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血夜（十一）

　　當看見走進客廳的阿道夫和貴族們那冷厲的臉龐時，斯嘉麗的心頭，頓時就是一跳。

　　那種不祥的預感，不知怎的，變得愈加的強烈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鎮靜了下來。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她不相信以阿道夫的睿智穩重，會做出什麼衝動的決定。

　　「大公殿下，」斯嘉麗微微一笑，屈膝向阿道夫見禮，口中道，「這麼晚了來叨擾您，希望沒有打擾您的休息。」

　　「斯嘉麗小姐，」阿道夫走到斯嘉麗的面前，對她和向自己見禮的李察等人視而不見，耷拉著眼皮自顧自的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淡淡的道，「你們的手下在外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你們來不來，今天晚上我恐怕都睡不著覺了。所以......」

　　他抬起頭，半眯著眼睛道，「你們還是別假裝客氣了，有什麼話，就開門見山吧！」

　　客廳裡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壓抑而古怪。

　　一眾聯袂而來的貴族面面相覷，神情都是尷尬而難堪。而站在最前面的斯嘉麗、李察、奧斯卡和查爾斯四人，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誰也沒想到，阿道夫一見面，連最基本的客套都沒有，就直接把他們晾在了這裡。

　　沒有請坐，沒有讓人奉茶，更沒有微笑和寒暄。

　　這位統治盧利安數十年的老人，就那麼靜靜的坐在沙發上，仰著頭看著眾人，神情冷漠。

　　而站在他的面前，大家非但沒有氣勢上居高臨下的感覺，反倒覺得，自己這些人，就像是一群待審的罪犯。

　　一陣腳步聲響起。

　　跟隨阿道夫而來的盧利安領主和將軍們，大步走到沙發旁，以大公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半圓，甚至隱隱把斯嘉麗等人也包圍在其中。

　　這些人目光森冷，氣勢逼人，每一個人的手都按著劍柄。

　　那無聲無息中散發的敵意，讓斯嘉麗身後的貴族們都覺得背心發涼。

　　「大公殿下，」李察眼見不對。上前一步，咬牙道，「這就是盧利安家族的待客之道嗎？」

　　「放肆！」眼見李察語氣中，竟然有質問的意思，卡恩當即厲聲呵斥。

　　阿道夫一擺手，制止了卡恩。

　　「李察是吧？」阿道夫面無表情的打量了李察幾眼，緩緩道，「你父親費羅大公，一共有七個兒子，你排行第三，前面還有兩個哥哥。據我所知，他們的才能都不遜於你，論長幼，論才幹，未來你繼承薩克森公國大公位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察臉色一變。

　　「生得晚了，才幹差點，都不是錯，只要本分，一輩子榮華富貴還是能保住的。」阿道夫大公冷冷道，「可怕就怕沒有足夠的實力和智慧，卻有太大的野心！這種人，只會給自己招禍！」

　　說到這裡，大廳裡的氣氛，已經凝固到了極點。

　　阿道夫看著李察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說道：「你父親讓你來盧利安，想來是想讓你多歷練，可你忘了，你不是你父親，如果他在這裡，或許還能稱之為客，可你一介小輩，在我盧利安肆意妄為，還敢質問我待客之道！簡直是不識輕重......」

　　說到最後。阿道夫已經是聲色俱厲，一拍沙發扶手：「你算個什麼東西！」

　　李察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一時間羞憤難當。

　　旁邊眾人難以置信的看著阿道夫大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說，之前在來這裡的時候。他們都認為，憑藉安東尼親王、薩克森公國、西納西里公國和戰斧騎士團雷諾家族聯手，阿道夫就算心有不忿，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的話，那麼現在，他們知道，自己猜錯了。

　　誰也沒想到，這位素有仁慈大度之名，在帝都五大公國之中排名最末的大公，此刻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硬。

　　這時候，眾人才猛然驚覺，自己似乎搞錯了一件事。

　　阿道夫再怎麼樣，也是一大公國國君。他統治盧利安數十年，統帥三百多名領主，麾下重將如雲，豈能沒一點手段？

　　更別忘了，現在的盧利安，可是剛剛經歷了戰爭的盧利安！

　　他們是聖索蘭帝國在和斐烈帝國長達近兩年的戰爭中，唯一一個取得了勝利的公國。

　　當遠比他們更強大的普魯行省都在斐烈帝國的鐵蹄下淪陷時，盧利安公國，卻分別在美丁城和峽灣的兩場戰役當中大獲全勝。

　　尤其是峽灣一戰爆發前，整個帝國都以為盧利安垮定了，阿道夫死定了。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斐烈帝國南方軍團全軍覆沒。

　　這一年多的戰爭，雖然對盧利安公國是巨大的創傷，但何嘗不是一次磨礪？！

　　看看此刻的阿道夫，看看他身後的這些領主和將領，再想想盧利安軍營裡那些屍山血海裡拚殺出來的驕兵悍將，若再以以往那個邊遠弱小的行省視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眼見氣氛僵硬，斯嘉麗勉強一笑道：「殿下何必動怒，其實我們也知道，我們有不對的地方，這此前來就是想向您解釋的。」

　　「是麼？」阿道夫看著斯嘉麗，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殿下一向遠見卓識顧全大局，應當知道，現今魔族入侵，局勢緊迫......」斯嘉麗款款道，「而矮人這些異族，在如今的情況下，卻提出那樣的條件，簡直是不知體統罔顧大局，所以，我們各家才聯合起來，意圖逼迫他們就範。畢竟，這一場和魔族的戰爭，我們人族才是主力！」

　　斯嘉麗的話，讓她身後的貴族們都紛紛點頭。

　　而阿道夫和盧利安眾人，則冷著臉，只聽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知道，這場衝突的責任，在於巴諾家族，」斯嘉麗道，「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慕尼城裡動手，冒犯盧利安的尊嚴，在此，我代表各大家族向殿下您致歉，不過，話說回來......」

　　她話頭一轉道：「這畢竟是關係到各大家族的大事，容不得一個不知死活的傭兵來參合，如果不是這個傭兵多此一舉，殿下您根本就不會和巴諾家族正面衝突，又怎麼會發生像今晚這樣，讓我們大家都為難的事情？」

　　她走到阿道夫面前，附身端起茶几上的茶壺，為阿道夫倒上一杯茶，放低了姿態道：「巴諾家族死了這麼多人，只是想出口氣而已，我們之所以出手，也是怕他們和殿下您發生衝突，絕對沒有逼迫殿下您的意思。況且，為了一個普通傭兵和巴諾家族開戰。對百廢待興的盧利安來說，代價實在太大了......」

　　斯嘉麗的聲音越來越低，誠懇的道：「矮人畢竟是異族，殿下當以人族的利益為重，如果您和巴諾家族衝突，那些異族就會坐山觀虎鬥。那時候再想要他們妥協。就很困難了，殿下不妨睜一眼閉一眼，等今夜過後，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說完這番話，斯嘉麗放下了茶壺。

　　房間裡靜悄悄的。

　　無論是斯嘉麗自己，還是她身後的李察、奧斯卡、查爾斯和其他貴族們，都認為這番話，已經盡顯誠意。

　　如此放低姿態，也算是給了阿道夫下台階的機會，事情，應該就此解決。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卻愕然發現，無論是阿道夫大公還是他身後的盧利安領主們，此刻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們只面無表情的注視著自己，眼神就像看見一個白痴。

　　「斯嘉麗小姐。」寂靜中，阿道夫站起身來道，「還記得幾個月前，您來參加我盧利安的慶功舞會麼？」

　　一聽到這話，斯嘉麗臉上的血色，一下褪了個乾淨。

　　這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傷疤。

　　而阿道夫，毫不留情的一把揭開！

　　「如果你的記憶力夠好的話，」阿道夫輕蔑的看了她一眼，「你應該記得，羅伊曾經告訴過你，什麼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貴族。」

　　說著，阿道夫不再看她，轉而環顧四周，對眾人：「我不管別的。我只知道，在巴諾家族的凶手襲擊一支合法且受到我盧利安保護的車隊的時候，是一個有正義感的年輕人，出手制止了這一切，而在此之後，巴諾家族竟然還敢派人殺他，就在我阿道夫的眼皮底下，就在這慕尼城中！」

　　阿道夫冷笑道：「你們有什麼打算，我不管，不過，如果你們以為你們能夠憑藉你們的家族，在我盧利安胡作非為，那你們就錯了！誰敢再動這名叫里奧的年輕人一根寒毛，就是對我盧利安的宣戰！」

　　阿道夫的話，擲地有聲。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他從查爾斯、奧斯卡、李察和斯嘉麗四人的面前一一走過，直視著每一個人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現在，你們有機會把你們的人，都撤回來。如若不然，你們就要做好代表你們的家族，和我盧利安一決生死的心理準備！」

　　轟的一下，整個客廳一片騷動。

　　斯嘉麗等四人固然如遭雷擊，他們身後的其他貴族更是驚慌失措。

　　這是他們萬萬也沒想到的局面。

　　阿道夫，竟強硬如斯！為了一個傭兵，他不惜和在場的所有家族翻臉！

　　「殿下......」就在一些人紛紛上前，試圖再要勸說的時候，忽然，只聽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幾個人心急火燎的推開門，衝了進來。

　　「索格.....」轉頭看見這些人，卡恩眉頭一皺。

　　衝在最前面的，正是之前來向阿道夫彙報的索格。只見他一臉悲憤焦急的神情，大步而來，而在他的身後，則跟著兩個火蜂堂的強者。

　　卡恩一愣，「還有布拉德利，拜倫，你們又做什麼？」

　　「殿下，」索格直奔到阿道夫面前，單腿屈膝跪下，憤聲道，「我有要事稟報！」

　　「什麼事？」阿道夫疑惑的目光，在布拉德利和拜倫的臉上打轉，而這兩位加入不久，卻受他器重禮遇的強者，臉上神情則有些尷尬。

　　「請殿下移步！」索格咬牙道。

　　阿道夫二話不說，霍然轉身就往客廳外走去。卡恩、法諾和恩格斯等幾位心腹領主，跟在他的身後。

　　「說吧，」走到走廊空曠處，讓護衛隔離左右，確保沒有其他人能聽見，阿道夫看向索格，「什麼事？」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索格的身上。

　　誰也想不明白，什麼事情值得這位長騎士中隊長不顧尊卑，直闖客廳。

　　「殿下，請您即刻下令出兵，」索格心急如焚道，「營救羅伊隊長！他現在身處險境！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羅伊？！」眾人一聲驚呼。

　　阿道夫一把抓住索格的肩膀，急道：「你說什麼？」

　　「隊長沒死，」索格飛快的道，「那個名叫里奧的傭兵，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