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戰

　　深淵入口，人類和惡魔的戰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無數的惡魔衝出深淵，一隊又一隊人類騎士挺槍策馬迎上去，雙方就像是噴發的熔岩和冰冷海水的碰撞，在山谷這彈丸之地，瘋狂絞殺。

　　惡魔屍體化作的黑泥，已經鋪了厚厚一層，而人類將士的血肉，則將這些黑泥染成了紅色。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倒下，人和戰馬的屍體，在山谷中堆積如山。鮮血甚至因為來不及滲透而匯集成一條條小溪，向低窪地帶流動。

　　後面投入戰鬥的將士，不得不在屍山血海和足以淹沒戰馬膝蓋的黑紅泥濘中放慢腳步。雖然他們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雖然都是渾身泥水滿地打滾，可戰鬥的烈度沒有絲毫的減弱。

　　四周高處的射手們，都已經換了好幾批了。每一個退下去的弓箭手都耗盡了鬥氣和體力，手指都磨出了血。山谷中的每一寸平地都散落著他們射出的箭矢。

　　還有魔法師們。無數的魔法被他們砸到惡魔的頭上。天空中的隕石雨，颶風，水箭。地面的藤蔓，地刺和火海，從沒有間斷過。

　　可是，他們還是沒能阻止惡魔擴張的腳步。

　　那個紅色的光門，隨著大量鮮血的吸收而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大。更多的惡魔正通過這個光門衝上大陸。

　　如今，人類的防線，已經退到了山谷入口！

　　「殿下，」渾身是血的法諾對阿道夫道，「我們的損失太大了，再這樣下去就要撐不住了。必須盡快想其他的辦法啊！」

　　「其他的辦法？」已經第三次從前線退回來的阿道夫一邊讓人包紮手臂上的傷口，一邊看著法諾，「還有什麼辦法？這一仗沒有任何的僥倖。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硬拼！哪怕拿人命填，也必須堅持到援軍抵達！」

　　說完，阿道夫問道：「我們還有多少預備隊？」

　　「可以作戰的公正騎士，還有六千多人，」法諾咬著牙道。「陣亡超過了三分之一了。受傷失去戰鬥力的也高達一千多人！」

　　聽到這個數字，阿道夫身體一晃，臉色煞白。

　　他轉頭看去。身旁，是一個個臉上寫滿疲倦。身上滿是泥濘血跡的將領，貴族領主和各大傭兵團的團長們。他們大部分都剛剛從前線下來，來不及休息。而這些人中，許多熟悉的面孔，已經消失了。

　　遠處。是往來調動的軍隊。

　　原本超過六千人的公正騎士預備隊，如今只剩下了一半。新近從後方調上來的軍隊，都只是勇敢騎士和武裝騎士了。一旦公正騎士傷亡殆盡，這些部隊拉上去，只是往裡填人命罷了。

　　幾聲慘叫傳來，阿道夫扭頭看向另一側。

　　一具具抬著傷員的擔架，如同流水一般往回送。臨時搭建的醫療帳篷，已經是人滿為患。醫生和護士往來奔走，忙得腳不點地，依然有越來越多的傷員躺在外面痛苦呻吟而來不及醫治。

　　盧利安教廷派遣的十幾位神術師。早已經耗空了魔力，正面色蒼白的打坐冥想。藥師們也耗光了丹藥，正在加緊煉製。

　　沒有人退縮，沒有人畏懼，更沒有人偷懶。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投入這場戰爭。

　　可是，勇氣和努力，在那爆發著巨大的喊殺聲，碰撞聲和慘叫聲的山谷戰場面前，卻顯得那麼虛弱。

　　那是一個巨大的黑洞。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生命。

　　「我們還能……」阿道夫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正準備問話，忽然，就聽見山谷方向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叫聲。

　　「十一級惡魔！！！」

　　「天啦。十一級惡魔出來了！！！」

　　…………

　　「吼咔！」祭壇上空，班克薩爾仰天怒吼。

　　巨大的紅色雙翼，宛若死神的披風一般張開，尖利的獠牙和粗壯的四條手臂，顯現無盡猙獰。

　　在它的下方，惡魔大軍如同洪水一般衝進紅色光門。它們瘋狂地叫著。奔跑著。迫不及待，比肩疊踵。幾個禱時的苦戰之後，它們終於在外面站穩了腳跟。新的世界正敞開懷抱歡迎它們的到來。

　　局面，遠比它們想像中更好。

　　外面的人類不知道是來不及趕到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攔截的強度遠遠低於一萬年前的那一次。目前僅僅投入了五分之一的惡魔大軍，就已經快要衝開人類的第一道防線了。

　　班克薩爾知道，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自己必須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舉奠定勝局！

　　因此，它將麾下八個十一級惡魔全都派了出去。

　　這些惡魔的任務，就是給人類脆弱的防線致命一擊。只要突破入口處的封鎖，就能有更多的空間容納更龐大的惡魔大軍。到那時候，深淵惡魔將如同潰堤的洪水一般，淹沒整個大陸。

　　原本在班克薩爾的計劃中，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就是自己穿過通道，降臨新世界的時候。

　　不過，人類攔截力量的薄弱和這一刻的過早到來，反倒讓班克薩爾發現自己的計劃並不完美。因此，班克薩爾把進攻的任務交給了手下，而自己卻留了下來。它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怒吼聲停歇，班克薩爾低下頭，看向祭壇。

　　祭壇上的血池依舊在翻滾著，大量的血液化為血霧湧入紅色光門。可是，相較於之前，現在血池中的鮮血卻少了近一半——在最近一個禱時裡，負責獵殺人類傭兵的惡魔效率直線降低，獲取的鮮血越來越少。

　　班克薩爾已經警覺了這個問題，並且派出了更多的惡魔加入到獵殺行動當中。可是，這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

　　首先，這個花園太大了。

　　別人不了解這裡，班克薩爾對這裡卻再熟悉不過了。從還是一個六級惡魔時第一次誤闖進這裡，到後來有意識的想要利用這裡，再到後來這個計劃開始籌備並得到了前深淵統治者薩博尼斯的指導和支持。

　　而薩博尼斯，不但是一萬多年前那一次進攻大陸的策劃者和組織者，還是深淵當中唯一一個曾經和這裡的主人交過手並且交談過的惡魔。

　　因此，班克薩爾知道。這個名叫死亡花園的地方，看起來似乎是深淵迷宮中心的地底，實際上，說它是黑暗盆地的下方的確沒錯。可它的位置，卻位於深淵迷宮中心的上方！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黑暗盆地的下方是一個巨大的熔岩湖。而在六千多年前，這個熔岩湖才是深淵迷宮中心的原貌。

　　如今大家所知道的黑暗盆地，是遺跡主人——一個名叫諾伊奧坦斯的巨人來到這裡之後才創造出來的。

　　就像一個懸浮的倒金字塔形狀的空魔船。黑暗盆地就是最上方的甲板。最下方則是懸浮在熔岩河上的山體。而死亡花園則位於中央的位置。就像是船艙。同時也是黑暗盆地四十九個移動版塊的魔法大陣所在地。

　　整個守護大陣。就銘刻在死亡花園上方的岩頂上。當遺跡出現的時候，它會被激活，然後導致黑暗盆地的變化。

　　因此，雖然死亡花園遠不如頂層的黑暗盆地那麼大，但其占地範圍也足足有九個版塊大小。在這麼大的範圍之內，除非班克薩爾把麾下統領的所有惡魔都撒出去，否則根本無濟於事。

　　其次，那些原本分散各地任憑宰割的人類獵物，也出現了變化。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竟然聯合起來了。

　　其中一群人正在四處遊走。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類傭兵被他們救出來。他們的規模越來越大。有好幾支惡魔軍隊都在他們手裡吃了大虧。而且，他們行蹤非常隱秘，忽東忽西，難以琢磨。

　　不過相較於此，最讓班克薩爾在意的卻是另外一群人。

　　這群人據守一座高塔，已經數次擊退了惡魔大軍的進攻。可惡的是，他們一旦有人陣亡，就會拼命搶奪遺體，然後在塔中燒毀。

　　幾次攻擊，竟沒能得到一個人的鮮血。這是班克薩爾絕對無法接受的。

　　要知道。雖然它的這個計劃到現在為止都非常的成功，但卻有著一個非常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身為十二級惡魔，它麾下統御的惡魔數量有限，無法僅憑藉自己的力量就征服外面的世界。

　　因此。開啟血祭通道並衝出深淵站穩腳跟，只是班克薩爾所做的第一步。而接下來，它必須讓其他的惡魔都跟上自己的腳步。

　　只有當血祭通道進化成地獄之門。只有當一個個紅色的光門出現在深淵的每一層，而不僅僅是在這個封閉的花園裡時，其他的十二級惡魔，十三級惡魔。才能帶領它們的惡魔大軍加入進來。

　　那時候，惡魔的本能會響應地獄之門的召喚。無數惡魔會從四面八方湧過來，越過廣袤的深淵平原，越過陡峭的山崖，越過熔岩河，匯集成浩蕩洪流，成為這個偉大計劃的追隨者。

　　當年，薩博尼斯大人差一點就成功了。而如今，自己眼前擺著的機會，比它更好一千倍一萬倍！

　　外面的人類，已經衰弱得不成樣子了。

　　僅僅是自己這樣一隻十二級惡魔，投入了麾下區區五分之一的兵力，就已經快要擊潰他們了。如果這樣自己都不能抓住機會的話，那麼，自己這輩子都會在無盡的懊悔中度過。

　　因此，班克薩爾絕不能讓任何人阻擋自己。

　　尤其是這群寧願把屍體燒掉，也不願意留下一滴鮮血的傢伙，讓班克薩爾怒火中燒！

　　原本，它可以把這個問題交給一兩個十一級惡魔來解決。不過現在，它決定自己親自動手。它會把這幾百隻小老鼠都一一找出來，然後把他們都捏爆。擠乾他們最後一滴血液補充血池！

　　一聲咆哮，班克薩爾巨大的身影沖天而起。化作一道尖嘯的流星，向遠方高塔所在的位置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