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我可以抽回去嗎？

　　阿道夫站在守護塔上，注視著下方城牆上爭吵的傭兵們。

　　當朗德羅擠開人群離去的時候，他皺了皺眉頭，轉向城下軍營的目光，浮現一絲冷意。

　　法諾看著面若寒霜的阿道夫，低聲道：「要不，明天的入城儀式我們取消了吧？」

　　「取消？」阿道夫冷哼一聲，注視著軍營裡一隊奔馳的騎士，看著他們在一面停著十幾輛馬車的巨大帳篷前甩鐙下馬，以一個滿是絡腮鬍，龍行虎步的魁梧騎士為首，大步進了帳篷。

　　「這幫傢伙，可是咱們盧利安的援軍，是來增援咱們的。」阿道夫回過頭，看著法諾，「雖然他們在路上比誰的速度更慢，沒參戰過哪怕一分鐘，但打著這樣的旗號，我們能把他們拒之門外？」

　　「他們這分明是來耀武揚威，」法諾道，「咱們可以讓他們進城，但儀式找個藉口取消好了。」

　　「無論什麼藉口，都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阿道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臉上的憤怒，化為無奈，他輕輕拍著雉碟粗糙的牆磚，說道：「他們這次炫耀武力，打那些傭兵的主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給我阿道夫看的。現在我們在自己的地盤，還能找藉口，未來到了聯軍裡，還找什麼藉口？」

　　法諾一陣沉默。

　　身為慕尼城衛隊的統領，他最清楚這次的損失。

　　原本盧利安因為一向以來與民休息的政策，在軍力方面就是帝國最弱的一個。這一次的損失，更是傷筋動骨。未來在聯軍裡，處境堪虞。

　　無論是獅子還是狼，最弱的那隻，總是最受欺負。更何況，這幾年來盧利安的風頭實在出夠了。作為最堅定的皇室鐵桿，遭受唐納德一系的打壓幾乎是毫無疑問的。如果這次再得罪這些貴族的話……

　　「對了，羅伊回來沒有？」阿道夫問道。

　　法諾搖了搖頭。

　　「這小子的心倒是挺寬，招人的活兒丟給卡恩，自己就沒影兒了，」阿道夫搖搖頭，笑了起來，「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殿下，你說，他答應那三百套天變魔裝……」法諾有些擔憂地道。

　　「這小子倒不是那麼不靠譜的人，不過，我覺得短時間裡要拿出這麼多天變魔裝，他多少有些吹牛。」阿道夫哈哈一笑。

　　雖然說羅伊吹牛，但語氣裡非但沒有責備，反倒是寵溺。就如同父親看見淘氣的小兒子一般。

　　「時間不怕！哪怕半年裡，他能給我們一百套，不，只要五十套，」法諾道，「我們就能緩過勁來。五個天變魔裝小隊，可以讓很多人識相知趣了。」

　　阿道夫點點頭，正想說什麼，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兩人扭頭看去，只見卡恩一臉興奮的登上城牆。

　　「殿下，羅伊回來了！」

　　阿道夫和法諾對視一眼，眼睛都是驟然一亮。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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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阿道夫走進城堡客廳的時候，羅伊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阿道夫放輕了腳步，走到羅伊的面前，注視著他。

　　因為是私下見面，因此，羅伊並沒有扮成里奧的模樣。不過，阿道夫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張熟悉的面孔已經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和柔和，變得稜角分明。每一根線條，都如同雕塑一般。

　　即便是放在貴族當中，羅伊也稱得上英俊了。

　　不過，和大部分這個年齡的貴族青年不一樣的是，他的氣質中，更多了幾分堅毅，幾分機智，和幾分野性。

　　阿道夫的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微笑。

　　他沒有叫醒羅伊，而是倒了一杯酒，一邊喝著，一邊靜靜地等待著。在靜謐的下午，回憶從第一次聽說這個波拉貝爾小雜役的名字到現在的每一件事。

　　沙發上熟睡的羅伊，此刻看起來就像一隻蜷縮在溫暖窩裡的獵犬般，溫和，安全，人畜無害。

　　不過，只有阿道夫才知道，這小子絕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這麼安全。

　　獵犬是馴出來的。而羅伊不是。他是一隻魔狼，只生活在風雪，孤獨和無休止的搏殺中。沒有人能夠馴服他。

　　他的溫和和笑容，只會給他認可的同伴。

　　而對於敵人，這小子比狐貍還要狡猾，比狼還要兇狠，比熊還要暴躁。如果誰覺得對付這小子，可以像對付其他人一樣，那他就打錯算盤了。他的那些經驗，會讓他一敗塗地！

　　從波拉貝爾的小雜役，到現在的南十字星伯爵，沒有人比阿道夫更清楚羅伊走過的是一條怎樣崎嶇坎坷的路。

　　可是，這個一臉憨厚笑容的小子，從未低頭。

　　短短兩年時間，他就這麼頂著狂風暴雪，一路橫衝直撞，闖到了這裡。未來，阿道夫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光還來不來得及追隨他的背影。就像一陣狂風，你甚至來不及伸手，就已經呼嘯而過。

　　或許一年，或許兩年……阿道夫深信，未來終究會有那麼一天，當自己再如同今天一樣看這小子的時候，用的，可能就是仰望的目光了。

　　因此，阿道夫很慶幸。

　　這種慶幸的感覺，就像是杯裡的酒那麼醇，那麼濃烈。

　　幸虧，這小子是盧利安的人。幸虧，盧利安家族一直都是他的朋友。在那些選擇中，自己沒有犯下錯誤。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羅伊眼皮一動，醒了過來。

　　「睡醒了？」阿道夫倒了一杯紅茶，遞給羅伊，「來，喝口水。」

　　「謝謝。」羅伊有些不好意思。

　　這幾天不是修煉，就是忙著天變魔裝的事情，雖然最終戰場裡的時間比外面的時間長得多，可他依然沒有多少時間休息。回到慕尼城之後，他在等阿道夫的時候，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羅伊不知道阿道夫等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這一覺的時間不短。

　　見羅伊喝了茶，放下茶杯，阿道夫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外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羅伊眉宇間的神情變得冷淡下來，點了點頭。

　　在回來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聽卡恩說過了自己離開的這三天時間裡，慕尼城發生的一切。

　　很顯然，自己已經成了貴族的公敵了。

　　三十一家貴族聯合起來，其代表的勢力囊括了聖索蘭帝國各地區的幾乎所有貴族聯盟。比自己開出的條件優厚百分之二十的薪餉。再加上散布的挾恩圖報的流言以及城外的軍隊……真是好大的陣仗。

　　羅伊無意和任何人為敵。

　　尤其是在這件事上，他早知道自己的底牌，也從來沒有把對方當成可以威脅自己的對手。

　　可是，如今事情顯然已經變了味道。

　　這裡是盧利安，不談自己和阿道夫的關係，就單說招募傭兵這件事，自己為了得到阿道夫的許可，就付出了三百套天變魔裝。

　　這既是出於對阿道夫的尊重，也是出於對規則的尊重。

　　如果自己沒有做這些，又或者針對自己的是盧利安的本地貴族領主，那自己還真沒什麼好說的。

　　可現在，得到了主人許可的自己，卻成了一幫蠻橫惡客的公敵……羅伊覺得，唯一的解釋，或許是自己看起來比較好欺負。

　　「帝國貴族，有很多圈子。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強，有的弱。各自的傳統和處事方式也不一樣，」阿道夫晃著杯裡的酒，說道，「不過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資歷和資格。」

　　「見過猴群吧？猴王高高在上，四周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地位最低的，就是新加入的小猴子。如果有哪隻不懂事的小猴子犯了規矩，那不用他動手，其他的猴子都會狠狠的教訓它一頓。」

　　阿道夫指了指羅伊：「你現在就是那隻小猴子。」

　　羅伊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弧線。

　　阿道夫道：「新晉貴族，通常都會挨一頓殺威棒。這是老牌貴族的傳統，他們要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豎規矩，教他們如何在貴族圈裡做人。小心翼翼，溫順服從，這是最基本的。」

　　「這種事情，通常都是一點小衝突。例如藉口稻田被新貴僕從踐踏了，例如闖稅卡，例如領地線不夠準確。反正，不管誰對誰錯，尋個由頭幾個耳光抽過去，規矩也就立起來了。」

　　說著，阿道夫看著羅伊，挑挑眉毛：「不過，這一次，你惹的事比較大，得罪的人，也比較多。要說新貴的殺威棒的話，你的這頓殺威棒，算是帝國立國百年來最大最狠的一頓了。」

　　「我該感到害怕，還是該感到榮幸？」羅伊眨巴眨巴眼睛。

　　「你該感到抱歉……為了給你立規矩，他們可是連我都沒放在眼裡呢。明天一早，他們就要盛兵入城，在我阿道夫的地面上耀武揚威。」阿道夫笑了起來：「這耳光抽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臉。」

　　「那麼……」羅伊笑了笑，耷拉著眼皮道，「這耳光，我可以抽回去嗎？」

　　「抽回去？」阿道夫一楞。

　　這小子個性剛烈強硬，他比誰都清楚。別人不惹他，也還罷了。若是被人招惹，這小子能把天捅個窟窿。他這種惹事生非的天賦，當初在斯嘉麗以及蘭里斯家族的席林等人身上，阿道夫早就見識過了。

　　可即便如此，阿道夫還是沒有想到，這小子面對這件事的反應，居然是抽回去。

　　那可是三十一家貴族啊。就連自己，輕易也不願意得罪。這小子真的知道他是在做什麼嗎？

　　「你想過後果嗎？」阿道夫問道。

　　「沒想過。」羅伊平靜地道，「不過，我知道，無論是貴族圈子，還是別的什麼圈子，所謂的資歷和資格，有時候，其實就是你的拳頭夠不夠大。」

　　「可我們的拳頭……」阿道夫苦笑道。

　　「如果要翻臉開戰，我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三十一個家族，加上他們背後的那些勢力聯盟，我再傻，也沒傻到跟整個帝國為敵，」羅伊笑了起來，活像一隻狐貍，「不過，我們現在又不打仗不是……」

　　阿道夫的眼睛半瞇了起來，心頭猛地一跳。而就在這時候，只見羅伊一揮手，一道金光劃過一條弧線，向自己飛來。

　　阿道夫伸手接住。

　　掌心上，一枚空間戒指靜靜地躺著。

　　「這是……」

　　阿道夫下意識地查看了一下空間戒指，眼睛猛地一下睜大了，身體刷地一聲站了起來，又驚又喜。

　　「時間比較緊，這是其中的一部分。」羅伊笑瞇瞇的道。

　　阿道夫呆呆地看著羅伊。

　　片刻之後，他哈哈大笑起來。

　　「好！真是太好了！」他興奮得甚至有些控制不住，來來回回踱了好幾步，這才攥緊了拳頭，「那麼……」

　　兩人對視一眼，都同時一笑。

　　「殿下，請你先替我發一份請柬，」羅伊道，「至於明天……這一次，咱們讓他們好好看看！」

　　「好好看看……」阿道夫咀嚼著這句話，越嚼越有味道，越嚼越是興奮，「說得對，咱們是得讓他們好好看看！」

　　話音才落，他已經飛快地轉身。

　　「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