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榮耀與悲傷

　　很快，隊伍就抵達了第一訓練營南門廣場。

　　五十六名學員，除了兩名在峽灣戰役中戰死的學員和兩名因為受傷提前回到慕尼城的之外，剩下的五十二人，紛紛下馬，走向早已經等候在那裡的教導們。

　　這其中，以皮埃爾為首的第一訓練營學員們，最為引人注目。

　　在這支隊伍中，他們人數最多。

　　除了皮埃爾之外，還有兩名四年級學員，兩名三年級學員，九名二年級學員以及十二名一年級學員。

　　最讓人們為之驚訝的，是這些學員當中，有許多，都是當初最不被大家看好的Ｅ大隊的學員。二年級Ｅ大隊的有朱莉、妮可、蒙猛、盧克、埃里克和伊娃，而一年級則是格里芬等和羅伊同班的學員。

　　當學員們走到各自教導面前，半跪行禮的時候，在場的教導們，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好！安全回來了就好。」

　　「幹得漂亮！」

　　「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第二訓練營和第三訓練營的教導們，紛紛上前扶起自己的學生。

　　這一次，這些學生可是實實在在為他們長了臉了。別說盧利安，就是總營那邊也都知道了這些學員的事情，特地發來了嘉獎。在其他各大行省分院，他們擊敗七色海五傑的事跡，也都傳遍了。

　　而且，經過這場歷練，他們都能夠看出，這些學員的實力都大有精進。

　　尤其是蘭奇，沃慕斯利這樣的明星學員，都是要參加帝都總營的擂臺賽的。以往盧利安選拔的學員，成績都是墊底。而這一次，就算不能和總營比。至少在各大分院當中能揚眉吐氣一回！

　　不過，面對民眾的歡呼，面對教導們的讚許，學員們卻沒有多少激動的神色。

　　他們默默的站起來，把目光投向第一訓練營那邊。

　　氣氛，變得有些凝重。順著學生們的目光，教導們轉頭看去。

　　第一訓練營那邊，以古斯塔斯為首的教導們，也同樣在勉勵自己的學員。可是，雖然他們都面帶微笑，但任誰都能看出，這微笑背後的苦澀。尤其是古斯塔斯，一直眼巴巴的在學員中搜尋著。

　　那眼中的失望和難過，讓人心酸。

　　第二和第三訓練營的院長對視一眼。都不禁嘆了口氣。壓了古斯塔斯二十年，這胖老頭強顏歡笑的模樣，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以前每一次，他們都會覺得開心，有時候甚至還故意挑釁一下。可這一次……

　　兩人低聲商議幾句，向古斯塔斯走去。

　　見兩位院長走向第一訓練營那邊，四周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三大訓練營這些年來你爭我奪，互不相讓。就連擁躉也見了面就吵架。彼此之間，實在沒什麼好關係。這時候兩位院長過去幹什麼？

　　「怎麼？」古斯塔斯看見兩位老對手。微紅的眼睛一瞪，「來看我的笑話嗎？」

　　「看你說的。」兩位院長相視苦笑。

　　第二訓練營院長道：「我們商量過了，想跟你說一下，這一次咱們三大分院之間的比賽，就不舉行了。」

　　古斯塔斯火藥氣十足：「怎麼，穩操勝券了？覺得我們第一訓練營輸定了？」

　　「不。」第二訓練營的院長搖搖頭，嘆息一聲道，「恰恰相反，我們覺得，這一場戰爭。遠遠比一場擂臺賽，更能證明一切。」

　　他的話，不僅讓古斯塔斯楞住了，第一訓練營的教導們楞住了，就連旁邊的擁躉們，也都楞住了。

　　「三大訓練營是帝國武力的搖籃，我們培養的，是捍衛帝國榮耀和自由的騎士，」第三訓練營院長接過話頭，「我們三大訓練營之間的競爭再激烈，也是為了帝國的子弟成材，為了我們從中審視自己的不足……」

　　他說著，嘆了口氣，「可是，還有什麼，比一場真正的戰爭更有資格衡量三大訓練營的教學水平？」

　　他認真的注視著古斯塔斯，緩緩道：「雖然以前第一訓練營屢屢在比武中輸給我們。但這一次，我必須承認，你們贏得了這場真正的比武的勝利，也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說完，兩位院長俯身，向古斯塔斯行禮。

　　四周人群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把尊敬的目光，投向第一訓練營的教導們。

　　一位第二訓練營的擁躉摘下了帽子，撫胸彎腰。隨著這第一個人的帶頭，身旁，無論是商人還是傭兵，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也無論是哪一個營的擁躉，所有人都齊齊摘下帽子，向第一訓練營的教導們行禮。

　　放眼望去，廣場上黑壓壓的人潮，同時俯身，場面蔚為壯觀。

　　眼前的一幕，讓第一訓練營的教導們目瞪口呆。

　　一股酸酸的滋味直衝鼻腔，艾薇猛的用手捂住了嘴。而身旁，史蒂夫、霍夫、威廉姆斯等暗營教導，已經是熱淚盈眶。

　　這樣的場面，他們想像了無數次，卻沒想到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到來。

　　羅伊遭遇神罰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雖然自始自終，兩位院長和在場的其他人，都沒有提起這個近乎於禁忌的名字，可是，大家卻以這種方式，表達了他們的態度。

　　天國高高在上，聖潔高貴。人們祀奉他們，把他們視作塵世的主宰，誠心禱告。可當盧利安面臨戰亂的時候，他們在哪裡？

　　而那個少年呢？他只是波拉貝爾的一個小雜役，他只是第一訓練營的一個新生。可是，當這裡的所有人都面臨戰火威脅的時候，卻是他擋在了大家的面前。無論是不是異端，羅伊都拯救了盧利安。

　　他是每一個盧利安人心目中的英雄！

　　這一刻，那個黑髮少年的模樣，彷彿就浮現在教導們的眼前。

　　回想著第一次看見這小子的時候，回想著跟古斯塔斯爭吵。討論要不要接收這小子成為暗營二十年來唯一弟子的時候，回想這小子破壞暗營魔紋法陣的時候，回想他在學院裡惹是生非的時候……

　　所有人都覺得，這小子就是個慣會惹麻煩的小混蛋！

　　可心裡，此刻唯一的情緒，卻是為這小混蛋的驕傲！

　　「我必須說……」史蒂夫的聲音顫抖著。「能成為那小子的老師，是我這輩子最自豪最驕傲的成就。看看，他多給咱們長臉，看看，他為我們贏得了多少人的尊敬。可是……我更寧願他活著！」

　　說完，史蒂夫轉身就進了學院。所有人都看到，這位大賢者的臉上，已經忍不住老淚縱橫。

　　因為是凱旋儀式，因此。在此之前，五十多名學員們一直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可現在，史蒂夫這句「我寧願他活著」，卻終於打開了悲傷的閘門。

　　安妮、朱莉等第一訓練營的女孩子直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而其他的學員們，也都是淚水盈眶。

　　只有他們才知道，當時的戰局有多危險。對手有多強大。也只有他們才知道，羅伊帶領著這支隊伍。付出了什麼！

　　可這樣的一個人，卻遭遇神罰，不但被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而且還被打成異端。

　　當自己這些人，站在這裡，享受民眾的歡呼的時候。真正的功臣，卻擁有也無法擁有他應得的榮耀！

　　年輕人們壓抑的哭聲，傳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只有古斯塔斯一直死死咬著牙，瞪著眼前的兩位老對手。他的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就像一隻兇狠的鬥牛犬。

　　「想看老子哭？老子才不會哭給你們看……」

　　古斯塔斯咬牙切齒的道。可是。他的話音還沒落地，一大顆淚水，就已經落下來。

　　……………………

　　歡迎儀式，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當第一訓練營營門關閉的時候，就連最鐵桿的擁躉，都沒有去打擾這些學員和教導們。

　　大家緩緩散去。

　　他們知道，這是第一訓練營慕尼城分院最榮耀的時刻，也是最痛苦的時刻。

　　那個曾經在這扇門口，拒絕了凱文的挑戰，讓所有擁躉都一度認為他讓整個第一訓練營蒙羞的少年，用這樣的方式，為這個沒落的分院，點亮無上榮光。

　　回程的馬車上，一位第二訓練營的教導看著身旁沉默的蘭奇，問道。

　　「在想什麼？」

　　教導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驕傲和喜愛。

　　蘭奇是他最得意的學生。而經歷了這一戰之後，蘭奇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提升都非常巨大。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少年得志的輕浮，而多了幾分戰場磨礪後的沉穩。

　　以他的天賦，未來成就不可限量。教導甚至現在就能想像蘭奇在總營比武中大放光彩的景象。

　　「我在想羅伊，」蘭奇沒有任何忌諱的提起了這個名字，「知道嗎，他才是真正的天才。和他比起來，我甚至連驕傲的資格都沒有。」

　　教導的目光，微微一凝。他很難相信，一向驕傲自負的蘭奇，竟然如此推崇一個比他年齡還小的少年。

　　目光中，蘭奇望向遠方。聲音在微風中飄盪著，充滿了懷念和感激。

　　「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夠再和他並肩作戰。」，

　　「哪怕，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