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影魔與心魔

影兒在鏡子裡看不見自己，他看不見那張跟柳兒大人一樣的面容。

莫名的空虛煩躁襲上心頭，影兒按下蒙塵的銅鏡，用影幛整個把它罩住，柳兒大人還在等他的消息，他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影魔，過來，我發現了好東西。」心魔在屋外叫喚他。

影兒皺眉，不具實體的身軀穿過搖搖欲墜的殘破木門，走到屋外。

心魔站在一顆枯死的松木前對他笑，邪魅的令人膽顫的笑容，影兒下意識的往後滑了一步。

「怕什麼呢，影魔，我不是說過，我不會吃了你。」

要是心魔的話可信，那他們就不會停在這裡！

前往駕臨的路上，心魔停下腳步，盯著不遠處被戰火蹂躪過的小村落，露出一臉饞相。

「瘟鬼啊......」

影兒拍拍翅膀，飛到半空中。「這裡是迦臨？」

「還有段距離」心魔說道，兩眼仍盯著村落。「那傢伙應該不久就會出現了吧！」

答非所問，影兒不大想理他。還是自己找路好了，他心想，再晚戰爭開始就不好找蒼了。

「等一等，本尊跑了那麼大段路，肚子有點餓了」心魔伸手虛抓，影兒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到他面前。「有耐心點，影魔，本尊吃飽了就立刻帶你去」

他能說不嗎？「請不要浪費太多時間。」影兒掙開抓著他的力量，飛回心魔的肩頭。

心魔滿意摸摸影兒柔順的羽毛。「影魔，想不想聽故事？」

「不想。」除非是他的柳兒大人跟他說的故事。

心魔當作沒聽到，指著村莊，自顧自地說：「那裡躲著一隻野兔，她以為心愛的認被妖族殺死，自盡殉情，可是，她的愛人並沒有死！那男人愛上了一直蛇妖，為了跟蛇妖在一起，假死欺騙她。」

「你說，要是本尊告訴她事實，她會有什麼反應？」心魔舔舔嘴唇，「應該會哭的很傷心吧」鬼的眼淚雖然不比魔的美味，但還可以接受，心魔就當在打牙祭。

人或鬼的事情影兒一點也不關心，他只希望心魔快點吃完「乾糧」，早早上路。

「本尊今天才知道，影魔是那麼急性的生物」心魔挑眉，壞笑道，「等一等、等一等，有耐心點，本尊還要等瘟鬼那小子呢」

「瘟鬼？」等那猥瑣邪惡的傢伙干麻。

「本尊這次上來，不小心放出兩隻瘟鬼......」

最好真的不小心，心魔可是出了名的唯恐天下不亂。

心魔也不在意影兒心裡對他的批評，繼續說道：「一隻是血煞那傢伙的手下，本尊管不著，而往這靠近的小子，正好聽命於本尊。瘟鬼被這裡的屍臭味跟哀嚎聲吸引，大概再幾天就過來了」

「所以？」

「若本尊命令他在迦臨附近做亂，分散那些道士的注意力，妖族這戰的勝算就大多了......畢竟，這場仗，對妖族來說可不好打啊」主將之一的刀妖生死未卜，人類那又傳聞出世了一把可以扭轉戰局的秘密武器，心魔怎麼看都覺得蒼贏不了。

「影魔，本尊幫你，但你得再哭幾次給本尊嘗嘗」心魔輕刮影兒的臉，同為魔體，心魔的手指不像人類或妖物那樣穿透他的身體，在他跟柳兒相同的臉龐上劃出一道痕跡。

「本尊第一次如此渴望，渴望嘗到你那發自內心痛苦或哀傷的眼淚。」心魔舔舔嘴，他血紅色的眸子像是能扒開他的軀體，直刺入靈魂深處。影兒暗吸一口氣，毫不畏懼的迎視回去。

「不用，妖族的戰爭與我無關」他是魔，潛伏在黑暗深處的影魔，除了他的柳兒大人，任何人或妖，他都不放在心裡。

「那魔呢？」心魔脫口問出。

「什麼？」

「沒有......」心魔略顯尷尬的別開眼，轉移話題。「本尊是說，你真的不要我幫忙？若妖族戰勝，那只柳妖會很高興吧」

「柳兒大人不會高興，他善良的不希望看到任何的死亡」影兒說，「人也好妖也好，就連我這只魔，柳兒大人都願意救，他認為，萬物有存在的意義」但卻否認自己的價值，這樣的柳兒，他怎麼能捨得離開。

「不用幫就算了！」心魔莫名的感到不快。「本尊餓了」說著，他陰著臉，往村落走去。

枯死的松木像地底伸出的爪子，掙扎地伸向天空。松木被土地困住，它唯一能觸及天空的只有它悶燒時冒出的細煙。

滿頭亂髮、衣衫凌亂的女人，神情呆滯地看著傾破的村莊。這女人的臉孔模糊不清，影兒可以從半透明的身軀看見遠方荒敗的景色。

這東西不是人也不是妖物，是生命不捨人世遺留下來的痕跡，簡單來說，她是一隻野鬼。

這女人死亡的軀體垂掛在同樣已經死亡的枯木上，在風中擺擺盪蕩。

影兒心想，在風中擺盪的還是柳枝好看。

「影魔，你喜歡本尊的點心嗎？」心魔邪笑。

「我不吃野鬼維生。」影兒神情淡漠，絲毫不感興趣。他只希望心魔別拖拖拉拉的浪費時間，戰爭可能已經開始了。

「你心裡除了那只柳妖外，不會想點別的嗎？」心魔斂起笑容，「本尊可不是任你使喚的！」

他小小一隻影魔，哪使喚得動魔尊。影兒心想。

「知道就好，給本尊乖乖的待在一旁。」心魔滿意地點頭，勾勾手指。

影兒以為他又要把自己抓過去，正想掙扎，但心魔修長的手指卻是把那只喪失心智的女鬼勾來。

影兒把影子縮到附近房屋的陰影中，等那位尊貴的魔尊大人用餐完畢。

心魔的眼中閃著嗜人的紅芒，攫住女鬼半透明的脖頸，強迫她面對著他。就像他對影兒那樣。

「女鬼，想聽本尊說個故事嗎？」心魔蠱惑地笑著。

女鬼的焦距逐漸凝聚，她看著眼前心魔好看至極的面容，喉嚨深處發出斷斷續續的音階。

「啊......啊......」

「乖，別害怕，我不會吃了你，聽我說個故事。」心魔溫柔的聲音像是在哄個孩子。

似曾相識的話語讓影兒忍不住皺眉，那個心魔，都是這樣對待自己的獵物嗎？強勢又溫柔，讓獵物逃不開。

「什麼......什麼故事？」女鬼的臉變得清晰，是一張清秀漂亮的少女臉孔，失了心的鬼物沒有臉孔，它們只有回復了神志才會想起自己的生前的容貌。

「你還記得你的愛人吧？那個有些憂鬱的男人。」心魔貼著女鬼的耳朵說。

「......哲......」女鬼輕喃著戀人的名字。

「他似乎總藏著心事，你就算吧心和身體交給了他，還是觸不到他內心深處，是吧？」

「哲......我好愛你......」

「你以為你永遠無法真正的得到他，可是他竟為了保護你跟妖物作戰，太好了，原來他是真的深愛著你，你很高興吧？」心魔一步一步的，把她騙入陷進中。

「哲......我好高興，原來你愛我。」女鬼喃喃自語。

「可是她戰死了，連屍體都被妖物分食，所以你吧繩子拋上樹枝，在這株你們定情的松木下死去，你的靈魂就能跟他相守，是吧？你真專情。」

「哲......」女鬼朝心魔伸出手，似乎把他當成了她思念的愛人，「哲......我好愛你......」

心魔抓住女鬼纖細的手腕，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殘酷猙獰。「別欺騙自己了！女鬼，你看見了。」

「那天晚上，你看見了什麼？在他房間裡，在他床上，你看見了那個女人！你看見了它的蛇尾巴，是吧？」

「我......我......」女鬼顫抖著。

「你的哲，他不是為你出戰，你自己也知道，他跟那只蛇妖走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啊啊--」女鬼列出了牙想撕咬心魔，但又立刻被他眼中的紅芒逼退。

真愚蠢，影兒心想。

「愚蠢的人類，到死都在欺騙自己......」心魔在她耳邊輕聲說，「多可悲啊。」

殘酷的話語直擊她內心深處，她的靈魂彷彿被撕裂，女鬼敖叫，顫抖，在心魔手裡掙扎扭動。

「啊啊啊--哲--」她的心神又被打回斷斷續續的呻吟，凝聚著心中痛苦的眼淚從眼角流出，心魔邪笑著細細舔去。

影兒的影子微微晃動，他並不覺得心魔殘忍，萬物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誰都想要活著，想要變得強大，他看見的只是心魔生存的方法，比起其它魔類，心魔這並不殘忍......那麼，壓在他心裡的窒悶感覺是什麼？

為何他看到心魔舔去女鬼眼淚的這幕，心情突然變得沉悶？

「你吃醋了嗎？影魔。」不知何時，心魔丟開了女鬼，朝他走來。

「我們可以走了吧？」影兒說，忽略心魔的問題。

心魔笑得邪妄，勾手把他抓來。「剛剛是小菜一碟，本尊還沒飽。」

還沒飽？他的「小菜」正忽聚忽散地瑟縮在樹蔭底下發抖，只稍太陽一照就會徹底煙消雲散，人家都這樣了，還不夠他塞牙縫？

「影魔，你好可愛，本尊真喜歡你。來，本尊送你個禮物。」心魔一手抓著影兒，一手伸到懷中，掏出一隻鏡盒。

「現影鏡，魔族的寶物。」

心魔有兩樣魔寶，照心鏡跟現影鏡。

現影鏡，可以照出任何有形或無形的生物。影兒顫抖著手接過它。

打開鏡盒，他那與柳兒大人一模一樣的面容反映在泛著銀光的鏡面中。小巧的臉蛋彷彿一碰就碎、低垂的長睫半掩著深邃眼眸、細細的彎屆畫出溫柔，他的柳兒大人。他思念的柳妖。

「柳兒大人......」影兒輕撫鏡面，「柳兒大人，您現在過得好嗎？別再發呆了......看看您的影兒。」

影兒多麼想永遠地包覆、保護著他。

為什麼那溫柔的笑容中藏著空洞？為什麼他清澈的眼中殘留了哀傷？為什麼......為什麼他帶不走他？

思念跟遺憾，凝成液體，從影兒眼角滴下。無聲的眼淚，連影兒都沒察覺自己哭了。

心魔也沒有發覺，影兒撫境的神情讓他看呆，魔物，尤其是冷淡著名的影魔，會有這發自內心的溫柔神情？

眼淚滴落，心魔急忙用手承住它。

水晶般晶瑩的淚珠在他掌心滾動，心魔愣愣地看著，竟不知該拿它怎麼辦。

影兒合上現影鏡，將鏡盒推還給心魔。「我不要你的東西。」

推拒任何何生物的接觸，這是影魔的冷傲，可這冷傲的生物心裡卻思思唸唸著一隻平凡的柳妖。心魔突然明白心中的不快從何而來。

他捏住住影兒的眼淚，感受手心潮濕的感覺，揚起邪笑。「本尊說要給你，它就是你的了，影魔，怎麼還不感激本尊。」

「我不想要。」影兒把現影鏡推到心魔胸前，他很想用丟的，卻怕某魔凶性大發。

「本尊不在乎你要不要，本尊想給就得了。」心魔往旁一退，影兒抓著鏡盒的手晃在半空中。「走吧，影魔，你不是很性急？」

決定不要在意這只魔，他想給就收吧，影兒把現影鏡收到衣袋中。

「你的決定很正確。」心魔好心情地笑著，拍拍肩膀，影兒化作黑鷹落了上去。

「影魔，我發覺我不想要你的眼淚了。悲傷的眼淚，那種東西我多到不想要。」

他又有什麼陰謀？黑鷹扭過頭，銳利的鷹眼盯著心魔。

「不是陰謀，是好東西！本尊決定帶你回下界。本尊不要你的眼淚......

「我，要你的笑容。」

心魔發動魔疾往前疾衝，帶出的風聲沖淡了這句話。

番外《影魔與心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