺出這個,自己轉變了話題
“我在尋找解開天狗幼子外法的方法”
最好的是,能解讀所中的外法,讓它無效,要是能知道術的構成就不難了。但是那樣的術多得數不清,確定是哪一個很困難
和昌浩有別正坐的風音,放兩手在膝上爽利地說
“所以祈神消除外法的話就好,這並不是最辛苦的”
昌浩臉上浮出干笑
“……不是,嘛,確定那是最簡單的……”
昌浩能做到這個就不辛苦了
要是比自己靈力弱就沒有問題。將疾風的狀態和小怪激昂的樣子合起來考慮,這種可能性非常低
笨拙的出手會反彈到自己的身上,疾風的生命之線就被切斷了
可以這樣想,最壞的情況,是昌浩和疾風一起喪命
昌浩不能行動的理由就是如此。沒有某種程度的勝算,不能愚蠢的行動,不僅昌浩,只要神將們看來判斷有問題,也會絕對阻止的
雖然如此,如果非要不顧反對神將們也會聽從,但是那中場合一定會讓他們成為盾牌,也許會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討厭這樣
“天狗受到外法,是吧…….像是自作自受”
昌浩疑惑的眯細眼睛
“為什麼疾風受到的外法不是非道之事,不管怎麼樣生下後沒有經曆過這樣事的幼子,好像幾乎不能變成天狗的樣子……”
對著越說越激動的昌浩,風音擺擺手
“啊,對不起,不,不是這樣的。所謂的外法,就像字面上的教義之外,外道的方術的意思”
受到像是確認的視線,昌浩作出等待的樣子,用手指抵住太陽穴閉上眼睛
最近儲存的知識一下子想起來
“嗯,外法、外法……啊——確實是那樣的”
費了時間想起些什麼,好,一下將它們學會
風音從白虎那里聽說,昌浩不只是實踐的修行,座學也學習,她毫不催促的等待著
“使用外道是偏離道的人使用的魔道”
“是,而且,本來使用這個,並且把這個傳授給人類的是天狗”
“嗯。——誒?”
對反問的昌浩,風音繼續
“因為是天狗傳授的所以叫外法,天狗也被叫做外法者吧?”
“……是這樣的”
“是吧,所以說被自己傳授的外法折磨,是自作自受”
昌浩想
這個人,為何連這樣的事都知道。不,不是風音了解這個,而是因為我不知道
試著想想,昌浩最近才開始對于天狗徹底的調查。之前一直拼命翻閱陰陽道的基礎,正道、各種各樣的術、步驟,從大陸傳來的教義什麼的
昌浩沒有偷懶,這個道范圍過大,如果全部修習需要驚人的時間
猜出昌浩在想什麼的風音眯細眼睛
“在聽嗎?”
“是,在聽,對不起”
風音皺眉
“雖說是我不該說的,昌浩也許視野有些狹窄”
“視野!?”
對反問的昌浩點頭,風音繼續說
“只追尋眼前的事物——雖然把精力集中于此不是什麼壞事,但是稍微退後一下能總覽全局更好”
她意味深長的笑了
“嘗到苦頭了嗎?”
察覺到她沒說出的東西,昌浩愁苦著臉
他想起以前晴明說的話
——那麼,以後好好對你說
風音靜靜地盯著昌浩
昌浩唐突的想,這樣看來,在無人的場所和風音兩人單獨說話還是第一次
發生各種各樣的事,覺得心中有障礙,昌浩不喜歡在那里止足不前,讓什麼人回憶起痛苦的過去
所以,已經知道不能這樣
以道反大神和道反巫女為雙親的人,依然用靜靜地眼神看著他
“只被眼前的事物困住腳步就被絆住了,也許會被從後面伸出的手困住,也許重要的東西會被搶走”
不只注意一個地方,全面地注意,也許會捕捉到先前接近的風音的氣息
某天晚上,因為只想著找出內親王脩子,沒有阻止那其中真正的目的
昌浩垂下眼睛
“……爺爺以前也這樣說過我”
有想說的話,一直在心里壓著,一定在什麼地方,像被壓壞了一般說出來
抬頭看風音,吊起眼睛
“竟然做了,猛烈地、各種各樣的、很多”
風音眯細眼睛
“即使想忘記也不能忘記,有時會想起,可能不小心順嘴說出來,那個,不管怎樣,竟然做了,絕對不可原諒”
說完,盯著風音
“我想‘絕對不可原諒’一直,真的一直……本來該想到的……”
為什麼像要哭泣的樣子,眼頭發熱,胸口卻緊繃著
想著“絕對不可原諒”時,昌浩的心中浮現出小怪的樣子,晚霞色的眼中帶著少許寂寞地笑著,就是那個樣子
神將們本來心情並不平靜,昌浩想只是因為晴明原諒,所以沒有挑明。但是昌浩只是這樣想,他們也許完全把這當成別人的事
無言的接受昌浩話語的風音,終于吐出一口氣
“償還也好,贖罪也好,嘴上說的簡單,實際做起來卻很難”
而且,不管說多少話,也知道那是沒有意義的
“你要說死在這里就去做吧。平靜下來,甚至想被騰蛇之手殺死也好”
但是要這樣做會增加紅蓮背負的東西,這樣就無意義了
“陰陽師啊,有時因為你的話,什麼人會選擇去死。也許會犯罪,也許會讓什麼人陷入不幸,但是,現在在這里你對我說什麼,也不是你的罪過”
昌浩是陰陽師
風音緊緊地盯著昌浩發硬的表情,用更冷酷的語氣繼續
“但是,請注意,這樣被這種堆積而來的事擊潰,人會墜入外道變成魔怪”
沉默降臨
漂浮的磷光明明滅滅,被青白色的光照耀的風音的面龐,讓人產生錯覺,宛如她是從冥府而來的使者
到處充滿令人恐怖的寂靜
只能聽見呼吸和心跳的聲音。讓人覺得要被沉默壓垮了
“…….被擊潰,墜入魔道,會變成什麼?”
風音很快回答
“變成魔怪。——變成天狗啊”
昌浩的心咚咚跳著
“不僅有生下來就是天狗的,修驗者走火墜入魔道,也會變成天狗,和生下就是天狗的,不是一個系統”
昌浩睜大眼睛,全是自己不知道的事
“現在和你有聯系的愛宕天狗是猿田彥大神的系統,大概不會給人類造成禍害,但是不是絕對”
說到這風音暫時收聲,帶著深深思考的表情
“天狗更擅長操縱外法,所以給天狗的幼子施外法的,不僅是外法師”
咚咚,心髒跳動
貴船祭神的話再次浮現出
——那麼,也許有可以做到這個的人類
擁有完美地給異境的天狗施與外法之力的外法師。果然他是人類嗎
“而且,昌浩”
風音說出另一個疑問
聽到這個,昌浩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