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等級森嚴

　　開學第一天，一股無形的暗潮在第一訓練營中湧動著。

　　各大隊的學員們神情複雜地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開始還是少數人，後來，隨著關心的人越來越多，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漸漸的，早晨發生在E大隊的那件事，便成了轟動整個學院二年級的熱門話題。

　　二年級的領袖人物斯嘉麗郡主和夏厲兩大勢力，同時對上了一個新生。而那個倒楣的傢伙，就是在入學日上踹了布魯諾一腳，給了昆西臉上一拳的那個黑髮小子。

　　今天早晨，項鋒等人在向那小子下戰書的時候，不但戰書被對方吐了口唾沫丟在地上，就連憤怒出手的克勞斯，也被明顯實力處於劣勢的對方用搏命打法將雙臂骨頭捏得粉碎，最後是送到慕尼城大教堂請神術師出手才保住的。

　　這些消息中的每一個字，都足以引發轟動。早訓一結束，幾乎所有二年級的學員，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大家一方面為斯嘉麗和夏厲這兩大排名二年級第一和第二的貴族團體同時對付一個平民小子而感到不可思議，另一方面，也為那個剛剛進學院，連地皮都還沒踩熱的平民小子居然膽敢在貴族們的戰書裡吐口水而瞠目結舌。

　　而且大家聽說，當時克勞斯是在對方準備離開的時候出手的，佔了先機不說，其後更在打鬥中突然使出了學院教導們在搏殺課上傳授的殺招。如果換做別的新生——甚至是這些二年級的學員，也早被克勞斯放倒了。

　　可那小子卻在這樣的局面下，以更淩厲、更狠辣的反擊重傷了克勞斯。一個一年級新生，區區武裝一星的實力，竟然能在面對實力遠遠高出自己的武裝三星騎士時用這種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打法反擊，這是何等讓人思之膽寒的狠勁。

　　第一訓練營，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個怪物？！

　　時間到了下午，上午發生的事情不但沒有絲毫熱度消退的跡象，反倒愈演愈烈。已經完全超過新一學年的各類榜單評選，穩居開學伊始的關注事件頭名。

　　所有人都知道。挨了這當頭一棒的貴族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大家現在需要等待的，只是看斯嘉麗和夏厲什麼時候出手，事件向何等程度發展罷了。

　　很快，消息就傳來。先是貴族們因為羅伊的所作所為而震怒，宣佈將其視為公敵。緊接著，大家就聽說E大隊新生被拉進了後山清波湖進行一場強度大到匪夷所思的訓練。

　　下午，結束了早訓的夏厲破例沒有去馬場進行騎槍訓練，而斯嘉麗，也破例跟她的導師萊瑞拉大魔導師請了假。跟隨兩人的貴族和其他學員們，都不約而同地放棄了下午的自修，聚集在一起神色嚴肅地議論紛紛。

　　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就當大家還將注意力集中在E大隊新生漫長而痛苦的訓練，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時候，幾個去內務部小樓辦事的學員，意外地發現了羅伊。

　　然後，不明真相的其他學員們就發現，成群結隊的二年級學員們。從四面八方集中到了內務部小樓外的空地上。

　　………………

　　………………

　　羅伊走出了小樓。

　　四周的道路上，樹蔭下，花園邊，到處都是人。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將整個世界的注意力都猛地扯到了他的身上。蹲在路邊的學員站起了身來，背向自己的學員轉過了頭來，說話的停止了說話，踱步的停止了踱步，所有人都看著他，然後緩緩圍了上來。

　　羅伊看著眼前這些人。

　　經歷了現實戰爭的血雨腥風，也經歷過裁決世界中無數魔族的圍攻，他的神經即便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韌的，也遠比普通人粗得多。

　　和那些身著重鎧，策馬以閃電般的速度向自己衝鋒的斐烈騎士比起了，眼前這些緩緩走來的學員，不過是還沒見過血的小毛球罷了。

　　羅伊唯一注意的，是那些貴族學員身旁的平民學員。

　　在這些學員的眼中，有敵視，有漠然，有陌生，但他們的動作明顯比那些貴族學員慢上半拍。很顯然，他們只是附庸。是在那位老學士口中的學院挑戰制度下，或主動或被動依附於貴族學員們，只為能順利完成學業的人。

　　看見這些人，羅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一年半之前，波拉貝爾流血之夜那些倒下的平民。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他向前走了幾步。

　　四周，上百名學員們圍站在路邊，噴水池台或草坪上看熱鬧。甚至有幾個精力充沛的傢伙，還攀上了旁邊的大樹。

　　當大家看見那個黑髮新生，如同散步般迎向數十名充滿敵意的二年級學員時。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眼前的景象，讓大家感到有些震撼。他們甚至沒辦法在那個黑髮新生的臉上，眼睛裡和腳步中，感受到一丁點驚慌和害怕。

　　這傢伙膽子夠大！

　　雙方在距離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看著人群領頭的西沃克和克勞斯，羅伊再度走出一步，脫離了小樓投下的陰影，站在了陽光中。

　　「有事？」他憨厚地笑著，眼睛在陽光下微微眯起來。

　　下午三點的鐘聲響起，一群驚起的鴿子呼啦啦飛過眾人頭頂，盤旋一圈後，向高高的幻塔飛去。藍天白雲，這一刻的盧利安，還是那麼的平靜。

　　看著羅伊若無其事的好奇寶寶模樣，西沃克和克勞斯的臉色都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他們很不想輕易的動怒，那樣會使得他們看起來很不成熟。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面對這個故作驚奇的傢伙，他們的怒氣就會很輕易的被撩撥起來。

　　在這個外表憨厚的鄉巴佬身上，他們看見的不是忠厚老實。不是那些臉上帶著同樣神情的人們的拘謹和謙卑。那只是這個小子的偽裝。在他那憨憨的，呆呆的笑容下面，是一種讓人恨不得用錘子砸碎的又臭又硬！

　　無論你是比他有錢，還是比他實力強，比他高貴，比他有權勢。他都會用他那憨呆的表情看著你，然後讓你在他的眼睛裡讀到「白癡」這樣的詞。讓你的一切驕傲，都瞬間消失。

　　西沃克和克勞斯移開目光，和身後的眾人向兩側閃開。他們知道，對付這樣的傢伙。他們或許不行，但有兩個人一定行。

　　夏厲走出了人群，斯嘉麗步態嫋娜地落後幾步，緩緩而行。

　　羅伊仔細地打量著出現在眼前的這一男一女。

　　男生一頭黑髮，英朗俊逸。臉部線條如同雕塑一般。輪廓分明。跟在他身後幾步的女生則顯得有些慵懶散漫。飛挑的丹鳳眼顧盼之間，總帶著絲絲笑意，似乎看什麼都漫不經心。這種慵懶，讓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和別的女孩截然不同的魅力。如果說前面的夏厲是寒光內斂的精鋼劍，那她就是飄滿了鮮花瓣的水。繞指之柔，勾魂奪魄。

　　到這個時候，羅伊才總算是見到了今天的幕後主角。很顯然。無論是早晨的戰書還是下午的這副陣仗，都因為這兩個人的一句話，甚至只是一個眼神。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嚴苛的等級制度，讓這個世界的人們永遠都活在被固定的身份之下。貴族們出生就是貴族，平民們出生就是平民。平民的孩童從懂事起，就被教育要向貴族少爺低頭行禮，要絕對的服從。而貴族們則將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原本，索蘭大公創建的三大訓練營和這些擁有同樣光明的未來的年輕人是唯一的例外。可現在，這裡似乎和外面的世界並沒有什麼兩樣。

　　夏厲在羅伊面前站定，認真地看著羅伊，忽然道，「我是夏厲。今天早晨去找你的人是我派去的，戰書也是我讓他們下的。」

　　夏厲臉上沒有虛偽的微笑，也沒有許多貴族子弟與生俱來的傲慢。他只是站在羅伊的面前，看著他，開門見山，語氣平靜得就像一潭靜水。不過，所有瞭解夏厲的人都知道，這就是夏厲的風格，簡單，直接，冷酷。

　　沒有人願意當他的敵人。面對他的時候，就像面對一杆鋒利的騎槍。無論你怎麼躲閃，它都會毫不留情地刺透你的身體。

　　四周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中，羅伊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他一臉茫然地看著夏厲，問道：「啥意思？你是準備跟我道歉？」

　　「不。」夏厲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我是來替克勞斯給你教訓的。或者直接說報復也行。反正意思都一樣。」

　　許多人看向羅伊的目光中，已經充滿了同情。沒有人認為夏厲是在恐嚇或者說大話。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他無可轉圜的決定。

　　他說的出，就做得到，毫無疑問！

　　「可是。」羅伊一臉迷糊地吸了吸鼻子，「我們以前認識嗎？」

　　夏厲搖了搖頭。

　　「有仇？」羅伊更不明白了。

　　「沒有。」夏厲淡然道。

　　「那麼……」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羅伊笑了，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齒，一臉的陽光燦爛：「你是吃飽了撐的？」

　　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拉拉作響。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已經是呆若木雞。良久，只聽哎呦一聲，一個站在樹枝上的學員一個不小心栽了下來。

　　這一下，打破了沉寂。西沃克等人大聲怒斥，人群更是一片譁然。就連一直站在夏厲身旁有些無聊的斯嘉麗，都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佩服你的勇氣……」夏厲凝視著羅伊。他的語氣依然平靜，不過，所有人都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的一股寒意。

　　「你過獎了。」夏厲的話音未落，羅伊就一臉不知死活地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就那麼隨口一罵，不需要什麼勇氣。」

　　人群的譁然聲更大了。

　　這是大家第一次看見一個如此倡狂的新生。許多人都已經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讓我把話說完……」夏厲打量著羅伊，良久，冷冷地道，「我佩服你的勇氣，不過，我並不讚賞你的衝動。的確，我們不認識也沒有仇。但我可以告訴你，你從昨天開始，就已經犯下了錯誤。」

　　「哦？」羅伊恍然大悟道：「你們找我挑戰，就是為了給昨天的那幾個傢伙出頭？」

　　夏厲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可是，是他們先動手的。」羅伊好心腸的決定講道理了。

　　「他們的對錯，輪得到你來評判？」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羅伊扭頭看去。斯嘉麗嘴角勾著一絲微笑，淡然道：「你是個什麼身份？」

　　一聽到這話，羅伊渾身的汗毛一下就炸了起來。他半眯著眼睛，迎著斯嘉麗的目光道：「這麼說來，其他人就活該被打？」

　　「你這麼說，倒也沒錯。雖然昆西那幾個傢伙挺討厭，不過，他們是貴族。」斯嘉麗微微一笑，風情萬種，「你們是平民。」

　　羅伊皺起眉頭，扭頭看看夏厲。

　　「或許你覺得有些不公平。」夏厲迎著羅伊的目光，冷漠地道，「但現實就是這樣。」

　　「那麼。」羅伊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你們準備怎麼處置我？揍我一頓？或者乾脆用你們的權勢把我趕出訓練營？」

　　「訓練營有訓練營的規矩。」夏厲搖了搖頭道：「這裡不允許私下的鬥毆，今天早晨克勞斯先動手，所以，儘管被你下辣手捏碎了骨頭，我們也不準備用同樣的方式報復。」

　　「那用什麼方式？」羅伊嘴角掀起一絲弧度：「還是你們幼稚的挑戰？」

　　「答對了。」斯嘉麗悠悠道：「幼稚就幼稚好了，規則就是這樣，你不是這個規則的第一個受害者，也不是最後一個。」

　　她走到羅伊身邊，對他道：「我們會很幼稚也很不公平的輪流向你發起挑戰。雖然這樣的戰鬥不能影響你的成績。但你要知道，騎士殿從來不會給一個輸掉無數次戰鬥的弱者或逃避挑戰的懦夫註冊騎士資格。騎士團也同樣不會招攬這樣的人，這也就是說………」

　　她笑道：「你進訓練營的時候是一個平民，幾年後，你離開學院的時候，還是一個平民。你可以抱怨，但這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