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許諾，給我期待（二）​

「見過克麗絲了麼？！！！」

「沒、沒有！」

「克麗絲！克麗絲！你在哪裡？！！」

恍然又回到了那個清醒的瞬間，然後看到了膝下的床單上，那一小片洇濕的痕跡。

淚水……

【不！不可以這樣！！！剛剛讓我明白一切！剛剛給我得到她的希望！不可以這樣！！！】

明明知道自己此刻是在觸摸心中的恐懼，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虛假的幻境，但為何——心情是如此的真實？！！！

焦躁、恐慌、心痛，乃至失望、絕望、麻木、茫然，最後——寒冷。

「不、不見了……真的……克麗絲……不見了……在哪裡……」

失神地癱倒在空無一人的訓練場中央，秀美的戰士臉上早已失去了一貫的談笑自若，目光空洞而呆滯。

「明明知道……這只是幻境而已，為什麼……」

茫然地扣緊胸口，小臂上筋肉暴起，卻沒有任何實感——心，彷彿已經不在了一樣，被扣住的只是空洞。

「真的，是幻境麼？……還是說，那些幸福的景象，才是幻覺？……要不然，如果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象的話，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出不去？！！！」

偌大的訓練場，空無一人——不，不僅僅是訓練場，那些巖壁上，原本應該存在著的巖洞，此刻也是完好的巖壁。

戰士瞳孔緊縮，瞪大了雙眸仔細地來回掃視著那兩邊的巖壁，然後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在原本應該是巖洞洞口的地方摸索著。

然而——

結結實實的巖壁。

此刻才注意到，剛剛在訓練場上奮力揮劍的戰士們，一個也不在。先前被她所詢問克麗絲蹤跡，而有些慌張地回答了的戰士，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不可置信。

嘉拉迪雅發瘋了一般跑遍了整個山谷，卻發現不單單如此，除了她自己的腳印之外，整個山谷竟然一個人的蹤跡都沒有。山谷仍舊是那個被絕壁圍繞的山谷，然而幾個山頭之外，那原本應當是隆隆作響，隨時噴發的活火山，在這個「現實」中，卻只是死火山而已。也正因此，山谷並沒有受到火山熱源的照顧，那北境之中的滿谷春/意的世外桃源，鳥語花香的景象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所有的，只是荒蕪的亂石，皚皚的白雪，高天上狂風的怒嘯以及，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似真實的記憶一般，兩年前的北方之戰，那真實的場景再一次浮現在嘉拉迪雅的眼前……

「原來……大家都戰死了……」

「芙蘿拉……被裡卡魯多剖成了兩半……珍也被它捅死了……泰萊莎……沒有躲開伊斯利的連發箭……被釘住……被普莉西拉割去了頭顱……」

想起了真相的嘉拉迪雅，瑟縮著倒在了美夢中充作訓練場的空地上，結結巴巴地自語著那真實的情形。

「其它人……北方軍隊殺死了大半……米莉雅跟克蕾婭她們幾個……對上發了瘋的普莉西拉……沒有撐過一招……」

「克麗絲——？！」

秀美的臉龐貼倒在地面上，一半陷入了積雪。染上了灰色的銀眸陡然瞪大，如同受到重壓的玻璃一般，瞳孔上出現了快要崩碎的裂痕。

「擊退了伊斯利……跟普莉西拉纏鬥的時候——遭到黑雙子的偷襲，被……切成了碎片？！！！」

「我呢？！！我在哪裡？！！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沒有看到我的戰鬥？！！」

瘋狂地搜索著記憶，眼前漸漸黯淡，已經變成銀灰色的瞳孔上，細碎的裂紋越來越密。

「指揮著黑雙子的黑衣人，是……艾魯米達……那背後，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是……是我？！！我站在，組織的一方？！站在……艾魯米達的背後——監視著戰場？！！！」

「不——！！！」

佈滿雙瞳的裂紋砰然崩碎，詭異地沒有流下一絲血液，那秀美的面龐上只留下兩個空空的黑洞。戰士的視野已經是一片漆黑，無論是眼前的景象，還是擁有結婚這一美妙場景的夢境，都已經看不見了。

「北戰之後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麼……」

失去了生機的身體，一動不動地癱倒在空地的中央。飄雪揚灑而下，逐漸掩埋了人形。然而寒冷，卻是從身體的內部，向外漫溢而出，冰冷流過血管、肌肉，凍碎了骨骼，滲透了肌膚的每一條紋理。

……

情況顯然是失控了。

銀髮少女急得淚珠直下，她捧著那張慘白而緊閉著雙眼的臉龐，拚命搖晃著、叫喊著，抱緊對方一遍一遍地呼喚著，深吻著，解開上衣將對方所期待之物送入對方的口中。

然而，都沒有能夠將冰封幻境中的嘉拉迪雅喚醒。

「真的，不可以期待麼？」

——不到十分鐘之前，還用著這樣假裝委屈的幽幽語氣，這樣央求著。

少女根本經不起這樣的軟言軟語，雖然知道對方太瞭解自己了，故意這麼做的，但是少女終究還是心軟。於是即便仍舊極為羞恥，最終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戰士便滿意地坐正了身體，閉上了雙眼進入了冥想。

少女本身因為正常保持著閉鎖氣孔的狀態，無法感應妖氣，此刻便將手掌上的氣孔打開，正對著嘉拉迪雅，以便判斷對方成功達成閉鎖氣孔的時刻。

再然後，便是失控了——意識層面的時間跟現實的時間是不同步的，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工夫，從少女感知到對方妖氣的消失，到嘉拉迪雅全身逐漸失去生機，完全是猝不及防。

「呲啦」一聲，狠狠地將上衣從領口撕開到左肩部，少女扣住細嫩的肩頭飛快地拉扯出一把瓷白色的小刀，向著自己的左小臂劃去。一時過於焦躁，一刀下去深可見骨，連動脈都被劃破了。少女沒有去管瞬間噴出的血箭，動作粗暴地撐開傷口，找到那根髮絲粗細的灰白色神經束，然後同樣將戰士的小臂劃開。

原本兩人的深吻就足以達成靈魂交融的狀態了，然而先前的深吻並沒有起作用——說到底，深吻能夠使得兩人的靈魂直接相通，是依靠雙方的配合，然而此刻的嘉拉迪雅已經無法響應少女的邀約了。之前的慌神，使得少女沒有想起這最初的粗暴血腥的方法。

【接通！】

瞬間，少女的靈魂觸鬚向著戰士的神經中樞電射而去。

……

被積雪冰封的人形，在那片荒蕪的空地上不知躺了多久。冰冷的身體、冰冷的心，跟這冰封的山谷似乎再難分彼此。

寒冷、死寂……

雙目只剩下兩個空洞的嘉拉迪雅，意識中一片黑暗。凍結一切的寒冷，令她連升起一絲念頭也做不到，似乎那也已經被凍結了。

不知是何時，因為那一定是開始於意識恢復之前——從體內那寒冷擴散出來的源頭，流轉開來一股暖流，開始在血管肌肉中來回。

「暖？」一絲疑惑的念頭升起。

骨骼在咯吱聲中重新凝結成實體，肌膚沿著細密的紋理一寸一寸地解凍、鬆開。那重新恢復顏色秀美臉龐上，空洞洞的眼眶中，銀色的火光一閃，搖曳旋轉之間，構成了一雙銀眸。

眨了眨眼，戰士緩緩地從雪地上爬起，呆呆地挪動了一下肢體，突然身體一震，一個銀白色的光團從戰士的胸口飛出。

沒能立刻辨認出這是什麼，但是戰士在看到這光團的一瞬間，突然一股不可抑止的激動從每一滴血液中開始沸騰。

「喀啦啦……」碎裂的聲音響起在四周，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要壞掉了一樣。

銀白色的光團漸漸拉長，圓潤地變化成了發光的人形，光芒逐漸黯淡，正是頂著呆毛王髮型的銀髮少女。

「克麗絲！」

光芒消失的那一刻，世界劇烈地搖晃起來。如同被打碎了的蛋殼一般，那天空、山巒、大地，一塊一塊地碎裂，化為粉末消失。

少女什麼也沒有說，撲上來死死地鎖住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的嘉拉迪雅，痛吻了起來。

【沒有你的世界，我是真的無法生存下去呢，克麗絲……】品嚐著少女的小香舌，嘉拉迪雅如此想著，驚訝的眸子因為接觸到少女懷抱的實感，而抹去了愕然。

【你真的，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麼？你那記憶之中，沒有你出現過的「漫畫」世界中的我，大概不是我吧……不，應該是現在的我，是另外一個我了……】

【太好了……】

如此，戰士安然閉上了雙目。

再次睜開之時，已然身處那僻靜的山麓樹林中，掛著淚跡的少女正深深地吻著自己。

唇分，相顧無言。

掃視了一下仍舊連在一起的神經束，斷開，處理了一下兩人的傷口，然後，又抱在了一起。

撥開少女扯壞的上衣，嘉拉迪雅托起那顆半球，將那粒紅棗輕輕銜入口中。

『關閉氣孔的感覺已經記住了……那樣的印象，怎麼也無法磨滅了……』口中有些急促地吸吮著甘露，戰士只有用心音對少女訴說著——那粗重的鼻息顯示出嘉拉迪雅後怕的情緒。

『有些想要……後悔了呢……這樣的經歷，不想要第二次……』

『現實的話，只看到這一個，就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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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嘉拉迪雅的恐懼是借由克麗絲的消失引發的，但嘉拉迪雅的恐懼並不僅僅是克麗絲的消失本身——雖然這個佔了很大的份量。

原著中嘉拉迪雅的行為模式，以及後面加入（或者可以說皈依）聖教成為修女，讓我覺得她不是簡單地想要躲避組織的追殺，更多地應該還有心中迷茫的因素。

嗯，妖氣爆炸的前期準備完成，嘉姐的戰鬥力很快就會有很大的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