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耳鬧鈴聲劃破夜空的寧靜,那又尖又吵的聲音,像是要把墳墓裡的死人也給吵醒一樣,偏偏床上那個該醒的男人,卻連半點清醒跡象都沒有,依然熟睡得像只死豬一樣。
約莫經過五分鐘之後,一根鋁制球棒「乓」的一聲,破窗飛入房中,打碎一地玻璃,而床上那隆起的小山不過微微一動,沒有其它動靜,刺耳鈴聲依舊持續不斷。
對窗扔了球棒進來的人再也難以忍受,乾脆拿起老式擴音器,朝床上那個將鬧鐘時間定在深夜卻又爬不起來的男人咆哮。
「夏裡爾,你這該死的邋遢死睡鬼,快點把你的鬧鐘給我按掉!」
隔壁棟大樓與之相對窗戶的住戶抓狂吼著,兩棟大樓間隔不到一公尺,距離非常接近,要是床上那男人再不清醒,對方很有可能會直接爬進他家揍人。
無奈床上的男人依舊不動如山,雙耳像是有自動遮蔽罩的功能,聽不見就是聽不見,從以前到現在,那鬧鐘的用途就是叫醒別人,而不是叫醒他自己。
其它住戶也紛紛打開窗戶好奇的看著,對於這幾乎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大伙是看也看不膩,沒人對那拿著擴音器的男子發出抗議,只是各個皆露出看戲的神態。
火大的男子乾脆拿出了準備好的舊式手槍,指著對面房間的鬧鐘,扣下扳機。
「乓鏘!」
子彈神准的穿破那新穎的鬧鐘,受到衝擊與毀壞的鬧鐘,啪啦一聲掉落地面四分五裂,正式宣告不治。
棉被山終於因此而動了動,床上的男人像烏龜似的緩慢探出腦袋,望一眼又宣告壽終正寢的鬧鐘一眼,歎了口氣。
他嘴裡不知咕噥什麼,慢吞吞的掀開棉被,動作懶散的下床,一手胡亂搔著又捲又亂的過肩黑髮,另一手則是抓扒著自己健康麥色的胸膛,渾身赤裸一絲不掛的閃過那堆玻璃碎片,撿起球棒走到窗前。
「真是的,庫勞斯,別再破壞我的窗戶和鬧鐘了行不行?」男人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裸體就這樣被看光,大方的態度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礙眼,而他也的確有本錢展現自己身材的雄厚資產。
「等你哪天可以自己起床又不會吵到別人再說,死暴露狂。」看他什麼衣服也沒穿,庫勞斯忍不住的翻白眼。
這男人真是讓人討厭吶!明明這傢伙平常就懶得要命,能坐絕對不站、能躺絕對不坐、能睡絕對不會客氣,不見他做啥運動,偏偏就有副令男人看了忌妒、女人看了會流口水的好身材。
「那你記得替我換玻璃和鬧鐘啊!」男人擺擺手,無謂地笑著,便往浴室方向走去。
庫勞斯呿了聲,朝男人背影比個中指的手勢後,關上自家窗戶,其它住戶見今天似乎沒有什麼比較精采的,尤其是男人已經越來越懂得怎麼應付庫勞斯,火爆場面比以前更少,也紛感無趣的關上窗戶。
男人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類型,但這並非說他有什麼無比帥氣的容貌,事實上,這附近的住戶還沒有人真的看過男人的長相。
男人身高約莫在一百九十公分上下,精健而不壯碩的倒三角體格,均勻的胸肌與六塊肌宛若古時候的藝術雕刻般完美,膚色是均勻的麥色,長及肩胛骨的微卷黑長髮,烏亮但凌亂,男人從不在乎也從不整理,任意的隨它披散在腦後。
那本該是輪廓分明的臉龐上,是毛茸茸的大把絡腮鬍,遮去鼻子以下的大半容貌,讓人難以看出他究竟有多少歲數,在亂髮遮掩下的右臉,右眼上罩著一個黑色皮製眼罩,而左眼則翠綠的像是上好綠寶石一樣,無比璀璨。
隨意沖洗過身子後,男人拉過揉成一團、扔在架上的白色T恤穿上,貼身勾勒出那身美麗的線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包裹在修長雙腿上,如果能夠再整齊一點也許會更完美,只可惜他的邋遢性格大大的扣了不少分數。
腳下踩著一雙藍與白組成的塑料拖鞋,嘴裡叼著一根廉價煙,男人就這樣晃出家門,燈火通明的街道,揭示這個不夜城一天的開始。
這裡是E街,但其實E街並不只是一條街而已,而是一個面積超過兩千平方公里的城市,舊有的名稱早已被人遺忘,世人稱之為「世界的邊緣」,並取「邊緣」的英文「EDGE」的E為縮寫簡稱。
E街並不是什麼良好的居住城市,否則也不會被稱為世界的邊緣,這裡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為黑暗邪惡的萬惡之都、現今各國政府法律皆管轄不了的三不管地帶、犯罪者的天堂。
這裡居住著各式各樣的人,但,這也不代表這裡就是個無法無天的世界。
在E街,自然有一套屬於他們的法則,只要不觸犯這些法則,這裡就可以稱之為黑暗的天堂。
不過若是觸犯這些不成文的規定,下場絕對會讓這些人後悔來到E街,寧願在外頭的國家蹲一輩子苦窯,也好過觸犯E街的生存法則。
E街的法則會變,隨著統治這裡的E街首領變換而更改,在這裡,首領的地位就如同古時候的皇帝一樣,地位非常崇高,不過若是與惡魔公爵相比,依然是臣服於惡魔公爵之下。
「嗨,夏裡爾,要不要進來坐坐啊?」
一處門口設計得華麗又不失典雅的店面前,有個身著黑色絲質性感禮服的艷麗女子微笑的問著,那軟絲半掩的遮住豐滿白皙雙峰,裙擺高岔開至大腿邊,露出光裸美麗的長腿,手裡拿著一根煙管,吞吐白煙,充滿性感與美麗的氣息。
「如果可以免費的話,吉賽兒。」男人咧開嘴笑著,還挑高眉頭看著她說道。
「啐,你想白玩我們店裡的姐妹啊?不過說實在話,裡面可是有不少姐妹願意喲……」
吉賽兒若有所指的看著男人那副好體格,雖然是邋遢不修邊幅了些,但店裡姐妹們都覺得從男人的體格來看,應該會很有「能耐」才是。
「下次吧,我最近可剩沒多少錢可以填飽肚子了,小姐不用錢但水酒可要錢吶!我可花不起那筆錢。」
但男人只是哈哈大笑了幾聲,揮揮手,朝著今天的目標走去。
沒幾步路,突然又一個十歲左右大的男孩,踩著直排輪鞋滑過他身邊,還拍了拍他插在口袋的手。
「嘿,大叔,今天還是一樣邋遢喔!」
男孩說完就要踩著輪鞋滑遠,但卻被男人伸長手臂一把拎住後領,輕輕鬆鬆的被提起來。
被他拎起的小男孩,雙腳還停不了的在半空中往前滑動了幾下,然後訕訕的抬起頭,看著男人挑起半邊眉頭的模樣。
「小迪克,這種半吊子的技術還敢拿出來現?」男人一手從小男孩的懷中掏出那個扁平的皮夾,還用皮夾敲了敲他的腦袋。
小男孩吐吐舌,嘴巴也有些毒辣的吐槽著。
「反正臭大叔你的那種窮酸皮夾裡也沒幾毛錢,我只是在練習罷了。」小男孩故意露出「我鄙視你的錢包」的表情道。
「臭小鬼,活膩了嗎?」男人露出危險的笑容,搭配臉上那把大鬍子,看起來更加有壞人的氣勢。只見他手握成拳,中指微凸而起,利用曲起的指節處,用力的在小男孩頭頂上旋轉著。
「哇啊啊啊──好痛、好痛──」小男孩哇啦啦的叫著,一邊掙扎著想要跑。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說我的皮夾窮酸。」男人擰了一把他的臉頰,然後直接放開他,讓他就這樣跌坐在地面。
「痛……」
小男孩邊揉著摔疼的屁股邊爬起來,然後對男人做個鬼臉後,又匆匆跑掉,跑掉時還不忘喊了幾句:「夏裡爾大叔是大窮鬼──」
「真是……」
男人嘖了聲,走進商店中挑了一堆日常用品,以及一堆不用太費心料理的快餐調理包,只要稍微加熱過就可以打開食用,方便的很。
他由衷感謝古老時代先人的智慧,讓他這個不會下廚的單身大男人免於餓死的窘狀,雖然說這比起新鮮料理,味道差的太多,但是自己一個人就不用計較太多了。
「嘖……這個月還沒什麼工作進來,荷包可真的見底了……」
叼著煙,男人提著兩袋東西走出商店,抬頭望著漆黑卻又被照得有些反白、呈現灰色的夜空,喃喃自語。
他一邊咕噥,一邊慢吞吞的朝來路走回,當他經過一條寬約兩人張臂長度的暗巷時,本來跨步的動作突然停下,望著那條被當成垃圾巷、沒有燈光的小巷中的某個可疑物體。
男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抱著他的糧食,走近那引起自己關注的東西,在黑暗中低下頭,藉著旁邊燈火通明的街道所透進來的光線,看著那物體。
「是人啊……」男人嘴裡喃喃著,伸出腳不客氣的踢了幾下。
那髒兮兮的瘦小身形發出幼貓般微弱的呻吟,卻動也不動的,沒有半分清醒的跡象。
看著那「應該」是個少年的「物體」,男人又嘖了一聲,把手裡提的東西全數換至右手,接著蹲下高大的身子,輕易的將那瘦小身子一把扛上肩頭。
他是被凍醒的。
正確來說,是自己怎麼會覺得這麼冷,且還有種像是被濕涼液體包圍的感覺,因而感到困惑醒來。
當他睜開眼睛時,映入的不再是自己昏迷前那又髒又臭又黑暗的垃圾堆,而是有些斑駁污漬的木造天花板,他立即驚恐的坐起身,才發現自己仍穿著那件又髒又臭的衣服,還被扔在一個寬大的浴缸當中,其中還持續不斷的注入冷水。
這是一間陳舊的浴室,不像他以前看過、熟悉的自動化設備,一切看來就像是學校教學計算機裡所顯示的,末日變異前的社會家庭中才有。
浴室中隨處可見那陳年的斑駁污垢,窗台上的塑料花早因日光的曝曬而褪色,置物架上擺著瓶瓶罐罐的一人份盥洗用品,整個浴室充滿了男性陽剛的氛圍。
他先是鬆口氣,但旋即又繃緊了神經,深怕自己才剛逃出一個深淵,卻又踏入另一個黑洞當中。
正當他準備從那冷死人的水中爬起時,門口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嘴裡叼根煙,手裡還拎著幾件衣服。
「小鬼,你真夠臭的,渾身又黑又髒的像個乞丐,給老子洗完澡再出來。」男人看了一眼浴缸裡混濁的水,嫌惡的皺起眉頭。
嘖,他邋遢歸邋遢,可還不會這麼髒哩!
男人說話的粗俗讓他愕然不已,雖然在這段期間,自己早已聽過不少這種令他大開眼界的話,但這男人的直接,還是讓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高大而成熟的身軀,充滿一種力量與優雅兼容的美感,雖然那一頭不修邊幅的亂髮和鬍子看來非常驚人,但他直覺對方有種……並不單純只能看表面的感覺。
「我……像乞丐關你什麼事,雞婆!」不知道男人的來歷,更不知道他是否有什麼歹心,他怎麼敢洗掉這身髒污的偽裝,要是一個不注意,很有可能就會被騙得屍骨無存。
盯著少年從上到下的看了幾遍,看他身上那還散發著陣陣惡臭的衣服,以及不知道多少天沒洗、糾結在一起的頭髮,男人露出一記獰笑。
「小鬼,老子就是雞婆的很,給你一個小時讓你自己洗乾淨,要是一個小時之後我沒看到你乾淨的出來,老子『很樂意』親自動手,替你全身上下洗乾淨。」
男人邊笑邊瞇起眼,那眼神就像盯上獵物的猛獸,散發危險的光芒。
「什……為什麼我要聽你的?」
他雙手緊握成拳,一臉倔強的模樣令男人挑高眉頭。
有趣,看來他是撿到一隻倔強高傲的小貓了。
「為什麼啊……就憑老子如果現在將你丟出房子,你就等著被啃得屍骨無存,看是被抓去把內臟掏光,或是被其它流浪漢輪暴,那些人可是飢渴很久又沒得發洩,像你這種小鬼頭應該很對他們的胃口。」
男人微笑再微笑,但那笑容卻讓他覺得,男人會說到做到。
不甘心的瞪著男人,但對方只是輕哼了哼,將一套衣服丟在架上之後就離開,走前還順道關上那扇老舊的木板門。
他打了個寒顫,低頭看著那缸又黑又髒的冷水,他也不由得一陣反胃。
連忙放掉那缸污水,脫下自己身上濕透的臭衣服,丟在浴缸外頭後,再重新放上一缸熱水,用力搓著自己身上厚厚的一層污垢,就怕自己要是洗不乾淨,那男人真的跑進來替他洗澡,那可就丟臉了。
看著自己搓出來的黑色泡沫,散發濃厚的味道,將近一個半月沒有洗澡,連他自己都覺得噁心,但是為了逃命,他也沒有那個力氣去在乎自己的外表乾淨不乾淨。
更何況,只要「他們」越辨識不出自己,自己也就越安全吧?
一想到剛才那滿臉鬍子的大叔恐嚇,他心情整個蕩到谷底的歎口氣,還是乖乖的搓著那層驚人的污垢。
好不容易,在花費一個小時之後,他終於把自己身上那累積多日的污垢給搓乾淨,然後換上男人準備好的衣服。
只是,當那件T恤的下擺長度竟然到他膝蓋時,一種莫名的喪氣感浮現。
什、什麼嘛……為什麼這件衣服這麼寬大?為什麼自己……那麼矮小?這樣簡直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樣……
望著鏡中的自己,他懊惱的不得了。
而且那男人像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就連拿給他的短褲都是有拉繩可以調整寬鬆的那種,他一穿上立刻從短褲變成七分褲。
可惡啊……這是在欺負他人矮是吧?
個子高就了不起嗎?哼……是很了不起……
他想著想著,還是在心裡吐槽自己。
當他走出浴室的時候,忍不住因為眼前的景象而一陣呆愣。
不是說這間屋子很富麗堂皇,而是非常的「亂」,東西丟的到處都是,隨處可見厚厚的灰塵,雖然沒有垃圾和衣服堆積在一起的畫面,也沒有蟲蟲大軍四處逛大街,但是真的就只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
這地方真的能夠住人,也算是一個奇跡吧?
那個高大的男人背對他坐在沙發上,鼓著二頭肌但不過分誇張粗大的雙臂搭在椅背上,修長的指節間夾著一根剛點燃的煙,裊裊升起一縷白煙。
竟然任由煙灰掉落在沙發上……
他瞪著男人手裡的煙,臉上充滿不敢相信,這男人雖然要他把自己洗乾淨,但是他自己根本就是個邋遢髒鬼嘛!
男人看著的電視並不是現在普遍的空顯電視,投射在半空的立體顯影畫面,而是頗為古老款式的液晶電視,只是看來並不舊,而上頭正播放著目前紅透全球、當紅天後級女歌手樁姬的表演。
樁姬是個很美麗的混血美人,一頭烏黑筆直的長髮,以及融合了高雅知性與冷艷兩種風貌於一體的臉蛋,嗓音有如天籟一般,讓許許多多的男人為之瘋狂。
也有許多男人想要如此美麗的歌姬為妾,但有傳聞指出,樁姬的靠山,便是七大公爵之一的蜘蛛公爵。
只是這項傳聞從沒有得到任何證實,但也有效的喝止許多來意不善的人,畢竟「蜘蛛公爵的女人」這種頭銜光是掛在那裡,都很有嚇人的效果。而對於這項傳聞,身為緋聞當事人之一的蜘蛛公爵,也從不曾提出任何澄清的聲明。
聽見他的腳步聲,男人側首斜視他,又將手裡的煙叼至口中,舉起手朝他勾了勾,要他過去。
他微微猶豫了一下,才拖著緩慢步伐走到男人左前方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名字?」
男人翠綠的左眼慵懶卻又帶有些犀利的看著他,上下巡過一次後,眼裡透出了一絲瞭然。
「米歐……米歐.亞斯蘭。」他抓緊衣擺,有些緊張的回答,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緊張,而且,他本來是要說個假名,但在男人那像是可以洞悉一切的目光中,他卻還是說出了那個自己使用多年的名字。
「看你的樣子,應該還未成年吧!」
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他有種受到嘲弄的感覺。
什麼……這是在諷刺他的矮小嗎?
「我已經十九歲了!」米歐咬牙切齒將不滿、抗議擠出喉嚨,覺得男人嚴重污辱到他。
男人挑了挑眉頭,眼神中再度流露出明顯又惡劣的嘲笑。
「十九歲?那也就是說已經過了發育期囉?看來你沒機會長高了。」
他搓搓下顎,同情憐憫的眼神浮現,讓米歐看了更加氣結,衝動而敏捷的躍至男人面前,揮出迅速的一拳。
豈料,男人閃也不閃,輕輕鬆鬆握住那力道不輕的拳頭,並且用力一拉,便讓米歐跌進他懷中。
一股成熟、略帶汗水與檀香的男人味,極為自然的竄進米歐鼻端,和那些人身上的濃烈香水味完全不一樣。
就在他恍神的瞬間,豁然驚覺男人竟然開始對他毛手毛腳,東捏西摸,甚至還撫弄他的臀部,露出滿意表情點頭後,又往他胯間襲去,頓時讓他整個人僵化在那。
他……不會那麼倒霉,剛好遇到一個男同志吧?
那雙修長的手在他僵化的時候,潛進寬大的T恤底下,摸上那單薄瘦弱的腰跟胸,不滿意的嘖了嘖。
「你……你是同性戀?」
米歐嚇得奮力推開男人,倒退好幾步,驚恐的看著男人。
「不知道,老子活到這把年紀,是還沒玩過男人,未來嘛……老子也不敢保證絕對沒興趣,再說,你除了臉蛋和屁股,其它地方還真是沒料啊!」男人歎息的搖頭,眼露同情和憐憫的色彩。
這小鬼根本是營養不良吧?
他還不是東方人呢,十九歲竟然連一百七十公分都不到,這應該只能用一個矮字來形容了。
而且剛剛摸那幾把,他發現這孩子瘦得連骨頭都摸得到,只是那張臉洗淨之後倒是挺可愛的,一個十九歲的大男孩能長得這麼可愛,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我就是沒料你管我!」
米歐氣呼呼的模樣,就像是只張牙舞爪的小貓,那反應讓男人臉上露出玩味十足的笑容。
嗯……氣得紅撲撲的臉蛋,看起來還挺可口,只是真的太瘦了一些,如果養得健康有料,應該會很不錯吧?
看著男人略帶詭計般的眼神,米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裡頭浮現不祥預感。
「總……總之謝謝你借我地方洗澡,我要走了。」米歐急急忙忙的往大門口走去,想要離開這個讓他感覺很危險的男人。
男人也沒有阻止他,只是一臉悠閒,看著他緊張的打開大門。
然而當米歐打開那扇微銹的鐵門,看見外面的景象時,腳步突然頓住,錯愕的望著對街,明明室內與室外就只有這一門之隔,但他卻踏不出那一步,呆然的望著前方。
對街那不算暗的巷口,有一對激情相擁的男同志,誇張的在那巷口便性交起來,而旁邊經過的路人也只是吹了吹口哨,並不因為這景象而大驚小怪,似乎對此頗習以為常。
這……這是什麼?米歐用手背遮掩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驚叫出聲,那張略顯稚氣的臉蛋上,無法抑止的漲起紅潮。
他慌慌張張的轉移視線往左方看去,那邊正有一群人拿著刀槍喊打喊殺的鬥毆著;再往右看去,從酒店走出的客人,毫不在意他人目光,放肆的將手掌伸入小姐低胸性感的馬甲禮服中,搓揉對方柔軟的胸部,一邊和對方打情罵俏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這種光景……
一個寬大厚實且指節修長的手掌,突然從他後方伸出,摀住他的雙眼,還夾雜著一縷淡淡煙草尚未燃過的草葉香氣。
「小孩子還是不要亂看啊!小鬼。」
男人的聲音從他後方傳來,充滿磁性的中低音,剛才並未多加注意,但此刻卻讓他感覺到,男人的聲音莫名具有誘惑性,且和他那種粗獷外表不太搭調,應該要更加、更加的……優雅才是。
不看男人的長相,單單聽他的聲音,會覺得他應該是個更加高貴優雅,就像個貴族一樣,只是男人滿口的粗鄙言詞,以及粗獷的容貌,總是有些莫名違和。
不過男人聲音所引起的眩惑也只是那一瞬間,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剛剛那震撼的畫面。
「剛……剛剛那是……什麼?」
米歐向上抬起頭,望著男人垂首看他的容顏,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句子,整張巴掌大的小巧臉蛋紅得像西紅柿似的。
「就說兒童不宜不是嗎?」男人有趣的看著那張不解世事的臉龐,很顯然對於這種事沒什麼經驗。這種渾身瀰漫著未經人事氣息的孩子,只差沒在臉上烙下「我是處子」幾個大字。
「為……為什麼他們……」可以全然不在乎,就這樣子當街做起這些事情?
圓滾滾、帶著些許薄薄濕氣,看起來頗為無辜的眼眸中,滿是又羞慌又不解的神色。
「小鬼,你該不會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身在何方吧?」
男人挑眉,然後看著還在自己臂彎裡忘記要掙脫他、好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米歐,有些困惑的用力搖頭著。
天啊……真的是個寶貝,到底他是怎麼安然無恙來到這裡的?
「『世界的邊緣』,聽過這個名詞嗎?」
男人歎口氣,將他往後拉離門邊,關上那扇鐵門,也阻隔了外頭那些對於米歐來說太過刺激的鏡頭。
米歐沒有什麼猶豫的點點頭,這個名詞他在學校課本和新聞上都有見過,只是對他來說一直都是陌生而遙遠的。
男人摸摸他的腦袋,覺得他像只可愛的小動物。
「這裡,就是『世界的邊緣』,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口會稱之為『EDGE』,這裡的居民稱之為『E街』的地方,所謂的黑暗地帶,指的就是這個荒靡的世界,所以,許多外面道德觀和價值觀視之為邪惡、淫穢的事情,都會在這裡發生。」
男人咬著煙屁股,想起當年自己來到這裡時,似乎沒有太多驚訝,讓這裡土生土長的邊緣居民們反而覺得他是個怪人。
只是,很多事情知道的太多,生活也會失去樂趣性。
「這裡是……E街?」
米歐呆愣的看著男人,臉上的驚愕絕對不是偽裝,看來他是不知道自己闖進了這個邊緣世界。
「你連自己倒在哪都不知道啊?你這小鬼究竟是怎麼來到E街這個核心區域的地方?尤其你還長得這麼一副容易被生吞活剝的模樣。」
男人上下打量著米歐,對於他竟然能夠渾身完好無缺,只不過是髒的不能再髒的被自己撿到,只能說這小鬼運氣好吧?
通常這種不是被奴隸販賣所撿去洗乾淨,好好調教成價值不菲的優良商品,就是被內臟交易所帶走,把他所有能用的完好內臟能賣的就賣光,他能夠站在自己面前毫無損傷,也許格外受到女神的眷顧。
生……生吞活剝?這該不會是指……
米歐臉色微泛青白。
「這裡的人哪,一旦看對眼,是不會管性別這種觀念,而且無時無刻不充滿了犯罪。E街就是這樣的地方,你沒有背景、沒有E街的某個有地位的人罩著,只要你剛剛一踏出這扇門,要不了五分鐘,就會被人給帶走。
「到時就算你不願意,也很有可能被賣進奴隸所,成為某個世界上的權貴分子玩弄的性奴隸,用過就丟的機率佔百分之九十。」
男人朝他吐了吐白煙,讓他不習慣的嗆到。
米歐一臉呆樣,努力消化男人所說的話。
「那你……」有那個能力罩我嗎?
這句話米歐怎麼也無法從喉嚨中滾出來,這個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錢人,不修邊幅的外表、凌亂的屋內,半點像樣的有錢人標誌都沒有。
再者,會居住在E街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那麼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曾經犯下什麼搶劫殺人大案的兇惡分子呢?
米歐戒慎的退了幾步,背靠在鐵門上望著男人。
男人看著他那驚慌的表情,突然嗤笑出聲。
「看你的樣子八成是在想,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吧?你放心好了,我在這個E街能夠存活下去,靠的可不是什麼狠絕的手段或是做過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而是我的腦袋。」男人伸出手指點點自己的腦袋後,語氣輕快的說道。
腦袋?米歐露出懷疑的眼神,畢竟不管他再怎麼看,都不覺得男人是屬於軍師型的人物,雖然比不上健美先生那種誇張程度,但他覺得男人應該比較像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那種人。
「小鬼,你的表情真是好懂,光看就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了。」
男人抽了最後一口煙,然後將剩下一小截的煙蒂丟在光裸的磁磚上踩熄,黑白棋格的大磁磚上出現黑印子。
望著那只要清理過就會恢復,但明顯這屋主從來都不管、造成地面出現許多煙灰疤的地面,米歐總算瞭解那黑黑的污漬從何而來。
這男人,未免邋遢的太過徹底了吧?
「我不是軍師,也不是E街任何一個勢力的打手,但是在這裡,也不會有人敢動我。」男人挑高左邊眉頭的說道,然後伸出手握住米歐,不算溫柔但也不粗魯的拉著他回到客廳,往他手裡塞了一杯不知道何時泡好的溫熱可可亞。
那麼,他是做什麼的?
米歐猜不出來,只能握著溫暖的陶瓷杯子,看看手裡散髮香濃氣息的可可亞,再看看男人,覺得男人似乎染上一層謎樣的氣息。
男人在他面前坐下,蹺起二郎腿,又拿起煙盒和打火機,只是轉念想想自己抽的頻率似乎過高,又將煙盒和打火機扔在沙發上。
「我叫夏裡爾,夏裡爾.帝裡歐,E街第一情報頭子,做的是情報商的生意。」男人大方的報上姓名和自己的職業。
第一……情報頭子?米歐覺得自己腦袋有些恍惚,怎麼也無法將情報商這種身份冠在眼前男人身上。
「第一……情報商?你是『蜘蛛』?」
在這個時代,蜘蛛這名詞除了指那學名為蜘蛛的生物之外,也泛指從事情報生意的人。
「沒錯,在這個E街裡,大大小小、任何事情,都在我的情報網之中,所以我才能在這裡擁有他人無法動搖的生存地位。」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想被人知道和透露的秘密,也會有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時候,所以,他在E街既是個情報商,也同樣是個如同偵探般的存在。
就像世人不敢招惹那有如這個世界神祇般存在、地位不容侵犯的蜘蛛公爵,同樣理由的,只要有腦袋的人都不會想招惹「蜘蛛子民」,也就是情報販子。
當然,偶爾也會有搞不清狀況的人來向夏裡爾找碴,結果除了是被他給狠狠修理一頓外,連從小到大幹過啥丟臉到家的羞恥事,都會被他翻出來公告整個E街,要是剛好有觸犯E街底線規則的人,下場不言而喻。
因此,夏裡爾成了E街中一個奇特的存在。
什麼偷搶拐騙殺人放火之事,他從來也不幹,但是也沒人敢惹到他,讓他就這樣安然的在E街裡度過將近十年的歲月。
「我不管你為何來到E街,不過,你若是想待在E街,在這裡平安生活下去,除了我這裡,我想不會有更安全、代價更低廉的地方了。」
夏裡爾那像是在敘述一件絕對事實的口吻,不知怎地,讓米歐很難懷疑他話中的可信度。
那種感覺,就像是夏裡爾這個男人的言語,有讓人絕對信服的力量存在。
而且男人那雙翠綠的眼瞳,透著一種瞭然,像是知道了些什麼,也許他也知道E街以外的消息,包括自己的來歷或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但他不想問男人是否知道,就如同多數人明知眼前的人也許知道自己的某些秘密,但卻一點也不想追問對方是否知道一樣,不想戳破那一層薄弱的假象。
只是,所謂的代價……讓米歐皺緊了眉頭。該不會是,要他用身體做為代價吧?
想起男人先前的舉止,米歐不得不做此猜測。
「什麼……代價?」幾番猶豫,米歐還是問了夏裡爾。
對他來說,留在這裡或許充滿著危險,但有句古老的諺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待在這個男人身邊,會比在外頭要來得安全上好幾倍,而他也不用到處躲藏逃避那些追捕。
「當然是用你的身體付出代價啦!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可以讓我有理由留下你、當你在這裡好無後顧之憂的後盾?
「不過你放心,我所謂身體的代價,並不是要你陪我上床做愛,只是要你把這裡清乾淨,當個免費勞工罷了,包吃包住包安全,這樣是很合理的交易吧?」夏裡爾理所當然的說著。
聽見夏裡爾要求的是如此普通的條件,米歐不禁鬆了口氣,只是當他環視整個凌亂的屋內時,又忍不住皺起小巧的眉頭,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麼亂的地方,都要他一個人清理嗎?
而且他絕對相信,夏裡爾不會動任何一根手指頭來一起清理,要不然這間屋子也不會髒亂成這樣了,他該慶幸自己從小就習慣做這些打掃清理的工作,夏裡爾要求的條件對他來說不算困難。
「好,我願意。」
雖然這幾個字聽起來似乎有些曖昧,但此時此刻,米歐也只能做出這個決定,管不了其它和後果。
只要能留在這裡,他們就找不到自己了吧?
「然後,這是晚餐。」
男人起身去拿加熱過的調理包跟顆粒分明的白飯擺在他面前,一時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料理、快餐包?
「你……都吃這種東西?」米歐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更忌妒男人可以吃這種沒營養的東西,卻還可以生得那麼高大。
「還有泡麵。」夏裡爾還補上這麼一句。
「你就不能吃點……營養的嗎?」雖然他在逃亡流浪期間體認到,有東西吃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男人看起來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第一,老子不會下廚,所以下廚這種事情以後也是你的工作;第二,月底到了還沒有新的工作進來,所以沒那個錢。」
男人理直氣壯到一種不可思議境界的態度,直讓米歐傻了眼。
看來,他未來的傭人生活會非常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