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道書靜靜微笑
聽不懂。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上條滿身鮮血倒在馬路上,仰頭看著神裂,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疼痛的關係而產生幻聽。因為,那實在太沒道理了。茵蒂克絲為了躲避魔法師而打算逃入英國教會中,而追趕她的魔法師卻是同屬於英國教會的人?這怎麼可能?
你聽過所謂的完全記憶能力嗎?
神裂火織說道。她的聲音好虛弱,模樣好無助,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倫敦排名前十名內的魔法師。只像個疲憊的平凡少女。
就是那十萬三千本書的真相,對吧?上條用被割裂的嘴唇說道:十萬三千本書都在她的腦袋中,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相信,天底下會有這種過目不忘的能力。而且她明明那麼笨拙,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天才
在你眼中,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就是一個普通女孩嗎?
神裂沒有感到驚訝,只是帶著疲憊的表情輕輕說道:
你覺得一個普通女孩,有辦法在我們的追蹤下長達一年都沒被抓到嗎?
她的對手是擁有魔法名的魔法師群,她要對抗的是史提爾的火焰跟我的七閃與唯閃──她沒有像你那樣的特殊能力,也沒有辦法像我們一樣使用魔法,只能依賴自己的雙手雙腳來逃命。
神裂自嘲般地笑了:光是要從兩個魔法師手中逃走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與整個必要之惡教會為敵,連我也撐不過一個月。
沒錯。
上條如今終於看到茵蒂克絲這名少女的本質了。即使是擁有幻想殺手,可以一擊粉碎神蹟的上條,在兩名魔法師的追蹤下也逃不了四天。而她卻逃了一年。
她絕對是個天才。神裂一口斷言:如果處理不當,甚至將變成一個天災教會上層不把她當一般人看待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誰都會害怕
即使如此上條咬著沾滿血液的嘴唇說道:她還是個人!她不是道具!你們用那樣的名字稱呼她這樣做對嗎?
你說得沒錯.神裂點頭說道:而且以她現在的能力,其實跟普通人沒兩樣了?
她的腦容量的85%以上,都已經被禁書目錄的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給佔滿了,只能依賴剩下的15%勉強維持機能即使如此,她的能力依然能跟普通人不相上下。
這件事的確很令人驚訝,但是現在上條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那又怎樣?你們為什麼要對她做這種事?你們必要之惡教會不就是茵蒂克絲所屬的教會嗎?為什麼要追捕茵蒂克絲?為什麼茵蒂克絲會說你們是魔法結社的壞魔法師?
上條靜靜地咬緊臼齒,繼續說道:
難不成你要跟我說,其實是茵蒂克絲欺騙了我?
這絕對無法相信。如果茵蒂克絲只是為了利用上條,那她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上條,還搞到自己背上挨一刀?
就算不去思考這些現實面的邏輯,上條在情感上就是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並沒有欺騙你。
神裂火織猶豫了一下,接著做出回答。
如同快要窒息,心臟就要被捏扁一般。
只因為她什麼都不記得。
她不記得我們是必要之惡教會的人,也不記得自己被追的真正理由。所以,她只好靠著自己腦中的知識來判斷。最有可能追趕禁書目錄的魔法師,就是想得到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魔法結社的人,不是嗎?
上條想起來了。
茵蒂克絲完全沒有一年以前的記憶。
等等這還是說不通茵蒂克絲不是有完全記憶能力嗎?為什麼會忘記?還有,她到底是為什麼會失憶?
她並不是失憶,神裂屏住了呼吸說道:正確地說,是被我消除了記憶。
這種時候,根本沒必要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請不要讓我說出魔法名,少年。
──我不想再說出那個名字
為什麼?所以,上條選擇提出另一個問題:為什麼?你不是茵蒂克絲的朋友嗎?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並不是茵蒂克絲單方面喜歡你而已!對你來說,茵蒂克絲也是重要的朋友吧?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上條想起來了,茵蒂克絲對自己展露的那個笑容。
那是對世界上唯一的朋友才會展露,蘊含寂寞的笑容。
了因為我非這麼做不可。
為什麼!?
上條幾乎是朝著頭頂的月亮狂吼。
如果我不這麼做。茵蒂克絲就會死。
呼吸完全停止──皮膚所感覺到的仲夏熱帶夜的熱氣,毫無理由地一口氣下降。全身的感官如同想從現實中逃離般逐漸朦朧。
簡直就像自己變成了屍體。
我說過了,她的腦容量的85%,都已經用於記憶那十萬三千本書。神裂的肩膀微微顫抖,她繼續說道:她所能運用的腦容量,只有常人的15%,如果跟常人一樣不斷記憶下去,她的腦馬上就會飽和。
這怎麼可能
否定。不管任何理論與邏輯,上條現在都是站在否定的立場來思考。
這不可能這太奇怪了你剛剛不是說,剩下的15%也可以跟普通人沒兩樣
沒有錯。但是她對事情的記憶方武跟我們不同。她所擁有的是完全記憶能力。神裂的語氣中,感情正在逐漸消失:你知道完全記憶能力,代表什麼意思嗎?
就是一旦見過的東西就絕對不會忘記的能力,不是嗎?
沒錯。可是,遺忘這種行為,真的是不好的事情嗎?
人類的腦容量,其實比我們想像中要小。我們的大腦能夠持續運轉將近一百年,就是因為大腦可以不斷整理記憶,將無用的記憶給遺忘掉。你應該不記得一個禮拜前的晚餐吃了什麼吧?每個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整理大腦,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就無法繼續活下去。
接著,神裂用冰冷的聲音說:
但是她做不到這一點。
每棵行道樹的葉子、人潮中每個人的臉、從空中掉下每顆雨滴的形狀任何東西都無法遺忘,所以她的大腦會在短時間內被這些垃圾記憶給塞滿。神裂用冰冷的聲音繼續說道:原本她就只剩下15%的腦容量,又加上完全記憶能力,更是致命的打擊。所以既然她無法自行遺忘,只好靠外力來讓她遺忘,否則她將無法繼續活下去。
上條的思緒整個崩潰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不幸的少女被邪惡魔法師所追趕,於是一個很遜的男生跑出來救了少女,然後跟少女變成了好朋友,最後男生看著少女的背影逐漸遠離,胸口感到一陣刺痛原本應該是如此簡單的故事不是嗎?
──要是被能使用魔法的人帶走就麻煩了,所以我們是來保護她的。
──在我說出魔法名之前,希望你能將那名少女交給我保護
還有多少時間?
上條問了。
並非反駁,而是提問表示這時上條的內心某處已經開始相信。
距離她的腦袋被撐爆,還有多少時間?
記憶的消除,是以整整一年為週期來執行的。神裂用疲累的聲音說道:再過三天就到了。太早或太晚都不行。必須要在剛好那個時間點,才能夠消除記憶如果那孩子最近有強烈的頭痛,應該就是出現徵兆了吧?
上條全身發寒。茵蒂克絲的確說過,她在大約一年前失去了記憶。
還有──她的頭痛。上條原本以為那是回覆魔法所帶來的副作用。畢竟魔法無所不知的茵蒂克絲本人也這麼說。
不過,如果是茵蒂克絲判斷錯誤呢?
如果她現在的腦袋隨時會壞掉,她自己卻毫不知情呢?
現在你能夠理解我們的立場了嗎?
神裂火織如是說。她的眼中沒有眼淚,似乎連表達自己的感情也無法容許。
我們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相反的,只有我們才能救她。在我說出魔法名之前,你能把她交給我嗎?
上條似乎看見茵蒂克絲的臉浮現在自己眼前。上條咬緊臼齒,閉上雙眼。
而且,一旦她的記憶被消除後,她就不會記得關於你的事了。就跟她現在看著我們的眼神一樣,一旦當她重新醒來,不管你多麼地愛她,她也只會把你當作想搶奪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敵人
這些話,讓上條感到些微不對勁。
就算你再怎麼幫助她,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你在說什麼鬼話?
不對勁的感覺,一口氣爆發出來。就如同在汽油中點火一般。
你在說什麼鬼話!她記不記得那很重要嗎?你聽著!既然你還不明白,那我就直截了當告訴你!我是茵蒂克絲的朋友,過去是站在她那邊,以後也會站在她那邊!你可以把這個寫在你們的聖經上,因為這件事絕對不會改變!
剛剛聽你說那些鬼話,我越想越不對勁。如果她只是忘記的話,只要跟她好好說明,解開她的誤會不就得了?為什麼你們要讓她一直帶著誤解?為什麼你們寧願當她的敵人?你們憑什麼做這種決定?你們有想過她的心情嗎
──煩死了!你這個狀況外的傢伙!
上條的怒火,被來自正上方的神裂的咆嘯給壓垮。不再顧及言詞分寸,完全裸露的感情,幾乎要將上條的心臟捏爛。
別說得好像你什麼都懂!你知道我們從以前到現在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奪走她的記憶?你什麼都不懂!你把史提爾叫成殺人狂,但你知道他看著你跟那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你知道他有多痛苦?你知道要他當那孩子的敵人,需要讓他下多大的決心?被最重要的朋友當成敵人,那種心情你能體會嗎?
上條被神裂的態度改變給嚇了一跳,但是在上條還沒發出錯愕的聲音之前,神裂已經一腳踢在上條腰側,讓他像顆足球般飛了起來。手下毫不留情的一擊,讓上條的身體飄在半空,接著跌到地面,然後又滾了兩、三公尺。
一股血腥味從肚子深處衝到口中。
但是,根本沒時間讓上條疼得在地上打滾.因為就在頭頂上方,神裂背對著月亮一躍而起。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神裂竟然光靠腿力就躍起三公尺高!?
傳出一聲悶響。
七天七刀的刀鞘的平整前端,如同高跟鞋的鞋跟般插在上條手腕上。
但是,神裂甚至不容許上條發出哀嚎。
在上條眼前,神裂的臉上似乎隨時會流下鮮紅的眼淚。
上條覺得,好可怕。
並不是因為七閃或唯閃,也跟倫敦排名前十名內的魔法師的實力毫無關係。
而是如狂濤般洶湧而來的人性情感,讓上條感到害怕。
我們努力過!我們也努力過的!一起度過的春夏秋冬!不斷創造美好的回憶,甚至用日記跟照片紀錄下來,就只是為了想讓她記住我們!
簡直像是電動縫紉機的針一樣,刀鞘前端不斷往上條身上招呼。
手腕、腳、腹部、胸部、臉──不斷刺來的鈍器,摧毀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但是最後,還是沒有用!
似乎可以聽見咬緊牙齒的聲音。
突然,神裂的動作停止了。
就算讀了日記,就算看了相片那孩子也只會跟我們說對不起!就算我們重新創造跟她的回憶,不斷地重複到最後,不管是家人、朋友、還是情人,一切都還是會歸零!
神裂全身發抖,似乎一步也動不了。
我們已經無法再承受下去了!我們沒有辦法再繼續看著她的笑容!
以茵蒂克絲那種個性來說,離別想必比死亡還痛苦。
不斷地嘗到離別的痛苦,那跟置身地獄有何不同?
嘗到比死還痛苦的離別之後,遺忘一切,卻只能走向下一場注定的離別。那對她來說是如此的殘忍。
所以,神裂他們下定決心。與其給她殘酷的幸福,不如選擇儘量減少她的不幸。如果從一開始茵蒂克絲就沒有可以失去的回憶,那失去記憶時的傷痛也會減少。所以神裂他們決定不再當她的朋友,而選擇當她的敵人。
將茵蒂克絲的回憶,全部染成黑色。
這樣一來,最後的地獄對茵蒂克絲來說,也就不會那麼難熬
不知為何,上條可以體會她的感覺。
這些人都是使用魔法的專家。他們可以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在茵蒂克絲不斷失去記憶的這段期間,他們一定努力地在尋找不用消除記憶就可以救她的命的方法吧?
但是,卻一次都沒成功過。
而失去記憶的茵蒂克絲,也絕對不會責備史提爾或神裂。
就跟平常一樣的笑容。
與她的關係一切從零開始,那種感覺讓神裂等人感到自責,最後只能選擇墮落。
但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這算什麼上條咬緊牙齒說道:這些都是你們單方面的想法吧!你們有為茵蒂克絲想過嗎?笑死人了!別讓茵蒂克絲去背負因為你們的膽怯所帶來的後果!
這一年間,茵蒂克絲只能孤單地不斷逃命,沒人能幫她。
難道這就是最正確的選擇?他絕不同意。他無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不然你說我們還有什麼其他選擇!
神裂握著七天七刀的刀鞘,朝上條臉上用力揮了下去。
上條舉起傷痕纍纍的右手,在刀鞘打在臉上的前一瞬間握住了刀鞘。
上條已經對眼前的魔法師,不再感到害怕或緊張。
身體動了。
能動了!
為什麼你們不能堅強一點上條咬著牙齒說道:為什麼你們不能夠貫徹你們的謊言,當一個永遠的偽善者?如果害怕失去一年的記憶,為何不在下一年給她更幸福的記憶?只要讓她知道,幸福依然在下一年等著她,失去記憶根本沒有什麼好伯的,她又何必逃走?事情不就這麼簡單?
即使左肩早就斷了,上條依然拚命移動左腕,抓在刀鞘上。移動他那殘破不堪的身體,掙紮著想站起來。鮮血從身體的各個角落溢出。
你已經變得這副德性,還想跟我打?
少廢話!
你跟我打,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反而是神裂開始感到迷惘,她繼續說道:就算你打倒我,我的背後還有一個必要之惡教會存在。雖然我是倫敦排名前十名的魔法師,但比我厲害的人還多得是以教會整體來看,我只不過是被派來這個遠東島國出任務的小角色。
想來也沒錯。
如果她真的是茵蒂克絲的好友,應該會對教會將茵蒂克絲當作道具對待的做法感到不滿。但是她卻沒有辦法反抗上面的想法,可見她所擁有的權力極小
少廢話!
但是,這些根本無關緊要。
上條一邊發抖,一邊勉強撐起隨時會倒地而死的身體,瞪視著眼前的神裂。
不帶絲毫力量的眼神,卻讓倫敦排名前十名內的魔法師往後退了一步。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難道你是因為擁有力量,所以才選擇保護他人嗎?
上條抬起傷痕纍纍的腳,往前踏出一步。
不對吧?不是這樣吧?應該是相反吧!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所以才獲得力量不是嗎?
傷痕纍纍的左手,抓住了神裂的領口。
你是為了這個而追求力量,不是嗎?
傷痕纍纍的右手,握成一個沾滿鮮血的拳頭。
你想要親手去保護某個人,不是嗎?完全沒有力量的拳頭,打在神裂的臉上。絲毫沒有威力,反而是上條的拳頭像番茄一樣噴出鮮血。
但即使如此,神裂卻向後翻飛出去。
七天七刀脫手而出,她的身軀打轉著摔在地上。
既然如此你現在在做什麼?上條俯視著倒在地上的神裂說道:你擁有那麼強的力量那麼萬能的力量為什麼會那麼無能?
地面開始搖晃。
就在這一瞬間,上條的身體如同電池沒電了摔倒在地。
(必須趕快起來她要反擊了)
視野開始變暗。
上條對著因出血太多,連視覺都無法維持的身體拚命下令,想防備神裂的反擊。可惜,即使上條用盡全力,也只能讓一根小小的指頭,如同毛毛蟲般顫動。
但是,神裂並沒有反擊。
她沒有反擊。
2
因口渴與悶熱,上條終於醒了過來。
當麻?
上條花了不少時間,才理解到這裡是小萌老師的房間,自己正躺在棉被裡,茵蒂克絲正在看著自己。
而令人驚訝的是,明亮的陽光正從窗外射進來。那個晚上,上條不是輸給神裂,在敵人面前昏迷了嗎?如今醒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由於上條心中充滿迷惑,所以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為自己還活著感到高興。
沒有看到小萌老師。應該是出門去了吧?
可是,茵蒂克絲身旁的小矮桌上,卻放著一碗稀飯。雖然這麼說對茵蒂克絲很失禮,但是一個掛在別人家陽台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要飯吃的女生,實在很難讓人認為她會做飯。這碗稀飯,應該是小萌老師煮好放著的。
幹嘛把我當病人似的上條邊移動身體邊說道:好痛怎麼回事?出太陽了?這麼說我睡了一整晚?現在幾點啊?
茵蒂克絲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回答:不是一整晚。
正當上條滿臉疑惑地抬起一邊的眉毛,茵蒂克絲接著說了:
三天。
三天?咦?三天?我為什麼睡這麼久?
我怎麼知道!
茵蒂克絲突然大叫。
就像在遷怒的聲音,讓上條不禁屏住呼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顧著想要甩掉那個來過當麻家的魔法師,根本沒想到當麻正在跟其他魔法師戰鬥!
她言詞中的怒火,並不是針對上條。
如此自責的聲音,讓上條更加說不出話來。
是小萌跟我說當麻倒在路上的,是小萌把全身是傷的當麻背回房間的,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快死了,我還在一個人竊喜,高興自己甩掉了那個笨蛋魔法師!
茵蒂克絲突然停止繼續說下去。
因為她需要空出一點時間,吸一口氣,慢慢地說出這最重要的一句話:
我沒有去救你
茵蒂克絲那小小的肩膀在顫抖。她咬著下唇,一動也不動。
即使如此,茵蒂克絲卻依然不想讓上條看見自己的眼淚。
已經徹底覺悟的心,讓茵蒂克絲甚至不能露出一點點的感傷與同情。上條心裡想著,面對一個甚至不讓自己看見眼淚的人,自己又能說什麼話來安慰她?
所以,他選擇專心思考現在的狀況。
三天。
這三天以來,魔法師隨時都可以強奪茵蒂克絲。不,在三天以前,上條昏倒的時候,茵蒂克絲早就應該被回收了。
為什麼他們沒這麼做?上條在心中歪著腦袋思考。完全不明白對手的用意
等等,先不說這個。三天這個字眼好像還有個更重要的意義。上條感覺背上似乎有無數蟲子在爬。想到這裡,他終於記起來了。
大限已到!
當麻?怎麼了?
茵蒂克絲滿臉迷惑地看著心驚膽跳的上條。她還記得上條,表示魔法師還沒有消除她的記憶。而看她現在的模樣,也還沒有出現危急症狀。
上條覺得鬆了口氣,又不禁很想掐死自己,竟然浪費了如此寶貴的最後三天時間。但是,上條決定把這些事藏在心中。他不想讓茵蒂克絲知道這些事
該死,身體完全不能動這是搞什麼啊?怎麼纏了那麼多繃帶?
你不會覺得痛嗎?
沒那麼痛好不好?要是真的那麼痛的話,我老早在地上打滾了。把我全身包滿繃帶,會不會太誇張啦?
茵蒂克絲什麼話都沒說。
接著,似乎是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從眼角滲了出來.
茵蒂克絲的這個舉動,比起任何大叫聲都更讓上條感到徬徨。接著上條終於理解到,感覺不到疼痛才更顯示傷勢的危險性。
之前茵蒂克絲曾經說過,小萌老師已經不能使用回覆魔法了。如果能夠像RPG遊戲裡一樣花費MP就可以治好傷口,一切就好辦了。可惜現實中沒那麼簡單。
上條看著右手。
包了層層繃帶,傷得不能再重的右手。
接受過訓練課程的超能力者都不能使用魔法嗎真麻煩!
嗯因為普通人跟超能力在構造上是不一樣的。少女用不安的口氣繼續說道:雖然可以用繃帶來包紮傷口但是比較還是科學比較不方便,使用魔法的話就快多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反正也沒有一定要使用魔法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茵蒂克絲對上條說出來的話感到不滿,嘟著嘴巴說道:當麻!到現在你還不相信魔法?你跟單戀的小孩一樣,腦袋好頑固喔!
上條把頭埋在枕頭裡左右搖晃,意思如同在說不是那麼回事啦
只是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再看到你解釋魔法時的表情。
上條想起了在學生宿舍走廊上,茵蒂克絲說明著符文魔法時的表情。
她那時候的眼神,比蒼白的月光還要冰冷,比刻劃時間的時鐘齒輪更安靜。
她那時候的聲音,比公車上的嚮導語音還要客氣,比銀行提款機的語音更沒人味。
完全只為了魔道書圖書館、禁書目錄這個目的而存在。
即使是現在也無法令人相信,那樣的她跟眼前這少女是同一個人。
他不願意相信。
當麻是討厭聽解說的人?
唉你自己都不記得了嗎?你不是在史提爾面前像機關人偶一樣說明過符文效果?大哥哥我聽了你那個聲音,老實說有點嚇到呢
啊──原來如此。我又覺醒了嗎?
覺醒?
這樣的字眼,聽起來好像是在說,那個像機關人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聽起來好像是在說,眼前這個溫柔的少女都是假的。
嗯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問我太多關於覺醒時的事。
上條沒有辦法開口問為什麼。
因為在上條開口問之前,茵蒂克絲已經回答了:
失去意識時說出來的話,感覺好像說夢話一樣,挺丟臉的。
茵蒂克絲接著又說:
──而且,那個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漸漸變成冰冷的機器,感覺很可怕。
茵蒂克絲笑了。
雖然是看起來隨時會崩潰的笑容,卻帶著絕對不讓別人為自己操心的覺悟。
這絕對不是機器能夠做出來的表情。
這樣的笑容,只有人類做得到
對不起。
上條不自主地跟她道歉。上條覺得自己好可恥,剛剛竟然懷疑她不是人類。
何必道歉呢,笨蛋!茵蒂克絲沒說出任何想法,只是微微笑著。接著又說:要不要吃東西?稀飯、水果、點心!病人該吃的東西我們都有喔!
你看我手這樣是要怎麼吃──
上條還沒說完,就看到茵蒂克絲的右手用握拳的方武握著筷子
呃茵蒂克絲小姐?
唔?事到如今何必不好意思?我不這樣喂你的話,這三天以來你早就餓死了吧
呃算了,請先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一下這代表什麼意思。
怎麼了?沒有食慾?茵蒂克絲放下筷子說道:那要不要擦身體?
呃?
一種無法言喻的不自在感,侵襲著上條全身。
咦,這是什麼?這種無法形容的可怕預感是什麼?總覺得有種要是這三天裡房間內發生的事都被錄影機錄下來,看了之後一定會羞愧而死的不安
總之,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但你坐下來聽清楚,茵蒂克絲。
茵蒂克絲滿頭問號,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本來就坐著啊?
握著毛巾的茵蒂克絲,雖然100%是好意,但是對於如此天真無邪的茵蒂克絲,上條真的拿她沒轍。
什麼事?
呃完全想不出來該說什麼的上條,決定打哈哈混過去:我像這樣從棉被裡抬頭看你的臉,總覺得
會很奇怪嗎?我是個修女,照顧病人的事難不倒我的。
並不奇怪。純白的修道服與如同母親般的行為,讓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的修女(雖然這麼說對她有點失禮)。
而且更重要的是
因為流過眼淚而臉頰泛紅,並且帶著淚光看著上條的茵蒂克絲,看起來好
接下來那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甘願說出口。於是他只好說:
沒什麼,只是讓我發現你連鼻毛也是銀色的
茵蒂克絲的笑容就這麼凍結了。
當麻!當麻!你看我右手上有什麼?
什麼?不就是稀飯嗎等等等!不要掉下
接下來,不幸的上條當麻,所有的視線都被稀飯與碗染成了白色。
3
親身體驗到沾在棉被與睡衣上的稀飯很難洗掉的上條,與含著眼淚跟黏糊糊的稀飯格鬥中的茵蒂克絲,聽到敲門聲,一起轉頭看向門口。
是小萌嗎?
喂,別管那個了,你還不跟我道歉啊?
雖然稀飯已經冷掉了,所以上條沒有燙傷,但是原本以為稀飯一定會很燙的上條,在碳水化合物接觸到臉上的那一瞬間,嚇得失去了意識。
門外這時傳來咦?你們在我家門口做什麼?的聲音。看來是原本出門去的小萌老師這時正好回來,看見了正在敲門的人。
這麼說來,敲門的人到底是誰?上條歪頭思考。
上條,這兩位好像是你的客人喲?
喀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上條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小萌老師的背後,正站著那兩個曾經見過面的魔法師。
兩個人看見茵蒂克絲坐在地板上什麼事都沒發生,似乎都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上條疑惑地皺起眉頭。照理來說,他們應該是來回收茵蒂克絲的。但是這件事情,在三天前上條昏倒的時候早就該做了。就算治療時間有嚴格限制,也沒有理由這三天來都放著她不管。魔法師們大可把她監禁起來,直到施法時間來臨。
(既然如此,他們現在來做什麼?)
一陣寒意。一想到這兩個人的火焰與斬擊威力,上條的肌肉不禁開始緊繃。
但是,另一方面,上條卻失去了與史提爾、神裂兩人為敵的理由。畢竟他們不是邪惡魔法結社的戰鬥員A,而是為了保護茵蒂克絲而來到這裡的教會朋友。上條畢竟擔心茵蒂克絲的病情。到頭來,上條只能選擇幫助他們,將茵蒂克絲交給他們帶回教會。
可是,這只是上條單方面的立場而已。
對這兩個魔法師來說,他們根本不需要上條的幫助。講得難聽一點,他們甚至可以當場砍下上條的腦袋把茵蒂克絲帶走。結果對他們來說,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看著不自禁全身僵硬的上條,史提爾似乎很開心。
嗯,看你這樣的身體,應該是沒辦法輕易逃走吧。
這句話,終於讓上條瞭解到敵人的意圖。
茵蒂克絲如果是孤身一人,就有辦法從魔法師手中逃走。畢竟她可是曾經一個人逃過教會的追捕,長達整整一年的時間。就算硬把她抓起來,關在某個地方,說不定她也能輕易逃脫。如果只有她一個人。
距離最終時限,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有能力在教會的追蹤下逃竄一年的她,如果這時候又開始認直逃亡的話,那事態將會非常棘手。就算關起來,也有可能被她逃走。甚至是儀武的過程中,她也有可能企圖脫逃。
但是如果讓她帶著上條這個傷患,狀況就不同了。
所以魔法師們才故意沒殺死上條,而且還讓他回到茵蒂克絲身邊。只要茵蒂克絲沒有拋棄他,這就是一道最佳的枷鎖。
他們為了能夠確實而安全地保護茵蒂克絲,只好貫徹邪惡下去。
快走開!魔法師!
現在,茵蒂克絲的確為了保護上條,擋在魔法師們的前面。
她站起身來,舉起雙手,如同背負著罪惡的十宇架一般。
完全如同魔法師們的預料。
帶著上條這道枷鎖的茵蒂克絲,無法逃走。
史提爾跟神裂兩人的身體,小小地顫抖了一下。
明明是自己布下的局,自己卻似乎無法承受。
上條心想,不知道茵蒂克絲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由於她背對著上條,所以上條看不見她的表情。
但是,她的表情卻可以讓兩個力量強大的魔法師僵在當場。就連站在旁邊,並非當事人的小萌老師,都因受到情感波及的影響而栘開視線。
上條心想,不知道這兩個人現在是什麼心情?
自己為了保護眼前這個人,即使殺人也在所不惜。而眼前這個人,卻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別這樣茵蒂克絲,他們不是敵人
快走!
茵蒂克絲完全沒把上條的話聽進去。
拜託你們你們要我去哪裡都可以要把我怎樣都可以我什麼都願意做所以,拜託你們
眼淚滑然而下。在勉強擠出的殺氣背後,是如同少女般的哭聲。
拜託你們,不要再傷害當麻。
這樣的場面。
這樣的場面,對於原本是茵蒂克絲最重要朋友的兩名魔法師而言,將是多大的傷害?
兩個魔法師在短短一瞬間,真的非常短的一瞬間,如同看破了一切,露出非常傷心的笑容。
但是馬上又像切換開關似的,眼神再度變得冰冷。
不再是以朋友的身份看著茵蒂克絲的眼神,而是身為魔法師的冰冷眼神。
與其給予她殘酷的幸福,倒不如想辦法減少她的不幸。這是他們兩人的信念。
正因為兩個魔法師真的非常重視茵蒂克絲,所以才寧願放棄朋友身份,自願成為敵人。
上條無法摧毀他們的信念。
上條沒有勇氣把真相說出來,所以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這最可怕的劇本持續上演。
距離最後時限,還有十二小時又三十八分。
史提爾以魔法師的口氣說著。
茵蒂克絲一定聽不懂最後時限的意思吧?
我們只是來看一下你有沒有逃走,確定一下枷鎖的效果而已。看來效果比想像中的還要好。如果你不希望這個玩具被拿走,就別妄想逃走,聽到了嗎?
當然這都是裝出來的。其實他們看到茵蒂克絲平安無事,高興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們只想撫摸著茵蒂克絲的頭,然後把自己的額頭靠在茵蒂克絲的額頭上,測量她的體溫。因為茵蒂克絲對他們來說,是如此重要的朋友。
史提爾會對茵蒂克絲說出如此過分的話,也只是為了讓演技更加逼真而已。其實在他心中,很想舉起雙手讓自己變成茵蒂克絲的護盾.到底要有多麼強韌的精神力,才能夠做到像他這樣的地步?上條完全無法想像。
茵蒂克絲一言不發。
兩個魔法師也不再發出一語──就這麼走出房間。
(為什麼)
為什麼事態會演變成這樣?上條咬緊了臼齒苦思。
沒事的
茵蒂克絲終於放下張開的雙手,慢慢轉頭看向上條。
上條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睛,無法看著茵蒂克絲。
上條無法看著茵蒂克絲被眼淚與安心感佔據的表情。
只要我答應他們在黑暗中,上條可以聽見聲音:當麻的日常生活就不會再被破壞我不會再讓他們干擾當麻的生活別擔心
上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閉著眼睛在黑暗中思考
我有辦法拋棄與她之間的回憶嗎?
4
夜晚來臨了。
茵蒂克絲趴在棉被旁邊睡著了。因為在太陽還沒下山前兩個人便已沉睡,因此房內的電燈也沒有打開。
小萌老師似乎是去大眾澡堂了吧,房間裡面只有兩個人。
為什麼會說似乎?因為傷勢嚴重的上條也睡著了,等他醒來時已經入夜。小萌老師的房間沒有時鐘,所以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一想到最終時限即將來臨,不禁覺得充滿寒意。
或許是這三天以來,茵蒂克絲累積了太多緊張感的關係吧,現在她正因為疲累的關係而睡得好沉。看著她那張嘴睡著的模樣,就像是為了照料生病的母親而累壞的小孩。
看來茵蒂克絲已經完全放棄原本的計劃,也就是逃入英國教會了。或許是她不想勉強身受重傷的上條跟她一起去找教會。
茵蒂克絲的夢話中,常常出現上條的名字,讓上條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看著如同安心的小貓般毫無防備地睡著的茵蒂克絲,上條有種非常複雜的心情。其實不管她下怎樣的決定,最後還是會落人教會手中。不管茵蒂克絲是平安找到教會,或是在途中被魔法師逮住,不管最後是哪種結果,到頭來一樣都會被送回必要之惡教會消除記憶。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
小萌老師房間的電話,是已經可以稱作古董的黑色轉盤武電話。上條慢慢地轉頭望向那具正發出與鬧鐘類似鈴聲的黑色電話機。
以常理來說,電話響了當然要接。但是現在的狀況,上條不確定該不該隨便接小萌老師房間裡的電話。不過雖然猶豫了一下,最後上條還是抓起了話筒。並不是他想接電話,而是他不希望這個刺耳的聲音把茵蒂克絲給吵醒。
是我──你聽得出來我是誰嗎?
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的,是使用拘謹敬語的少女聲音。似乎在說悄悄話似的,即使透過話筒也可以感覺出來她正壓低了嗓子。
我記得你叫神裂?
不要記住對方的名字,對我們雙方都好。那孩子禁書目錄在嗎?
在旁邊睡覺等等,你怎麼會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
就跟我知道你那邊的住址一樣,只要調查就知道了。神裂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想跟上條多解釋:既然那孩子睡著了,那剛好。請你仔細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上條疑惑地皺了眉頭,只聽神裂繼續說:
──之前我就說過,那孩子的最終時限是在今晚零時。我們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到時候一定會依照計劃結束這一切。
上條的心臟凍結了。
雖然早已知道,想救茵蒂克絲只有這個方法。但是如今被迫面對一切的結束,上條還是覺得無比徬徨。
可是上條淡淡地吐出一口氣說道:為什麼你要特地告訴我這件事?被你這麼一提,又讓我想拚死抵抗了
話筒的另一端沉默了。
並非完全沒有聲音,而是混雜著壓低的呼吸聲,非常有人味的沉默
既然離別即將到來,你們應該要有道別的時間,不是嗎?
什麼?
事實上,當初我們第一次要消除她的記憶的時候,從三天前就開始努力地幫她創造回憶了。最後一晚,我甚至抱著她痛哭流涕。我想,你應該也有這麼做的權利。
開什麼玩笑上條不禁握緊了話筒,說道:反過來說,就是叫我放棄抵抗的意思?叫我捨棄努力挽回的權利,捨棄賭上性命對抗你們的權利?
你給我聽好,既然你還不懂,我就告訴你。我到現在都還沒放棄!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放棄!失敗一百次,我就重新爬起來一百次!失敗一千次,我就重新爬起來一千次!我一定會做到你們仿不到的事!!
我不是在跟你對話,也不是在跟你交涉。我只是在傳達我的命令。不管你的想法是什麼,時間一到我們就會回收那孩子。如果你想阻止我們,只會造成你自身的毀滅。
魔法師的語氣,就像銀行櫃檯人員一樣平滑。
你現在或許是看準了我心中還有人類的柔性,所以想要說服我但是我現在嚴格下令,神裂的聲音如同夜晚的出鞘日本刀一樣冰冷:在我們到達之前,你必須跟那孩子道別,並且離開現場。你的職責只是伽鎖而已。如果你沒有離開,失去用途的枷鎖就只有切斷。
魔法師說出來的這些話,並非只是單純的敵意或嘲笑。
聽起來似乎是想阻止一個人繼續做些徒勞無功的事情,而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
我聽你在鬼扯!
但是這卻讓上條更加不爽。上條對著話筒用想吞掉對方的語氣說道:
你們這些傢伙,只會讓別人來為你們的無能擦屁股?你們不是魔法師嗎?你們不是號稱可以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魔法師?現在這算什麼?難道魔法就這麼不管用?你敢在茵蒂克絲面前挺起胸膛,說你已經試過所有可能性了?
魔法在這種時候是派不上用場的。雖然這並不是能挺起胸膛說出口的成果,但至少在那孩子面前,關於魔法的事是說不了謊的。神裂用似乎要咬斷牙齒的聲音說道:如果有其他辦法的話,我們早就去做了。否則又有誰願意去下這種殘酷的最後通牒?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不把狀況徹頭徹尾地告訴你,你是不會死心的。雖然把最後的時間花在解釋這種事情上實在很浪費,但既然你想要嘗嘗絕望的滋味,我就幫你吧。魔法師用如同朗讀聖經的流暢口吻說道:那孩子的完全記憶能力並不是像你那樣的超能力,也不是我們的魔法,而是一種單純的體質。就跟眼睛不好或是花粉症一樣。並不像一些詛咒,可以靠施法來解咒
雖然我們是魔法師,但只要是使用魔法所創造出來的環境,就有可能被其他魔法給破除。
你是說她身上被魔法專家施予對抗魔法專用的防禦系統?那又怎樣?只要使用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知識,應該有辦法破解吧?你們不是號稱只要得到她,就可以得到神的力量?怎麼會連一個少女的腦袋都治不好!
你指的是魔神嗎?但其實教會最害怕的,就是禁書目錄的反叛。所以每年不消除記憶就會死的這種生命維持系統,同時也等於是教會加諸在她身上的項圈你認為教會笨到留給那孩子自行解開項圈的可能性?神裂以平靜的口吻說道:我想,那十萬三千本魔道書應該並不完全吧。例如有關於記憶操縱的魔道書,可能就不讓她背誦。像這樣的保險措施,絕對是可以預期的。
上條在嘴裡咒罵了一聲
之前你說過,茵蒂克絲的腦袋有八成都被十萬三千本書的知識所佔據了?
是的。正確說來是的85%。我們無法破壞這十萬三千本書的記憶,畢竟魔道書的原書可是連異端審問官都無法將之銷毀的。所以,我們只能從剩下的15%著手,也就是消除那孩子的回憶。
──那麼用科學的方法呢?
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
有沒有這個可能性?上條思考著。畢竟魔法師在魔法領域內,用盡所有手段卻還是無法成功,那就只能朝魔法以外的新領域來著手嘗試這也是很自然的邏輯推論。
什麼新領域?例如說科學。
這樣一來,就必須要有個身為雙方之間橋樑的人物。就好像在陌生的異國如果要跟各武各樣的人交涉,就必須在當地僱用通譯一樣
的確有某個時期,我也這麼考慮過。
但是,神裂的回答卻令人意外。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既然自己所自豪的魔法連一個少女也救不了,或許也只能靠科學來死馬當活馬醫,但是
接下來神裂會講什麼,上條大概猜得到。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把這麼重要的朋友交給科學來處置。
雖然心裡已經有數,但實際聽在耳裡,上條還是感到一陣沮喪。
畢竟我還是有魔法都做不到的事,科學也一定做不到的自豪吧?把莫名其妙的藥灌進那孩子身體裡,拿手術刀在那孩子的身上亂割這種粗劣的方武,只會讓她的壽命變得更短。我一點都不想看到那孩子被機械所侵犯的模樣。
少瞧不起人了!你根本沒試過,憑什麼說這種話?那我問你,你開口閉口說要消除她的記憶,但是你知道到底什麼是記憶喪失?
神裂沒有回答。
上條一邊想著這傢伙果然對腦醫學沒概念,一邊用腳把散落在地板上的訓練課程教科書勾過來。那是一份關於腦醫學、例外心理學、反應藥學的綜合開發課程講義。
虧你這樣還好意思跟我說什麼完全記憶能力,什麼消除記憶!事實上,我們說的記憶喪失也分很多種。上條一邊翻著講義一邊說:例如老化老人痴呆,或是因喝醉酒而造成的記憶喪失,還有阿茲海默症這種腦部疾病,TIA(短暫性腦缺血發作)腦中的血液一日一停止流通,也會造成失憶。此外使用了氟烷(halothane)、活寧(isonflurane)、吩坦尼(fentanyl)等全身麻醉,使用了巴比妥酸鹽類(barbiturates)、苯重氮基鹽(benzodiazepine)等藥物的副作用,有時也會造成記憶喪失。???本重蛋那是什麼?
神裂用難得的孱弱口氣詢問。但是上條無視她的問題。反正沒必要跟你詳細解釋。
總而言之,意思就是靠醫學手段來消除記憶的方法多得是!我可以用你們做不到的方法,消除她那十萬三千本書的記憶啦,笨蛋!
神裂的呼吸瞬間凍結。
但是,上條所說的消除記憶的方法,其實都是讓腦細胞受損的方法。就好比患了老人痴呆因而失憶的病人,並不會因此而讓記憶能力增加一樣。
當然,上條故意不說破這件事。反正只是虛張聲勢一下也好。現在最重要的,是阻止魔法師們以強硬手段消除茵蒂克絲的記憶。
而且,這裡可是學園都市!擁有讀心能力、洗腦能力等操心能力的超能力者多的是,這方面的研究機構也不少!現在就放棄希望,還太早了吧?聽說常盤台那邊還有個等級5的超能力者,只要透過觸摸就可以消除他人記憶呢!
其實這些才是上條真正的希望寄託所在。
但話筒的另一端,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上條看準了神裂已經開始迷惘,打算給她最後一擊。
如何?魔法師!即使如此你還要阻撓我嗎?放棄了嘗試,只想把人命放在天平上衡量?
以說服敵人的言論來說,這些都太薄弱了。神裂略帶自嘲的口氣說道:至少,我們有過去長期拯救她的性命的可信度與成果。對於完全沒有經驗的你這種孤注一擲,我實在無法信任。這樣的做法實在太輕率了。
上條沉默了片刻。
雖然在腦中拚命尋找可以反駁她的話,但是卻一句也找不到。
既然如此,就只能承認現狀了
或許吧。看來我們還是沒辦法互相理解。
看來也只能把這傢伙──這個跟自己立場相同,或許能互相理解的人──完全當作敵人了。
是啊。如果目標相同的人都能變成同伴,世界上就不會有戰爭了吧?
上條握著話筒的手,微微用力。
這只傷痕纍纍的右手,是號稱連神的奇蹟都可以消滅的,上條的唯一武器。
──那我就只好幹掉你們了,宿敵。
你跟我的力量差太多了,結果已經顯而易見。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向我挑戰?
有什麼好怕的,只要把你們引進我一定可以獲勝的環境裡不就得了?
上條朝著話筒露出了虎牙。
即使是史提爾,也絕對不比上條弱。上條能夠獲勝,完全是因為史提爾輸給灑水器這種東西。換句話說,只要戰術運用得當,能力的差距是可以彌補的。
容我先警告你,當那孩子下次再昏厥的時候,表示情況已經極度危急了。神裂的語氣就像刀鋒般尖銳:好,魔法師將在今晚零時降臨。雖然剩下的時間實在不多,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最後的掙扎吧。
我會讓你們好看的,魔法師。我會救她的性命,讓你們完全沒有上場表現的機會!
我會等著的。對方笑著說完最後一句話,便切斷了通話。
上條靜靜地放下話筒,抬頭望向天花板。宛如在夜晚抬頭看月亮一般。
可惡!
如同要攻擊被自己壓制在下面的敵人一般,上條以右手用力往榻榻米上揮出一拳。傷痕纍纍的右手完全不會痛。上條現在的腦袋,已經讓他不知道疼痛了。
雖然剛剛在電話中對魔法師講得大言不慚,但上條既不是腦外科醫生,也不是大腦生理學的教授。就算在科學領域中真的能找出救茵蒂克絲的方法,區區一介高中生根本也不知道具體上應該怎麼做才對。
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非做點什麼不可.
如同一個人被丟在放眼望去全是地乎線的沙漠中,必須靠自己的雙腳走回城鎮一般,一股猛烈的焦躁與下安向上條襲來。
最後的時間一到,魘法師們將會毫不留情消除茵蒂克絲的所有記憶。想來他們已經埋伏在公寓附近,一切準備妥當了,即使是想逃走,也會被逮個正著。
魔法師們為什麼不現在就發動攻勢?上條並不知道理由。單純是在同情上條嗎?或是在最後關頭來臨之前,不想移動已經命在旦夕的茵蒂克絲?不過,反正這些都不是重點。
上條看著躺在榻榻米上,身體蜷在一起,睡得正熟的茵蒂克絲。
接著,上條下定了決心,充滿氣勢地站了起來。
雖然學園都市內總共有一千個以上的大小研究機構,但身為學生的上條,根本沒有人脈可以依賴。現在唯一的手段,只能聯絡小萌老師了。
只有一天的時間,或許什麼都做不到。距離茵蒂克絲的最後時限,時間實在太少了但是事實上,還有一招絕招可以用。既然茵蒂克絲的病因是持續不斷記憶而讓腦袋爆炸,那反過來說只要讓她陷入沉睡之中不再記憶,就可以再拖延一些時間。
談到讓人類進入假死狀態的藥,或許很多人都會聯想到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劇情裡面,那種缺乏真實感的情節。但是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做到那個地步。簡單地說只要使用笑氣──手術中所使用的全身麻醉劑──讓她陷入深度睡眠之中就可以了。
甚至不必擔心她睡著的時候會做夢。上條在超能力開發的課程中學過一點關於睡眠的常識。一個人在睡著的時候,只有淺眠時期會做夢。進入深眠時期之後,頭腦將會獲得完全的休息,甚至連做夢這件事都會被遺忘。
所以,上條現在要做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透過小萌老師,取得腦醫學或是精神能力相關研究機構的幫助。
第二,在魔法師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將茵蒂克絲帶離這個地方。或是創造出一個可以讓上條打倒兩個魔法師的環境。
上條首先決定打電話給小萌老師
但是冷靜地想一想,上條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小萌老師的手機號碼。
唔我真像個蠢蛋
上條用半認真想一頭撞死的聲音喃喃自語,環視著自己的周圍。
平凡而狹窄的四疊半房間,如今看起來像個詭異的迷宮。沒有開燈,周圍像夜晚的大海一樣黑暗。在楊楊米上堆積如山的書籍,以及倒在榻榻米上啤酒罐的陰暗處,感覺都好像另外藏有東西。再想到化妝台、衣櫥裡面那些抽屜,上條有種要魂飛魄散的感覺。
要在這裡面找出(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手機號碼,實在是太荒謬了。就好像想從廣大的垃圾掩埋場中,找出昨天不小心丟掉的一顆乾電池一樣。
但是不做不行。上條開始翻箱倒櫃,尋找便條紙之類任何有可能寫著電話號碼的東西。在這分秒些爭的時候,尋找一樣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東西,真的是瘋了。每聽到一次自己的心跳聲,上條就變得更神經質。每一次呼吸,都讓腦袋的深處產生如同燃燒般的焦慮。在外人看起來,或許現在的上條就像個拿房間裡面的東西出氣,正在大鬧天宮的傢伙。
翻遍了衣櫥的最深處,抽出了書架上的所有書。即使上條鬧成這樣,茵蒂克絲依然蜷著身體睡得香甜。彷彿只有在茵蒂克絲周圍,時間是停止的。
自己累得半死,茵蒂克絲這傢伙卻像只窩進被爐裡面的貓一樣,讓上條很想踢她一腳。就在這時,從一本似乎是被拿來當家計本的大學筆記本中,飄落一張小紙片,吸引了上條的目光。
手機通話費的帳單。
上條立刻沖上去抓住那張紙。上面,確實寫著一個十一位數的手機電話號碼。再看看通話費,上個月小萌老師竟然打了十四萬兩千五百圓。絕對是被詐騙電話給騙了。如果是平常的話,光是這件事就足夠讓上條笑個三天吧,可是現在沒那個心情。總之得趕快打電話。上條衝向了黑色電話機。
尋找電話號碼的過程,似乎花了相當多的時間。
但是實際上是花了幾個小時,還是只花了幾分鐘,上條急迫的心已經感覺不出來了。
照著紙上的電話號碼撥號,響了二聲,如同算準了時間一般,小萌老師接起了電話。
上條對著話筒,用著連自己或許都難以理解的言語,口沫橫飛地說明著自己腦袋中那些完全沒有經過整理的東西。
──唔?老師的專長是引火能力,所以在記憶操作領域的相關機構方面沒什麼人脈哦。不過,瀧澤機構跟遠大的大學醫院應該會幫我們吧,但是那邊設備並不是很好。比較好的做法,是去拜託其他擅長這方面的超能力者。我記得風紀委員的四葉小姐是等級4的精神感應超能力者,而且很熱心助人
不愧是小萌老師,聽到那樣籠統的說明遺可以回答得如此自然。
這時上條不禁心想,早知道從一開始就找老師商量就好了。
可是上條,研究機構的老師雖然都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但是超能力者都是學生,這個時間把他們叫出來並不是很恰當喲,我看先讓她住進機構裡面的病床如何?
什麼不行啦,老師!我現在可是在跟時間賽跑!拜託你現在就把他們全部挖起來好嗎?
可是小萌老師接著停頓了片刻。讓上條感到煩躁不已的片刻。
可是,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耶?
什麼?上條不自覺地僵在當場。
房間裡面沒有時鐘。就算有時鐘,現在的上條也沒勇氣去確認時間。
上條慢慢地,慢慢地,將視線栘向茵蒂克絲。
在榻榻米上把身體卷在一起,睡得香甜的茵蒂克絲。但是,她攤在榻榻米的手腳卻一動也不動。一動也不動
茵蒂克絲?
上條用顫抖的聲音呼喚著。
茵蒂克絲完全沒反應。如同因熱病而昏倒的病人般陷入昏睡中,完全沒有反應。
話筒的另一端好像還在說話。
但是上條根本沒有聽到對方說什麼,話筒掉到了地上。掌心流滿了溫濕而噁心的汗水。一股討厭的預感掛在上條的腹部,彷彿在胃袋裡面塞了一顆保齡球。
腳步聲從公寓走廊上傳來。
──魔法師將在今晚零時降臨。雖然剩下的時間實在不多,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最後的掙紮上條才剛想起神裂說過的這句話,一股強大的力量已經把房門從外面踹開。
蒼白的月光落在房間裡,讓人聯想到從枝葉的縫隙照射到樹海深處的日光。
以渾圓的月亮為背景,兩個魔法師就站在那裡。
這個時候,全日本的時鐘,剛好都指晌午夜零時。
這代表著,少女的最後時限已經來臨。
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