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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決》第324章
第五十六章

  地牢裡,陰暗而潮濕。

  除了粗粗的鐵欄外,通往地面的樓梯處,點著一支火把之外,沒有任何的其他光線。

  羅伊坐在地上,一臉呆滯的看這自己手上的鐐銬。

  這是一種特製的囚具,根據被囚禁者的不同力量而設計。他現在戴的這一副,可以禁錮一位榮耀騎士。

  再加上牆壁上銘刻著隔絕天地靈力的魔紋法陣,四周的元素稀薄得連一個小火球都放不出來。因此,逃脫這裡,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

  更何況……羅伊抬頭看去。在地牢門口,守衛著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除了霍普,埃德森之外,還有三個公正五星實力的騎士。這些人,已經是現今後勤護衛隊最強大的力量了。居然全都用來看守自己。

  羅伊嘴角隱秘的一勾。

  身上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摘了個乾乾淨淨。皮甲被脫掉,火翼噬靈甲也被脫掉。渾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條亞麻布的褲子。

  手上的空間戒指和元素戒指,此刻正在埃德森的手中把玩著,脖子上那根掛著威廉爺爺給的龍爪珠和亡靈獨角獸活寶吊墜的項鍊,正被霍普翻來覆去地仔細查看著。就連頭髮絲和雙腳,都被仔細搜查,以確保沒有任何可供逃脫的物件。

  看守得倒還真是嚴密。

  算算時間,自己被抓進來,已經過了二十四個禱時了吧。

  地牢裡,一片死寂。除了幾個看守者偶爾的低聲謔笑之外,就只有燃燒的火把不時發出的嗶啵聲響。

  「嘿,你們說,烏合軍那幫傢伙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霍普翻來覆去也沒看出手中項鍊的奧秘。隨手放在身旁的木桌上,一臉譏諷的對身旁的幾人道,「為了這麼個小子,跟我們開戰?」

  「這小子,聽說是美丁城的功臣。」埃德森淡淡的瞟了牢房裡的羅伊一眼,「很多人都認為,是他挽救了烏合軍和美丁城。」

  「這我倒也聽說過。」霍普不屑的道,「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他扭頭看向其他幾位騎士,「一個毛頭小子。挽救整個戰局,你們信嗎?」

  眾人都是紛紛搖頭。

  他們沒有聽說過羅伊的事蹟,因此,在他們看來,這小子在美丁城戰役中立功,或許是真的。可要說整個戰局都是他挽救的,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不是可以左右戰局的指揮官,不是位高權重的將軍,不是在關鍵時刻率領騎士發動致命一擊的騎士團長,步兵營長,甚至連中隊長小隊長都不是。說到底,他只是烏合軍裡一個無權無勢,只能隨大流的毛頭小子!

  霍普冷哼一聲,看了羅伊一眼道,「不過,這也沒關係。不管那幫白癡為什麼替這小子出頭,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翻了天去!」

  「翻天?」埃德森一聲獰笑,「別說他們沒這個能力,就算有,只怕大人們認真追究下來,他們也沒這個膽子再鬧下去。只要一宣佈命令。抓那麼幾個帶頭的,全營戒嚴,這幫傢伙就只能一哄而散。」

  眾人都是一陣附和。

  烏合軍和後營的衝突,壓根兒就沒被他們當成一回事兒。別看一幫泥腿子中,有幾個實力頗為不錯。衝突一開始,就弄得後勤護衛隊灰頭土臉。可那又怎麼樣。就算整個軍營都震動了。可說來說去,誰有半個膽子敢衝這後營的大門?不過是在營外尋釁滋事,放點不疼不癢的空炮,長個臉面罷了。

  若是他們真要有什麼不軌,只怕也不會這麼鬧騰得滿營皆知了。

  沒人把烏合軍這幫傢伙放在眼裡。大家現在感覺意味深長的,倒是領主們和尤金將軍的態度。

  身為各自領主的心腹,大家都知道大人們在想些什麼。和蘭里斯家族的眉來眼去,也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現在,這個矛盾,已經隨著前線戰局而越來越緊張。這場隱藏在平靜下的衝突,遲早有一天會爆發。

  或許今天,或許明天,或許後天。

  當然,騎士們並不怎麼擔心。

  相反,他們對此,還有一種莫名的亢奮和期待。一場關係到未來數十年榮華富貴的權力更替大戲就要拉開帷幕,而他們,將在其中佔據一個位置。說不定,一次漂亮的演出,就能抓住機會,進入蘭里斯家族的視線,青雲直上!

  這個世界,是貴族的世界。

  而貴族,卻並非一層不變。那些老邁而缺乏活力的家族,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一次次的動盪而被淘汰。那些年輕的,富有朝氣的新興貴族,將取代他們,成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

  所有人,都想成為其中的一個。

  這並不是什麼奢望。至少……目光投向鐵牢裡的少年。霍普等人,臉上都露出一絲獰笑。

  現在,大家已經擁有了一個美妙的開頭。

  「哐噹。」

  樓上傳來了一聲鐵門的響聲。一陣腳步聲傳來。片刻之後,赫爾曼的身形,已經在四個護衛的簇擁下,出現在地牢門口。

  「大人!」

  霍普等人紛紛挺直了身體,分列左右,向走下樓梯的赫爾曼問安。

  赫爾曼面無表情的穿過眾人,走到了鐵牢邊,隔著鐵欄,注視著裡面的少年。腦中回想著半個禱時之前,領主娜塔莎伯爵親口告訴自己的一番話。

  「打開門。」赫爾曼道。

  霍普飛快地從牆壁上取下鑰匙,打開了門。

  隨著赫爾曼回頭的一個眼色,赫爾曼和埃德森心領神會,走進牢門,把羅伊押了出來,綁在一個厚重的,滿是血跡的十字形木架上。

  「你們想幹什麼?」一臉迷糊的羅伊,顯然意識到了某種危機,一邊掙扎著,一邊質問赫爾曼。「赫爾曼隊長,你不是說,你會向軍法部為我解釋嗎?」

  「這和軍法部無關。」赫爾曼淡淡地道。

  羅伊似乎有些發懵,下意識的停止了掙扎,任由霍普等人捆綁自己。口中問道,「為什麼?你這是……」

  「說實話,我對你很好奇。」等到羅伊被捆綁得死死的,赫爾曼站到了羅伊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道,「一個低賤的平民。男爵府用一個月三個銀泰士雇傭的小雜役,是怎麼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羅伊困惑地看著他。

  赫爾曼背著手,在地牢中一邊踱步,一邊道,「十七八歲的勇敢騎士,而且還是一位出色的魔法師,訓練營學員,美丁城戰役的功臣,艾蕾希婭公主親自冊封的未來的守護騎士,如果算上勝利日慶典上的論功行賞的話,那麼,你現在應該是帝國一級虎尉,騎士殿註冊騎士,擁有一級金獅勳章和一個A級采邑的男爵。」

  他轉過頭來,在霍普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看著羅伊,「我說的對嗎?」

  羅伊眨巴眨巴眼,點了點頭。

  赫爾曼一笑,「可惜的是,因為某種原因,你並沒有在勝利日上領取阿道夫大公的賞賜,更沒有接受萬眾歡呼的榮耀。對其他人來說,這很難理解。不過,如果換成我的話。估計我也會和你做出相同的選擇。原因很簡單……」

  他說著,臉上的笑容褪得一乾二淨,森然道,「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得罪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招惹得起的蘭里斯家族!」

  羅伊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注視著赫爾曼,似乎發現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目光憤怒。

  「你……你是蘭里斯的人?」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赫爾曼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

  「是他們讓你來對付我的?」羅伊咬牙道,「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們演的一齣戲?」

  「演戲?」赫爾曼嗤笑一聲,搖頭道,「我們只是做我們想做的事情罷了。是你自己跳出來的。這可怪不得我們。」

  他輕輕拍了拍羅伊的臉,獰笑道,「如果你不那麼愛惹禍,或許我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撞上。只可惜,你太蠢了。誰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蘭里斯家族。就算我不想對付你,都身不由己。」

  「對付我?」羅伊道,「你想怎麼樣?殺了我?」

  他死死地盯著赫爾曼,額頭青筋畢露,「整個軍營,都知道我被你關起來了。如果我死在這裡,第一訓練營一定會找到尤金將軍申訴。」

  他環顧四周,「等到軍法部介入調查,立刻就會發現你們投靠蘭里斯家族,替他們賣命的事實。到那時候,你們以為,尤金將軍會放過你們嗎?只怕不但你們自己要遭殃,就連你們的領主,也會因此獲罪……」

  一聽到這話,不但赫爾曼笑了起來,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見過的許多少年,都聰明許多。」赫爾曼笑道,「居然能看明白這麼多事情。不愧為艾蕾希婭公主欽點的守護騎士啊。和你的那些同伴比起來,你站的位置更高,看得更遠。不過……」

  他悠悠地道,「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害怕尤金嗎?」

  羅伊咬著牙,怒視著他。

  「名義上,尤金是聯軍的最高統帥,可實際上,離開了盧利安的這些領主們,他屁都不是。」赫爾曼搖了搖頭。

  既然在自己的眼中,羅伊已經是一個死人,赫爾曼反倒有了一些聊天的興緻。他轉頭環視身旁的幾個心腹,微微一笑道:「現在的聯軍,我們的兵力佔了一半,後勤供給,更是由各位領主提供。可以說,我們就是聯軍,聯軍就是我們……」

  「法諾想把阿道夫大公救出來,尤金自然也是聽法諾的話。可他們就沒想過,以阿道夫大公率領的盧利安精銳,尚且一敗塗地,他們憑什麼就能靠著慕尼城衛隊和這樣一支聯軍擊敗斐烈人?」

  赫爾曼搖了搖頭,「這不是我長他人威風,而是在說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法諾的計畫,完全就不切實際。」

  他踱步到木桌前,拿起羅伊的空間戒指把玩著。繼續道,「不過,他們蠢,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和他們一樣蠢。出去問問,只怕沒有哪一個領主。願意把自己的兵力和財力,消耗在這個無底洞裡面。

  既然他們一意孤行,那麼,就別怪大家自己給自己找生路了。而恰好,席林大人,又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慕尼城。有蘭里斯家族這艘大船不坐。難道,大家還去坐盧利安家族這艘眼看就要沉沒的破船?」

  「你們真卑鄙……」羅伊咬牙道,「如果你們對法諾將軍的計畫有不滿,可以跟他協商。可是,你們明明知道蘭里斯人對索蘭不懷好意,還主動投靠。這不是背叛嗎?」

  「背叛?」赫爾曼豎起食指。搖了搖,「這樣的字眼,可別用在我們的身上。我們只是審時度勢而已。與其把賭注都押到一場不切實際的戰役上,倒不如保存實力,保衛慕尼城和盧利安北方的民眾。」

  「那只是你們的藉口罷了。」羅伊道,「尤金將軍。不會眼看著你們這樣做的。如果尤金將軍下定決心,動用他手中掌握的力量,你們同樣承受不起!」

  啪啪,赫爾曼拍著手,讚許地道,「不得不說,我現在有點欣賞你了。你的目光,甚至比許多貴族都敏銳。的確,如果尤金真的下定決心和我們爆發一場內戰的話,我們還真承受不起。不過……」

  想到娜塔莎的那番話,赫爾曼的眼神,就變得炙熱起來,「可惜的是,直到現在。他還在優柔寡斷,想要不動一兵一卒的說服大人們。而今天晚上,就是他和喬伊絲夫人會面的時間,我想,他會做最後的努力……」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目光從霍普,埃德森已經其他幾位心腹騎士的臉上掃過,最後盯著羅伊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而這,也是他活在這個世上的最後幾個禱時!」

  噝!聽到赫爾曼的話,不禁羅伊呆住了,就連身為赫爾曼心腹的埃德森,霍普等人,也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面面相覷中,幾人只發現彼此的臉色,已經白得可怕。

  大人們要向尤金下手了!

  就在今夜!

  這個消息,太突然,太駭人聽聞了。雖然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領主們和尤金之間的衝突已經不可避免。可是,他們還是沒想到,這場衝突,竟然是以這森冷而詭秘的方式展開。

  當尤金睜著無神的眼睛,看著冷酷的殺手從自己身上抽出長劍,倒在血泊中時,盧利安家族的時代,將最終畫上句號!同時,那也意味著一個更混亂,更殘酷,也有著更多機會的新的時代的降臨!

  貴族們,終於還是走出了這一步!

  這是一個陰謀,一個秘密。當它從赫爾曼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你們要暗殺尤金將軍?」羅伊難以置信的道。

  「既然尤金不識時務,那他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赫爾曼道,「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可以避免更大的流血衝突。瞧,我們的心地並不壞。只是對賞識你的阿道夫大公,還有你那位公主來說,結局就不那麼美妙了。」

  羅伊冷冷地看著赫爾曼,良久,開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之所以告訴我這些,就是打好了主意,想要殺人滅口了?」

  「猜得不錯。」赫爾曼淡淡地道,「不過,死有很多種方式。是受盡折磨,還是乾脆了斷,就看你的表現了。」

  「你想要什麼?」羅伊問道。

  赫爾曼走到木桌前,左手把玩著羅伊的空間戒指,右手則一一撫過桌面上的東西。

  那件質地奇特,柔軟而堅固的火翼噬靈甲,亡靈獨角獸吊墜和元素生命戒指。讓他的眼神,充滿了貪婪。

  身為一名擁有采邑的榮耀騎士,赫爾曼的財富並不少。可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見多識廣,他也很少看見像眼前這些一樣的珍品。

  火翼噬靈甲就不說了。他可是親眼看見羅伊是如何依靠這件魔紋裝備,從幾個騎士戰鬥單位中脫身而出的。除了這件鎧甲之外,他手中這兩枚戒指,和一根項鍊,也是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神秘而繁複的魔紋中,封印的,是一股讓他也感覺到畏懼的力量。

  「把這些東西的秘密都告訴我,我就給你一個痛快。」赫爾曼看著羅伊,舉起那枚元素生命戒指,問道,「這是什麼?」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羅伊冷冷地道。

  赫爾曼衝霍普一使眼色,霍普心領神會,摘下牆壁上的鞭子,猛的向羅伊抽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這一鞭,直接從羅伊的左肩,拉出一道斜斜射向右小腹的血痕,皮開肉綻,血花飛濺。

  「說不說?」霍普一聲獰笑,「不說的話,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折騰你。」

  羅伊低頭看著身上的傷口,緩緩抬起頭來。

  沒有慘叫,沒有哀求,甚至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剛剛那狠狠的一鞭,就如同抽在一個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一般。他就這麼注視這霍普,就像一個夏日的午後,在綠草如茵的後花園,一個喝著咖啡看著書的少年,半眯著眼注視著來訪的客人般平靜。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羅伊的眼神,卻讓包括赫爾曼在內的每一個人,打心底裡升起一絲寒意。

  他們有一種錯覺,似乎霍普的這一鞭,抽在了一條熟睡的巨龍身上。冷厲的龍眼睜開,鮮血,燃燒的熔岩流淌出那扇緩緩開啟的地獄大門,即將點燃整個世界!

  這種感覺,來得很莫名其妙。

  這裡是專門用於囚禁軍中罪犯的地牢。為了防止這些擁有鬥氣的傢伙逃脫,不但四周牆壁都是巨石壘就,而且,鐐銬也是特製的。

  再加上塔上駐紮的士兵和看守的騎士,赫爾曼自問,就算自己被關在這裡,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這小子還是一個掌握著神秘力量的魔法師。

  可在這個守衛塔的上下,都銘刻著禁制魔紋。雖然這種魔紋不能限制魔法師的魔力,但卻能隔絕所有的自然元素。而沒有元素,就像一個弓箭手光有弓卻沒有箭一般,就算是一位法神,也只能束手無策。

  按理來說,禁制如此嚴密,自己身為榮耀騎士,身邊還有埃德森,霍普和另外三個公正騎士和四名貼身侍衛的保護,怎麼也不可能害怕。可偏偏,在看見羅伊的眼神時,赫爾曼卻感覺到一種讓他心悸的恐懼。

  正當一幫人為羅伊平靜得可怕的反應而相顧愕然的時候,視野中,羅伊舌頭一翻,一個鴿哨,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口中。

  這一幕,讓霍普等人全都傻了眼。他們搜遍了羅伊的全身,卻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小子的嘴裡,居然還藏著一個鴿哨!

  所有人都知道鴿哨是用來做什麼的。雖然不知道他用這個鴿哨聯繫什麼人,可是,從他被關在這裡到現在,已經足夠他和外面的人聯繫上千次了!

  「殺了他!立刻殺了他!」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赫爾曼一邊飛快的向後退去,一邊急促下令。

  霍普還沒回過神來,提著鞭子愕然看著飛速後退的赫爾曼。倒是埃德森最先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就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兩步搶上,咬著牙就往羅伊的心窩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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