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怒戰士之歌

　　羅伊的回答很乾脆。

　　從一年半之前得到裁決的那一刻開始，他的修煉之路，就一直伴隨著各種各樣的痛苦。恢復鬥氣天賦時，生生把自己割開然後用治癒術一遍遍治療的痛苦，冥想時忍受天地能量狂潮的痛苦，被卡梅尼和一幫教導們折磨的痛苦，跟隨劍靈學習時，更是痛苦得一天死去活來好幾次。

　　這樣的罪都扛下來了，自己還怕什麼？難道矮人的這個什麼功法比劍靈的死去活來神功還恐怖？

　　「你確定？」矮人又問了一句。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確……」羅伊正要回答，忽然警惕起來，「等等，那要受很大的罪嗎？」

　　要知道，脾氣直爽的矮人可是從來都不會問第二遍問題的。

　　如果一個矮人問你想不想吃東西，你客氣一下的話，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把東西給吃光，然後奇怪你怎麼那麼蠢。

　　如果一個矮人問你能不能用斧頭劈你的腦袋，你開玩笑回答可以的話，那下一秒他的斧頭就會出現在你的腦門上，然後他會一臉莫名奇妙的對身旁的同伴說，這個傢伙更蠢。

　　矮人急躁，迷信，直來直去。從來不會和人類一樣分辨玩笑和反話。對於他們的天性，羅伊再瞭解不過了。

　　而此刻，矮人斧靈居然連問了兩遍相同的問題，這不得不使他感到一陣警惕。而且，他看見旁邊劍靈的神色。也是怪怪的，似乎知道些什麼。

　　「受罪是一回事，問題這是我們矮人族……」矮人撓撓頭，一臉神神叨叨的，嘴裡小聲的嘟囔了幾句羅伊一個字也沒聽清楚的話，這才道，「這套功法名叫怒火流星。你先坐下來，背一段口訣……」

　　說完，矮人也不管羅伊是不是記得住。脫口就是一長串，「阿斯塔洛夫嘎斯塔特納威基……」

　　這是什麼口訣？羅伊一愣。不過，這時候他也來不及細想。趕緊跟著斧靈，一遍唸一遍用心記。

　　誦讀中，羅伊發現，這些奇怪的音節非常熟悉。小時候在地下城，他常常聽到矮人們嘴裡自言自語。這幫迷信的傢伙，總是這樣。無論是發火的時候，抱怨的時候，高興的時候還是專注於某件事情的時候，他們的嘴裡就會大段大段的冒出這一類的音節。

　　羅伊一開始是以為這是矮人的某種土語。可後來他才知道，矮人並沒有土語。他們的語言和人類完全一樣。而這些音節，就連矮人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反正從生下來開始，就已經會了。

　　在他們表達情緒的時候，這些音節就會自然而然的出現在他們的口中。而矮人辨別族群中其他人的情緒。也通常是依靠這種音節。

　　如果一個矮人口中發出「馬勒格刮瓦茲，艾勞茲易弗透」一類聲音的時候，千萬離他遠一點，因為那就是暴怒的前兆。

　　這個時候，羅伊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緒變得不那麼平靜，一股勃然的怒氣。不知道從哪裡忽然就冒了出來。而且，隨著口中的這一段咒語，這股怒氣還在以一種無法阻擋的勢頭攀升著。

　　短短不到一百個奇怪音節結束後，矮人一點也不停，領著羅伊又唸了一遍。反反覆覆，到後來，矮人已經停下來了，而羅伊則在嘴裡不斷的唧唧歪歪。越唸，他的臉色就越紅，額頭青筋必露。

　　「你真確定教他這個？」劍靈無聲的和斧靈溝通著。靈魂狀態下的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用聲音交流。

　　「這小子以前在矮人地下城待過，也算是矮人中的一分子，教他這個不違背祖訓。」矮人一邊和劍靈交流著一邊對羅伊道：「現在運行道理訣，把鬥氣集中在第一個小周天，封住其它經脈……」

　　聽到矮人斧靈的聲音，羅伊幾乎是下意識的按照他的要求做。

　　道理訣運行起來，身體中的源力，隨著道理訣的運行而轉化為鬥氣，衝入經脈的第一個小周天。因為已經封住了其它經脈，因此，當越來越多的鬥氣擠進這個小周天的時候，羅伊只覺得渾身都要炸開了。

　　不光是鬥氣，還有一股難以排解的怒氣。

　　這一刻，他彷彿看見了波拉貝爾成片倒在斐烈人屠刀下的人，看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湯姆，看見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陰冷的臉……

　　「這小子怒氣值增長得好快……」劍靈仔細看著羅伊的神情，驚訝地道，「怎麼感覺比真正的矮人還快。」

　　矮人斧靈嘿嘿笑了一聲道：「他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傢伙。我要不是早知道他的臭脾氣比矮人還臭，怎麼會教他這個？」

　　「怒戰士之歌。」劍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他恐怕做夢也想不道，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學習怒戰士之歌的人類吧。」

　　此刻閉著眼睛坐在地上，臉色紅得如同滴血一般的羅伊並不知道，矮人剛才教他的，並不是什麼功法口訣，而是矮人族怒戰士的怒戰士之歌。

　　怒戰士是矮人族特有的戰鬥職業。從遠古傳承至今，一直被矮人視為本族最強大也最受人尊敬的守護者。

　　怒戰士在矮人戰士中的比例並不大。一百個矮人裡，通常只有一個有資格進入矮人的神壇，接受怒戰士的傳承。

　　平日裡，怒戰士和普通的矮人沒有什麼兩樣，同樣的直率，善良，癡迷於礦石和冶煉鑄造，憨厚迷信且喜歡喝酒。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脅。可一旦其進入狂怒狀態，則完全變了一個人。他們冷酷，殘忍而兇狠，以敢獨自和巨龍作戰的瘋狂和根本無法溝通的野蠻聞名於世。

　　矮人善良憨直的天性，在進入狂怒狀態下的怒戰士身上一掃而空。他們只為守護矮人族而存在。無論是誰。哪怕是他們認識數十年的朋友，只要讓他們感受到對族人的威脅，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割掉對方的腦袋。

　　永遠也沒有人可以和一個狂怒狀態下的矮人怒戰士講理，即便是一隻巨龍也不行。同樣，也沒有人能夠制服他們。再強大的對手，也不能在一個矮人怒戰士的心臟完全停止跳動之前結束他瘋狂的攻擊。

　　他們是最冷酷最殘忍的殺戮機器，只要他們覺得有必要，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殺光敵人的整個村落，從繈褓中的嬰兒到臨死的老人，通通都不會放過。他們會瞪著一雙怒戰士標誌性的紅眼睛，提著門板一般的巨斧，不知疲倦地攻擊任何一個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敵人，直到整個世界只剩下鮮血和碎肉。

　　正因為如此。一直以來，矮人中的怒戰士，都被其他種族所詬病。精靈不喜歡矮人怒戰士，人類也曾經在最終之戰過後要求矮人斷絕怒戰士的傳承。而在許許多多的歷史書當中，矮人怒戰士更被描繪成附身於矮人的惡魔。

　　而在矮人族當中，怒戰士卻是最神聖最尊貴的，他們地位極高並受到每一個矮人的尊敬，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在矮人面前說怒戰士的壞話。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那麼，至少先做好和矮人決鬥的準備！

　　劍靈認識斧靈的時間，距離現在已經三百多年了。

　　作為在那個黑暗的時代中並肩和魔族戰鬥，可以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彼此的同伴。他們之間的情誼和瞭解，甚至遠勝過親生兄弟。

　　劍靈知道，怒戰士之歌，就是矮人進入狂怒狀態的秘法。就像魔法師的咒語，怒戰士之歌可以讓矮人在瞬間將怒氣值提升到頂點。再配合特殊的鬥氣運行方式，從而進入狂怒狀態，讓實力成倍提升。

　　怒戰士之歌，是矮人的不傳之秘。只有被選中的矮人才有資格得到秘法的傳承。而每一個怒戰士終身都不能將秘法外泄。哪怕是他們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也不行。身為矮人中的一員，斧靈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他卻和其他的矮人不一樣。他之所以有資格傳授秘法給羅伊，是因為，他原本是——矮人之王！

　　………………

　　………………

　　羅伊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如同被丟進了一個火熱的熔爐一般。

　　渾身都彷彿被無盡的火焰和厚厚的鐵壁所包裹著，鬥氣在封閉的小周天裡飛快地遊走著，得不到絲毫的宣洩。如果肉體的痛苦還能夠忍受的話，那麼，最讓他無法忍受的，就是那種奇怪的口訣所帶來的莫名怒氣。

　　這股怒氣，就像魔鬼的詛咒一般，在煎熬著他。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無論是思想還是身體都在失控。鬥氣伴隨著那奇怪的口訣所帶來的怒火，無論是經脈還是心口都彷彿被撐得快要炸開了一般。

　　「現在，放開經脈，鬥氣轉入第二小周天，以脊柱中心為界，右邊順行，左邊逆行。」矮人的聲音在羅伊的耳邊響起。

　　羅伊如斯重負一般，趕緊放開了封閉的經脈，將源力釋放進第二小周天。

　　在鬥氣的修煉中，提升兩層鬥氣，可以打通一個小周天。每五個小周天組合成一個大周天，也就是鬥氣的一階。

　　這些體現在外部直觀的視覺上，則為每提升一個小周天，圓形的戰環就會亮起五分之一的光芒，每提升五個小周天，戰環翻倍。

　　騎士的星級等級，就是根據鬥氣的這種特性來劃分的。騎士侍童們在學習這類知識的時候，喜歡直接將其劃等號。簡單來說，就是兩層鬥氣等於一個小周天等於一星。十層鬥氣等於五個小周天等於一個大周天等於鬥氣一階。

　　一般的鬥氣心法，通常都只有十五到三十個小周天。畢竟，三十個小周天，就是鬥氣六階，也就是聖騎士的水準了。這樣的高級功法並不多，許多低級的功法，甚至只能修煉到十個小周天。

　　羅伊以前見過的道理訣，就是這種最低級的大路貨。十個小周天之後，再怎麼修煉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提升。唯一的好處是，打通的小周天可以容納別的鬥氣功法，雖然需要花上一定的時間去調整，不過，至少不用重頭練起。

　　而羅伊現在修煉的完整版道理訣卻不一樣，它一共有六十個小周天。羅伊現在已經修煉到了第十個小周天，也就是一階頂峰，只要突破到第十一個小周天。就能進入二階勇敢騎士的階段。

　　平日裡，羅伊的鬥氣，都是在十個小周天中運行。可現在，矮人斧靈卻要求他將鬥氣全部限制在一個小周天中。

　　就像是把一個大酒桶裡的酒，全部灌進一個小酒袋裡，那種難受的滋味可想而知。

　　因此，當聽到矮人說可以開啟第二個小周天的時候，哪怕是在理智不那麼清醒的情況下，羅伊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雖然還是小酒袋，可兩個總比一個好。不過，當他按照矮人說的做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想得太美了。

　　現在，他的感覺比剛才更痛苦十倍！

　　身體中的鬥氣運轉，隨著第二個小周天的開放而加快了一倍。它們在湧動著，不斷地衝擊著血肉筋脈，而那神秘的口訣所產生的憤怒情緒，正在推動氣血加速，以此加快鬥氣的運行速度。

　　那是一種和劍靈領域中體會的痛苦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如果說在搏殺中把一劍砍掉腦袋或者洞穿胸膛，只是肉體的折磨的話，那麼這種在極度的憤怒下的痛苦，就是一種心靈和肉體上的雙重折磨。

　　羅伊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這一種感覺。

　　他的身體在急劇的顫抖著，急速增長的憤怒，一遍遍在他的腦海中播放著那些讓他痛苦的畫面，他的牙關已經咬出了血，眼睛通紅，脖子粗得像一頭牛，一條條蜿蜒的青筋高高地凸起。

　　忽然，沿著正反兩條路線運行的鬥氣，在這一刻猛地衝破了脊柱的界限，碰撞到一起。

　　羅伊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聲，整個人如同豹子般一躍而起，反手從空間戒指當中抓出斧頭形態的裁決，猛地劈了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整個房間，都在羅伊這兇狠到極點的一斧當中顫抖起來。房間的魔法禁止光幕急劇地變幻著顏色。如果不是魔法陣的保護，只怕整個房間都已經被他這一斧頭給毀了。

　　一斧過後，被禁錮的鬥氣和怒火，就如同找到了一個缺口的洪水一般，狂瀉而出。

　　第三個小周天，第四個小周天，第五個小周天………羅伊雙目通紅，寒著臉，一斧接一斧劈出。這一刻，他彷彿站在了亞歷克斯和湯姆之間，彷彿站在了斐烈騎兵和波拉貝爾的平民之間，彷彿站在了無助的艾蕾希婭身前。

　　兩個戰環，從他的身上浮現，化作一團團光芒，隨著他閃電般的斧頭轟向四面八方。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巨雷般的轟鳴，打得房間禁止光芒亂閃。

　　不過，羅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居然有兩個戰環，他只是瘋狂的發動著攻擊，用盡自己所學習到的一切方式。矮人斧靈的驚雷斧法，劍靈的搏命劍法，還有在圖書館裡學到的任何一種武技。

　　「十一個周天……十二個周天……」

　　劍靈和斧靈漂浮在半空中，看著下方羅伊如同鬥獸一般的身影，嘴裡數著。

　　就像被放出了囚籠的猛獸，羅伊的鬥氣一直在以一種近乎於瘋狂的速度提升著，不斷衝進新的領域。他的源力積累原本就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現在的鬥氣等級，此刻一放出來，更是不可收拾。

　　力量，在無止盡的攀升著。

　　一開始，劍靈和斧靈的神色還很淡然，可當他們發現羅伊的鬥氣，已經猛地衝到了第十三個周天的時候，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這小子……」斧靈張口結舌。

　　雖然他自己在進入狂怒狀態的時候，可是將實力提升到一種遠比羅伊現在更恐怖的程度，可是，他第一次進入狂怒狀態的時候，只不過提升了兩個小周天，也就是兩星的實力。

　　可現在，羅伊卻一下子提升了三個周天。

　　不過，這還不是結束。

　　轟，隨著一聲巨響，羅伊的身影如同閃電般從牆壁一側折返回來，斧頭還拖在身後，左手就是一拳擊出。

　　遠比他在舞會上的時候威力高出好幾倍的一記風雷火炮，帶著兩團一前一後的戰環光芒猛地轟在虛空中，空氣被打爆，一股無形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帶動旁邊的流動空氣，都出現一聲尖嘯。

　　撞在空氣中的戰環，如同兩隻小獸一般，在躥回羅伊身上的同時，又猛的一亮！

　　「第十四個小周天！」

　　這一次，就連穩重的劍靈也動容了。雖然怒戰士的這種秘法，並不會穩固境界。只要一退出狂怒狀態，羅伊就會回歸本來的實力。可是，羅伊從一階武裝五星一躍到二階勇敢四星，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確定他沒有矮人的血統？」劍靈神色古怪地看著斧靈。

　　矮人的鼻子眉毛都皺到了一起。

　　從道理來說，怒戰士之歌和怒戰士鬥氣秘法是矮人所獨有的，人類學習的秘法的效果比不上真正的矮人。

　　可是，就連矮人中被選出來的天賦最好的怒戰士，也從來沒有誰在第一次進入狂怒狀態的時候就把鬥氣提升到這種程度。這已經不是變態可以形容的了。在矮人看來，羅伊簡直是一個搶了自己招牌的妖孽。他甚至懷疑，自己把怒戰士的秘法傳授給他，究竟是不是一個好主意。

　　「第十五個小周天。」

　　隨著羅伊的戰環再度亮起，劍靈歎了一口氣道。這個時候，他的語氣已經沒有什麼震驚了，平淡得就像認命了一般。

　　不過他們也知道，這是低階騎士在進入狂怒狀態之後所能達到的最高的境界。原因很簡單，因為鬥氣在進入第三階，也就是公正騎士階段的時候，只依靠小腹的第一源力星雲就已經不夠了。

　　想要突破，就必須開闢出位於胸口位置的第二源力星雲。而如果沒有第二源力星雲的支持，第一星雲修煉得再強大，也不能撐起四個以上的戰環。這也就意味著，儘管羅伊已經擁有了在職業等級上和三階公正騎士對等的三階龍月魔導士的實力，儘管他的鬥氣中有魔力的因素，與眾不同，他也不可能再提升境界了。

　　羅伊瘋狂的攻擊還在繼續。劍靈和斧靈現在只慶倖幻塔房間裡的禁制是按照大光明騎士設置的，不然，這裡早就被這小子給拆了。

　　就在斧靈和劍靈認為羅伊的力量爆發已經達到頂點的時候，忽然，兩個戰環從他單薄的身體中飛旋而出！

　　十六個小周天，公正騎士，四戰環！

　　劍靈和斧靈完全懵了。他們呆呆地看著羅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轟！」

　　一記遠比以前強十倍的風雷火炮轟出之後，羅伊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般，仰頭倒在了地上。

　　劍靈和斧靈愣愣的看著他。

　　良久，劍靈驚異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誰在狂怒狀態下這樣……」矮人臉上的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他喃喃地道：「不過我可以肯定，他的脾氣一定壞得難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