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四年前,風雪中,冰霜長河邊。
楔子
艾瓦隆大陸。
正值寒冬,鵝毛般大片大片的雪花,自陰霾天空紛紛落下。遼闊的大地,高高的山巒,全被這無邊無際的大雪所覆蓋。一眼望去,整個世界就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漫天風雪的地平線上,出現了幾個黑色的小點。
那是一行縱馬狂奔的騎者。外圍是七名黑衣騎士。護衛著中央一名抱著一個病懨懨小男孩的老人和一位身著白衣的美麗女子。
他們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和激烈的戰鬥,不僅幾名騎士渾身傷痕累累,鎧甲上滿是刀斧痕跡,就連座下戰馬,也是大汗淋漓,口鼻不住地噴著白霧。
一行人剛策馬衝出地平線,便順著滿是積雪的山坡,一路狂奔而下。
戰馬在騎士的催促下奮力向前。馬蹄在高速翻動中,翻踏起零碎紛亂的雪花。
奔出兩三百米,忽然,他們身後的地平線上空,升騰起成百上千的箭矢。這些有著銳利箭頭和白色翎羽尾翼的小黑點在短暫的滯空飛行之後,如同瀑布一般,帶著尖銳的破空呼嘯聲,飛流向下,直撲前方縱馬狂奔的騎者。
嗖嗖嗖。
沉悶而冷酷的聲響,在這蒼茫的大雪中,如同死神的低唱。
儘管擎著手臂上的護盾,並把長劍舞得密不透風,可是,奔逃的騎士依然無法阻擋這一波箭雨對座下戰馬的傷害。
只聽見幾聲戰馬悲嘶,三名殿後的騎士的座騎接連中箭,一頭栽倒在地。巨大的慣性讓戰馬的身體在雪地上衝出老遠,刮起漫天雪花和黑色的泥土。
而馬上的騎士卻沒有絲毫慌亂。在戰馬倒地的一瞬間,他們不假思索地縱身而起,空中一個翻滾,穩穩地落在地上。
前方奔逃的騎士沒有停下腳步,三位落地的騎士也沒有向同伴看上一眼。他們只是在落地的同時轉過身,呈品字形排列,一人在前,兩人在後。
巨大的盾牌,被猛地插在身前雪地中,隨即,三名騎士同聲暴喝,長劍自頭頂向來時路劃出雪亮的半圓,發出一記猛烈到極點的斬殺。
怒喝聲中,三記刀芒,破空而出。
轟!只聽一聲巨響。騎士身前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中,三頭由五色光芒組成的猛虎的前身才剛剛探出來,就被刀芒迎面劈中,化作萬千流芒,消散得無影無蹤。
不過,這消散的光芒旁邊,另外三頭光虎,卻完整地躥出了虛空。它們裹著風雪,如同驚雷般狂奔而至,一頭撞在三名騎士面前的盾牌上。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
發動劍斬之後迅速手擎盾牌的騎士,腳下呈弓步,半側身,用盡全力抵擋著三頭光虎的猛烈撞擊。
蒼茫的雪原上,三個巨大的環狀衝擊波,以三人為中心迅速擴展開來。圈內的積雪,被狂風一掃而空,高高揚起的雪花,在空中組成了一道不住旋轉的白色旋風,越升越高。終於,在中心膨脹的五彩光團推動下,向四周炸開。
一米,十米,二十米…………
在那疾撲而至的五彩光虎的撞擊下,三名騎士的盾牌,頃刻間就已經殘破不堪,巨大的衝擊力不僅將他們擊退了二十餘米,還將他們身體上本就破爛不堪的黑色鎧甲撕裂開來,露出如同岩石一般堅硬,滿布縱橫刀疤的軀體。
咆哮的光虎,終於在一聲無奈的虎嘯聲中,化作流光消散。
當三名騎士放下不堪使用的盾牌時,他們身上的鎧甲已經化作了飛灰,臉上七竅也流出了殷紅的鮮血。顯然受了重創。
可是,他們卻如同沒事人一般,只靜靜地站在原地,怒目圓睜,凝視著來時的山坡。
蹄聲如雷。片刻之後,隨著如林的長矛閃爍的寒光,數不清的騎兵,如同黑潮一般漫過地平線,出現在眼前。
從高處看下去,這蒼茫雪原上的騎兵潮,無限地向兩翼擴展開來,一眼竟似望不到盡頭。
可是,儘管占有絕對的數量優勢,但當追擊的騎兵躍上山頭,居高臨下看著坡下的三名騎士時,所有人卻都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戰馬韁繩。
一時間,無數戰馬人立而起,紛紛停下了腳步。
三名黑衣騎士,靜靜地站在兩個山坡之間的平地上。面對千軍萬馬,如同一道銅牆鐵壁。
而在他們身後,白衣女子和另外幾名黑衣騎士,已經縱馬奔上了另一個山坡。
「希律律………」
一聲戰馬嘶鳴,白衣女子拉住韁繩,停了下來。
大雪紛飛,天地無聲。
眼前,一條大河橫斷前路。
原本此刻正值滴水成冰的嚴冬季節,大河的水面已經凝結成厚度超過三米的冰層。
可就在白衣女子抵達岸邊山頭的同時,一條條蜿蜒的裂隙,卻陡然間滿布河面。大地在震動,冰層如同波浪般起伏,片片碎裂。下方洶湧的波濤,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從裂隙中翻騰而出。巨浪擊碎冰封,夾裹著塊塊浮冰,向下游奔湧而去,勢不可擋!
白衣女子抬頭,向對岸狂亂的風雪中看去。
呼嘯的狂風,捲著大雪,在遠方形成了一道白色的帷帳。遮天蔽日。可是,片刻之後,這肆虐的風雪,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蕩開了。一名看不清面目的紅衣老人,緩緩而來。鮮紅色的長袍,在雪白的天地間分外奪目。
老人慢慢地走著。
一步,兩步………
從遠方山腳到河邊,是一段即便是縱馬狂奔,也得整整一個禱時的距離。
可他,就那麼輕描淡寫地走了過來。
每一步,都如同踏破虛空。
七步………八步………
九步過後,老者已經在波濤洶湧的大河邊站定。
然後,他輕輕揮了揮手。
雲開,雪停,風歇!
天際號角齊鳴,清越的聖歌伴隨著金色的陽光,穿過厚重雲層之間的縫隙,灑落在大河滾滾波濤之間,鋪展在山巒平原的積雪上。
天地,披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而時間,卻凝固了。
………………
………………
「哐噹。」
眼見前路斷絕,一名黑衣騎士忽然翻身下馬,將手中的長劍插在大地上,雙手握劍,單腿跪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前。
鋼鐵膝鎧之下,積雪飛濺。
看見這名黑衣騎士的動作時,對面山頭的追兵騎陣,忽然間一陣騷動。
追兵的喧鬧,並沒有影響到黑衣騎士。他低著頭,似乎在說著什麼。在他之後,另外幾名黑衣騎士,也以同樣的姿勢跪了下來。就連最初失去戰馬的三名騎士,也不例外。
這一刻,無論是揮手喝退風雪的紅衣老人,還是身後山頭虎視眈眈的追兵,似乎都沒有在這七個黑衣騎士的眼中。
他們只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
穿著黑色戰鎧,摘下了頭盔的他們,長著同樣的黑色頭髮和一雙魔鬼般的黑色眼睛。那背上紅色的大氅和盔甲上紅色的火焰花紋,讓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團團在黑色深淵中燃燒的烈火。
他們的身材,和追擊的騎士們比起來並不高大。當他們以謙卑的姿勢跪下時,他們的身軀,在這蒼茫的大地上,更是顯得愈發渺小。
可是,他們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就像他們馬背上的騎槍!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白衣女子淡淡地點了點頭。
時間,再一次凝固了。
忽然間,一股決然的凜冽殺氣,如有實質般從黑衣騎士身上升騰而起,直衝雲天。
一道道紅色的光環,從他們腳下的大地上旋轉開來,越來越快,漸漸的,將他們整個人都包裹在一團紅光之中。
片刻之後,這團紅光猛然收縮,化作一團熾烈地火焰,附著在他們的身上。
四名黑衣騎士翻身上馬,摘下了馬鞍旁的騎槍,撥轉了馬頭。三名立於山下的騎士,也同時從大地上拔出了長劍………
「決死令!」
「瘋了,他們瘋了!」
驚駭的呼聲頓時在追兵騎陣中響起。長嘶聲中,幾匹戰馬陡然失去控制,不安地人立而起。
短暫的靜止之後,七名黑衣騎士忽然動了。
三人步行,四人騎馬。
步行者一手持盾,一手持劍,大步而行。騎馬者自山頭縱馬而出。
雄健的戰馬彷彿被黑衣騎士身上附著的火焰點燃了,躥入空中的時候,馬眼和四蹄,同時升騰起明艷的火光。
戰馬順山坡而下,先是小步,然後速度越來越快。
馬脖子上的鬃毛,在狂風中飛舞著。碗口大的鐵蹄翻騰著,在雪地上踏出黑色的蹄印,翻起如同浪花一般的泥土,草根和積雪。
原本已經平靜的天空,霎時間又風起雲湧。
狂風捲著鉛一般黑重的烏雲,在天際翻滾流走;重又落下的飛雪,繚亂紛飛,遮迷人眼;金色的陽光,在流雲的縫隙中忽隱忽現。一根根光柱忽而消失,忽而又落於平原山巒上。宛如一棵棵參天大樹。
七名黑衣騎士,就在這流雲下,在這飛雪中,在這立於這寂寥天地的陽光立柱間,帶著渾身瑰麗的火焰,向數十倍於自己的敵人,向著山坡上那道如同潮水一般的金屬海浪線,咆哮而進。
………………
………………
「法林頓,前進!」
當這怒吼聲伴隨著七道黑色的身影,衝入無邊無際的敵陣時,滾滾大河邊負手而立的紅衣老人眉頭微微一皺。
白衣女子緩緩下了馬,與紅衣老者隔河而立。雪風中,長裙飛揚的她,宛若恰要凌風飛去的仙子。
她伸出手。晶瑩如玉的指尖,拈住一朵雪花。柔軟的雪花,落到手指上的時候,忽然變得堅硬而鋒利。如同一片透明的六邊形刀片。
紅衣老子搖了搖頭道:「不用白費力氣,你不是我的對手。」
白衣女子放開手,任冰花在自己身旁懸浮旋轉,拈住了另一片雪花。
「你太固執了。」
紅衣老人嘆息一聲。
「何必為了一個孽種和一群被神所拋棄的罪人,把自己也葬送在這裡?」
白衣女子柔和的目光驟然一凝,抬起頭,淡淡地道:「你說的孽種,是我的兒子。你說的罪人,是我丈夫和他的同伴。」
「可現實是,你丈夫已經死了。你的兒子,也註定要死。」老人的聲音如同大河中漂浮的堅硬寒冰。沒有絲毫的感情。
「是因為那個婚約嗎?」白衣女子仰頭看著漫天雪花。
「是,又不是。」老人的目光,越過白衣女子,看向她的身後。
遠方,七個黑衣騎士已經如同七把鋒利的刀子,刺進了追兵騎陣。擋在他們前路上的敵人,要麼被他們的騎槍捅開一個血洞,要麼就被他們的長劍劈開半邊頭顱。
鮮血在空中飛濺。戰馬的嘶鳴,刀劍的撞擊和傷者的慘叫,交織成一首讓人膽寒的交響樂。
七條黑線,翻捲起血色浪花,向著騎陣縱深蔓延。
看著紅衣老者緊皺的眉頭,白衣女子嘴角,浮現起一絲風情萬種地微笑。
「十位騎士,二十名士官,就七次突出重圍,擊殺了你們超過四百人。看來,教廷的騎士團也就能欺負一下手無寸鐵的平民。」
紅衣老人沉默著,沒有回答。
這種鬥口,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況且他比誰都明白,這些黑衣騎士們,是一群怎樣強悍的存在。能夠以四百人的犧牲將白衣女子和她的護衛逼到絕境,這本身就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成績。
過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老人的目光收回來,落在了女子身旁那個病懨懨的小男孩臉上。一片片雪花,在白衣女子手指間凝結。然後飛旋著漂浮在她的身邊。就像一個個白色的小精靈。
成千上萬飛旋飄落的雪花中,那個註定會因為一個婚約而喪命的小男孩,正沉默地看著自己。
一個黑頭髮黑眼睛的漂亮男孩,天真純樸,目光卻充滿了戲謔。
紅衣老者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的眼神凝固了,臉色也在剎那間變得鐵青。
白衣女子笑了起來。當那如同鮮花怒放般的美麗笑容,讓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的時候。身旁的老騎士和小男孩的身影,忽然亮起一團白光。而當白光消散的時候,老人和男孩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級幻術法軸!」老人的聲音,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緊咬的牙縫中擠出來。
「沒想到,你會用自己為餌,讓那個孽種逃脫。」老人臉上,是因為極度的羞惱和憤怒而湧起的青色,「這樣做值得嗎?」
「值得。」白衣女子臉上的笑容平靜而溫柔。雪花,在她身旁越聚越多,一片片旋轉漂浮著,折射出七彩斑斕的光芒。
「一個中了【毒龍之涎】的毒,經脈盡毀,連鬥氣都無法修煉的孩子,」紅衣老者攥緊了拳頭,冷哼一聲,「別說逃不出我們的手心,就算他有命長大,又有什麼用?」
「那可說不準!」白衣女子抬起頭,幽藍的眼睛,清澈而妖異:「別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力量,是神也無法抹去的!」
「殺!」
遠方,一位黑衣騎士咆哮著,將手中的騎槍刺入敵人的胸膛。當鮮血自槍尖飛濺開來的時候,旁邊敵人的利斧,已經砍進了他的手臂!
可是,黑衣騎士的手臂並沒有斷掉。
當刀斧加身的那一刻,附著在他鎧甲上的火焰彷彿一下子活了過來,一邊吞噬掉他手臂上所有的血肉,一邊修補著碎裂的手臂骨。當他整條右臂都變成一根白骨時,他手中的騎槍,依然堅定而有力,紋絲不動。
「該死的異端!」被戰鬥吸引了注意力的紅衣老者,目光愈加森冷。
黑衣騎士,在人群中前進。
他們的手臂、大腿、小腿、乃至胸口、頭顱,隨著刀斧加身,而一一化為白骨。前進的速度,也隨著四周不斷上湧的敵人越來越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風雪中傳來的怒吼聲和刀劍撞擊聲,越來越低。
當七名黑衣騎士那如同火焰般的大氅,終於消失在敵人無盡的浪潮中時。白衣女子完成了最後一片雪花的凝結。
戰鬥的聲音,完全消失了。
身後山頭,除了傷者的哀嚎,戰馬的嘶鳴和倖存者心有餘悸的喘息外,就只是一片如同墳墓一般的寂靜。
白衣女子的目光,從天空中一片隨風飄蕩的火紅色大氅碎片上移開,掃過那些驚魂未定的追兵,最後落在大河對岸紅衣老者的臉上。
「你們可以歡呼勝利了。」她輕輕地道。抬起頭,目光彷彿穿透漫天大雪,看見了那悠揚聖歌傳來的天國大門,「不過別忘了保守秘密,一旦今天的一切泄露,你們往後的歲月,都將在法林頓無休止的報復中煎熬。」
紅衣老者鐵青著臉,沒有答話。遠方山頭上,一干追擊的騎士更是渾身是血,目光驚懼。
即便將那些黑衣騎士視為異端,可所有人卻都不得不承認,這些長著黑髮黑眼的騎士,是任何跟他們為敵者的噩夢。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魔鬼生下的怪胎!
「最後,送你們一個預言吧。」白衣女子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紅衣老者的瞳孔,驟然收縮。
視野中,一道陽光穿過烏雲,如同天堂的聖光,將山頭那一襲隨風飄動的白衣籠罩。女子身邊成千上萬的雪片,都騰空而起,旋轉著,宛如一朵潔白玫瑰的花瓣,綻放開來。
一瓣,一瓣………
當這些花瓣隨著女子慵懶的懶腰,綻放到極致的時候,忽然齊齊在空中一百八十度轉彎,發出尖銳刺耳的破空聲,驟然回射!
一朵赤紅玫瑰,在凋零的雪花中,無聲怒放!
即便冷酷如紅衣老者,也禁不住在這一刻閉上了眼睛。眼皮劇烈地顫抖著。
血咒!
竟然是血咒!
這個讓人不寒而慄的詞,在他腦海中翻滾不休。他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對自己如此狠的女人!
當他的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大河對岸雪白的山頭,只剩下一片殷紅。
遠方天際,諸神天空之城那悠揚的聖歌已經進入尾聲,天國大門,在緩緩關閉。半空中,一滴鮮血,隨著一陣香風,滴落滾滾大河,匯入浪花之中,消失不見。
「十五年後,天國毀滅………」
只有白衣女子輕柔的聲音,在耳畔,在這白茫茫的天地間,悠悠迴盪。
………
………
星轉斗移,時間飛逝。
轉眼之間,已經是十四年過去。
發生在冰霜長河邊的慘案,似乎已經漸漸被人遺忘,而因慘案引發的連番激盪風雲,也如同那年冬季的風雪般,再如何猛烈,終歸雲消霧散,了無痕跡。
只有其中的一些故事,漸漸變作了吟游詩人口中的歌詞,平民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只不過,在這個世界極少數極少數的人們心頭,那飄然若仙的白衣女子和那些黑衣騎士的身影,卻因為一個血咒的存在,不但揮之不去,反而愈加清晰。
救贖曆318年。
聖索蘭帝國南部群山之中。
噠………噠………噠………隨著清冷而從容的幾聲馬蹄聲響起。一面紅白相間的長條旗,緩緩探出了山頭。
旗幟被風撕扯著,獵獵作響。宛若一條蛟龍,扭曲著,掙扎著,不斷試圖脫離旗桿的控制,卻一次次被扯回來。在風中抖得筆直。
隨著旗幟越升越高,一名紅衣騎士的身影出現在山巔。
他身著通體銀亮的鎧甲,頭戴銀色頭盔。渾身上下只能看到頭盔護面罩的T形縫隙中一雙冰冷的眼睛。
奮力向上的戰馬,在山巔懸崖邊停下了腳步。
狂風從山頭掠過,拂動騎士背上一直延伸到戰馬臀部的黑色斗篷、戰馬的馬毯邊和手中旗桿上的紅白長條旗,呼啦啦作響。
此刻正值黎明前,太陽還隱於群山之後。
天空中,一輪紅色魔月在飛走的雲中若隱若現。大地上群山起伏層林如濤。樹葉在呼嘯的風中搖曳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波接一波從山上捲到山下,又翻過山頭向遠方洶湧而去,聲勢如大海狂潮般驚人。
而山巔的一人一馬卻紋絲不動。仰頭看去,宛若漸明晨光中的一尊石雕。
隨著騎士的到來,幾隻原本在白雲中熟睡的雲雀在驚叫聲中撲稜著翅膀離開雲層,飛向遠方。從這些對危險感知極其敏銳的雲中精靈的視角看下去,數以百計的銀鎧騎士和上千名扈從正如同一條金屬長龍,於蜿蜒山道和峽谷中沉默前行。
而在這大隊騎士的身後,一個存在於這片山脈中上百年的地精村落,已經變成了烈火中的灰燼。村落四周,到處都是地精矮小骯髒的屍體,綠色的血液匯聚成河,汩汩流淌,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味。
雲雀奮力高飛,然後借著空中的風,半收翅膀,如同閃電一般射向遠方。
騎士所在的山巔距離越來越遠。
當一座高高的雪山巔峰從這群雲雀的翅膀下掠過時,地形開始急劇下降。一望無垠的茂密森林、長滿青草的連綿山丘、牛羊成群駿馬奔騰的牧場,大片大片的麥田和滿布車轍的泥濘道路,飛快地向後退去。
更遠處,遼闊的大海,海邊一個在清晨的陽光中漸漸熱鬧起來的城鎮,以及城鎮邊上一座巨石壘就的城堡,已經出現在眼前。
那裡的人們,全無防備。
第一卷
在夢想成為騎士的少年眼前展開的,是另一條路。
(一個婚約 一樁慘案 一個少年)
第一章 迷糊少年
當陽光照著屁股的時候,羅伊被波拉貝爾領主城堡中的喧囂聲驚醒了。
管家的吼聲,僕人們的腳步聲,馬兒的嘶鳴聲,士兵的劍柄擊打鎧甲的啪啪聲,廚娘和貼身女僕們的說話聲,嘩嘩的倒水聲………
這些聲音順著一縷浮塵游動的陽光從狹小的窗戶鑽進簡陋的小屋。
羅伊從床上跳起來,探著頭往下一看,不禁暗暗叫苦。
主塔下面,城堡裡的僕人們早就開始了工作。有的在菜圃裡種地,有的拎著水桶打水,有的在洗衣服曬床單,有的在給奶牛擠奶。
唯一還待在床上的,恐怕就只有自己這個餵馬的小雜役了。
完了完了。羅伊眼珠子一陣亂轉,找到自己的亞麻布衣服手忙腳亂地穿上,又飛快地蹬上褲子和鞋,叫了聲「奧利弗,快!」便開門往外跑。
一隻原本懶洋洋趴在床邊的狗,飛快地跳起來,邁著小短腿搖著旗桿一般的尾巴,跟在了羅伊屁股後面。
連跑帶滑地順著旋轉樓梯下了樓,跑出城堡主塔,羅伊正準備偷偷摸摸順著主塔右側的城牆溜向馬廄,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讓人魂飛魄散的聲音。
「大腦袋!」
羅伊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轉過頭去的時候,少年那雙咕嚕嚕亂轉的藍眼睛,已經變得黯然無神,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
「小姐。」
陽光下,一個穿著嫩黃色長裙的漂亮女孩,正帶著狐疑的眼神盯著羅伊:「你才起床?」
「沒有啊,我剛才忘了拿東西。」羅伊一臉的老實。
「傻乎乎的。訓練都快開始了,你還不快取備馬。」領主小姐安妮瞪了家裡這個模樣看起來最傻的小雜役一眼,轉身上了馬車。
目送馬車離開城堡,羅伊鬆了口氣。
幸虧只是一向不太管事的男爵千金安妮,若是被管家,或者那幫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騎士抓住,那可就糟了。
老子少不得要挨頓罵。
趁人不注意,羅伊飛快地跑到馬廄牽著戰馬走出了波拉貝爾領主的城堡大門,來到馬場邊。
波拉貝爾是一座濱海小城。位於聖索蘭帝國西南,艾瓦隆大陸南部。
小城不大,依山而建。古老而光滑的石板路和一棟棟漂亮的小樓從山下的港口漁村一直向上延伸到平緩的山腰。
房屋大部分都是用聖索蘭帝國南部特有的岩石壘就。白色牆石中混雜著一些橙色或黃色的石塊,木質閣樓屋頂被統一漆成藍頂白邊,鱗次櫛比地座落在林木蔥鬱綠草如茵的山坡上,美麗極了。
每年魚訊季節這裡最熱鬧。
港口裡停滿了來自不同地方的大小貨船。碼頭上的漢子們喊著號子扛著包。集貿市場上人山人海,旅舍飯店酒吧全都人滿為患。形形色色的人們匯集在這裡,使得小城看起來比一些大城市還繁華。
「早安,瑪麗大嬸。」
「早安,波希金大叔。」
用力把馬拉到馬場食槽邊的羅伊,一邊把馬拴在馬場木欄桿上,一邊帶著臉上迷糊而快活地笑容,跟身旁經過的人們打著招呼。
「早,羅伊。」
每一個人都熱情地回應著他。不少從他身旁經過的大叔大嬸還寵溺地拍拍他的肩膀,揉揉他的頭髮。
羅伊不是波拉貝爾城的本地人。
五年前,他才跟隨他脾氣古怪性格孤僻的爺爺威廉流浪到這裡,在鎮口東北的山林裡搭了個小木屋安家。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大家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長著一個圓圓的大腦袋,一雙漂亮的藍眼睛和一頭黑色捲髮的小男孩。
在波拉貝爾居民眼中,羅伊性格憨實內向,容易害羞,臉上永遠都是一副迷迷糊糊的神情,看起來有點呆。不過,大家就喜歡他懵懵懂懂的可愛樣子。
尤其是城裡的婦人們,一看見他就忍不住要伸手捏捏他的臉。親昵地叫他小迷糊。
人們喜歡羅伊,同時,也為這個淳樸可愛的少年感到惋惜。
羅伊從小失去父母,除了相依為命的爺爺威廉外再沒有別的親人。而更糟糕的是,這個大頭男孩雖然勤奮努力,卻因為身體缺陷不能修煉鬥氣。因此,他永遠無法實現他的夢想——成為一名騎士。
對這個時代的男孩來說,這樣的命運未免太殘忍了。
艾瓦隆大陸是一個騎士為尊的世界。
三百年前的最終之戰過後,人類被被魔族從東方趕到斷天山脈以西的【救贖之地】,漸漸發展到巔峰的鬥氣和武技,讓騎士成為了人類最強大的武力。
兩百年多前,羅曼帝國皇帝凱撒二世正式將自己的名號上冠以騎士稱號的那一天,標誌著騎士從此和其他戰鬥職業區分開來,成為了貴族階層的新成員!
包括帝國皇帝在內的每一位貴族,都以自己的騎士身份為榮。不但平民少年將成為騎士視為進入上流社會的唯一途徑,就連那些生下來就不愁吃喝的貴族子弟,也必須在成為一名真正的騎士之後,才有資格繼承家業。
因此,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男孩打小就進入領主們的城堡或騎士學校,接受武技和鬥氣的訓練,為成為一名高貴的騎士而努力。
可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靠努力成為騎士。
晉升騎士的條件很苛刻。最重要也最不可或缺的一項條件,就是騎士必須修煉鬥氣並凝結出【戰環】!
所謂戰環,就是鬥氣修煉到第一階後,透於體外,並自動凝結於騎士腳下的光環。
只有擁有戰環的騎士,才能真正運用鬥氣,在戰鬥中大幅度提升力量或速度,或者將鬥氣凝結於鎧甲及武器之上,甚至化形出擊。
戰環的數量和強度直接決定著騎士的實力。如果沒有一個完整的戰環,哪怕騎著一隻龍,穿著最昂貴的天紋魔甲,提著天帝賜予的長槍,也不過是一名騎兵罷了。
很不幸的是………
大腦袋羅伊就是一個無法修煉鬥氣,連當騎兵都沒人要的孩子。
無論他修習那一門鬥氣,也無論鬥氣是什麼屬性,羅伊夠感應到從天氣地魄和小腹的第一星雲中產生的源力,也能夠讓鬥氣沿著身體的經脈運轉壯大。可是,只要一停下來,剛剛產生的源力,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都留不下來。
沒有源力,就無法衍生鬥氣,也就無法充實氣血鍛煉筋骨。更談不上溝通氣魄,透體外放,形成戰環了!
因此,在波拉貝爾城裡,受大人喜歡的羅伊,卻在同齡人中有另外兩個綽號。
傻子!
廢柴!
………………
一更2000字的話,一天兩更。分別在中午和晚上下班時間。
一更3000字的話,一天一更。
故事開始了,匪軍兄弟姐妹們票票頂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