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首歌
齊渺離開的第二天,戈然就從嚴沫沫那得知了她的行蹤,傍晚時分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叮囑她道:「自己在外面小心一點,有什麼事可以去找江立,他現在在北京。」
齊渺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說別的。
在這樣冷凝的氣氛中,戈然也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試探地說:「明天再給你電話。」
齊渺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隨後將手機丟在一邊。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口有些脹痛。
短短幾天而已,她卻感覺自己和戈然好像分別了好幾年,她好想他……她開始擔心,自己會因為忍受不了思念的折磨,輕易就和戈然和好。
可是她又深知,問題沒有解決,他們就算和好了,兩個人也不會快樂。
所以,絕對不能心軟。
大學同學半個月後也就是聖誕節前才結婚,齊渺打算等婚禮結束才回家,為了不讓自己沉溺在怨婦般的情緒中,為了防止自己輕易動搖,她把行程排得滿滿的,白天約上一兩個老同學去逛街、吃美食、遊覽旅遊區,晚上去看電影、聽音樂會、泡吧……
那半個月,她彷彿回到大學時代,每天吃喝玩樂,過得無比愜意自在。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戈然,可是每天吃過晚飯,她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看手機,猜測他今天幾點來電話。
每次打電話都是戈然一個人在說話,說些工作上的煩心事和身邊發生的趣事,有時還會講冷笑話,跟她說一些娛樂八卦。
齊渺默默聽著,幾乎不接他的茬,對他的冷笑話也死憋著笑,一點都不捧場,最多是發出哦或嗯這樣沒有什麼意義的語氣詞。
換了別人,肯定早就因為挫敗受不了了,戈然卻彷彿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冷漠,只要知道她在聽就會興致勃勃地繼續講下去。
齊渺都替他累,一個人自說自話,好玩嗎?有意思嗎?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其實很高興,她想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除此之外,她心裡還有種變態的快感,她不好過,也不想讓他好過,她越是憋著不吭聲,想要這樣繼續折磨戈然。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星期,北京開始下暴雨,最近兩天齊渺都沒有出門。
這一天,快凌晨時才接到戈然的電話。
外面的雨停了,世界一片靜謐。
電話連通過後,他叫了一聲齊渺的名字就沒有再說話,齊渺聽著他的呼吸聲,感覺到他今天和平日有些不同,擔心他出了什麼事,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戈然沒有回答,他輕輕地歎息,沙啞中帶著無限壓抑和思念的聲音,透過手機從齊渺的右耳穿入,一下擊中她的心,「渺渺,我想你……」
齊渺的鼻子一酸,瞬間掉下眼淚來。
自己在做什麼?
他們明明彼此在乎,到底為什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他的女性朋友太多,他過去癡戀過林梓清,她在意的那些事情,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向她保證以後會事事以她為先,會和利眉、林梓清等人保持距離,再也不會讓她傷心。
應該再相信他一次嗎?
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同學的婚禮上,齊渺意外地碰見了徐響。
看著他穿著一襲黑色風衣朝自己走過來,齊渺有些恍惚。
六七年不見了……她幾乎快要忘記自己生命中出現過這樣一個男人。
他比大學時代更帥了,渾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而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和沒什麼表情的臉讓他看起來十分冷漠。
齊渺看著他,覺得很陌生,等他走到了她面前,對她微微一笑,她才稍微找回一點熟悉的感覺。
周圍不少人都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齊渺有些尷尬和無措。
徐響倒是落落大方地和她打招呼,「嗨,齊渺,好久不見。」
齊渺稍微鎮定下來,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和神態自然一些,笑著回了一句,「是啊,好久不見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徐響有任何交集了,畢竟分手的時候他那麼決絕,而且他一直留在法國,父母也移民過去了,一副永遠不會再不會回來了的架勢。
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會有這樣一天,兩人坐在一起,旁若無人地客套寒暄,落落大方地聊起各自現在的生活,就像是一對感情極好、久未謀面的老友。
婚禮結束後,徐響掏出車鑰匙對齊渺說:「你住哪,我送你吧。」
齊渺想起和他初識那一天的情景,笑著問:「不會又是用摩托車送吧?這麼冷的天,我可不想再感冒了。」
徐響怔忪一瞬,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你還記得?」
怎麼會不記得,齊渺從小到大就只坐過他一個人的摩托,分手後,每次看到騎摩托的男孩她都會想起他,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她真的愛過他。
路過母校門口時,徐響提出想進去走一走,他說聖誕後就回法國了,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看看。齊渺動容,雖然前幾天早逛膩了母校,還是下車陪他走進去。
學校裡很多東西都沒有變,然而物是人非,並肩走在校園裡,兩人都有點傷感。
走到噴泉廣場時,嚴沫沫來了個電話,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聽到廣場上的音樂聲疑惑地問齊渺人在哪。
「在母校呢。」
「哦,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又泡吧去了呢,那種地方亂,去體驗過一次就行了,以後別去了啊。」嚴沫沫儼然齊媽上身了,凶巴巴地教訓道。
齊渺好笑,連忙答知道了。
等她掛了電話,徐響指著遠處被人群包圍著的燈光聚集地說:「那邊好像有樂隊表演,要不要去看?」
「好啊。」
他們走近了,才知道是幾個校園樂隊和地下樂隊在這開小型露天演唱會。
男孩女孩們一個個打扮得又酷又帥,唱功舞技和樂器功力都是一流,饒是齊渺早已過了崇拜青春偶像的年紀也忍不住跟著小女生們,花癡地大喊大叫起來。
徐響上大學時也和朋友組過樂隊,也許是回到母校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再見到齊渺的緣故,在現場氣氛的感染下,他不由地也有些熱血澎湃,剛好負責演唱會流程的一個老師跟他認識,打了個招呼後,徐響跳上了舞台,在閃耀的燈光下唱了一首歌。
縱然已近三十,他仍然很有魅力,沉醉在他的歌聲中,不少小女生在尖叫,紛紛打聽他是誰。
齊渺隔著重重人牆,遠遠地望著他想起了很多舊事,然而那些過往飛快地在腦海一閃而過後,她的腦海裡滿滿的,只剩下戈然,他低垂眉眼撥弄琴弦的樣子,他握著麥克風凝視著屏幕唱歌的樣子,他擺動身體跳舞的樣子,他在枕邊唱催眠曲給她聽的樣子……
徐響唱完歌,回到齊渺身邊,看著她失神的模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等她自己驚醒過來,茫然地望著他時,他輕聲對她說:「年後我也要結婚了。」
「啊?」齊渺回過神來,真心誠意地說,「恭喜。」
徐響用開玩笑的語氣問:「有沒有一點傷心和失落?」
齊渺眨眨眼,隨即眉頭緊蹙,捂著心口,表情誇張道:「心都碎了……」
徐響哈哈大笑,「你怎麼樣?」
面對徐響滿懷關心的雙眼,齊渺心裡有點暖暖的,還有點酸酸的,也許是一個人悶了太久,也許是心底對徐響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她對他說出了從沒有對別人說過的心裡話,「我和喜歡了很多年的人在一起了,我總覺得他不夠愛我,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我很沒安全感,很多時候都覺得好像馬上就要和他結束了……我常跟自己說,長痛不如短痛,趁早分手算了,可是我又捨不得……」
徐響靜靜地聽著,既沒有給她任何建議和意見,也沒有說安慰的話。
在酒店門口,兩人告別,他卻突如其來擁抱齊渺。
齊渺嚇了一跳,想要掙脫他,他緊緊地箍著她不肯放手,「兩分鐘,兩分鐘就好。」
齊渺很不自在,然而想到這也許是他們最後的道別,也許他們餘生再也見不到面了,她心一軟,沒有再掙扎。
徐響像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那樣,親暱地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聲對她說:「我們分手後我看過一本書,裡面有一句話『如果那個人曾經出現過,那麼其他人都成為將就』……在法國時,很多時候我都忍不住想,如果我不那麼計較誰愛得更多,如果我再堅持一會兒,我們會怎麼樣呢?現在是不是還在一起?可惜世上沒有如果的事,有些東西一旦放手,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我選擇和愛我的人輕鬆愉快地生活,放棄了在我愛的人面前吃苦受罪,你比我勇敢……這句話或許很做作很矯情,可是我是真心的——渺渺,我希望你幸福……」
徐響的一番話讓齊渺心內五味雜陳,又是感動又是悵然。
不要那麼計較誰愛得比較多……
再堅持一會兒……
世上沒有如果的事,很多東西一旦放手,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不由地想到自己和戈然。
想著他,她猛然間彷彿看到了他的身影,連忙掙開徐響的懷抱四處找了找,四周都找遍了,卻不見他的人。
她苦笑,原來只是自己的錯覺,思念氾濫成災,什麼人都變成了他的影子。
徐響的一席話讓齊渺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找戈然,她對自己說,如果今天他再來電話,她就原諒他,接下來的幾天,戈然卻再也沒有來過電話和短信。
齊渺以為他終於耐心耗盡,心裡失落極了。
他為什麼不堅持下去?
為什麼這麼容易就放棄了?
在他心裡,她是這樣可有可無的存在嗎?
回去後,她趁著戈然去上班時,賭氣地去他家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搬回了自己的公寓。中午,戈然終於來電話,齊渺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沉默對峙,齊渺快要受不了了時,他開口了,說出來的卻是那樣一句話,「渺渺,好好照顧自己。」
齊渺如遭雷擊,傷心到極點,他什麼意思?
他們就這樣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