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菜鳥斥候

　　關於黑暗盆地，有許多恐怖而詭異的傳說。

　　首先是這裡的地形非常複雜。

　　別看現在站在這裡，可以一覽整個盆地，真正身處其間，就算是經驗最豐富的老馬，也很快會迷失方向。

　　這個盆地似乎有一種迷惑心智的魔力。人們常常走著走著，就發現自己在原地打轉。而這個時候，你原本確定的參照物，無論是山脈河流岩石都沒用。哪怕是你自己設下的記號，也都成了讓你在錯誤路上越走越遠的因素。

　　越是你認為正確的方向，正確的路線，就越偏離軌道。你的經驗，你的邏輯，你的眼睛，通通都靠不住。

　　而且，就算你會飛也沒用。

　　這個世界的天空只屬於惡魔。只有它們才能自由穿行。人類，無論是魔法師的浮空術還是聖騎士的飛行術，都無法使用。只要飛起數十米，就會遭遇可怕的深淵力量的鎮壓。

　　飛得越高，鎮壓的力量就越強。不知道有多少不信邪的強者，就是在騰空而起的一瞬間，化作了一團爆裂的血肉。

　　其次，是生活在這裡的深淵惡魔。

　　有傳說稱，這裡是深淵第三層的核心，也是深淵惡魔的巢穴。在這片巨大的盆地中，生活著數不清的惡魔。它們成群結隊的在盆地中游走著，可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出現在你的身旁。

　　你永遠都不知道它們的數量有多少。也不知道，在這些有組織的惡魔背後隱藏著何等可怕的存在。一旦被它們包圍，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你殺光它們，要麼你被它們撕碎。

　　不過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畢竟，深淵惡魔還可以殺死，還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逃生。還可以戰鬥，可以拼命。但有一種力量，卻是拼命也沒用的。

　　那就是陰雲。

　　到了深淵第三層，遭遇陰雲的概率就很大了。這是一種至今都沒有人知道其組成和來歷的可怕雲霧。它呈現灰色，在陰暗的深淵當中很不起眼。有些陰雲只有直徑不到五十米，有些陰雲的直徑則高達數十乃至上百公里。

　　它們的出現毫無規律。也毫無動靜。往往發現的時候，它們已經近在咫尺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不能比它更快的躲避，或者找到一個可供躲藏的地方，下場往往是戰環耗盡，被腐蝕成一堆白骨。

　　這三者，正是黑暗盆地的可怕之處。

　　「走吧，該我們了。」寂靜中，朗德羅道。

　　按照輪換順序。現在正是冰星小隊負責探索開路的時候。前方負責開路的一支小隊退了下來，和冰星小隊進行交接。

　　這是另一支由任務堂的高級傭兵臨時組成的傭兵小隊。領隊的隊長名叫馬喬里，也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馬。他實力出眾，為人沉默寡言，在傭兵當中有著極高的威信和名氣。

　　交接的時候，馬喬里一邊警惕的觀察著四周，一邊對朗德羅低聲道：「朗德羅先生，小心一點。我覺得味道有點不正。」

　　「哦？」朗德羅神情凝重。問道，「怎麼？」

　　「你不覺得我們這一路過來。好像太輕鬆了些嗎？」馬喬里問道，「問你一個問題，在你遇見我們之前，你們有沒有遇見六級惡魔？」

　　朗德羅臉色一變，搖了搖頭。

　　從第三層入口到深淵迷宮這五十多公里的路上，的確是一隻六級惡魔也沒遇見。這在他多次探索深淵的經歷中是很少見的事情。

　　事反尋常即為妖。這一點，朗德羅比任何人都明白。而他之所以沒有為此警惕，是因為在自己之前，已經有數十個傭兵小隊前往同一個地方，很可能是他們在前面清理掉了。

　　不過。當此刻馬喬里提起，他知道，事情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

　　「難道，你們也……」朗德羅問道。

　　「何止我們，」馬喬里道，「我問過其他幾個小隊，都是這樣！」

　　朗德羅心下一沉，問道：「那你認為……」

　　「我也不知道，」馬喬里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只是覺得預感不怎麼好而已。你知道，這些六級惡魔，比起一二層的那些傢伙可狡猾多了，我是怕它們有意識的躲著我們……」

　　說著，他拍了拍朗德羅的肩膀道：「好了，我就提醒你一下，小心一點。畢竟，沒遇見六級惡魔也不是什麼壞事，現在什麼都證明不了，大家也不可能放棄探索，掉頭回去……」

　　說話間，兩支小隊的交接工作已經完成了。

　　馬喬里目光掃過，忽然一楞。他發現，冰星小隊突前擔任斥候的，竟然是一個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弓箭手。

　　冰星小隊的這個弓箭手，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

　　在六支小隊所有成員當中，這個小子的實力是最低的一個。身上的武器鎧甲，也不是什麼高檔貨，看起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丟進任務堂那些傭兵當中，最多也只算個中等。

　　而這次探索，是數十年來南方最大的一次發現，意義重大。有資格來這裡的都是精英。別說臨時組建的小隊，就是各大騎士團內部選拔人手，也都是精挑細選，優中選優。

　　這樣一個人混在中間，多少讓人有些不自在。

　　在之前的這一段路上，馬喬里還聽見其他幾個小隊的傭兵對這個弓箭手的議論。

　　有的人困惑，有的人擔心，有的人好奇，還有的人乾脆就是嘲笑了。

　　誰也弄不明白，一支擁有朗德羅這樣的老馬和一群精英騎士法師的隊伍，怎麼會帶上這樣一個弓箭手。他的存在，明顯會成為整支小隊的短板。甚至在關鍵時刻，還可能成為致命的要害。

　　不過，這終究是別人的事情。

　　朗德羅小隊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沒有加入幾個小隊的聯盟。他們只是在一段時間和大家一起同行罷了，隨時都可能離開。因此，他們隊裡有什麼問題。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況且，在之前的戰鬥中，這小子的表現也算得上中規中矩，該變陣的時候變陣，該放箭的時候放箭，沒有犯下什麼錯誤。大家也沒必要去計較什麼。可現在，這樣一個人要擔任整個隊伍的斥候，那可就……

　　「隊長。」

　　馬喬里小隊的第一斥候，是一個有著精靈血統的八級射手，名叫黑翎，在隊內的實力和威信僅次於馬喬里。

　　交接結束後，他走了過來，一邊斜眼睨著羅伊，一邊氣憤的對馬喬里道：「怎麼他是冰星小隊的第一斥候？這樣可不行！這裡是黑暗盆地。最頂尖的斥候都不一定能勝任。這小子頂什麼事兒……」

　　黑翎顯然沒準備給誰面子，說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避諱旁邊的朗德羅，甚至可以說就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馬喬里皺起眉頭，擺手制止了手下的抱怨，轉頭看向朗德羅，問道：「朗德羅先生，你們的第一斥候。難道不是那個雙刀遊獵者嗎？」

　　朗德羅點點頭，解釋道：「是的。弗朗哥是我們的第一斥候。不過，里奧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斥候，放心吧，他絕對值得信任。」

　　「你說值得信任就值得信任了？」

　　這時候，旁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三人扭過頭去，看見伍德、奧麗維亞、雅各布和胡佛都已經走了過來。

　　顯然。他們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正好聽到朗德羅的解釋，胡佛當時就忍不住出言譏諷。

　　「一個榮耀一星騎士，居然在黑暗盆地擔任第一斥候，朗德羅，你的腦子沒毛病吧？」

　　胡佛的話。不但語氣不客氣，而且聲音很大，大到足夠六支小隊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朗德羅臉色一沉，還沒開口，旁邊的拉西奧斯早不樂意了，怒道：「嘿，你罵誰呢？你他媽腦子才有毛病呢！」

　　拉西奧斯的話，頓時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胡佛小隊的人全都圍了上來，厲聲呵斥。

　　「放肆！」

　　「你算什麼東西。」

　　「骯髒的侏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這裡輪得到你說話？」

　　身為提著腦袋討生活的傭兵，每一個人都多少有些桀驁不馴。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很鬆散，沒有如同軍隊和貴族那樣嚴格的等級制度和尊卑之分。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傭兵就沒有規矩。

　　恰恰相反，在執行任務，團隊合作的時候，傭兵的規矩，甚至比軍隊還嚴格。按照傳統，低級傭兵必須對高級傭兵保持尊敬和禮貌。而普通隊員則必須對隊長保持服從。

　　這是傭兵們用血的教訓所形成的傳統。一個沒有規矩的傭兵，到哪裡都不受待見。

　　拉西奧斯是五級傭兵，而胡佛卻是六級傭兵。

　　原本這是胡佛和朗德羅兩位同等級的傭兵之間的對話，輪不到拉西奧斯插嘴。可拉西奧斯不但插嘴，還直接反譏胡佛腦子才有毛病。這自然引起了胡佛小隊成員的憤怒。

　　胡佛顯然也沒想到這侏儒竟然敢指著自己的鼻子罵，一時間氣得滿臉鐵青。

　　他盯著拉西奧斯，兇光畢露，問道：「矮子，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句。」

　　眾人的呵斥，胡佛的威脅，非但沒讓拉西奧斯害怕，反倒愈發來勁，奚落道：「怎麼，你不但腦子有問題，連耳朵也有問題？」

　　胡佛攥緊了拳頭，身形才剛剛一動，就看見一個雄壯的身影，不聲不響的橫跨一步，擋在了自己和這侏儒之間。

　　「朗德羅，」胡佛咬牙道，「你這是要給他撐腰了？」

　　「說得好笑，」朗德羅撇了撇嘴，冷冷道，「他是我的人，我不給他撐腰，難道還給你撐腰？怎麼，你想跟我試試？」

　　羅伊嘴角不禁一勾。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對朗德羅也算有所了解。別看這位大光明騎士平常穩重沉默，少言寡語。似乎對什麼都不太計較。可真要是誰惹上了小隊的人，他比任何人都來得強硬。

　　而且，要是誰認為他笨嘴拙舌，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不跟你發生衝突就罷了，一旦撕破臉，說出的話來，能把人當面噎死。

　　果然，胡佛氣得臉色鐵青。

　　論名氣，論身份地位，他在傭兵當中不輸給朗德羅。可真要是論實力，他終究知道自己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好，好，」胡佛指著朗德羅，對其他幾個小隊的隊長道，「各位看看，這就是跟著咱們混了一路的『同伴』，前面的路，都是咱們輪流做前鋒開路，到了這裡，他們就拿一個菜鳥來充數……」

　　「菜鳥？」一聽到這話，冰星小隊的眾人都樂了。

　　拉西奧斯用胳膊碰了碰羅伊，笑道：「里奧，聽到沒，人家說你是菜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