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一、開始（上）

　當夜幕徹底降臨之後，這個被聯盟所控制的前沿哨所，一天的工作也差不多到了結束的時候。

　哨所的通信聯絡官，星際陸戰隊員二等兵瓊斯進行了與附近其他據點慣例的最後一次日間聯繫，確認彼此都平安無事後，摘下耳機站了起來。他一邊活動著因為坐了大半天而變得有些僵硬的手腳，一邊對手下吩咐了一聲就搖搖晃晃走出了房門。

　附庸的僕從們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整個大廳裡都瀰漫著飯菜的香氣。

　瓊斯探頭看了一眼，卻有些嫌惡的皺起了眉頭，不滿的輕聲嘟囔道：“又是烤肉跟豆子湯？上面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是準備把我們當牲口餵嗎？”

　“有的吃你就知足吧！雖然只是個矮人，可耳朵倒又很尖。他聽見瓊斯的抱怨，當即扳著個撲克臉應道：“至少在這方面可是沒人少你們的。哪像我們，自己三四天沒有聞見酒香氣了……以至於我手下的那群小伙子們，見到一瓶往日里不屑一顧的'無魔品'，眼珠子都會變得更狼似的綠起來。”

　“我覺得這樣的決定是為了你們好，吉爾曼，貞德大人可不希望你們在這樣關鍵的地方，依然整天醉醺醺的。”斥候遊俠的首領，他拉開椅子迳自坐下，看見桌上的晚餐後，也不禁微微嘆了口氣，“雖然我們對肉食並無意見，可我有時候，還是希望能看見幾個水果的……”

　“老吃那些東西，你會沒力氣的。”

　“我可不這樣認為，吉爾曼，光有蠻力的，最多也就是粗魯的礦工罷了。”

　矮人跟木精靈本就是攻守同盟，萊昂納多與吉爾曼沒有在這個哨站之前，便已經很相熟了。所以他們很是熟絡的開著的對方的玩笑，對這些善意的嘲笑不以為意。

　不過吃飯速度又是不慢。這個據點所處的位置是非常重要的，臨近帝國的控制區域不說，還扼守在幾條帝國進攻時必經之路的交叉點之上。可以說是一刻都大意不得。

　所以這個據點雖上附庸足有四五百人，可就連進餐這樣的事情，也一向都是輪換著在進行。

　在吃飯的時候，吉爾曼與萊昂納多商議了一下入夜後警戒與巡邏，又關心的問了瓊斯其他幾個友軍據點的情況。聽到一切都平安無事，矮人才略略有了些笑容。但一等飯畢，他又馬上一推椅子站了起來，準備替換自己的副官。

　可他剛剛走出大廳，就看到一支三人的天使小隊乘著夜色向著這邊迳自飛了過來。天使們白色的羽翼在漆黑的蒼穹上顯得格外顯眼，看見他們，吉爾曼不知怎麼的，就有了些不大好的預感。

　天使在據點外圍便落了下來，又被據點士兵引領著來到了吉爾曼的面前。為首的天使掏出了令牌證明了自身信使的身份，見矮人微微點了點頭，才行了一禮稱呼道：“大人。”

　“免了吧。”性急的吉爾曼無心禮儀，只是追問道：“你們為何事而來？”

　“我們帶來貞德大人最新的命令。（！）”三位天使一人掏出一把魔法鑰匙，共同打開了他們所帶來的信匣。為首的天使一邊回答著，一邊將裡面的信件交到了矮人的手中。

　“居然用這麼高的級別來傳遞命令？”

　在野火分隊將他們的無線電器材架置在聯盟所控制區域的各個角落之後，由信使親自傳遞消息的事情已經非常罕見了。可以若非重要、緊急的事情絕不會如此，所以剛剛見到天使們身影的時候，吉爾曼就覺得有些不妙。這時再見天使對所帶命令的重視，非得三把鑰匙合力方能安全開啟，矮人心中的陰晦就更重了幾分。

　他展開信件看了起來，好一會兒功夫都默然無語。倒是一旁的萊昂納多湊著頭掃了幾眼，發現上面內容跟自己有不少的關係，有點驚訝的說道：“讓我們夜裡加強戒備，防備等級提升到最高級別？”木精靈左思右想，都從帝國今日的行動力找不出跟往日不一樣的異常，忍不住問道：“是上面有什麼發現嗎？”

　“這我可並不清楚，大人。就算知道也不是我能夠說的。”為首的天使先是這樣答道，可想了想後，他還是補充的解釋道：“不過大人們都很重視今夜。還有其他那些族長大人們，如今都已經抵達到了雲中城。”

　“這樣嗎……”

　吉爾曼將寫著新命令的信件默默收進到了懷中，讓手下將天使送離了自己的據點。他回頭見木精靈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著什麼，倒一咧嘴笑了起來。矮人拍了拍萊昂納多的腰間，“看起來敵人們今夜很有可能有大動作啊，所以，你怕了？”

　“矮子，你在開什麼玩笑？自從到了這裡，我就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天呢。”

　“是嗎？可我看你的臉色可不像是什麼？”

　“那你一定是老眼昏花了！我只是在思考接下來的警戒工作該怎麼安排罷了。”

　“……”吉爾曼沉默了一下，佯裝輕鬆的繼續說道：“我們一定會把這裡守下來的。不管來多少怪物，我都有信心把它們打回去！

　“那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所以，巡邏、警戒的事情就拜託了。”

　“放心吧，我已經決定了：今夜由我親自去帶隊！”

　……………… ……………………………………………………………………………………

　今夜的夜色很好，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為一望無垠的空曠廢墟妝點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夜晚的能見度很高，但這其中又並不包括萊昂納多與他的遊俠們。

　明明走在毫無遮掩的大地上，可這十二位遊俠卻又如鬼魅一般無法用肉眼去捕捉。他們身上穿裹著的斗篷讓他們跟周圍的環境混成一色，就算身穿著秘銀打造的鏈甲，可他們走路時，卻又悄悄然的沒有一絲聲響。

　萊昂納多所帶領的這支遊俠小隊，所執行的是整個據點中最為危險的工作。他們的行動路線最靠近帝國所控制的區域，遇見敵人發生衝突的可能，自然也是最大。所以這支遊俠一隊無一是庸手，各個實力都在中階低段，又還有著豐富的斥候經驗。

　他們在萊昂納多的帶領下沉默著前進，所走的路線又是最不容易被人察覺，所謂的“斥候之路”。他們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沿著廢墟、倒塌的殘桓勻速前進，不時的又還會短暫的停留一下，檢查之前所設下的陷阱是否完好，有沒有被誰觸動。

　但什麼異狀都沒有發生，就如這靜悄悄的夜晚一般。早已經習慣了孤獨跟靜寂的木精靈遊俠們也不覺得奇怪，這跟往日里的巡邏沒什麼兩樣，唯有看過信件有所預感的萊昂納多對這樣的情況隱隱有些不安。

　忽然之間，萊昂納多又聽見了一絲動靜。像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很輕微，但被木精靈清晰的聽在耳中。走在最前方的他馬上比了個手勢，後面的同伴們跟著就停了下來。事發如此突然，可遊俠們又沒誰覺得奇怪，也沒人提問，只是動也不動一下，跟個雕像似的站在原處。

　任憑萊昂納多繼續傾聽著動靜。可在那聲輕響突兀的響過之後，不遠處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又馬上沉寂了下去。再沒有其他的動靜響起，唯有微微的夜風在輕輕的吹著。

　可就算如此，萊昂納多也不敢大意。這聲輕響有可能只是偶然，比如獸類踩上樹枝什麼的；但也有可能就是他所在尋找的徵兆。

　所以在短暫思考了一下後，木精靈轉過身去，沒有說話，而是比了幾個手勢。手語並不復雜，但遊俠們也馬上懂了隊長的意思。

　當下，就有三位遊俠離隊而出，以一前兩後正三角形的陣型，向著萊昂納多聽見聲響的地方摸了過去。

　雖然依然保持著潛行，可遊俠們前進的速度又是很快，不一時就接近了那邊那個廢墟。那裡曾經是一個臨街的商店，可在如今，不僅房頂已經徹底的塌落了下來，而且四面牆也倒下了一面半。那裡的總體地形並不復雜，但遊俠仍保持著足夠的謹慎，並沒有貿貿然的走進去。

　他們猶在走位，漸漸把自己調整到了能將那個廢墟一眼看穿的地方——那個方向跟萊昂納多所在的方向恰恰相反，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三位遊俠真的走到哪裡的話，萊昂納多是很難直接看到他們三個的。

　不過這個問題也被遊俠們所注意到了，所以當前兩位同伴都走過去之後，最後那個遊俠就特意的留在了萊昂納多的視野當中不再前進，好能將這邊所發現一切能立即反饋回去。

　這樣的決定本該是很好的，就算萊昂納多易地而處，除此以外的選擇同樣也不會太多。

　然而……在如今……這個決定又顯得不大慎重……

　當充當樞紐的那個遊俠，忽然喉間一蓬鮮血四濺而出，一聲未發的軟軟癱倒下去。留守在原地的的萊昂納多等遊俠，才意識到自己跟前方那三位同伴的聯繫到底有多麼脆弱。這些經驗豐富的遊俠們都為這次變故感到一陣心驚，尤其是萊昂納多。

　一直在註視著前方同伴的他，竟然在同伴身死之後，仍然無法判斷出導致同伴死亡的具體原因。那次攻擊不僅出現的毫無徵兆，而且行凶者還自始自終的，沒有出現在遊俠們的視野當中！

　這現象讓萊昂納多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要知道，在今夜之前，木精靈遊俠們在夜間巡邏時，並不是沒有跟帝國的怪物們發生衝突過。事實是恰恰相反的，那樣小規模的衝突其實是非常頻繁的。像沉淪魔、骷髏戰士、殭屍這些個怪物，死在萊昂納多手中的，早已經以打計了。那裡面也不乏好手，比萊昂納多更強的也有幾個，可無論是誰，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又都不是萊昂納多乃至遊俠們的對手。

　沒有誰比遊俠更還精通潛行、追踪之術，在夜晚的隱秘活動中，遊俠們總是能比敵人更早的發現對方，從而佔據主動，利用偷襲建立起足夠多的優勢來取得最終的勝利。

　這樣的事情從來都沒有例外過！

　也讓遊俠對比對手建立起了足夠多的自信心。

　可在這時，這樣的自信又被不知是誰，給輕易的打破了。

　沒有看到手下遇襲身亡的具體經過，萊昂納多只能憑藉自己的經驗去進行判斷。

　他得出了兩個結論：要么是那裡被人設了陷阱，可那遊俠卻毫無知覺的一腳踩了上去；要么就是遊俠被誰悄無聲息的摸到了背後，從而一刀乾淨利落的解決掉了。可這兩個無論哪個，都讓萊昂納多有點無法接受。因為不管哪個，都意味著殺死他手下的那個行凶者，是異常危險與可怕的！

　——萊昂納多手下的遊俠，可不是三歲的小孩，而是經驗豐富的遊俠與斥候。他們執行夜間行動早已經輕車熟路，死在他們陷阱或偷襲下的敵人，更是數不勝數。他們居然也會因為“大意”死在自己擅長的強項上面？那除非對手在這方面的實力，比他們還要強出許多！

　在這一剎那間，萊昂納多被一陣恐慌所攥懾了。周圍熟悉的環境不再是他自認為的最好保護色，獵物與獵手的立場已經互換，木精靈幾乎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黑暗的某處在冷冷的注視著他。

　萊昂納多的心沉了下去，顧不上去確認前方另外兩位同伴的狀況，甚至都忘了保持沉默。他只是迫不及待的下令道：“散開，保持隱蔽！”便翻滾著撲進到了一塊巨石的後頭。

　這個命令可以說是相當及時的，就在其餘遊俠將這個命令付諸於行動的那個剎那。遊俠先前所處的地方，便被一叢叢箭矢所覆蓋了。

　隱藏在暗處的獵手終於首次亮出了它的獠牙，無論從箭矢的方向還是數量來看，潛伏在周圍的敵人們都不是個少數。

　而且那些獵手們的實力，同樣強的超出萊昂納多的想像。

　有兩位來不及撤退的遊俠當場就被射殺不說，就連已經隱蔽起來的遊俠同樣躲不過箭矢後續的追殺。身影猶如鬼魅一般的他們，居然都瞞不過黑暗中那些獵手的眼睛。一根根箭矢劃過夜空，就將這些躲藏的本該非常完美的遊俠們陸續逼了出來。

　萊昂納多也是同樣的遭遇。在短短數十秒間，他已經被如影隨形的箭矢逼著轉換了四五個地方，可就算如此，也無法將敵人們擺脫。

　他身上多處掛傷，而且就他估計，跟自己一樣倖存的同伴，只怕已經為數不多。而且看上去，他最初所期望的，能夠有人突圍的好事，只怕也沒可能發生了。

　意識到了這點，萊昂納多反倒下定了決心。他對死亡並不畏懼，可作為木精靈中的斥候後手，居然在臨死前都無法確認殺死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卻又是他所無法的容忍的。

　這樣想著，萊昂納多已經行動了起來。他雙手彎刀翻飛，將射向自己的箭矢格擋了出去，同時又如道箭般的向前不斷轉換著位置的衝了出去。

　在暗中射殺他的獵手們，雖然一直很謹慎的轉換著自己的方位，從來不在一個地方久留。可通過之前的不斷被射擊，萊昂納多也判斷出了其中一隊敵人的位置與行動路線。

　他有足夠的把握將它們揪出來。

　可卻怎麼都沒有想到，他路途剛剛過半，便在一陣看似安全的地帶裡，莫名感受到了一陣巨大的危機。萊昂納多來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識的將雙刀護在身前。緊跟著就該到了一陣猛烈的衝擊，拿捏不住刀柄叫雙刀脫手而飛。

　木精靈又感到雙腿一涼，整個人就身不由己的向下倒去。

　他的計劃看起來是失敗了，又或者不是如此。

　也許是因為整支遊俠小隊都已經被拿下的緣故，在暗中出手的獵人們終於第一次暴露在了月色當中。

　將萊昂納多擋下的那個惡魔，慢慢的走到了木精靈的面前。她又不屬於牧夜人、黑色風暴與參天巨樹三個派系中的任一個，而是有著曼妙身軀與醜陋面容的女性惡魔。雖然之前並沒有跟這樣的惡魔交過手，但萊昂納多對她們又並不陌生。

　看著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那個墮落羅格，木精靈甚至還認出了她的具體身份，心有不甘的問道：“……奧蓮娜……你們三箭議會……是什麼時候決定加入進來的？”

　“當然是在知道殺死安達利爾大人兇手的那一刻了。”墮落羅格三巨頭之一的奧蓮娜笑吟吟的回答著，又將手中長槍狠狠地刺穿了萊昂納多的心臟。

　木精靈遊俠能夠感到體內力氣正在飛快的流逝，張張嘴也都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用盡了全身上下最後一絲力氣，稍微調整了一下身體的姿勢，讓自己的頭偏向了某個方向。

　萊昂納多最後這樣想著，然後就听到奧蓮娜在他耳邊說出了一句讓他永遠無法瞑目的話來。

　“你是在看那些暗哨嗎？放心吧，木精靈，不要著急，你馬上就能見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