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首歌

　　戈然三天後才回來。

　　中午他來找齊渺時，她正綁著馬尾辮，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在辦公室裡糾結網遊人設中最主要那個女號的髮色問題。

　　扣扣——

　　敲門聲響起，她以為是師兄給她配的秘書送咖啡進來，頭也不抬地說：「請進。」

　　「還在忙？」戈然蘊著笑意的聲音在偌大的辦公室裡響起。

　　齊渺霍地抬起頭，傻傻地看著他，「你……回來了？」

　　說完才發現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多白癡，為掩飾內心的窘迫她虛咳了一聲又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戈然說著，抬起手腕看看表，「把工作放一放，先去吃午飯吧。」

　　齊渺這時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了，肚子早就餓得不行了，她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的畫紙和文件夾，「你先坐兒，我馬上就好……」

　　「別急，慢慢來。」

　　戈然在她的辦公桌前坐下，朝四周略略地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桌上一個鋼琴造型的音樂盒上。雖然過了很久，但他記得很清楚，那個音樂盒是大學畢業前他們偶然報了同一個旅行團，在R市一起去逛市場時，她選中，他付錢送給她的。

　　沒想到她還留著它。

　　戈然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齊渺敏感地注意到他看見音樂盒時的表情變化，不自覺地解釋說：「這不是你送我的……那個早就壞了，我後來又買過了一個……」

　　戈然笑笑，又看了一眼音樂盒，沒有說什麼。

　　齊渺連忙說：「我收拾好了，走吧，去吃飯。」

　　為了避免流言蜚語，齊渺和戈然沒有去樓下的餐廳吃午飯，而是由戈然驅車去了一家稍微有點遠的餐廳。齊渺早上只吃了幾塊餅乾，此時實在餓極了，也顧不上在戈然面前裝淑女了，菜一上來就馬上動筷開吃。

　　戈然卻看著她，只笑不吃。

　　齊渺有點不好意思了，紅著臉說：「你吃啊，看我幹什麼。」

　　話音落下，她臉更紅了，這話怎麼這麼曖昧啊！

　　「俗話不是說秀色可餐嗎，我看你就飽了。」戈然含笑，他說的話更加曖昧，表情和語氣卻無比自然。

　　齊渺眨眨眼，他他他、他這是在調戲她嗎？

　　戈然挾了一筷子牛肉到嘴裡，看著她驚恐的表情笑得眉眼彎了起來，「齊渺，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有趣……」

　　齊渺暗自撇嘴，以前，以前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他怎麼會注意到她呢。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快吃吧。」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各自工作中的趣事，齊渺突然感覺到兩道鬼祟而熾熱的目光從某處射來，扭頭朝四周查看，只見兩個年輕女子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桌，一個低頭假裝玩指甲，一個拿MENU擋住頭。雖然看不到她們的臉，可是一看她們身上的衣服，齊渺馬上就認出她們是工作室最八卦的兩個女人。

　　「怎麼了？」戈然疑惑地問，順著她的目光正想往後看。

　　齊渺連忙喝住他，「別回頭！」

　　戈然無辜地睜大眼睛看著她。

　　齊渺頭疼地扶額，艱難地解釋道：「我們工作室的兩個女同事也在這邊吃飯……」

　　「所以？」戈然的表情仍然疑惑。

　　「唉，算了，沒什麼，沒什麼。」齊渺有氣無力地擺擺手。

　　戈然卻忽然明白過來，手指在自己和齊渺身上來回指了一下，「你是怕她們誤會？」

　　齊渺幽怨地點頭。

　　戈然失笑，「只是一起吃個飯，不至於吧。」

　　齊渺的表情越發幽怨，「你是當事人當然沒感覺，你不知道，從初中開始你只要跟哪個女生走得近一點，馬上就會有傳言說你打算追她，或者說你們在玩曖昧……」

　　戈然哈哈大笑，「太冤枉人了，我有這麼濫情嗎？」

　　笑過後，戈然認真地問齊渺，「那些流言是不是讓你覺得很困擾，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齊渺搖頭，舉起水杯和他碰了一下，笑道：「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又怎麼管得著，他們愛說什麼說什麼吧……再說了，和戈大帥哥傳緋聞的感覺也還不賴啦，讓她們嫉妒死去吧，哈哈。」

　　戈然忍俊不禁，「和齊美女傳緋聞也是我的榮幸。」

　　那天過後，齊渺和戈然頻繁在寫字樓的電梯間相遇，偶爾一起吃午飯。兩人在寫字樓裡的緋聞越傳越烈，連齊渺的師兄都打趣問她是不是在和樓下的戈總談戀愛。

　　這種事戈然早就習慣了，自然不會有什麼反應，而齊渺表面淡定平靜，有時卻也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和戈然真的是一對，會是什麼樣呢？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一出現，她馬上會敲敲自己的頭，笑著提醒自己停止不切實際的幻想，然後繼續專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除了上班時間天天見面，下了班齊渺和戈然也經常在李勝堯和嚴沫沫這對愛熱鬧的新婚夫婦組織的各種活動中碰面。

　　通過這樣密集的交往，他們一下子變得親近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

　　嚴沫沫對此十分納罕，「咦，你和戈然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很好嗎？呵，還好吧。」齊渺淡然地說。

　　齊渺感覺得到，戈然待她，總是帶著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於其他人的態度。就像中學時那樣，他嘻嘻哈哈地在齊渺班上的教室裡跟方桐他們說笑，當她看過去時，他卻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他和她身邊許多人都熟稔，只有和她，連打招呼的那點交情都沒有。

　　而現在，他們變成了朋友，比過去親近了，可是也僅僅是一般朋友而已，中間仍隔著一層厚厚的膜，他們見面只會聊吃的、天氣、工作之類，並不會跟對方訴苦抱怨、談心事，齊渺總是下意識地在戈然面前保持冷靜知性的模樣，而戈然也很少會像在其他女性朋友面前那樣跟她開各種玩笑。

　　他們，遠不如她和計雅晨、盧嘉之間來得親密。

　　然而，這樣的相處讓齊渺覺得沒有負擔，她看得出來，戈然也很愉快。

　　她知道，她仍喜歡戈然，她仍時常因為他一個眼神或一個笑容而怦然心動。

　　但是，這種喜歡和心動跟她的生活和未來無關。

　　這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許多人的夢想都與現實背道而馳，每個人都會有很喜歡、卻不一定能得到的東西。有一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勇敢，而有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卻是強求，做人應該知足常樂，更應該明白現實和奢望之間的差距。

　　很多時候，太過執著只會累己累人。

　　齊渺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對於她和戈然之間的現狀，她沒有不滿，沒有失望，也不覺得悲傷。她覺得他們現在這樣的距離剛剛好。

　　她想，她會一直把他放在心裡某個角落，然後找一個合適的男人結婚生子，平淡而幸福地過完一生。她不會再對戈然表白，也不會刻意讓彼此更親密一些，她只想當他是一個普通朋友，過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後再見面還可以淡淡地彼此問候一聲的那種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