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定計

　　「收起來，」羅伊翻看完，把帳本遞給麥芽兒，「這可是咱們家的老本。」

　　聽到「咱們家」這三個字，麥芽兒就喜上眉梢，嬌嗔地瞟了羅伊一眼，把帳本接過來放進一個箱子裡鎖好。那一臉滿足的模樣，活像一位管家女主人。

　　羅伊笑瞇瞇地搖了搖頭。

　　黑暗精靈這個種族，天性中既有魔化的邪惡和放蕩，又有精靈本性的自由和高傲。而麥芽兒偏偏最喜歡做個小女人，當個財迷管家婆，實在是精靈中的另類。

　　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她一個人莫名其妙到了危機四伏的救贖大陸，一直缺乏安全感，還是跟著自己時間長了，被自己無意中調教成這樣。不過，看她快樂，自己也高興。

　　「對了，」麥芽兒給羅伊倒了一杯水，「聽說有人每天都在學院外面挑戰你，怎麼樣，揍他了沒？」

　　「沒。」羅伊喝了口水，把頭靠在沙發背上養神。

　　「幹嘛不揍他？」麥芽兒一臉驚奇。這可不像羅伊的風格。這傢伙以前和自己在絕境裡的時候，可蠻橫霸道得很。別的野獸雖然有極強的領地觀念，但對路過的強者並不會動輒發動攻擊。

　　而羅伊卻不一樣。以自己和他居住的山洞為中心，這傢伙四處搶地盤。從山上打到山腰，再從山腰打到山腳，整座山都是他的了還不滿足，又搶了附近的一片叢林，一個小湖泊和兩個山谷。攆得生活在那裡的魔獸雞飛狗跳。

　　他不惹別人就算不錯了，何況別人惹到他的頭上。

　　只要有哪隻不開眼的魔獸敢進自家的地盤，這傢伙和奧利弗一準跟它沒完。正面打得過自然是氣勢如虹，打不過就下毒設陷阱，不把對方弄得死去活來絕不罷休。

　　在絕境裡生活的一年半時間，羅伊搶下的地盤比起許多獸王獸皇都大。附近的魔獸，哪怕被天敵追得走投無路，也絕不越雷池一步。對它們來說，招惹羅伊的下場。可比遇見天敵可怕多了。

　　可沒想到，這次對方都欺負上門了，羅伊居然都沒揍他。

　　雖然那傢伙聽說是個公正騎士，還是聖教武堂的天才學員，街頭巷尾傳得神乎其神。好像十個羅伊也不是那人的對手。可麥芽兒卻知道，以鬥氣高低論實力。那都是扯淡。

　　羅伊從波拉貝爾逃亡開始。殺過的公正騎士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就是伊凡和他對練，也都親口承認不一定能贏。

　　羅伊鬥氣不如對方是事實，可要打架拼命，聖教武堂裡教出來的呆鳥，哪裡是身經百戰的羅伊的對手？

　　羅伊要害他，眨眨眼就有一百個辦法！

　　腦子一轉念，麥芽兒已經明白了過來，氣鼓鼓地伸手在羅伊腰上一掐，酸溜溜地道：「死人。你準是為了艾蕾希婭。要不，我才不信你會受這委屈呢。」

　　羅伊被掐得呲牙咧嘴，抓住麥芽兒的手：「一半是，一半不是。」

　　「怎麼說？」麥芽兒臉蛋紅紅地問。

　　自從種族血脈覺醒之後，她現在每一天都在出現變化。

　　她的身體曲線越來越成熟完美，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也魅惑暗生。而最明顯的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愈發敏感了。

　　這種敏感，只針對羅伊。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可一聞到羅伊的味道，被他抓住手，就渾身癢酥酥的沒力氣。

　　趁著羅伊不注意，麥芽兒伸出香舌。輕輕舔了舔嘴唇。

　　就像魚乾之於饞貓，就像骨頭之於小狗。羅伊的氣息，滿滿都是好吃的味道。

　　「這件事沒這麼簡單，」羅伊目光幽幽地看著燭火。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藍色的眼眸邊緣，驟然浮現一抹黑色，旋即又重合在瞳孔後面，消失不見。

　　「蘭里斯家族，屹立大陸名門望族金字塔的頂端兩百年，力壓三大皇室，這地位決不是光靠著一昧蠻橫得來的，」羅伊道，「他們的蠻橫霸道只是外表，而內裡，卻是陰險，狡猾而謹慎。最擅長的，就是製造混亂趁火打劫。」

　　「就像這次，他們派來挑戰我的那個名叫凱文的傢伙，表面上只是一個和我年齡一樣的公正騎士，可事實上，他擁有針對魔法師的偽領域『沉默』。」

　　「沉默？」麥芽兒困惑地道。

　　「是的，」羅伊解釋道，「在他的領域裡，魔法師無法吟唱。他已經以此戰勝好幾位魔法師了。」

　　說著，他皺了皺眉頭，「不過，這並不是蘭里斯家族最狡猾的地方。他們最狡猾的，是要藉機攪風攪雨，把手插進聖索蘭來！」

　　麥芽兒扣緊了羅伊的手。

　　雖然不是這個大陸的人，可是，從她來到這裡之後，她已經無數次聽說過黃金龍家族的傳聞了。她和所有人一樣清楚，那是一個怎樣龐大的怪物。

　　「這場衝突，主角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是斯嘉麗，」羅伊冷笑道，「無論黃金龍家族以什麼名義，他們都繞不開斯嘉麗這一環。而作為皇室成員，斯嘉麗也好，她父親安東尼親王也罷，都不可能真正的對皇室展現出敵意。」

　　麥芽兒點了點頭。她聽過街頭巷尾的議論。幾乎所有聖索蘭人都認為羅伊和斯嘉麗的衝突，不過是學員間的小矛盾罷了。如果不是斯嘉麗身份特殊，只怕連教導們都懶得管。

　　而這次，安東尼讓蘭里斯人介入進來，已經惹起了諸多非議。破口大罵的也不在少數。

　　身為皇室成員之一，安東尼一家做到這種地步，已經是極限了。如果他們想要以此再做什麼的話，哪怕他們是皇室一員，都會引來帝國頂尖貴族家族們的干預。

　　「蘭里斯人，現在想的就是逼我動手，」羅伊道，「如果我輸了，皇室聲望一落千丈，蘭里斯人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他們可以讓聖女殿和索蘭貴族們明白，選擇他們才是正確的決定。

　　而如果我贏了，我相信。他們會把這件事，順理成章的變成蘭里斯家族和皇室的矛盾。那時候，他們就會直接繞過斯嘉麗，成為這場衝突的主角。」

　　說到這裡，羅伊青澀的臉龐上，笑容成熟而玩味。

　　「你想想。如果他們丟了顏面。直接無視規則殺了我。如果他們指責我用不名譽的手段取勝，進而指責皇室。如果他們失敗的二級管家和凱文，乾脆在索蘭莫名身死，會是個什麼結局……」

　　羅伊說一層，麥芽兒就冷一分。

　　雖然是黑暗精靈，在魔族主宰之地，玩弄陰謀詭計原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麥芽兒終究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那裡會把一件事想這麼深？

　　羅伊會想。愛德華會想，墨雅也會想。

　　現在必須一口咬死了，這就是羅伊和斯嘉麗的小衝突，就是這兩個人之間的事。其他任何可能給蘭里斯人的機會口子，都要牢牢紮緊！

　　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場衝突的本身的時候，很少有人會看到未來。

　　把事情鬧大。從幫忙跳上前台，讓這場衝突出現更多的變數，這才是蘭里斯人隱藏的目的。這些狡猾的老狐貍，會讓整件事慢慢的變味，會讓一個又一個的意外串聯成他們套向聖索蘭的繩套！

　　無論羅伊是輸是贏，只要他動手就行了。當所有人都看見蘭里斯人按照規則挑戰，都認為他們會遵守規則的時候。其實，他們最不在乎的，就是規則！

　　斐烈人是狼，蘭里斯人就是虎。

　　面對獵物。狼都不講規則，虎又講什麼規則？如果不是因為有直接入主皇室，統治這片土地的便利機會，早亮出獠牙了！

　　「所以，你不能接受那傢伙的挑戰？」麥芽兒憂鬱地道。

　　「不是不能，是現在不能。」羅伊道，「現在斐烈人才剛剛攻下了西部龍門防線，兵鋒深入腹地，舉國震動。皇室現在正處於漩渦中心。陛下一邊要守住亞特蘭，避免斐烈人攻入帝都平原，一邊要操心盧利安的戰局，還要平衡朝局………」

　　他搖了搖頭道：「這個皇帝不好當。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時間。至少在三個新軍團成軍之前，不能給人逼他退位的機會。熬過這段時間，局勢或許會有改觀。」

　　「改觀？會麼……」麥芽兒道，「大家都說西部龍門失守，南方肯定頂不住，這一仗，怎麼看都是輸。」

　　「那倒不一定，」羅伊微微一笑道，「上次美丁城之戰的時候，我們不也很危險，結果不也贏了？戰爭這種事情，可不是誰人多誰就必然獲勝的。我們還有機會。」

　　「所以你現在就拖著？說來說去，還是為了艾蕾希婭。」麥芽兒又吃起飛醋，橫了羅伊一眼。心道：「這傢伙為了艾蕾希婭，能忍下這樣的氣。不知道為了我，會不會這樣……」

　　「我說過，這只是一半原因。」羅伊搖了搖頭。

　　麥芽兒問道：「那另一半呢？」

　　「挑戰躲不過，遲早要打，」羅伊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我在等機會。要麼不打，要打就要狠狠打痛打殘。不然，怎麼對得起老爺我這些天受的氣！」

　　麥芽兒捂著嘴笑起來。

　　眼前這個眼珠子轉啊轉的黑髮少年，才是她熟悉的那個死也不吃虧的羅伊。

　　…………………

　　…………………

　　和麥芽兒聊了一會兒，羅伊便到了會議室。

　　會議室在莊園小樓三樓，由一個宴會廳改造而成，空空蕩蕩的房間裡除了座椅沙發和放置文件的櫃子之外，就是正面牆壁上一幅巨大的牛皮地圖。上面滿滿的標記著各種各樣的記號和箭頭。戰場態勢，一目了然。

　　「阿道夫大公還活著。」

　　這是羅伊走進會議室時，卡列尼奇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自從知道阿道夫大公兵敗被困之後，卡列尼奇就在第一時間派出了一支由五名老獵鷹組成的斥候小隊，前往戰區探查。

　　這消息，法諾不知道，貴族們也不知道。可他們探查不出來，不等於綠塔莊園探查不出來。

　　戰爭勝負，取決於很多因素。

　　軍隊實力，後勤。士氣，天時和地形等等。其中最為關鍵的因素，就是指揮官的水平。

　　同樣的軍隊，在平庸的將領和名將手中，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前者會錯失機會，會判斷錯誤。甚至在大好形勢下把隊伍帶入絕境。而後者。則能絕處逢生，反敗為勝。

　　聖索蘭的名將並不多。無論是數量還是名氣和戰績，都遠遜於斐烈帝國和龐貝帝國。

　　尤其是現在的盧利安。當阿道夫兵敗被困，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都被敵人牽制的時候，後方剩下的，就只有一個焦頭爛額分身乏術的法諾獨撐大局。

　　法諾是一個合格的將軍，但距離名將，還差得很遠。

　　當貴族們，民眾們都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法諾身上。期盼他能夠創造奇蹟的時候，誰也想不到，有兩位當世名將，就隱身在城外這個小小的莊園裡。

　　一位是曾經威震龍門二十年，被譽為龍門鐵閘的卡列尼奇。

　　另一位，則是縱橫邊境殺人如麻。作戰風格冷酷而狡猾的萬人屠，血狐珀西！

　　這兩位的組合，不但在索蘭帝國堪稱夢幻，即便是放在名將如雲的斐烈帝國和龐貝帝國，也堪稱豪華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絕對的資格替代任何人出任盧利安的指揮官。

　　不過現在，他們只是羅伊的追隨者而已。

　　在卡列尼奇和珀西的指揮下。斥候小隊沒有從最近的北面下去，而是繞到了東面，從完全沒有路的山地摸進了晚山郡。並且在西南方向的群山之中，找到了阿道夫大公。

　　從斥候帶回來的消息來看。大公所處局勢不容樂觀。

　　在遭遇襲擊之後，中軍潰散。失去了領導的士兵們漫山遍野奔逃，被有組織的斐烈軍追上，成批砍倒在地。

　　中軍近兩萬人的主力，加上數千後勤輜重的運輸民夫，最終跟隨阿道夫大公血戰突圍的，只有一萬四千人。雖然巴伐利亞騎士團和海岸傭兵團的主力還在，但在丟掉了幾乎所有輜重糧草之後，軍隊只能困守山地，士氣非常低落。

　　而在外圍，超過四萬人的斐烈大軍，已經占領了附近的區域的城鎮和鄉村，封鎖了所有道路。尤其是那個金勛騎士團和老對手雪狼騎士團的身影，更是無所不在。其強大的戰鬥力，不但屢次破滅大公突圍的希望，而且無時無刻不在威脅主力的安全。

　　現在，斐烈軍正在調兵遣將，清掃四周。為最後的進攻做準備。留給盧利安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羅伊站在地圖前，聽卡列尼奇和珀西細細分析形勢，心情份外沉重。

　　阿道夫大公所遭遇的這場失利，實在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匪夷所思。要知道，在此之前，斐烈帝國的攻勢雖然猛烈，但根據各方面的情況來看，雙方還大致處於均勢。

　　可沒想到，在大公的中軍和右翼的十二軍團之間，竟然出了這麼大一個空檔。而偏偏這麼巧，斐烈軍就抓住了這個空檔，銜枚疾進，從側翼偷襲了中軍大營。

　　而其後，斐烈主力的跟進速度也快得出奇，一夜之間，晚山郡就已經淪陷，左翼的紅葉騎士團和右翼的第十二軍團也被割裂開來。戰局徹底糜爛。

　　「這件事，和十二軍團有沒有關係？」羅伊沉默良久，問出了一個一直以來最擔心的問題。

　　第十二軍團剛剛加入盧利安戰局。有了之前第五軍團的榜樣，整個盧利安對邊軍都抱著一種不信任的態度。而這一次事情又發生得格外蹊蹺，由不得人不心生疑惑。

　　「說不清楚。」卡列尼奇和珀西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羅伊把心頭的隱憂，暫時擱置到一邊，問道：「那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我們還有沒有機會把阿道夫大公給救出來？」

　　「機會是有，」珀西皺著眉道，「不過，需要動用的兵力很大。少爺你看………」

　　「這裡是晚山郡，這裡是清水郡，」珀西的手指，指著地圖上的幾個箭頭道，「斐烈軍不但包圍了阿道夫大公的中軍主力，而且在外圍張開了口袋。擺出圍點打援的姿態……」

　　羅伊仔細查看地圖。發現正如同珀西所說，幾個紅色箭頭鉗制住了晚山郡附近的交通要道，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攻，都會如同闖進狼群一般，腹背受敵。

　　珀西敲著地圖上的箭頭：「這是斐烈人的獠牙，被他們咬住，就能要了援軍的命。想要援救大公，我們就必須集中兵力，凝聚成一個他們咬不動吞不下的鋼鐵拳頭………」

　　珀西說著，搖了搖頭，「不過，這也是目前最不現實的想法。」

　　羅伊點了點頭。

　　紅葉軍團和第十二軍團在前線的軍隊，都被敵人牽制住，而後方的兵力，用於防禦已經是捉襟見肘，根本不可能形成足以和斐烈軍正面抗衡的兵力。

　　而現在，薩芬率領的帝國主力遠在亞特蘭，盧利安北方邊境上，就只有一個前端時間南下的戰斧騎士團。

　　不過可惜，這個騎士團是唐納德的嫡系。希望他們來解救盧利安，完全是白日做夢。

　　想到戰斧騎士團，羅伊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騎士團首領雷諾大公爵不是別人，正是母親莎拉的親生父親，自己的外公。而騎士團裡諸多將領中，有三個，就是自己的親舅舅。

　　但從感情上來說，母親莎拉慘死，唐納德和教廷就是最大的嫌疑犯。可雷諾一家不但不為母親討個公道，反倒一聲不吭，為了榮華富貴繼續為唐納德效力………

　　這是羅伊心頭最深的秘密，每每想起，就百味雜陳。

　　「那還有別的辦法嗎？」羅伊迅速讓自己回到眼前的問題來，問道。

　　珀西和卡列尼奇對視一眼，說道：「我們商量過，想要救出阿道夫大公，也不是沒辦法。雖然會冒很大的風險，但成功率極高。不過，想要完美實施而不出錯的話，不能指望法諾。」

　　「那指望誰？」羅伊詫異地問道。

　　卡列尼奇眉毛一挑，珀西的目光也有些奇怪，似乎羅伊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在這慕尼城中，還有誰有兩大名將和數百精銳？

　　「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