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風聲漸起八十七、程曦

　　只有一人的房間很靜，程曦可以清楚的聽見牆壁上掛著的那檯鐘表走動的聲音。

　　滴答，滴答。

　　有條不紊地響著，與程曦內心的心亂如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眼下的具體時間，鐘錶時針的指針已經接近了數字十，分針的指針也已經越過了數字七。注意到這點，程曦忍不住又哀怨地想到：剛剛我應該再堅持的！

　　雖然很不情願，但程曦也得承認。在之前的那會兒，她確實是被周仁最後的威脅給嚇壞了！

　　這真的不能怪她，誰讓昨夜看的那個視頻是那樣得嚇人呢？

　　看完那被濃縮在兩個小時之內的血腥視頻，程曦幾乎是一夜都未曾好睡，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滿腦子裡浮現地還都是視頻裡的那些畫面。

　　所以當周仁笑著拿這事當作威脅之後，程曦一下子就懵了！

　　她自詡聰明的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什麼事情都無法思考，原先抱定就算是死也不會遂周仁心意的打算，不知飛到了那裡去……幾乎是迷迷糊糊地，就幫周仁、亨特、牛棟打開了一個備用入口……

　　直到他們三個走後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被嚇出一身冷汗的程曦，方才慢慢地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可時到那會兒，真是什麼都晚了！

　　……

　　過去已經過去，再懊悔也是於事無補。

　　當從惶恐中回覆過來之後，程曦那一貫地冷靜思考能力，就又漸漸地發揮出了它因有的作用。

　　先拋開周仁等三人私自隱瞞情報，綁架脅迫種種膽大妄為舉動的對錯與否不提。既然身為這座城市守護者的助理，那程曦就不可能對這件事情置若罔聞，置之不理。

　　就算周仁、亨特他們對自己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抱有著強烈的自信。但程曦的內心，卻也自始自終對他們的冒險後果持悲觀的態度。

　　別的不必多說，光是明知是陷阱還要前去，就是典型的有勇無謀的舉止！而一旦他們發生個什麼樣的意外……所造成的後果絕對會像是多米諾骨牌效應那樣，引發出一連串的不良影響……完全不堪設想！

　　所以程曦認為，她有責任避免那樣的場面發生！

　　而現在的時間，如果努力的話，也許還來得及……

　　程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徹底地冷靜下來，開始再次仔細的打量起這間房間來。

　　這裡是一家三星級酒店的豪華間，程曦所在的地方，位於靠近窗戶的那角。她眼下的處境其實是非常糟糕的，不僅雙手被反綁在椅子後面，就連雙腳也被那該死的亨特在臨走前，牢牢地綁在了椅子腿上——這是個相當不雅的姿勢，但也完美的限制了程曦移動的能力。亨特把她的雙腿固定在一個不上不下的高度，仍憑程曦再怎麼努力，腳尖也無法碰觸到地面……於是乎，她坐在這張軟墊的椅子上，就是想挪動半寸都沒有可能！

　　當然，光憑繩索其實無法限制住程曦的。

　　她雖然並不參與戰鬥，但好賴也是召喚師。一些有特殊用途的使魔，程曦多多少少也有那麼幾隻。只要能夠召喚他們，程曦恢復自由，不過是分分鐘的時間！

　　可偏偏的，程曦如今正處於無法「聯繫」靈界的狀態中。

　　都是在筆記本電腦旁邊燃燒著那根香燭的緣故！

　　因為考慮到此行也許會對上被通緝的召喚師，總部特意在周仁他們趕來之前，把這樣珍貴的魔法物資交給了他們。這香燭的唯一功效，就是在燃燒期間，可以暫時隔斷召喚師與靈界的聯繫。本來想著，能讓溫德他們對付被通緝召喚師的時候，達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可現在倒好……

　　周仁那幾個混蛋，竟是用這玩意徹底的封死了程曦召喚使魔的可能！！

　　一想起牛棟臨走之前，一邊點燃了這該死的香燭，一邊笑得人畜無害在那裡說道：「這東西想必你也瞭解的。所以就不要在我們走後再做傻事了——只要安靜等待就好，最多到十一點，你就能夠自由的離開了。」

　　程曦就恨地牙都有些癢癢！

　　她知道使魔什麼的是完全指望不上了，只能另想辦法看能否走出這個困局。

　　打電話求救被率先否決，程曦的手機早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前，就被周仁沒收不知扔到了那裡去。可這個酒店也該死的採用的是壁掛式的座機！往日觸手可及的話筒，對如今的程曦而言，完全是只能仰望的高度。只要她始終無法從這椅子上站起來，就永遠無法夠到那東西！

　　（看起來只有靠它了……）

　　目光在整個房間裡掃了幾圈，最終落在了電視機的旁邊。也許因為是豪華間的緣故，酒店竟在那裡擺放了一套泡功夫茶的茶具。

　　（……利用它們的話，也許能夠做到！）

　　程曦下定了決心，便開始左右擺動起身體來。她強行帶著木椅搖晃起來，先是幅度很小，可很快地，一端的椅子腿就到了離地的程度。她這樣做的用意是很簡單的，等到椅子的擺動幅度超過了一個界限之後，在慣性與程曦體重的共同作用下，木椅終是無可避免的向著一邊摔倒了下去！

　　雖是心中早有準備，可程曦還是被這一摔疼地不輕！她情不自禁的低呼起來，而被椅背壓著墊底的左手，更是猛地一痛之後，徹底沒有了知覺。冷汗一下子又冒了出來，程曦簡單評估了一下：也許是骨折了吧？便再也顧不上理會。她開始再次行動起來，想要帶著椅子挪動到電視櫃前。

　　也是多虧了亨特沒有把她身體也徹底綁在木椅上，腰背與木椅還有空間移動，才讓程曦有了達到目的的可能。

　　可光靠腰腹的力量，想要在側躺的前提下，帶著連在一起的木椅進行移動，也是極難的一件事情！就算換成是位成年男子，也未必能夠做到這種程度。更別說，一直被壓在地上的那條胳膊，還因為她的不斷動作，而在刻骨銘心的痛著！

　　可偏偏程曦卻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雖然不止一次的想過放棄，但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哪怕移動的非常緩慢，短短的兩米距離，程曦竟是花了十餘分鐘方才挪到。

　　可她到底，還是來到了電視櫃的面前！

　　現在唯一要去做的，就是把那茶具弄下來就好了。

　　但這也並不容易，程曦摔倒下來那是簡單，可再想爬起來卻是沒有可能。她如今帶著張椅子側躺在地上，要想把茶具弄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像挪到這裡那樣，利用腰腹的力量，讓身體對電視櫃進行撞擊。

　　咚——咚——咚。

　　聲音比敲門聲大不到那裡去，那也是當然的。不說挪來這裡就已經耗費了程曦大半的力氣，就算沒有那茬事情，光靠之前每次最多幾釐米的挪動幅度，她這樣的動作又能夠產生多大的力度呢？

　　咚——咚——咚。

　　無論她再怎麼用頭去撞擊，櫃子都紋絲不動。

　　咚——咚——咚。

　　程曦漸漸明白了自己是達到預想的目的了，可卻沒有停止動作的意思。

　　咚——咚——咚。

　　撞擊還在繼續，程曦頭部的知覺已經麻木。隨便再提一下，她的胳膊也是同樣如此。

　　咚——咚——咚。

　　這聲音還在響著，完全聽不到有停止下來的跡象。

　　這樣的偏執，渾然不像是程曦因有的舉動。她往日裡給人的印象，一向是冷靜而沉重。像這樣徒勞無益的動作，程曦是應該不會去做的才對。如果讓溫德知道了她這會兒的所作所為，一定會相當的驚訝。

　　事實上，就連程曦自己都有些迷糊，不明白這樣堅持、努力到底有什麼意義……

　　是因為周仁、亨特與牛棟三人的生命安危？

　　可是在此之前，程曦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努力。對方既是成年人，又不是第一天成為召喚師進行冒險的雛兒……就算真的出了問題，也沒有人會怪罪程曦。

　　那麼是因為周仁他們的冒險，而引發的不良後果？

　　可這個問題在此之前，程曦也曾仔細考慮過。自覺那情況確實棘手，但也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那麼，這樣明知不可為還要堅持的努力……到底是為什麼呢？

　　漸漸地一個人影在程曦的心底浮現了出來。

　　就像是每一個召喚師，都有著自己成為召喚師的理由，甘願冒險那樣。程曦自然也不會例外——哪怕她只是位輔助的後勤人員——可生命受到直接危險的可能，遠遠超過常人，其它職業，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就算有豐厚的報酬當作補償，但實際上，依照程曦的家境完全是不需要這份工作的。更別說，依照她的能力，就算從事其它職業，未必就不能達到同樣的程度了。

　　從來沒有對人提起過，程曦自己是非常清楚自己成為召喚師，加入其中的原因的。

　　她的過去其實與周仁類似，但又有著非常明顯的一個不同。在同樣是因為召喚師、惡魔而引發的災難裡，周仁是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愛人而變得性情大變，而程曦則是被人安全救下的同時，收穫了一份憧憬。

　　對象當然是那個召喚師！

　　也正是為了接近他，她才毅然的放棄了原先的工作，接受了眾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並最終加入到了總部。

　　她向著目標小心的一步步前進，離那個人的距離變得不再遙遠。

　　然而……就在這株花即將結果的那時……卻又……那麼突然的枯萎了下去！

　　冒險是召喚師經歷的主題，危險時刻相隨與共。可在那一刻來臨之前，程曦從來沒有想過：那樣的災難距離自己是這樣的接近！

　　僅僅只是一時的大意，換來的就是天人永隔。

　　這樣的結局是程曦不能接受的，更是因此而痛恨自己……沒能在那人告別之前，將他留住……

　　懊惱、後悔也就成為了程曦當時的全部。

　　可又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淡了下去。

　　再次審視自己，程曦也因為這樣的過去而有了新的改變。

　　就像周仁因為自身經歷而對為非作歹的惡魔、召喚師痛恨無比那樣。程曦也因此而積極的投入到工作當中，往事不可追，但憑藉自己的努力，避免類似那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卻是程曦能夠做的事情！

　　她變得廢寢忘食，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最為出色的那幾位助理之一。在她的努力之下，許多與召喚師有關的提議變成的現實。而因此間接受益的召喚師……更是無法估計……

　　是的，這就是程曦的理想。哪怕說出來會讓人覺得天真，但確確實實就是她心裡的想法。就算周仁、亨特、牛棟他們至此之前，對程曦作出了這麼過分的舉動，但在她的心裡……還是在惱怒的同時不希望他們真的發生意外……

　　咚——咚——咚。

　　側躺在電視櫃前，依照程曦的角度是看不間牆壁上的鐘錶的。可憑藉著知覺，她也意識到眼下距離十點已經很近了。時間已經所剩不多，她愈發焦急的撞起櫃子來。

　　咚——咚——咚。

　　也許是錯覺，在下一秒，她發現聲音似乎大了幾分。這個發現讓程曦又驚又喜，更加賣勁地努力起來。

　　咚——咚——咚！

　　聲音更大了幾分，不過卻並不是從櫃子上傳來的。程曦有些愕然，吃力的轉動著脖子。

　　砰——！！

　　下一瞬間，房門猛地開啟了，溫德大步的闖入了進來，並看見了程曦狼狽的身影，「程姐，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