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盜經常出沒的場所，不外乎妓院、酒館，前者奧格絕對不會讓他去，不過卻願意陪他上酒館繞繞──一半是要看管住他。

說到上酒館，也是很有學問的，海盜並非什麼受歡迎的職業，當然不可能大剌剌的到處說嘴，要跟他們接觸得費點工夫。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奧格問著。

「哎？！其實我也沒有想法……」

在旅館裏梳洗過，吃飽喝足後，沒什麼睡意的一人一龍，便來到大街上閒逛。整條街的人也都還不想睡，月亮都高掛中天了，街上依然熱鬧。

摩菲手裏拿著一串烤魚，有趣的左看右看，街道兩旁攤販林立，販賣各式吃食的小鋪子幾乎每兩步就有一家，當然大部分的商品是海鮮類。

「真是熱鬧，我好久沒到過這麼熱鬧的地方！」

「還不算熱鬧，你應該到法西德看看，那裏的街道是卑斯特的好幾倍寬，賣的商品更是琳琅滿目，包准你一對眼睛不夠看。」奧格說。

「你去過主城呀？」摩菲有些羡慕。

奧格頗是得意。「各族的幾個主要城市我都去過。」

「我沒去過主城，那裏不靠海……但我去過約爾，也是個大城市。」

「約爾我聽過，城都在南方的商業重鎮，離這裏也不算遠。」統治這塊大陸的人類國家主要是兩個大國，分別為夏若艾爾城都跟拜火聯邦，奧格剛剛提到的法西德，便是城都主城。

摩菲不想對龍族的空間觀念做評論，聳聳肩，說：「那裏真的很大，我還記得……港口裏都是船，各式各樣的船。」

「你小時候去過是吧？我很少聽你提起以前的事，說些給我聽聽。」

摩菲聳肩。「沒什麼好說的，約爾是去過一次，那是……」他吃下手裏的半尾烤魚，將竹串子隨手拋開，兩手負在腦後，往前走出一大段距離。

「那是啊，我們族人被處刑的地方。」說這句話時，摩菲臉上沒什麼表情。

奧格一怔，他試著去理解，但還是無法體會對方所經歷的，摩菲臉上看不出情緒，但不代表心裏沒有表情。

這樣的摩菲，讓他心裏痛苦的抽，憤怒在胸腔內爆炸，他竭力咽下喉中洶湧的龍焰，臉色瞬間陰鷙駭人。

「摩菲，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毀了那座城！……只要你開口。」他冷冷地說。

摩菲望向他，神情難得的認真。「……我沒想過要報仇，一刻也沒有想過。不是不恨，只是沒必要再讓自己痛苦，所以，還是算了，關於這件事，你不用為我做什麼。」

笑了一笑，他走回來摟住奧格的手臂。「你還真是好呐。」

奧格冷哼，臉色逐漸和緩。「你真看得開，要是我，絕對不會原諒那些人類！」說著說著又覺得憤怒，一半因為摩菲，一半是自己身上的責任。

「我也沒說會原諒他們，只不過……罷了，你想聽我以前的事是吧？倒是有些能說的。」

奧格點頭。「我想聽。」

他對人類的事情一點興趣也無，不過只要是關於摩菲的，他就想知道。

摩菲眯起眼睛，開始回憶，「記得我們船上有個水手，是名人類，那傢伙他……」他噗嗤的笑了出來，「他不會游泳。」

「不會游泳也能當海盜？」

「當然不能。」

摩菲說，「但他很堅持呢，家裏好像受過爺爺什麼恩惠，自小就崇拜父親他們。印象中是個豪爽的傢伙，挺能打的，狠起來也是很夠嗆，就是對水沒辦法。

「當時我父親堅持不讓他上船，他死活纏著，忘記是什麼原因，我父親最後還是點頭了，只要他能完成海賊的考驗，就可以加入我們。」

「海賊的考驗？」

「嗯，要找出藏在沉船裏的寶藏。這對我們兩栖人來說，哪算得上什麼考驗，不過他啊……聽到要下水，可是臉都青了，那絕望的模樣我有時想起來，還覺得好笑。」

奧格在腦裏想像那個畫面，似乎還挺有趣的。「然後呢？」

摩菲嘿嘿笑著。「當時我也只是覺得好玩，就想辦法幫他。要他假裝潛水，其實是躲到船底下，然後我到海裏找那樣寶藏給他，所以他就順利通過考驗啦！他還挺感激我的呢。」

奧格忍不住笑了。「好你個摩菲，你這是作弊！」

「我想我父親也是知道啦，反正就做樣子。」摩菲聳聳肩。

奧格繼續追問。「後來又怎麼了？」

「後來呀。」摩菲笑容一滯。「我們在一個小島上，被海軍用計全抓起來，兩栖人當然是一路綁著押回去，而人類水手……就把他們丟在海中，要他們自己遊上岸。那傢伙……應該是不可能再見到了吧。」

如同他們兩栖人曾經的輝煌，那段乘風破浪的時光只剩追憶。

「你們人類還真是噁心。」奧格冷哼，他在心裏恨死自己，怎麼老是提起讓摩菲難過的事，每當對方若無其事訴說著過去的苦日子，一顆龍心就沉得難受。

「不過，這麼一說倒讓我想起來了！」摩菲眼睛一亮，興奮地說：「我們海盜，不只搶東西，還會幹些走私啊運貨啊等工作，只要雇主請得起，幾乎什麼都肯幹，甚至觀光導遊。」{孤城素華整理}「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派個工作請那些海盜做，好讓他來找我們？」

摩菲點頭，「嘿嘿嘿，就是這樣。」

有趣了，平常海盜可讓人們避之唯恐不及，他們卻要主動讓那群兇神惡煞找上，此等瘋狂行徑也就只有這一人一龍做得出來。

第二天，他們走進這條街上最熱鬧的酒館。

奧格出色的外貌立刻吸引來數道目光，這裏不比他們待過的幾個小鎮，人們的個性沒那麼純樸，見到美人不免邪念橫生，圍坐在吧台邊的好幾個壯漢，對奧格指指點點不住低笑，幾個女人更是一副要撲上來把人家吃掉的樣子。

奧格對這種氣氛厭惡至極，冷著臉悶不作聲。摩菲卻是笑個沒停，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笑什麼。

「喔唷，我們家奧格少爺被看上了耶。」他調侃著。

奧格以一聲冷哼作為回答。

他們走到吧台邊，選了兩張比較乾淨的椅子坐下。

「兩杯辣麥酒。」摩菲立刻舉手點酒。

奧格皺了皺眉頭，這摩菲打從進城開始，就喝個不停，早上出門前才喝空一大桶辣麥酒，現在竟然又想再點？！

「你有那麼饞嗎？」奧格的語氣頗是不悅。

摩菲咧嘴笑道：「來酒館就是要喝酒！」

兩杯辣麥酒送到面前，奧格不想讓他再喝，索性手一擋，將那兩杯酒攔下，全拉到自己桌前。

「喂！」

摩菲抗議，腳踩在椅子上，手臂橫過來要搶自己的那杯。奧格也站了起來，把摩菲的手撥開，單手就將他壓制回椅子上，另一手抓起兩個杯子的握把，一口氣喝乾這兩杯酒。

「喂喂喂！」摩菲想罵罵對方的霸道，卻在看見奧格背後的人影時，臉色一變。

奧格正與摩菲打鬧，沒注意周遭的狀況，突然感覺到後臀被人摸了一把，他立刻回頭看去，只見一名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猥瑣的朝著他直笑。

「唷！哪來的大美人。」那男子一說，四周同時響起數道口哨聲。

「噗！」摩菲噴笑，「哈哈哈！你被當成娘們啦！」指著奧格，很沒心肝的拍桌狂笑。

終於明白摩菲剛剛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原來是笑話他被男人騷擾。原本是不想理會那些人類，但奧格被摩菲這態度惹得心頭火起，覺得身為龍族的尊嚴受到極大污辱！

狠瞪摩菲一眼，奧格回頭瞥向騷擾他的男子，那男子不知自己踩到了龍尾巴，還在說一些不乾不淨的話。

「可惜是個男人呢！不過也沒關係，我不挑的，男人也很來勁……」

奧格壓根不打算回應，直接伸手抓去，揪著對方的領口，只用單手，輕而易舉的把那男人離地提起。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手臂一揮將對方甩出，動作自若的像在趕一隻蒼蠅。

「碰！」的一聲，那人被甩到對面牆上，吭也不吭，人軟軟的癱倒在地，直接昏了過去。而男子撞上的那面牆，窣窣的落下幾片木屑，竟是讓奧格的一甩之力撞出好幾道裂縫。

店內瞬間靜默，酒客們總算知道這美貌男人不好惹，立刻停下對奧格的調笑，回頭繼續先前的喝酒聊天。

在場唯一敢嘲笑奧格的活人，當然就屬摩菲。

「哇哈哈，奧格啊奧格，怎樣？被男人摸屁股的滋味如何？！」他非常囂張的猛拍著桌子。

奧格瞪他。「你也想摸看看嗎？」

摩菲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揮了揮手說：「快，快轉過去讓大爺我摸摸。」

「摩、菲！」奧格咬牙，氣得幾乎噴火。

「唉呀，大美人害臊啦？」摩菲非常的故意。

奧格想吼，又想到什麼，立刻氣消了，嘴角甚至勾起弧度。

「好呀，回房間就讓你摸個夠。」他坐回椅子上，壓近摩菲，輕聲說：「但我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到時別哭著求我。」

摩菲連忙平舉雙手告饒。「奧格少爺我錯了，您饒過我吧。」再讓這頭龍折騰下去，他還用活嗎？！

「哼！」

別看龍的體型那麼大一頭，他們都是很小家子氣的愛記仇。

「真是的，開不起玩笑。」摩菲嘟噥著。

「並不好笑……」

這時，又有兩個衣著清涼的美女靠近他們，嬌聲說：「兩位小哥，請我們喝杯酒吧？」

奧格看也不看，冷冷的應了一句：「──滾開！」

他身上散發的氣勢差點沒把那兩個女人嚇哭，摩菲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美女們嚇得跑掉，心裏直呼可惜。

奧格怎會不知道摩菲的念頭，也清楚又說那些老話對他根本沒用，人類就是這種隨便的生物，跟誰都能生一堆孩子！……心裏愈想愈氣悶，便覺得一刻也待不下去。

「我們不是來玩鬧喝酒的，快把事情處理好，我不想再待了！」

見奧格真的要發火，摩菲於是不再耍嘴皮子。「是的是的，你準備把東西拿出來吧。」

摩菲扭頭跟酒保又叫了兩杯酒，趁對方把酒送上來時，偷偷往酒保手裏塞了一枚金幣。

「客人您這是？」酒保故作不解。

摩菲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這位元小哥，向你打探點消息。」酒館不只販賣佳餚美酒，情報也是論斤論兩的計價，這點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酒保搓搓手裏黃澄的金幣，笑道：「客人您請問，看我知不知道了。」

「是這樣的，我的兄弟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怕路上不安定，想找人從海線幫我們運出去。」他刻意強調「從海線」這句。

酒保一聽就明白意思。「這樣嗎，我是知道一些可以信任的幫手，但是……他們可不好請到。」

奧格湊了上來，二話不說，從褲口袋裏掏出樣東西。

那東西一拿出來，別說酒保，連摩菲也看得兩眼發直，一顆足有掌心大的珍珠端在奧格手中，牛奶那樣的乳白，光澤滑潤、渾圓飽滿，沒有絲毫瑕疵。

原本計畫拿樣特別點的寶物唬唬酒保，但沒想到竟是顆價值驚人的大珍珠……兩栖人對珍珠有著難以言喻的狂熱，摩菲忍不住從奧格手裏搶來，反覆的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奧格是很樂意討好摩菲的，知道對方喜歡，就說：「這東西我有很多、非常的多，你要的話，給你也行。」

龍，尤其金龍，可是標準的守財奴，誰敢靠近他們藏寶藏的洞窟，肯定立即一大口龍焰招呼過去！

但摩菲當然不同，奧格只巴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挖給對方，哪會吝嗇。

摩菲兩眼放光，他不只降服了一頭龍，還得到一座大寶窟呢！「真的嗎？！你好好呐，真是好奧格。」

就這句話，這樣亮晶晶的眼神，讓他無法抗拒，豈止真名豈止忠誠，連龍心也捧著獻上。

「當然，我當然好。」奧格不禁微笑，心裏也樂呵呵的。

酒保不明所以，也無所謂他們的關係，只聽懂奧格那句「這東西我非常的多」，心想這樁生意要是談得好，分到的傭金肯定不少，連聲答應會幫他們找到幫手。

處理完這事，奧格一刻也不想多待，拉著摩菲走出酒館。

「這種地方，真讓人不舒服。」奧格冷哼。

摩菲抓抓脖子，咧嘴笑道：「那是你不習慣，奧格你太嚴肅了。」

「我嚴肅？！」奧格拉高音調，「你應該見見島上那些老傢伙，脾氣可是比他們的鱗片還硬。」

「我才不想見呢！」

「哼！由不得你。」他遲早要把摩菲綁回龍島！

摩菲提議他們進內城走走，奧格也想知道城裏有沒有別的法師，反正還要等海盜找上他們，於是這一人一龍吵吵鬧鬧的晃進內城，在內城較為整齊乾淨的街上胡亂走著。

卑斯特內城的正中心，佇立著一座鐘塔，摩菲得拉長脖子，才得看到塔頂亮金金的大銅鐘，他繞著鐘塔轉一圈，找到一道小門上去。

鐘塔內陡峭的旋轉階梯看得摩菲兩眼發花，「哎！真希望你能飛。」人啊，果然不能過好日子，一旦習慣給奧格載著飛，便覺得登高走路都十分的費勁。

內心感歎著，他抬腿踏上階梯，突地覺得身子一輕，奧格從背後把他抱了起來。

「這點階梯你也抱怨。」奧格勾起嘴角，雙眸燦亮。

「我可沒抱怨。」摩菲從奧格懷裏掙出，推開他，「去去去，我才不像你是個娘們，我能自己爬！」

「誰是娘們？！」奧格口氣不善。

「當然是……奧格少爺您呀！」摩菲笑著，手繞到奧格背後，在他結實的翹臀拍了一把，立刻轉頭往階梯上跑。

奧格好氣又好笑，這下可好了，摩菲肯定會因此笑話他好一陣子，搖搖頭，他追上摩菲。

「好你個摩菲，竟敢調戲我！」摩菲伸臂勾住摩菲的腰，另一手撫上他的後臀。不像摩菲那樣開玩笑的輕輕一拍，奧格的爪子從腰際順著臀肉的弧度，緩緩地摸到大腿根部，動作帶了點色情感。「怎麼，我教訓的還不夠？」

濁熱的龍息噴上後頸，摩菲咯咯笑著，抬眼看向後頭的大傢伙。「你這頭龍，又不學好，盡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說了什麼？」

摩菲笑了笑，也不解釋，拉開奧格的手又跑，奧格只得再次跟上。

跑上鐘塔頂端，摩菲有些喘，但一看到大窗戶外頭的景色，什麼疲憊的感覺又都一掃而空。

鐘塔是這帶最高的建築，站在塔頂，整個城市一覽無遺，街上的行人房舍都變小許多。摩菲伸長雙手，天空也好近好近。

轉個方向，在陽光底下，波光瀲灩的海洋闖入視線，從左至右，整片的藍。

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帶著海水氣味的風迎面吹撫，感覺就像是爬在奧格背上飛，所有討厭的事情都變得好小，視野裏只剩下藍藍的天、藍藍的海，跟遠方的海天一線。

「哇嗚！我喜歡這裏。」摩菲的眼睛亮亮的。

奧格沒說什麼，靠在窗邊，看著他臉上興奮的表情。

「我喜歡這個城市！」

奧格點頭。

「奧格，」摩菲指著城市邊緣，那片亂石錯落的山頭，山頂的懸崖也是眺望海岸的好位置，「我想在那裏蓋間房子，這樣就能天天看到這副景色。」

「是嗎？」奧格微笑，「你想蓋怎樣的房子。」

「白色的牆、紅色的屋頂，很一般的房子。」摩菲說，「但要整出很大的院子才行。」

「為什麼要很大的院子？」

摩菲轉過頭，逆光的笑臉讓奧格看得癡了。「因為我要養著一頭很大的龍，院子不整大點怎麼行？」

奧格笑：「是我養你才對。」

「誰養誰都無所謂啦！」說著，摩菲又轉頭回去看海。

海風將摩菲的黑髮吹得胡亂飛舞，襯著海景，陽光下摩菲的身軀彷佛鍍上一圈金邊，輪廓朦朧卻又清晰得深刻。瞬間奧格竟覺得這樣的摩菲好刺眼，他無法直視，又不敢將視線移開。

那可惡可惡透的亞人類，總是那樣沒心沒肺的說走就走，憑自己一時的喜惡或去或留，不會回頭、不肯停佇，讓他苦苦跟隨。

摩菲率性的笑著，笑他好、笑他傻，永遠不會明白他放棄了什麼付出過什麼，他以為摩菲毫不在乎。

但其實，束縛心臟的誓言，已經烙印在彼此的胸膛之中，摩菲計畫的未來，是有他的。

想起月光下的銀龍，那守望者是否已經覓得他的尋找，還是依然孤獨的在夜空中展翼？跟對方相比，自己幸運好多。

「我們龍族，只挖山洞，不蓋房子的……但我能幫你蓋個最漂亮的屋子，幫你整片最好看的院子，你得……也讓我住進去才行。」

「當然。」摩菲燦笑，「你當然能住……就我跟你。」

一個誤打誤撞、一個滿腹怨恨，因為意外的效忠誓約而被綁在一起的，原先永無交集的他們，共同走過許多路，漸漸的瞭解對方。體會了各種甘甜苦澀的情緒之後，他們拋開一些傲氣、放棄一點堅持，心甘情願地，給彼此訂下第二個誓言。

──就我跟你。

一人一龍玩到忘記時間，直至夜幕低垂，摩菲的肚子才提醒他們應該弄點東西來吃。

內城的高級餐館摩菲吃不慣，於是決定回外城吃他們倆都愛的烤魚。白天在城裏亂走亂繞，一時間他們分不太清楚方向，正想找個人問路，剛好迎面就走過來一大群人。

那群人看來不是內城居民，穿著骯髒破爛，目光中略帶邪氣，身上都佩著刀槍等武器，像是地痞流氓之流。

摩菲不是很擔心，見那群人直直朝他們走來，於是主動上前，嘻笑著問：「幾位大哥，請問你們知道往外城的路怎麼走嗎？」

那群人彼此笑鬧了一陣，似乎在嘲弄他們這些外地人。「知道啊，我們正好也要回外城，要跟來嗎？」

摩菲點點頭。「麻煩了。」

跟在那群地痞之後，他們繞進建築物之間的小巷，巷子曲曲折折的，錯綜複雜，光線昏暗不明。一路除了他們，沒看見其他人影。

會發生什麼事情早已能猜想的到，但不說奧格，摩菲也是自視甚高的個性，壓根沒在害怕。

「聽說你們在找海盜，有活要幹嗎？」其中一人問。

「是呀，想請他們幫忙運點貨。」摩菲絲毫不訝異，這件事大概已經傳遍整個外城了吧。

那群人停下，同時又有一群人從轉角出現，將他們的退路堵住。

為首的一名壯漢說：「兩位小夥子，我們這些兄弟也是在海上做生意的，不妨將這筆活交給我們如何？」

摩菲嗤笑。「哈！你說你們是海盜？別開玩笑了，海盜從不在陸地上搶東西，而且呀，」他皺皺鼻子，「你們身上一點海的味道都沒有，別說海了，你們肯定連澡缸都不敢下去。」{孤城素華整理}摩菲這話很諷刺，為首那壯漢沉下臉色，冷冷的說：「那就別怪我們來硬的了！」

摩菲挑眉。「喔？劫財還是劫色？」

奧格狠瞪摩菲一眼，氣他一再把這件事拿出來說笑。「摩菲，你太狂了！」

「難不成你怕啦？」摩菲指著那些地痞。

從頭至尾，奧格的視線都沒放在那幾人身上，完全不在乎那些人類。聞言，他哼了哼。「別開玩笑！」他可是龍，一般的人類在他面前連螻蟻都不如。

被一群來意不善的地痞們包圍，還能旁若無人的鬥嘴，他們不是太沒腦子就是太有自信，無論哪種原因，奧格跟摩菲的行為已經激怒那群人，為首的壯漢眼神一瞥，眾人紛紛掏出武器，逼近他們。

「哈哈，他們有槍耶。」摩菲注意到幾把殺傷力不小的土制手槍。

奧格沒好氣的說：「你還笑，別忘了，我不能隨便使用魔法。」

這話當然嚇唬不了摩菲，他悠哉的點著人頭，「四、五、六……有六個拿槍的。」

「拜託你，少耍嘴皮子。」說著，奧格兩手交叉，抽出佩在腰帶上、摩菲一直以為是裝飾品的雙刀。但他也沒擺出攻擊或防守的動作，就隨意的將握刀的手垂著││難不成真是裝飾品？

摩菲手裏握著矮人幫他打造的短刀，弓著背脊蓄勢待發。「好好好，我不廢話，快點打吧！我還想早點吃晚飯呢。」

若是摩菲有心，連好脾氣好修養的精靈都能被他激怒，那群地痞流氓更是不用說，雖曾聽聞奧格能把人甩上牆的怪力，但見他們只有兩人，當然就不會放在眼裏，沒等首領下令，幾個較火爆的已經沖了過來。

奧格懶洋洋的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頗是不耐，他伸直手臂，平舉著刀。「我不能殺人。」將刀鋒轉向內側。

「我也沒要殺人。」摩菲說。

兩句話的時間，幾個手持大刀的地痞們已經撲上，奧格雙手輕輕鬆松的一抬一分，「鏘」地將好幾把刀同時架住。

地痞們恍然以為自己砍上了石牆，非但被架住的刀再也無法前進一分，還讓反作用力震得虎口發麻。而奧格臉色不變，依然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好像這些人只是擋在路前的小石子，腳尖一挑就能踢開。

瞬間的錯愕之後，緊接的是好幾道金屬落地聲響，他們這才發覺，砍上奧格長刀的武器，全都出現裂口，品質較差的甚至斷成兩截。

奧格的雙刀由他的龍牙龍爪所化，那可是世上最堅固的物質之一，作為武器當然鋒利非常，只有矮人打造的神兵才可能與之交鋒。

地痞們被奧格的雙刀嚇傻了，但奧格厲害的不只他的牙齒爪子，跨出腳步，也沒見有什麼大動作，他已經站到地痞們的後方，刀背在他們後腦重重一拍，這些人毫無懸念的被打昏在地。

整個動作在眨眼之間完成，令眾人措手不及。

「漂亮！」摩菲贊道，指腹擦過短刀刀鋒，心想大概沒有他出手的機會了。

被摩菲這麼稱讚，奧格頓時覺得意氣風發、得意非常，龍尾巴在心裏微微的晃，掃開他先前的不耐，終於來了點興致，想在摩菲面前表現。

也不遲疑，奧格跨步沖向其他的地痞，手中的白刃一閃，瞬間敲倒好幾個，速度之快，連摩菲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

奧格並未受過正規的武術指導，全仰仗自己的動作比人類要快，若讓他有機會跟長老們學個幾招，這些地痞們早就全被撂倒了。

地痞頭子沒有料到，原先以為能輕易解決的對象不是什麼好咬的果子，心裏是又氣又後悔，但也沒有退路，眼看自己人馬要全被解決掉了，連忙喝道：「開槍！快開槍，別站著發愣！」

手槍一次只能發射一枚子彈，要填充很花時間，所以非到最適當的時機才能使用。

聽聞首領的命令，拿槍那六人，紛紛將槍口對準正與其他人周旋──應該說，單方面的壓制──的奧格，六把槍同時扣下扳機。

摩菲對手槍還是很忌諱的，雖知道對方是龍，可難免會擔心他，焦急的喊了一聲：「小心！」沖過去制住其中一名槍手。

龍的皮膚鱗片堅硬無比，連大炮都轟不痛他，更何況小小的子彈。隨手一撥，朝他頭部射來的兩顆鋼球不知被打到哪里去，其他幾顆則是看也不看的任它們往自己飛來。

射在奧格身上的子彈，像是擊中鐵板，被奧格的身體反彈開來落到地面，連一點煙硝痕跡都沒在奧格的衣服留下。

地痞頭子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摩菲將一名槍手制服，奧格也解決了剩下的人，在場只剩下他一個。

總算明白人外有人的意思──更正，奧格並不是人類──「媽呀！」地痞頭子怪叫著轉頭欲跑。

奧格追上去，抓住對方的褲腰帶，把他拖了回來。「摩菲摩菲，你剛剛叫我小心對吧？」

摩菲抓抓脖子，無聊的將短刀收回鞘內，奧格太厲害了，害他都沒機會出手。「是啊，怎麼啦？」

「你擔心我？」

「是有點……不行嗎？」

奧格勾起嘴角，「沒不行。」心裏喜孜孜的。

「早知道就不擔心哩，你太厲害啦。」

「我當然厲害！」

摩菲失笑：「是是是……」

地痞們再次的，被無視了。

「哈哈哈！那些小混混們總算吃癟啦？！」上方響起一道豪爽宏亮的笑聲。「我就說這兩個小夥子沒那麼簡單，硬是要去招惹他們，活該啊！」

「爽快！金髮小哥，好身手、好身手！」

又有幾道聲音加入，都是爽朗豪氣的。

「以你們的本事，哪要請人護航呀？」

「是啊，沒人搶得起你們吧？！」

摩菲循聲望去，只見黑壓壓的好幾個人影蹲踞在屋簷上方。

那些人皮膚黝黑粗糙，肯定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穿著輕便的束腿褲跟短袖上衫，手臂、大腿上鼓起一包包的肌肉，每個都是壯碩高大的漢子。他們對底下的奧格跟摩菲比手畫腳討論著，單純的好奇，感覺不出惡意。

熟悉的，汗液混著海水的味道傳來，摩菲咧嘴一笑，心裏浮現懷念的感覺。

「唷喔！正牌的海盜可出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