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八十五章 魔王和魔王(下)

　　最強的自已是什麼時候的自已，在思考的時候尤里西斯想過好幾個時刻。

　　在深淵斷罪的操縱下，以絕對優勢擊敗海德拉的時候？

　　被拉夏給予致命一擊，在死亡的虛無感中將蟲姬毀滅，將生命之海撕裂的時候？

　　親眼看著尤麗雅再次死在自己面前，失去理智和希望，對著拉拉揮出無心天使的時候？

　　不，都不是，雖然這些時刻的自己都很強，強到連不死的九頭蛇海德拉，擁有生命之海的蟲姬阿黛芙茜忒勒，傳說中的劍之勇者拉拉都敗在了自己的手中，但是這卻都不是他認識到的最強的自己。

　　同樣的，自己遇到的最強大的敵人，不是眼前這八頭魔龍卡撤的龍影，也不是是不久前的祭禮之蛇，甚至連加奈那無敵一般的主人也不是。

　　化所經歷的戰鬥中，看到過的最強的敵人，最強的自己，都是一個人。

　　那黑與白的世界中，對著自己微笑的穿著白衣的神官一般的自己，還有穿著黑衣的自己，才是最強的他。

　　在那個分不清楚時間，沒有光，也沒有黑暗，總是呈現出奇妙的灰色的世界，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像的世界中，他所遭遇的戰鬥，才是有生以來最強的戰鬥。

　　至今，他也記得那次戰鬥中那些意味深長的對話。

　　「你無法成為神官，永遠沒有辦法。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神官的。」

　　「因為我，我們喜歡的人，真正喜歡的人是……」

　　「戰鬥吧，和我戰鬥吧，如果我贏了的話，一切的真相就會出來了。」

　　在那場至今也無法分辨出對和錯的戰鬥中，在連自己都無法想像到的激戰中，他最終用無心天使把白衣的自己吞噬掉，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然而無心天使並非可以想用就可以使用的招式，那是比任何深淵之底都要低沉，比死亡更恐怖的黑暗，來自他心中的最大不幸。

　　無法守護自己最重要東西的心疼，忘記了自己最珍視東西的悲哀，永恆的傷痛，就是「無心天使」的本質。

　　可以說，使出無心天使的他，只會帶來不幸，永遠的不幸。哪怕是在那場戰爭中勝利了，獲得了不知道是哪裡的「遺產」他也沒有絲毫的喜悅。

　　為什麼呢，為什麼即使勝利也無法感到高興，因為那並非他所渴望的戰鬥，他根本就沒有進行戰鬥的理由。

　　但是，現在不一樣，現在的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戰鬥，不是因為瘋狂的復仇，不是因為失去控制的憎恨，而是因為想要去守護，想要去改變自己重要的人的不幸命運。

　　所以，可以接受了，不用再去無視了。那早就在這裡，卻一度被遺忘在自己心中深處的東西，是可以拿回來的時候了。

　　那是「尤西斯」交給他的，很特別很特別的東西，另外的一個自己託付給自己的鑰匙。

　　這把鑰匙缺了一些零件，代表它是殘缺不全的，或許缺失的還有更多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的東西。

　　但是，它在這裡。

　　這是很重要的異西。

　　這是一點也不需要的東西。

　　這是至關重要的鑰匙。

　　這是丟到世界哪個角落，扔進另外的世界也無所謂的廢品。

　　這是開啟「某扇門」必不可少的物品。

　　這是什麼意義也沒有，也不需要有的東西。

　　這是可以改變世界，通往最高道路的捷徑。

　　這是玩具。

　　答案有很多很多種，那個時候的他因為再見到尤麗雅卻又失去的絕望和悲傷，不管哪一種都沒有去接受，將這混亂的根源鎖進了自己身體的深處

　　那時候的他，滿腦子都是尤麗雅的事情，所以從一開始就對這所謂的「遺產」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有意識到它所代表的本質。

　　直到此刻，將自己沉入無限的黑暗中，將尤麗雅復活的心願成為魔王之路真正開啟的鑰匙後，尤里西斯才又看到了它。

　　它一直就在那裡，在他的心的深處，依然是那殘缺不全的樣子，但是卻隱隱約約散發出那個世界特有的波動。

　　它此刻就在那裡，彷彿笑著對他說「啊，笨蛋，現在才發現啊。」

　　它現在就在那裡，悠然的散發出「想用的話，請隨意，不過不保證後果啊！」的信息。

　　如果是沒有選擇魔王之路前的尤里西斯，如果是看不到自己真正心願的尤里西斯，是看不到這把鑰匙的，因為是他親自把它封在那個地方，連同對尤麗雅的悲傷回憶一起。

　　但是現在的他看得到，也拿得到，因為他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已的意志，不再是天真的只會被理想所束縛的那個少年，而是確實的一步步實現著違反生命法則的願望的魔王。

　　所以，可以接受了，這份「遺產」那片代表他某種本質的世界。

　　伸出手來，尤里西斯拿到了那把鑰匙，不需要任何說明，他就找到了它的使用方法。

　　「打開，靈魂之門。」尤里西斯在心中輕輕的默念出這句特殊的咒文，那把殘缺不全的鑰匙就化成了無數的灰色的光瀰漫在他的身體中。

　　黑於白的世界，那曖昧不清的灰色開始加入到他身體中，悄悄的潛入那片虛無的黑暗之海。

　　不需要學習，那個世界的部分法則就來到他的身體中，成為他的力量，彷彿原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在黑暗中的尤里西斯露出了微笑。

　　真正的最強的自己，原來是這樣的啊。

　　………………

　　面對著傳說中的魔王，曾經肆虐大地的八頭魔龍卡撤，尤里西斯悠然自得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背後的黑色翅膀輕鬆的舒展開來，和這隻手產生奇妙的同步軌跡。

　　揮手之間，星光開始閃動，黑和白的交錯，再次出現在尤里西斯身邊。

　　黑色的，是那來自墮天使的翅膀。

　　白色的，是被尤里西斯召喚而來的星光，恆古至今，從遙遠的世界而來，停留在這片世界中的力量。

　　它們不屬於現代魔法體系，是從最古老的年代中流傳下來的以星空為名的古代語魔法。掌握星空的人，只有被星空所眷戀的寵兒，以及能看到古老星星靈魂碎片的人。

　　「每一天太陽都會從地面升起，即使被無情的黑暗黑暗所包圍，我也要憑藉殘缺不全的身體，為你將它擊碎。」代表星空奧秘的呤唱聲中，一枚又一枚的光點在尤里西斯手中誕生。

　　每一枚光點都是一顆小小的星星，在尤里西斯的召集下，它們歡快的散發出自己的光暈，為尤里西斯發光，發熱。

　　「轟！」其中的一發如同流星一般砸在了八頭魔龍卡撤的一個頭上，硬是將這個巨大的龍頭砸得向後歪了十幾米。

　　只是一個光點的轟擊，就讓八頭魔龍卡撤有種暈眩的感覺，現在不具備實體的他本來是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然而被那枚光點炸到的瞬間，某種特殊的力量直接滲透進了他的龍影中。

　　那股力量霸道之中卻又夾雜著絲絲銳利如刀的銳勁，在轟進他身體的瞬間就炸散開來，龍頭和這股力量接觸的地方爆出白熾般的光波，如同星爆一般。

　　這就是當初一擊就打得解放深淵斷罪的尤里西斯狼狽不堪的星空之光的力量，現在的八頭魔龍卡撤也同樣嘗試到了這種星光的力量。

　　在這種光中，八頭魔龍卡撤感受到了古老的星空氣息，那是還小的他仰望天空中發現的神秘。在接觸它身體的那一瞬間，直接就造成了巨大的空間震盪，那是連他的龍影之軀也吃不消的穿透力。

　　然而，這只是開始而已。

　　一枚，兩枚，三枚星光燦爛中，成百上千的光點如同劃過天空的流星群向八頭魔龍卡撤飛了過來。

　　八頭魔龍卡撤的八個頭同時詠唱起晦澀深奧的龍語咒文，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使用這些複雜的龍語魔法了，自從他獲得了接近無敵的魔龍之體後好像就再也沒有使用這些魔法的機會。

　　然而現在他不得不用，不能不用，在那如同流星雨一般的光點中，他感覺到的是可以把自己的身體轟成碎片的可怕力量。

　　很快的，以卡撤的八個頭為中心，八道青色的光柱形成，這些光柱隨即扭曲旋轉，變成了巨大的漩渦。

　　瘋狂旋轉著的漩渦釋放出了真正的颶風，那是一道連接天地的巨大青色龍捲風，拒絕一切靠近之物的暴風之障壁。

　　龍脈禁術暴風之眼，這本來需要大地龍脈才能發動的古老禁術，被八頭魔龍卡撤硬是憑藉自己的龐大魔力直接構築出來。

　　然而這可以阻擋一般八級禁咒的禁術卻也無法完全阻擋尤里西斯召喚來的星光的穿透。

　　「每一天夜晚都會來臨，即使為無常的今天而煩惱，我依然相信，世界不會改變。」群星在尤里西斯手中轉動，無數美麗的星光在他身後升起，然後化成了一個個的光點飛向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颶風。

　　區區暴風的牆壁，又怎麼能阻擋星星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