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蟬
蘇珊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第六營?!」她驚叫道,「你瘋了嗎?」
眾所周知,皇家騎士團是聖索蘭皇室的直屬騎士團,是愛德華手中最忠誠也最精銳的一支武裝力量。
這個騎士團一共有十二個營,每一個營的編制和職責都不一樣。
最精銳的是第一和第二營,這兩個營的榮耀騎士都超過兩百人,其中更各有數十名大光明騎士乃至聖域強者坐鎮。他們的職責,是守衛皇宮。有他們在,皇權山就是一座最堅固的堡壘。
而鎮守帝都的第三營,第四營和第五營,則是兵力最龐大的。每一個營的人數都超過了一萬人。三個營的總規模,就占了整個皇家騎士團包括文職和後勤人員在內的七萬多人的一半。
至於其他各營,則分別負責治安,巡查,以及帝都周邊幾個重要關隘的駐守工作。
只有第六營是一個例外。
在帝都,皇家騎士團第六營,一直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一百多年前,索蘭建國的時候皇家騎士團其實只有五個營。直到立國之後的第二年,才成立了第六營。而當初成立這個營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作戰,而是出於一個並不值得炫耀的原因——皇室需要一支儀仗隊。
正因為如此,哪怕後來擴充到了近三千人,第六營在皇家騎士團裡的地位也顯得很尷尬。在計算皇家騎士團兵力的時候,大家都只會計算十一個營。而歷年戰役,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這個營從無戰功。
在皇家騎士團裡,第六營地位最低,完全就是一個擺設。而人們也因為他們漂亮的儀仗制服,將其戲稱為花瓶騎士營。
自從十幾年前,愛德華一世登基之後,這位並不講究排場的皇帝,就一度下令改革第六營。除了保留三百人的儀仗隊。以顧及皇室的體面之外,其他的第六營騎士則分派執行保護皇室成員出行的任務。
而兩年前,艾蕾希婭在南方遇險之後,愛德華一世出於父親對女兒的疼愛。乾脆將第六營劃歸給了艾蕾希婭統屬。除了名義和編制上第六營還屬於皇家騎士團之外,事實上,這個營已經成為了公主的私軍。
蘇珊知道,艾蕾希婭對第六營有絕對的控制權。可她沒想到,艾蕾希婭竟然要把第六營給羅伊。
這何止是幫著他折騰。簡直就是幫著他翻天!
要知道,再怎麼花瓶,這也是皇家騎士啊。他們的身份,他們的地位,隨便一個出去,都能讓大部分小領主畢恭畢敬。
蘇珊不知道羅伊買下的那個名叫班德茲的小鎮究竟有多大,但她知道,有這樣一支軍隊駐紮在班德茲,那個小鎮,將是索蘭帝國第一闊氣的小鎮。別說帝國邊境那些鄉下領主。就算是王公大臣,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她直直的瞪著艾蕾希婭,良久,她呻吟一聲,敗下陣來。
從艾蕾希婭清澈的眸子裡,她看見的是一個算不上深思熟慮,但平靜,且絕不會更改的決定。
夜深了,蘇珊幫躺好的艾蕾希婭蓋上被子,吹熄了蠟燭。打開房門,準備離開。
房門的嘎吱聲中,艾蕾希婭一雙晶瑩的眼睛,注視著天花板。
月光如水般。灑在床前。
「蘇珊……」艾蕾希婭的聲音,在空靈的月光中顯得有些清冷,「你會不會覺得,我太任性了?」
「今天嗎?」蘇珊笑了笑道,「有點。」
從艾蕾希婭偷偷和羅伊跑出去,喝酒打架。到她決定任由羅伊去班德茲,甚至還把皇家騎士團第六營都給他……這讓蘇珊覺得,她何止是任性,簡直就是瘋狂。
「明天,我們就要回去了,是嗎?」艾蕾希婭道。
蘇珊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她和艾蕾希婭是偷偷跟著亞伯拉罕跑來盧利安的。而之所以偷偷來,並非是因為她們要躲著愛德華一世,而是她們要躲開聖女殿。
如今,無論艾蕾希婭走到哪裡,哪怕是回皇宮,聖女殿都會派人跟著。表面上是保護,可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那幾位傾向蘭里斯家族的聖女殿高層,決不允許艾蕾希婭脫離她們的掌控。
除非艾蕾希婭叛出聖女殿,或者愛德華和聖女殿宣戰,否則的話,身為聖女殿弟子的艾蕾希婭就必須按照她們的意願行事。
當然,她們現在並不逼迫艾蕾希婭做什麼。她們只是保證她什麼也做不了就行了。
艾蕾希婭當初之所以加入聖女殿,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皇室處境艱難。身為公主的她,必須做出犧牲,以換取聖女殿對索蘭皇室的支持。
事實上,愛德華一世也的確是憑藉這一點,才力抗教廷和唐納德的雙重重壓,重振皇權。再加之聖女殿中,艾蕾希婭的師父和其他不少人對她都不錯,因此,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叛出聖女殿的事情的。
況且,哪怕拋開別的不說,加入聖女殿,也是她的承諾。
身為貴族,她的教養不會允許她選擇背叛。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不想讓那些失去了艾蕾希婭蹤跡的聖女們趕來盧利安,如果不想讓聖女殿因為這件事鬧得天翻地覆,那麼,艾蕾希婭最好盡快回到帝都。
蘇珊是最了解情況的人,也因此,她比誰都感到難受。
此刻,靜靜躺在床上的艾蕾希婭,就像是一隻即將飛進鳥籠的金絲雀。對她來說,這短暫的自由和任性,已經快結束了。
寂靜中,艾蕾希婭卻忽然笑了起來。
她雙手抓著被子邊緣,蒙住了鼻子,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蘇珊,今天我很開心。」
「我覺得我像一隻蟬。在土裡埋了那麼久,終於飛了起來。」
她轉過頭,衝蘇珊微微一笑。
「晚安。」
「晚安。」蘇珊輕輕的說著,走出房間,帶上了房門。
當房門關閉的一刻,她靠在走廊牆壁上,只覺得鼻子猛然一酸。
艾蕾希婭不過是自由的生活了一天,去參加了遊行,去喝了酒,去打了架。這種對於普通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日子,對她來說,卻已經是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了。
是的,她是蟬。
那種埋在黑暗的土裡,三年,五年,乃至整整十七年,才會獲得生命最後短暫自由時光的小蟲。
蘇珊捂著嘴,淚水奪眶而出。
明天出門,去廈門開會,更新暫停。不過我抽時間就會碼字,爭取攢點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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