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誠信者同盟

　盡管愁了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早上我還是按時起床了。

　　有一個女神在自己耳邊嘮叨的可怕程度，比起“窮”來依然要遜色很多。既然昨天那個酒吧的人說今天會有面試，我還是得去試試。

　　經過一夜沉寂之后，艾爾西婭越發沉默了。反正她不說話我也挺高興，畢竟不會隨時有一個聲音在我腦海里提醒我，現在我的生活正在被一個正經得可怕的女人監視著。

　　其實也就是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我現在已經開始學會慢慢習慣有個女人時不時在我耳邊蹦幾句話出來。

　　——想開點，就當自己提前找了個老婆好了。

　　其實我一直也很疑惑，別人如果身體里附了個神明什么的，至少都要有些超能力什么的做為這些神明的寄居代價。偏偏我這個女神附體一天了，除了運氣比較好看到兩個美女之外，我啥也沒撈著。美女這東西我沒少看，也不能頂飯吃。早上起來之后本想跟艾爾西婭探討一下超能力的問題，不過想到昨天她那悲傷痛苦的小樣，還是算了。

　　女人傷心的時候還是不要太過分的好，雖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告訴我什么家教了，我心中自有自己的底線。

　　大約洗漱完畢之后，腦子里沒事就嗡嗡作響的女人冒出來主動跟我說話了。

　　“人類，你的壽命好像并不短暫。”

　　我吐了一口漱口水在洗臉池里：“比起你們還是挺短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別擔心，我壽命到頭之后，你自然會和我的靈魂一起解脫。比起你們動不動就千年萬年的承諾，挺短的。”

　　應該是被我說中了，艾爾西婭的聲音頓時變得又驚又怒。

　　“你，你偷看我的想法！”

　　“呸……你們那些直來直去的性子，我還用偷看什么想法啊……”我用臟得可以的毛巾擦了擦嘴，嘲笑道，“你看開些吧，總會找到辦法的。相信我，我也不會容忍你這樣堅貞的人跟著我太久……”

　　艾爾西婭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愣了半天才反問道：“你怎么可能有辦法？”

　　“你現在能不能聯系到上邊的人啊？”我再反問女神，“別告訴我，讓你下來就是主神大人一個人的意思，別人都不知道？”

　　“主神大人的做法一定有他的深意！”

　　跟一個狂信的女人辯論這種問題是沒有結果的，我立即決定換一個話題討論：“你們這些神明之間，難道沒有什么聯絡方式么？要是能有個什么人幫你，你不就……”

　　艾爾西婭的聲音更低沉了：“諸神國度和人間早已封閉，通道只有主神大人能打開而已……”

　　“我靠……那你們靠什么洞悉世間百態？”

　　“很久之前我們已經不再關注人世。”艾爾西婭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態度依然驕傲，“以人世間的發展，即使過去幾千年，也不可能威脅諸神。”

　　我撇撇嘴：“原來只要足夠自大就能當神啊……”

　　現在閉上眼睛，立即能看到艾爾西婭被我氣得煞白的臉。

　　“算了算了，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爭論了。”我故作大方地再次轉移話題，“既然你也找不到辦法離開我的身體，我就暫時借你用用吧——反正你也得不到身體的支配權。記得咱們之前談好的，不許窺探我的內心，我也不窺探你的記憶，好不好？”

　　艾爾西婭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答應了。

　　現在這種情況，她沒得選擇。

　　暫時跟艾爾西婭達成了口頭協議之后，我前往酒吧去參加面試。白天的昌盛街很有一些舊時代的風味，二樓露出一截的房屋設計在現在看來真是老得掉了渣。路上行人不多，唯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情侶，看起來表情曖昧，讓我這剛剛被妞拋棄的人看著好不惱火。

　　情侶去死呀！去死去死去死，統統去死！

　　“音界”酒吧的招牌在白天看來居然比晚上還要好看一些，托昨天晚上我撕掉所有廣告之福，早上來面試的沒幾個人，估計也都是酒吧原服務生的親戚朋友之類。這些人在酒吧門口站成一排，頭發顏色花花綠綠，看起來好不熱鬧。

　　我看見昨天臉臭臭的那個男孩站在酒吧門口，正在對排隊的人說著什么。碰巧他也看到了我，對我點點頭算是示意。他這么一點頭可好，不少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顯然認為我在這里有朋友可找。

　　更有甚者，還有幾個看到我和酒吧的人點頭致意，干脆直接走掉。反正一共就招兩人，隨便怎么分這名額也輪不到外人。

　　對此我只能聳肩一笑，表示遺憾。現在這個社會，沒有人際關系想要活好實在太難了。不過對于惟利是圖的我來說，出現這樣的情況是件好事。

　　面試的人是個看起來很威嚴的中年男人，看樣子好像是酒吧的老板。我注意到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這說明他對飲酒節制得一定很好。一個酒吧招個服務生也要面試，我想這個人的生活態度一定很優雅，也很有序。

　　至于面試的問題則很簡單，其實酒吧和快餐店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酒吧對應對的要求要高一些。在快餐店做過零工的我對于那些陳詞濫調的面試問題幾乎不用想就能回答出來，很快完成了所有問題。

　　看問題問得差不多了，威嚴的中年男人忽然問道：“最后一個問題，如果你在酒吧里碰到了美女宿醉，你會怎么辦？”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一個很荒誕的回答，而且幾乎沒加思索就回答出來了：“要是有機會就培養培養感情咯……反正要是感情好了，她常來酒吧消費，肯定是好事。”

　　威嚴的中年男人挑起一對劍眉笑了，像是贊許又像是驚訝，揮揮手：“好，你把名字寫在表格上，明天過來聽結果。”

　　我點點頭，盡量讓自己做得不卑不亢一些，轉身離開了酒吧。

　　那個和我年紀仿佛的酒保又一次看到我，居然對我笑了笑。

　　真讓我受寵若驚，我也對他笑笑，帶著幾乎成功的喜悅走了。

　　我還沒等走出昌盛街，就聽到一個聲音在我背后輕聲說：“是不是男生都喜歡堅持自己的自尊？”

　　對于記憶力很好的我來說，聽到這個聲音足以讓我想起她是誰。不用轉身，我也能用自己的現象勾勒出那個淺藍色嫵媚又清純的女孩模樣。對于這樣一個女孩的主動搭訕，我還有什么理由抗拒呢？

　　尤其是艾爾西婭說她暫時不能搶奪她人身體之后。

　　努力平復了一下呼吸，我回憶自己是如何泡到櫻櫻那樣千百人追的小姑娘。

　　“不是男人喜歡堅持自己的自尊，而是自尊永遠是人和人相處的最后底線，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踏破。”

　　我相信現在如果沒有人看到我的臉，只聽說話的聲音和內容，一定會以為我是個年紀不小的老師之類貨色。從昨天那個淺藍色女孩的舉動來看，雖然她看起來挺開朗也挺愛玩，其實我猜她應該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如果不是至少也應該是個高智商人士。她看似無稽的舉動里包含了很多惡作劇的成分，最重要是，這些惡作劇都不會給她本人帶來什么困擾。從這一點上來說，她相當聰明。

　　不知為何我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話：“美女如果不是白癡，就一定是成了精的妖怪。”

　　對比那個艾爾西婭和這個留著一字娃娃頭的女孩，我覺得這話簡直正確無比。

　　不知道我說的話起沒起作用，反正一直給人后腦勺看不太禮貌，我還是轉身面對這個昨夜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

　　女孩戴了一副墨鏡，穿的衣服自然不是昨昨天的淺藍色外衣，而是一件黑白相間的緊身小衣服，一條碎花短裙，看起來有點像是從漫畫書里走出來的角色。

　　“我就猜到你今天會來。”

　　我在心里哼了一聲：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么這女孩還真夠無聊，居然為了證明自己猜的是否屬實，大清早跑來看我會不會來。

　　要不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偶然，我才不信有個美女會舍棄睡懶覺的好習慣，早起跑來看一個素不相識的窮學生會不會來找一份工作。

　　“今天你也沒喝多啊……”我裝模作樣地上下看女孩，“這么早不在家睡美容覺，跑出來挨太陽曬多不值得……”

　　“我覺得你很有趣，想認識認識你，不可以嗎？”女孩摘下墨鏡，露出一雙似乎有魔力的大眼睛，“我叫艾雪，你叫什么名字？”

　　我暈……怎么又是一個艾字開頭的？我難道今年跟這個字犯沖么？

　　“岑夢無……女里女氣的名字，別笑話就好。”

　　艾雪瞪著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我：“你好像不是話很少的那種人，昨天怎么那么沉默？”

　　“酒吧里的男性太多，怕被打擊報復。”我說這種胡話還是張嘴就來。

　　“這樣啊……工作找的怎么樣了？”艾雪夠聰明，看得出我不太喜歡剛才那個話題，迅速轉移重點。

　　想到這兩年四處打短工的辛苦，我苦笑了一下：“還好，明天來聽結果。經濟時代，工作不好找，能有份工作我已經很知足了。”

　　“心態倒挺好。”艾雪又一次用贊賞的目光看看我，“怎么樣？昨天沒有陪我喝酒，今天工作的事已經忙完了，要不要請我喝杯酒？”

　　“喝酒錢沒有，喝茶錢倒是有。”我老實交代，“被美女勒索是我輩中人心中的夢想，無奈鄙人經濟實力是在薄弱，只能請得起清茶一杯了。”

　　“喝茶也行，走吧！”

　　艾雪倒是好打發，偏偏我本不打算請她的，聽她這么一說，所有苦水也只能在心里自己慢慢咽了。

　　我想，如果艾爾西婭和我一樣有嘲笑人的習慣，恐怕此刻我會被她嗤笑到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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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為飲茶付出了頗為慘重的代價，畢竟咱錢不能白花，敵情還是偵察得差不多了。這個名為艾雪的女孩居然跟我同歲，而且跟我一樣已經被耶云市著名的鶴楓學院錄取。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已經交完了學費，而我還在為能不能讀名校苦惱。

　　被這樣一個有錢又聰明的美女勒索，實在并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想到自己前途未卜，我這等樂天的人也忍不住要憂心忡忡一下。

　　曾經寄人籬下的生活讓我早就學會如何隱藏表情，就算艾雪聰明伶俐也沒看出我的心事。我在低頭猛勁吸茶香的同時，也在不斷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去讀鶴楓學院。

　　如果去讀，一個假期賺的錢夠學費嗎？

　　帶著這種矛盾的心情，我和艾雪在茶館門口告別。臨別的時候艾雪問我要聯系方式，我扭捏了半天也沒給她。

　　“還是先不要留下聯系方式了。”我對艾雪說，“如果我能去酒吧上班，你就去酒吧看看我好了。”

　　艾雪沒想到自己主動搭訕，甚至主動提出一起喝茶之后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表情有些驚訝。

　　“為什么？”

　　“如果還有緣分，一定會再碰到的。如果沒有，強求也沒用。”我引用了女孩子們最相信的宿命論回答艾雪，“反正城市也不大，偶遇的驚喜總比刻意安排的碰頭有趣。”

　　我的話把艾雪說樂了：“看不出來你還挺懂人的心理。”

　　“瞎說的，反正說說總不會錯太多。”我對艾雪打哈哈，“那我先回去了，有機會再說吧……”

　　說完也不給艾雪表情綻放的機會，我一路小跑逃離了現場。

　　回到家之后，我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雖然我年紀小小的時候已經因為家庭變故比別的孩子早熟一點，說到實際年齡我依然是個還有一年多才算正式成年的小屁孩兒，我的心理也肯定不夠成熟堅定。

　　這樣不堅定的我，在一個人住已經習慣了之后，忽然感覺自己身邊總有一個女人窺視著，就好像渾身叮了蚊蟲一樣的不習慣。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我相信能有這種感覺，肯定還是因為我不夠賤格的緣故。

　　真是可喜可賀的理由。

　　晚上吃過飯之后，躺在床上本打算叫艾爾西婭討論一下我們之間的不誠信者同盟問題，也不知道女神是跟我鬧別扭還是找個角落畫圈圈去了，居然沒理我。我也懶得在自己的意識之中搜索她的身影，索性翻個身睡了。

　　這次沒再夢到艾爾西婭的大腿，我夢見了櫻櫻身穿睡衣的樣子。可惜了那次大好機會，本來可以跟她上床的，是我自己太高尚了。

　　下次一定不要那么高尚。

　　睡夢之中，我這樣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