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神的旨意

　　「知道是誰嗎？」羅伊皺起了眉頭。

　　「一開始不知道。」鐵老二揪了一把鬍子，抹去上面沾上的酒水，氣鼓鼓的搖頭到，「那幫傢伙只是說，給他們下命令的那些人，他們一個都得罪不起。不和咱們矮人做生意，他們最多就是賺不了錢而已。可得罪了那些人，就是要命的事兒了。」

　　說著，他又灌了一大口酒，說道：「後來，有個自稱是什麼巴諾家族的人，到地下城來。一開口就要咱們鐵部效忠於他們家族，做他們的私軍。說是只有這樣，咱們才有糧食。不然，他們保證沒人敢賣糧食給我們。」

　　「所以，你們就乾脆到慕尼城來購買糧食了？」羅伊問道。

　　鐵老二點了點頭，說道：「一方面是採購糧食，另一方面，也是各大部落商量過後，決定為回歸人族社會鋪路。」

　　他歎了一口氣道：「其實咱們也明白，魔族入侵救贖之地，面臨滅族危險的不僅僅是你們人族，還有矮人、精靈和侏儒這些當初和人類聯軍並肩作戰的種族。這裡已經是我們最後的棲息地，失去了這裡，我們就退無可退。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主動和你們人類聯合起來。就像三百年前那樣，團結起來跟魔族幹。可是……」

　　「可是，你們需要糧食，需要人類提供軍需糧餉，卻不願意服從命令？」羅伊沒等鐵老二抱怨，就毫不客氣的道。

　　一說到這個，三個老矮人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鐵老二一梗脖子道：「小炮仗，這可是你們人族先逼迫咱們。要不是他們耍這種手段，咱們怎麼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你想，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想著在咱們矮人族的身上佔便宜，我們又怎麼可能信任他們？」

　　羅伊一陣默然，的確，換做自己是矮人的話，也不會願意把部落的生存和未來，交到這樣的人手裡。

　　「況且，你們人族雖然在指揮和謀略方面比我們矮人強，但蠢貨也不少。到時候，不管是因為自私還是因為愚蠢，咱們矮人族都可能遭受重大損失，我們和你們人族不一樣，我們的人口就只有這麼點，人死多了，就可能滅族……」

　　鐵老二瞪著眼睛問羅伊，「你說，我們該不該小心一點？」

　　「該。」羅伊點點頭。道，「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也同樣可能犯錯誤，一旦在關鍵時刻，你們不服從命令，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那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況且，你們的這些要求，完全就是建立在彼此不信任的基礎上，誰願意把後背交給你們？」

　　「那沒辦法！」鐵老二固執地道。「反正我們矮人沒你們人類那麼多心眼，你們可以相信我們，我們沒法相信你們。」

　　「這個……」羅伊撓著頭，被鐵老二的邏輯弄得哭笑不得，勸解道，「其實，人類也不是全像你們想的那樣。也有值得信任的。比如，阿道夫大公……」

　　「那老小子也不是個東西，」鐵老二一擺手，打斷了羅伊的話，「以前聽說他寬厚仁義，可這次他還不是跟那些傢伙同流合污？我們拿錢買糧食都買不到，他手下那些領主，一個都不賣。這不幫著人欺負我們嗎？」

　　羅伊一陣語塞。阿道夫大公畢竟也是貴族中的一員，這個身份，就決定了他必須站在一個貴族領主的角度思考問題。

　　相較于那些和盧利安家族有著千絲萬縷關係和利益糾葛的豪門大族，相較於人族和盧利安自身的處境，顯然，犧牲毫無關係的矮人，才是他最正確也最理智的選擇。哪怕以他的仁厚，也不可能犯眾怒。

　　想到這裡，羅伊不禁有些頭疼。

　　現今魔族大軍壓境，可三百年前的人類聯軍，卻已經成了一盤散沙。矮人族如此，其他幾個種族有何嘗不是如此。再加上人類內部的內訌，拿什麼區抵抗魔族？

　　羅伊的心不禁漸漸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回想到最終戰場，那些被封印的人類聯軍將士，回想那一幅幅三百年後，依然讓人熱血沸騰的戰爭場面，回想那凝固的陽光下抛灑的鮮血，回想一代代人的犧牲，他就只覺得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情緒，如同火山一般壓在胸口。

　　他無法去想像，當自己熟悉的人們，一個個倒在魔族的屠刀之下時，那會是怎樣一幅淒慘的場景。

　　而這一切，自己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發生！

　　羅伊深吸一口氣，對鐵老二道：「族長，大道理我就不說了。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我現在只想問一句，難道，你們就願意看著魔族兵臨城下，血流成河？」

　　鐵老二和兩位矮人長老都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固執？」羅伊一臉認真的道，「想要真正的團結起來抗擊魔族，我們就必須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條件，拿出誠意來跟我們的盟友合作。族長，聽我的吧，我保證，不讓你們擔心的事情發生。」

　　「好。」鐵老二點了點頭。

　　好……得到這個出乎意料的乾脆答案時，羅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捏了捏耳垂，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要知道，在他的印象裡，矮人可是天底下最固執的生物。原本他還打算苦口婆心，甚至不惜威逼利誘呢。可沒想到，自己的招式都還沒來得及用，老族長直接就是一聲好。

　　「族長……」羅伊狐疑道，「你真的答應放棄你們的條件？」

　　「你見過矮人撒謊？」鐵老二一瞪眼，旋即倒了一杯酒給羅伊道，「如果換作別人，我不會答應。哪怕就是以前的你來勸我，我也不會答應。畢竟，這關係到我們鐵部幾千號人的身家性命，不能因為你一句話，就改變決定。不過……」

　　他慎重的道：「現在的你，就不一樣了。你是我們矮人族的擎雷者！」

　　「就因為這個原因？」羅伊驚訝的道。

　　「還記得地下城門口的那尊雕像嗎？」鐵老二跟他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酒道，問道。

　　羅伊點了點頭。

　　在矮人的地下城入口處，有一尊足足三十米高的巨大雕塑，那是一位矮人戰士，右手拿著一把大鐵錘，而左手，則握著一道宛若雷電一般的開山鐵釺。

　　「古老相傳，」鐵老二道，「每當我們矮人族面臨滅族之災的時候，就會有一位偉大的戰士挺身而出，在雷神的指引下，帶領矮人走出地獄和荒漠，抵達流淌著牛奶和蜂蜜，遍佈礦石和取之不盡的地火的綠洲。」

　　「我們將這個人，稱為擎雷者。」

　　「擎雷者，是雷神的使者，是工匠之神的寵兒，是矮人之神指定的未來的山丘之王。」

　　「而你，就是擎雷者。」

　　矮人族長認真的看著羅伊，一字一頓的道：「從你帶回來流火斧法，告訴我們你是那個人指定的擎雷者的那一刻起，你的意志，就已經是我們鐵部所有矮人的意志。更何況，你是我們唯一信任的人類。我們相信，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不會傷害矮人族，你會為我們找到糧食，會為我們指明方向。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跟著你。所以……」

　　鐵老二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副賴上你的笑容，悠悠的道：「我覺得。小山他們帶你回來，一定是神的旨意。」

　　神的旨意？

　　羅伊在神識中，向斧靈翻了個白眼！

　　而就在羅伊和矮人們聊天的同時，一個憤怒而冷酷的聲音，正在慕尼城的夜空中。無聲無息的飄蕩著。

　　「找到他，殺了他。」

　　洶湧的暗流，在這一刻突破平靜的河面，飛濺起一朵朵浪花。

　　這是一個壞天氣的夜晚。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已經烏雲密佈，電閃雷鳴。

　　當大顆大顆的雨點打落下來的時候，街道上的人們或遮著頭，飛奔回自己的家中，或躲進了街邊屋簷下。火把熄滅了，夜市的貨攤和露天酒館的桌椅也收起來了，從空中看下去，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城市，轉眼間就變得冷清了許多。

　　而這個時候，在這座城市東南西北的一條條街道上，一個個全副武裝的騎士，緩緩策馬走出了夜色，走進了雨幕。

　　戰馬的鐵蹄在石板地面敲擊著，發出噠噠的聲響。他們冰冷的鋼鐵鎧甲，反射著路邊窗戶的燭光。長長的影子，在清冷的街道越拉越長。雨水順著他們手中那尖銳的騎槍流淌著，滴落下來。就像是掛在馬前的一串風鈴。

　　人們驚駭的看著這些騎士。

　　雖然他們穿著不同的鎧甲，馬飾上映著不同的家族紋章，可是，他們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同樣的危險。

　　幾個看起來桀驁不馴的傭兵，目光迅速的從這些騎士的身上移開了。一位母親，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把身形隱藏在屋簷下的陰影中，一等這些騎士走過，便冒著雨拔足飛奔，一口氣衝到自己家裡，緊緊關上了大門。

　　一輛貴族的馬車，在街邊避讓開來。馬車中的主人和護衛們，用同樣警惕而畏懼的目光，注視著從身邊經過的騎士。護衛的手甚至不敢往劍柄的方向動一下，生怕因此引起什麼誤會，引來殺身之禍。

　　一隊隊騎士，從城中的各個方向，向著中央城區前行。

　　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在某條街道的路口停了下來，另一部分人，在某位貴族的府邸之外，或者某個警士所，某個傭兵團駐地，某個兵營前停了下來。而剩下的騎士，則向著那依山而建的平民區繼續前行。

　　城南，慕尼城衛隊大營門外，一高一矮兩位騎士，寂然而立。而在附近的城牆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騎士和一個中年女法師，相隔百米，俯視著軍營。

　　女魔法師手持法杖，身上光霧纏繞，魔力的波動，就宛若洶湧的潮汐。毫無疑問，這是一位強大的蒼穹賢者。

　　那一高一矮兩位騎士，身上則旋轉著十六個戰環。

　　在夜色中，這些戰環就如同一個個光之精靈般，上下飛舞盤旋。散發著宛若洪荒巨獸般的恐怖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只有那位老者，身上看起來沒有任何的異常。

　　他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裡，耷拉著眼皮，似乎在沉思著，又似乎已經睡著了。可是，一股恐怖的威壓，卻隨著他緩慢的呼吸，延伸了出去。

　　籠罩整個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