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背叛與挑戰

　　「你怎麼能這樣？」

　　辦公室裡，特蕾西面如冰霜，鳳眼含煞，怒視著沙發上一個身材矮胖，長著一個大鷹鉤鼻的老人。

　　「還有三天，拍賣會就開始了，」特蕾西玉牙緊咬，質問道，「你現在跟我說要撤回拍品，這不是故意拆我的台嗎？要知道，你的這批藥，我們是作為壓軸來宣傳的，話都放出去了，怎麼能說不賣就不賣了？」

　　那老人耷拉著眼皮，神情淡淡的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色藥師袍，手指還在胸口的九星標誌上輕輕拂了拂，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而旁邊幾個穿著低階和中階藥師袍的年輕人，則用輕佻譏笑的目光，看著特蕾西。

　　似乎特蕾西的質問，在他們看來連回答的必要都沒有。

　　這時候，一個坐在老人身邊的中年人微微皺起了眉頭，斥責道：「特蕾西小姐，桑德先生可是一位頂級九星煉藥宗師，身份貴重受人尊敬，你說話最好小心點，也客氣點，不然的話……」說著，他冷笑一聲，用輕蔑的眼光看著特蕾西，搖了搖頭，省去了後面的話，說道：「……現在我還能提醒你，若是再過幾年，桑德先生晉陞神匠，哼，就憑你這一番話，就是給自己招禍！」

　　特蕾西幾乎咬碎了牙齒。

　　那沙發上的矮胖老人，名叫桑德，今年六十六歲，是一位九星級煉藥宗師，旁邊的年輕藥師都是他的弟子，而這個說話的中年人，則是神匠堂的高級主事，名叫埃吉曼。

　　金骷髏商會和神匠堂是兩個不同的機構，大部分時間，雙方都沒有什麼衝突，不過在某些領域卻多少有些重疊，這也就意味著競爭。

　　桑德是一位獨立的煉藥師，雖然還沒能晉陞神匠，但憑藉幾種獨有的煉丹秘方，在帝國南方有著極高的聲望和地位，是諸多商團、財閥乃至貴族豪門都爭相交好的人物。

　　尤其是最近一年來，桑德煉製的九星級地羅淬體丹，更是一丹難求，幾乎是剛剛出爐，就已經被搶購一空。

　　這種淬體丹，對肉體修煉有著極大的好處，不但能夠壯大氣血，使得骨骼更加堅固，肌肉更加堅韌有力，而且能夠拓寬經脈，使源力的運行更加順暢，速度更快，同時，還有療傷的作用。

　　當初羅伊和暗營教導發生誤會受傷時，史蒂夫給他服下的那顆七星級的巫羅淬體丹，就為他的突破創造了契機。而九星級的地羅淬體丹，無論是材料的珍貴稀有程度還是藥力，都遠超過七星巫羅淬體丹。

　　說起來，特蕾西也認識桑德好些年了。

　　別看桑德現在成了大人物，可當初他卻落魄得很，別說什麼獨門秘方，就是許多同級藥師能夠煉製的丹藥他也煉製不了。

　　任何一位出色的大藥師，都是用錢堆起來的。

　　一張秘傳的配方，可能就需要數十上百萬金路郎，而光有配方還不行，還需要大量的實踐練習，才能掌握丹藥的火候，煉製出高品質的丹藥來。不然的話，很可能連材料的成本也收不回來。

　　可練習也是需要材料的，一般的丹藥還好，高等級的丹藥，光是材料就需要數百萬金路郎乃至上千萬金路郎，有許多材料還是有價無市，拿著錢也買不來。

　　那時候的桑德只能煉製一些低級的大陸貨。因為沒配方也沒錢，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在煉藥方面也停滯不前。

　　後來有一次，桑德到金骷髏拍賣行出售丹藥，正好看到特蕾西接下了一張訂單。在他的懇求下，特蕾西把這張訂單給了他，不但為他準備好了材料，同時還用極其低廉的價格，賣了兩張比較暢銷的丹藥配方給他。

　　正是因為特蕾西的幫助，桑德才擺脫了困境，一步步走入正軌，走到了今天。

　　不過，桑德顯然不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在成名之後，桑德就開始變得趾高氣揚，不但對其他人說話盛氣凌人，就連對特蕾西也是一副傲慢的模樣。這個時候他身旁聚集了不少阿諛奉承的傢伙，在這些人的吹捧之下，他的性格也愈發狂妄。

　　這一次，是金骷髏拍賣行六月的年中拍賣會，原本特蕾西已經和桑德約好了，用他的一瓶地羅淬體丹來做丹藥類的壓軸拍品，對外的宣傳上也都說明了這一點。許多參加拍賣會的客人，甚至就是盯著這瓶藥來的。

　　可沒想到，眼看拍賣會還有三天就開始了，桑德卻忽然變了卦，要特蕾西取消地羅淬體丹的拍賣。

　　不用問特蕾西也知道，神匠堂的埃吉曼，就是慫恿桑德做出這個決定的人。

　　在桑德成名之後，這埃吉曼就如同一隻見到了臭雞蛋的蒼蠅一般飛了過來，成天圍著桑德打轉，高帽一頂接一頂，馬屁拍得舒舒服服，讓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桑德引為知己，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而埃吉曼和特蕾西，卻有著競爭的關係。

　　金骷髏拍賣行每週都有一次小規模的拍賣會，每季度有一次中等規模的拍賣會，而半年和年底，則分別有一次大型拍賣會。

　　拍賣會是拍賣行的主業，一場成功的拍賣會，對拍賣行業績非常重要。就像六月的這場年中拍賣會，特蕾西就準備了很長的時間。尤其是前幾個月盧利安都在打仗，拍品很難收集，因此付出的心血也格外多。

　　而神匠堂每隔一段時間也會舉辦拍賣會，他們拍賣的東西，都是神匠堂屬下的各行業職業者們的作品，不過時間並不固定，拍品的品類和品質也不固定。因此，就拍賣會的影響和重要性來說，遠不及金骷髏拍賣行。

　　埃吉曼深知一場影響廣泛的拍賣會有多大的收益，也一直想要改變這種局面。

　　在此之前，埃吉曼已經組織了好幾次拍賣，並且固定了拍賣會的時間，但效果都不如金骷髏拍賣行這邊。一說到拍賣會，無論是賣家還是買家，第一個想到的永遠都是金骷髏拍賣行。

　　在連番失利之後，埃吉曼知道，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須打倒自己的對手，搬開金骷髏拍賣行這塊攔路石。

　　換而言之，就是擊敗特蕾西！

　　兩個月之前，埃吉曼忽然宣佈，神匠堂要在金骷髏拍賣行年中拍賣會的同一時間，舉行一場超大規模的拍賣會。

　　消息公佈的時候，大家都認為埃吉曼瘋了。要知道，那可是金骷髏拍賣行的年中拍賣會啊，不但雲集了來自帝國南方各地的買家，而且集中了無數珍貴稀有的寶貝以及大師們的作品。

　　埃吉曼要搞拍賣會，不把日子錯開一兩個月也就罷了，居然還選在同一天和金骷髏拍賣行打起了擂台，這不是自不量力嗎？

　　不過，大家還是小看了埃吉曼的能力，也小看了他的陰險。

　　在諸多職業者的心目中，神匠堂擁有很高的地位，這是一個屬於他們這些非戰鬥職業者的組織，是他們的家園。

　　他們加入神匠堂不但能夠得到這個龐大組織的庇護，能夠和相同職業的高手交流，而且能夠得到外面得不到的材料、配方以及各種提升經驗的任務機會。

　　埃吉曼正是利用這一點，向原本要把作品送到金骷髏拍賣行的各行業大師們，展開了威逼利誘。

　　在這兩個月當中，至少有超過二十位與金骷髏拍賣行有合作的人，出於各種考慮而放棄了這次年中拍賣，把作品交給了埃吉曼。

　　再加上一些注重眼前利益的財閥、商團和傭兵團被埃吉曼開出的條件吸引，神匠堂拍賣會拍品越來越多，漸漸的，甚至有了壓倒金骷髏拍賣行年中拍賣會的趨勢。

　　這樣的競爭，其實都還算正常。況且，特蕾西在這兩個月裡也沒閒著，雖然累了一點，多費了一些周折，但憑藉著多年來和各方面的良好關係以及拍賣行的口碑，依然找了不少份量十足的珍貴拍品，力壓對方一頭。

　　不過，特蕾西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埃吉曼竟然在自己的背後捅了這麼一刀。

　　桑德的拍品，是特蕾西反覆確定過的，而每一次，桑德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除了一瓶壓軸的九星級地羅淬體丹之外，還有三瓶八星級的培元丹，十瓶七星級的靈力丹。這批丹藥，在拍賣會的拍品上所佔的份量很重，來不得一點閃失，一旦桑德撤拍，拍賣會將遭受極其沉重的打擊。

　　只剩下短短三天時間，讓特蕾西到哪裡去找有同等份量的拍品來？

　　這是背叛！

　　「桑德先生，」特蕾西強自按捺著心頭的怒火，不理埃吉曼，對桑德道，「您和我們合作多年，應該知道，我們從來都沒有怠慢過您，給您的訂單，都是條件最優厚的，各種材料也是敞開供應，鼎力支持，您現在撤拍，未免……」

　　「未免什麼？」桑德耷拉著的眼皮一抬，傲慢的道，「難道，因為這次我不和特蕾西小姐您合作，金骷髏拍賣行就要封殺我？」

　　他環顧四周，在埃吉曼和一干弟子的謔笑聲中，悠悠道：「不瞞特蕾西小姐您說，前幾天，我已經和你們拍賣行的布拉特長老見過面了。也聊起了這件事情，他對我的苦衷表示理解，也給了我很多的建議。」說著，他嘴角勾起一絲笑容，「正好，我準備到帝都去發展，學習更高深的煉藥知識，以後可以和布拉特長老多合作一下。」

　　特蕾西的心，一點點的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雖然同為金骷髏拍賣行的長老，可她只是一個新晉長老，而且在晉陞的過程中，不免擠佔了其他人的名額，被視為阻擋青雲之路的攔路石。

　　加之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盧利安，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和拍賣行的其他長老打好關係，因此，就連特蕾西自己心裡也很清楚，自己在拍賣行長老會當中，還只能算一個立足未穩的新人。

　　原本特蕾西還計劃著，做出些成績來。以此作為自己立足的基礎，日後慢慢在長老會中尋求同盟，可現在看來，長老會中已經有人看自己不順眼了。

　　這個布拉特，特蕾西以前也聽說過，最是驕狂跋扈的一個人。在長老會中勢力很大，身邊聚集了一大幫人。這次自己晉陞，就擋了他一個親信的路，讓他在長老會中擴大話語權的算盤落空，也算是自己潛在的敵人之一。

　　而他既然和桑德說了這番話，也就意味著，桑德可以根本不顧忌自己身後金骷髏商會的背景了，哪怕這次他毀掉了年中拍賣會，對他未來和金骷髏拍賣行的合作也沒有絲毫的影響。

　　不過，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就在這時候，李凡希匆匆走了進來。神情焦急的在特蕾西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特蕾西一聽，臉色就變了。而對面的埃吉曼等人臉上，則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特蕾西走到窗口一看，只見拍賣行樓下已經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幾名拍賣行的護衛和主事被擠得東倒西歪，一片混亂的景象。人群外圍，還有停著不少的馬車，馬車邊上聚集著數十位衣冠楚楚的貴族紳士，正一邊低聲議論，一邊冷眼旁觀。

　　特蕾西一時只覺得手腳冰涼，她知道，聚集在拍賣行樓下的這些人，不但有送拍的賣家，也有報名競拍的買家。

　　而在來拍賣行之前，埃吉曼和桑德就已經把消息放出去了，一聽到桑德要撤拍，許多衝著地羅淬體丹而來的買家，都趕到拍賣行詢問究竟，而那些參加拍賣會的賣家更是急了眼。

　　要知道，神匠堂拍賣會可是和金骷髏拍賣行拍賣會同時進行，如果其他人都去了神匠堂拍賣會，那他們還把自己的寶貝留在金骷髏拍賣行冷冷清清的拍賣會場，那不是成了白痴了麼？

　　此刻站在窗前，特蕾西就如同面對一波鋪天蓋地的狂潮，似乎下一秒，就會被拍得粉身碎骨！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特蕾西飛快的轉身下了樓。

　　「走，我們也看看熱鬧去。」埃吉曼陰笑著對桑德道，一幫人說說笑笑的跟在特蕾西的身後，也下了樓。

　　當看見特蕾西和桑德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人群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特蕾西和桑德的臉上來回游移，神情複雜。

　　「特蕾西小姐，」人群閃開一條路，一位滿頭銀髮，衣冠楚楚的貴族老人走了出來，問道，「聽說桑德大師送拍的地羅淬體丹要撤拍，這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人名叫米尼奧萊，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伯爵，同時也是一家大型商團的老闆，在帝國南方商界有著極高的聲望和影響力。

　　他的麾下擁有一個小型傭兵團，十二支商隊和遍佈南方大小城市的商舖，和金骷髏商會合作多年，是特蕾西最主要最重要的客戶之一。而這一次，他不但送拍了好幾件珍貴的拍品，而且本身也是地羅淬體丹的競拍者。

　　米尼奧萊的問題，也是在場所有人的問題，一時間，無數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特蕾西的臉上。

　　站在特蕾西的身邊，李凡希手心裡已經攥了一把汗，他能夠看到特蕾西那有些蒼白的側臉，也能夠看到她微微發抖的身體。

　　埃吉曼和桑德的這一刀子，捅得太快太狠，讓特蕾西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其實，一場年中拍賣會就算失敗了，對於特蕾西來說也並不致命，但她此刻才新晉長老會，立足未穩，所有人都等著看她的笑話，這一跤跌下去，不知道未來要花多長的時間才能站起來。

　　況且，商場上不怕競爭，商戰輸贏，原本就是各憑本事的事情。正面較量，特蕾西不輸給任何一個人，但被對手用這種超越規則底線的方式桶一刀，對於一向驕傲自負的她來說，卻是難以承受。

　　此時此刻，李凡希根本不知道，特蕾西能夠如何處理這樣的局面，在他看來，這根本已經是一個死局！

　　寂靜中，特蕾西還沒說話，埃吉曼幸災樂禍的聲音，就已經打破了平靜。

　　「伯爵閣下，」埃吉曼道，「您的消息真是靈通，要知道，桑德先生才向特蕾西小姐提出撤拍的要求不到半個禱時呢，您就已經知道了。」

　　埃吉曼的話，等於間接回答了米尼奧萊的問題。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米尼奧萊和周邊貴族們的臉上，露出惋惜和憐憫的神色。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金骷髏拍賣行的年中拍賣會，算是黃了。這麼一鬧，包括他們自己在內，都會把注意力聚集到神匠堂的拍賣會上。

　　沒人願意跟自己的利益過不去，至於特蕾西，只能怪她自己倒霉了。

　　眼見特蕾西將目光投向自己，埃吉曼做出一臉無辜的模樣，聳聳肩膀道：「我沒說錯什麼話吧？」

　　說著，他轉過頭，不再理會特蕾西，而是和桑德一起走向米尼奧萊等人。

　　「伯爵閣下，」埃吉曼笑瞇瞇的道，「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想邀請您參加我們神匠堂舉行的拍賣會。桑德大師已經同意，將他煉製的地羅淬體丹交給我們拍賣。我想，以閣下您的實力，一定能如願以償。」

　　米尼奧萊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一旁的特蕾西開口道：「伯爵閣下，請您稍微等一等。」

　　眾人詫異的把目光投向特蕾西，卻見她雖然臉色蒼白，但還保持著讓人佩服的鎮定，優雅的對米尼奧萊道：「我可以證實，桑德先生已經將他送拍的丹藥申請撤拍，我們會尊重桑德先生的決定。不過……」

　　她微微抬起了下頜，目光從埃吉曼和桑德的臉上掃過，一字一頓的道：「如果您在做出決定之前，稍微等我一會兒，我想，我們金骷髏拍賣行說不定會給您一個意外的驚喜。」

　　驚喜？

　　人們都面面相覷，就連李凡希也一臉驚訝，誰也不明白，已經到了這時候，特蕾西還有什麼反敗為勝的機會。

　　「我先失陪一下。」特蕾西說完，轉身走進了拍賣行。

　　看著特蕾西的背影，李凡希心頭驟然一動，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一時間，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