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盧利安的暗流（下）

　　打掃戰場之後，隊伍繼續啟程，前往慕尼城。

　　這一次，有了托德和上百名盧利安騎兵護送，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大大小小的盜匪團避得遠遠的，連個踩盤子的人也沒派。

　　羅伊騎著活寶，走在幾個矮人中間。

　　通過之前的觀察，羅伊發現貨運馬車上的貨物大部分都是一些風乾的海產品、醃製的肉類和糧食。只有少部分用於冶煉和鍛造的魔紋器具，例如火爐的風板、冷卻的雪風桶一類的東西。

　　而這些物資，原本每個月都會有商隊運送到矮人的地下城進行交易。

　　矮人的特長是尋找和挖掘礦脈、鍛造鋼鐵製品，雖然也種植糧食，但數量極少。大部分生活物資都依靠和人類以及其他種族的交易。

　　而通往矮人地下城的商道，要經過戈壁荒漠，翻山越嶺，沿途不但有盜匪團、地精及半獸人部落襲擊，而且魔獸橫行，非常的危險。但也正因為如此，每一條地下城商道都有著豐厚的利潤。

　　普通的糧食等生活物資，只要運送到地下城，就是十倍的利潤。如果是美酒，那獲利就更為豐厚。嗜酒如命的矮人，在這方面從來就不吝惜錢財。

　　再加之矮人是舉世聞名的鐵匠大師，其打造的武器和鎧甲供不應求，因此，商人們對和矮人做生意，都是趨之若鶩。

　　往日裡，為了爭奪商道以及和矮人的獨家交易權限，各大商團和財閥都使盡了渾身解數，互相之間的明爭暗鬥異常激烈，甚至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而對於矮人族的交好和籠絡更是不遺餘力。

　　按理來說，矮人根本就不需要親自來採買這些東西。難道……

　　羅伊心念一動，策馬走到鐵小山的身旁。與他的大角岩羊並肩而行：「鐵小山，你們運送的就是這些東西？」

　　「是啊。」鐵小山理所當然的點頭，看向貨物的眼神異常寶貝。

　　羅伊若有所思。問道：「可是我聽說，不是每個月都會有商隊前往你們的地下城嗎？怎麼這次……」

　　聽到羅伊的話，鐵小山臉色頓時變得義憤填膺，就如同憋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傾瀉的地方般。憤憤然道：「別提那幫該死的人類了。哦，我不是說你。他媽的，我是說那幫混蛋，我們可被他們害苦了。」

　　矮人說話一向顛三倒四，羅伊倒是早已經習慣了，也不打岔，就笑咪咪的聽他說下去。

　　「你知道，要論鐵匠活兒，咱們矮人族……」噼裡啪啦自吹自擂半個禱時，鐵小山終於說到了重點。「以前那些商團都搶著跟咱們做生意。可是從魔族入侵開始，嘿，他們一個也不來啦。」

　　「哦？」羅伊微微皺起了眉頭。

　　熟悉商團運作的他知道，想要開闢一條利潤豐厚的商道有多麼的艱難。因此，沒有哪一個商隊會輕易放棄一條經營成熟的商道。

　　尤其是矮人這樣的客戶，對於任何一個商隊來說都如同金礦一般。無數商隊虎視眈眈，擠破頭也想從中分一杯羹。

　　因此，要說一個兩個商隊不跟矮人做生意。羅伊還可以將其歸結於商團破產、路遇盜匪一類的原因。可要說一個人都不來。就絕對有古怪了。

　　難道，是因為糧食緊缺到已經無法購買交易的地步了？

　　這個猜測，很快就被羅伊自己給否定了。

　　這裡畢竟是盧利安，雖然也受戰爭的影響，但在糧食方面，還遠沒有到吃不起飯的地步。況且，商人逐利，他們比誰都明白，在戰爭中，一套精良的矮人打造的鎧甲和武器，會有什麼樣的價值。

　　可以說，因為稀缺，矮人武器裝備的價格上漲速度，恐怕比糧食更快。

　　加之矮人也並非不明事理，在這樣的情況下收購糧食等生活物資，出手也會比以往更加慷慨。因此，商隊走一趟下來的收益，恐怕就跟進了寶山也沒什麼區別。這樣的生意，誰會放棄？

　　「他媽的，我們也知道現在糧食寶貴，」鐵小山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可咱們又不是白拿不給錢……」

　　「等等……」羅伊打斷了鐵小山，問道：「以前來地下城的商人，現在一個也不見了？」

　　「是啊，」鐵小山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也不是全都不來了。前一段時間倒是來了一個，不過，他沒帶商隊來，而是被一群人類騎士護送著來找族長。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老二族長把他給趕走了。」

　　鐵老二。聽到這個名字，羅伊嘴角不由自主的浮現一絲笑容，眼前彷彿又浮現了一張四四方方，長著一個大酒糟鼻子的臉龐。

　　當年在地下城的時候，他可沒少跟這位鐵老二族長調皮搗蛋。要是哪一天，矮人們沒看見七竅生煙的族長邁著小短腿跟著一個人類小男孩狂追，攆得雞飛狗跳，大家反倒覺得有些不正常。

　　「所以，你們就乾脆自己來採買糧食了？」羅伊問道。

　　鐵小山點了點頭，短粗的手抓住韁繩往後拽，不讓大角岩羊去啃路邊的草，嘴裡道：「對咱們矮人族來說，魔族同樣是我們的敵人。族長和長老們都說，魔族既然已經突破了斷天山脈，咱們就只能跟他們拚命，沒地方可以逃啦……」

　　說話中，岩羊犯倔，氣得鐵小山乾脆站到羊背上，用手抓住岩羊的一對彎彎的大角用力往這邊擰。

　　重新回到羅伊身旁，鐵小山拍拍手，盤著腿一屁股坐下來，說道：「反正咱們肯定要和人類一起作戰，這次，族長就乾脆領著咱們出來，一來是跟人類商量打仗的事，二來，就是購買糧食回去。」

　　「那……」羅伊轉頭看了看這幾輛馬車。皺眉道，「你們購買糧食還順利嗎？」

　　矮人族鐵部的地下城，在盧利安的北面。要採買糧食的話，哪裡還有比慕尼城更方便的地方？

　　而小山他們卻到了南方的高隆港，而且，對於一個數千人的地下城來說。這麼一點糧食，實在不算多。這意味著……

　　「不好買。」鐵小山一臉的鬱悶，「現在那幫奸商都把糧食給囤積了起來。產糧地的領主也都不出售糧食了。尤其是我們這樣的異族，不花高價，根本就買不著。就這麼點糧食，也還是我們找人類中間人想了很多辦法才買到的……」

　　羅伊點了點頭。

　　通過小山的這一席話，他幾乎已經能勾勒出盧利安這道暗流的大概輪廓。

　　不過，讓羅伊沒想到的是，鐵小山悶悶的過了一會兒。忽然又道：「不光是我們矮人族，我聽說其他幾個種族也都是這樣。精靈族還好，侏儒和野蠻人的日子可不好過。唉，到了慕尼城，你就知道了。」

　　晚上，車隊在一處河灘邊的背風處，駐紮了下來。

　　搭好帳篷，托德和一干盧利安騎兵們，按照軍中的規矩，埋鍋造飯。他們將隨身攜帶的麵粉製成烙餅。將肉乾熬煮成肉糜湯，以小隊為單位各自圍成一團，默默的進食。

　　羅伊熟悉軍中行軍規矩，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不過，看了一會兒，羅伊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發現，托德和隊伍中的那些騎士的食物，竟然也和普通士兵一樣，而且份量也差不了多少。

　　這可不像是騎士的待遇。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騎士無論是身份，財富還是地位。跟普通士兵比起來都有著天壤之別。

　　即便是在軍中，騎士的待遇都要高得多。尤其是托德這樣的統領和對裡的軍官，在帳篷裡單獨開上一桌，喝酒吃肉，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現在…….

　　看著端著一碗肉湯，狼吞虎嚥咬著烙餅，一副理所當然模樣的騎士們，羅伊心理暗自納罕，他可不認為這是這些騎士老爺們用來表達和士兵同甘共苦的方式，現在不是戰爭時期，路途也不遠，他們完全沒必要這樣做。

　　轉頭看去，車隊的傭兵們和矮人們也在準備晚餐。

　　用貨運馬車的車廂擋板做的條桌上，擺著一些水果，一大塊醃製的羊腿肉，幾塊黑麵包和一盆豌豆肉湯。不過，大夥兒沒有急著吃飯，他們一邊忙碌著，一邊不時扭頭向不遠處的山林看去，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片刻之後，一臉鬱悶的崔克從林中走了出來。見他兩手空空，眾人臉上都不禁閃過一絲失望。尤其是幾個矮人，互相對視一眼，用手托著下巴，同時嘆了口氣。

　　「該死的，」崔克走來，沮喪的抱怨道，「林子裡連隻山雞也看不見，我繞了好大一圈，也沒找到什麼獵物。」

　　「沒關係，」奧爾德笑了笑，安慰道，「這段時間進山林捕獵的人太多了，這裡又臨近村鎮，找不到獵物也很正常，今天咱們的食物還算豐盛，明天上路，要不你就不跟著車隊一道走大路了。」

　　「嗯，」崔克點了點頭道，「我走旁邊的山林，一邊走一邊狩獵，不信到晚上還抓不到幾隻山雞野兔。」

　　羅伊站在一旁，將兩人的交談都聽在耳中。轉頭再看看托德等一干騎士，心頭恍然的同時，不禁有些擔憂：「沒想到，這才兩個月不到，就變成這樣了，這還是在盧利安，若是在北方……」

　　「里奧！」奧爾德熱情的招呼道，「來，和我們一塊兒吃。今天有醃羊腿。」

　　羅伊甩開腦中的擔憂，笑著點點頭，卻拿起了長弓。

　　「你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