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首歌

　　因為放寒假前齊渺拿回來的成績單上顯示她期末考試只考了班級第五，年級十七，齊媽本來就存了一肚子不滿。她不打招呼晚歸，齊媽更生氣了。

　　齊渺洗了手在飯桌坐下，齊媽又嘮叨開了，「你最近心思都放哪了，怎麼老出去玩？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齊渺有些厭煩她拷問似的語氣，喝著湯頭也不抬地回答：「沒有。」

　　「你們老師都說你上學期和一個姓華的男生走得很近……」

　　齊渺怒了，不耐煩地嘟囔道：「我說沒有就沒有，你愛信不信！」

　　齊媽也怒了，筷子一摔，站起來瞪著她罵：「你這什麼態度！」

　　眼看一場家庭大戰即將爆發，一直默不作聲的齊爸連忙當起和事老，拉住齊媽坐下，勸道：「別吵了，先讓渺渺吃晚飯再說吧，孩子都餓了。」

　　「誰讓她在外面晃蕩到這麼晚不回來的！」齊媽還是生氣，安靜不到幾秒想起什麼又問，「你今天到底跟誰出去的？

　　「沫沫。」

　　齊媽的表情有點不相信。

　　齊渺煩透了她的猜忌，二話不說扔下碗筷給嚴沫沫家打了個電話，讓嚴沫沫告訴她媽，她們今天有沒有見面。

　　「阿姨，我今天一天都和渺渺在一塊兒啊，怎麼了？」嚴沫沫說。

　　齊媽隨口搪塞了幾句，把電話掛了。

　　齊爸說：「你看看你，誤會渺渺了吧。」

　　齊媽看齊渺一眼，嘀咕了一句，「誰知道她是不是跟沫沫串通好了一起騙我們。」

　　最近齊渺已經夠煩了，一聽她媽媽冤枉她這話，她委屈得眼淚立馬忍不住了，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齊爸齊媽被嚇了一大跳。

　　齊爸責怪齊媽，「你就少說兩句吧，渺渺是什麼樣的孩子，你做媽的還不清楚嗎，她什麼時候在外面亂來過！」

　　齊媽也有些慌，「渺渺，媽媽錯怪你了，別哭了，媽媽錯了……」

　　齊渺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接過齊爸遞過來的一大陀面紙狠狠擤了下鼻子，哽咽著說：「我真的沒有早戀！」

　　齊媽哪裡還敢有一絲懷疑，忙不迭跟著齊爸一起點頭，「我們相信你，我們相信你……」

　　看到她這麼緊張的樣子，齊渺總算消了氣，看一眼快冷掉的飯菜道：「先吃飯吧……」

　　一家人默默吃飯。

　　齊爸齊媽時不時抬頭擔憂地看齊渺一眼，生怕她突然又發作。

　　吃完飯，齊媽準備去刷碗，齊渺叫住她，「媽你坐下，我有話說。」

　　「怎麼，還生氣呢？」齊媽有點好笑地說。

　　齊渺的表情很嚴肅，「你坐下吧，我真有話要說。」

　　齊媽無措地看一眼齊爸，「我怎麼覺得不像是好事啊……」

　　「別瞎說。」齊爸溫和地看著齊渺，「乖女兒，有話就說吧。」

　　齊渺做了個深呼吸，不敢看他們的眼睛，低垂眼瞼緩緩地開口，「下學期……我想換個班。」

　　「什麼意思？」齊媽沒有反應過來。

　　齊爸猜測道：「是不是在重點班壓力太大了，想到普通班去？」

　　齊渺還沒回答，齊媽馬上竭力反對，「不行！你學習成績也沒下滑太多，重點班的老師教學水平更高，你下學期努力一把很快就又上去了，實在不行我也可以給你請個家教，為什麼要去普通班？要是去了普通班，天天對著比你差一截的同學，哪裡還有危機意識！」

　　齊渺安靜地聽她說完，「我不是要去普通班，我是想去美術班。」

　　「你再說一遍……」齊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齊渺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很認真地重複道：「我想去美術班。」

　　「你是不是瘋了？！」齊媽氣得渾身都在顫抖。

　　齊爸也有點難以接受，但他還是先寬慰妻子，「別激動，冷靜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你沒聽見嗎，她說她要去美術班！美術班！只有成績差到不行的學生才回去念的美術班——」

　　齊爸問齊渺，「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不是突然，文理分科後我就這麼想了，我不喜歡物理化學，我以後也不想從事和那些相關的職業，我想繼續學畫畫，以後做這方面的工作……」

　　齊媽勃然大怒，「畫畫能當飯吃嗎，那些畫畫的幾個能當上畫家的？！你不要太幼稚了！」

　　「難道學理科就都能當上科學家？媽，你這是對美術專業的歧視！我喜歡畫畫，我有基礎，文化成績也好，一定能考上全國最好的美院，就算當不了畫家，我也可以當個插畫師或者從事廣告、設計之類和畫畫有關的工作……」

　　一心想要她考上清華北大的齊媽哪裡聽得進去她這番話，「你就是成心要氣死我是不是！」

　　齊爸也一臉不贊同的表情，「渺渺，理科專業多，以後就業肯定比美術更寬，你不要因為一時成績退步就氣餒……」

　　齊渺的眼淚又一次湧出來，「爸、媽，我也不想讓你們失望，可是我真的不喜歡理科，看到物理化學那些題目我頭都快炸了，每天都很不開心，晚上總是睡不著，睡著了也是做噩夢……」

　　看她這麼痛苦的樣子，齊媽心裡也不好受，態度軟化了一點說：「那就轉去文科班吧，你不是挺喜歡歷史的嗎？」

　　齊渺搖頭，「我也不想讀文科，我就想學美術。」

　　她的執拗讓齊媽惱火不已，態度又硬起來，「不行，我不同意！要麼讀理科，要麼讀文科，你選一個吧，沒得商量！」

　　齊渺不說話了，默默地起身回房間。

　　此後一直到快開學時，齊爸齊媽每天都在勸說齊渺，希望她能改變主意，齊渺卻毫不鬆口，堅持要去美術班。齊媽氣得都不想給她做飯吃，在齊爸面前不停地長吁短歎。

　　齊渺不想觸怒齊媽，每天都出去遊蕩，直到天黑才會回家，回到家後也不怎麼說話，悶在自己房間裡看書、畫畫。因為失眠，她的臉色很差，整個人消瘦了好幾斤。親戚們來拜年都開玩笑問齊媽是不是虐待她了。

　　看著本來漂亮乖巧的女兒半個月間變成這樣，齊爸覺得難受，齊媽更是心疼不已。他們沒有再責怪齊渺不懂事，努力製造氛圍，恢復往日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景象。齊爸想開了，女兒開心就好，她愛學美術就讓她去學吧。

　　齊媽卻還是不同意。在她看來，齊渺只是受了一點挫折，開學後給她找個好點的家教輔導，她一定可以重振旗鼓。所以在齊爸從中調和下，母女倆雖已和好如初，在這件事上仍是誰也不肯退讓。

　　齊渺有點絕望。她從小就很聽話，這還是她第一次違抗她媽媽的意願，她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了。如果齊媽硬是不同意她學美術，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已經夠累了，不想再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和自己媽媽對抗這種事上。

　　轉機在開學前的那天晚上。

　　齊媽半夜醒過來，覺得口渴起身準備下樓去倒水喝，結果在樓梯上，她驚愕地看到齊渺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她沒有開燈，電視機播著她平時一看到就會立馬換台的無聊的廣告，此刻她卻入迷地盯著屏幕，眉心緊蹙，雙眼空洞無神。

　　看到她那副樣子，齊媽摀住嘴巴，差點哭出來。

　　之前齊渺老跟她說她失眠，齊媽不以為然，直到親眼看到，她才真切感受到齊渺的痛苦。

　　第二天，她問齊渺：「你是不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走美術這條路？」

　　齊渺的眼睛倏地亮起來，小雞啄米般點頭，「嗯。」

　　「以後不會後悔？」

　　「不後悔。」

　　「算了，你想換班就換吧。」齊媽服輸了。

　　齊渺又驚又喜，激動地抱緊她的胳膊晃蕩，甜甜地說：「媽，謝謝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聽到這久違的撒嬌，齊媽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齊爸安慰她說：「渺渺已經十七歲，以後的路都要靠她自己走了，學美術也未必沒有前途，我們就看開點吧。」

　　開學沒幾天，才女齊渺從尖子雲集的理科重點班轉到充斥著差生的美術班的消息傳開，校園裡炸開了鍋。

　　有人說她腦子壞掉了，有人說她太衝動，有人說她有個性，有人說她很瀟灑……

　　對於各種言論，齊渺置之不理，她在美術班如魚得水，每天都過得很輕鬆很快樂。

　　還沉浸在數理化的題海中痛不欲生的嚴沫沫對此羨慕不已，「我也好想不唸書搞藝術啊……可惜我既不會畫畫又是音癡，去不了美術班，也不能去音樂班。」

　　齊渺笑笑，拿筆敲敲她的頭，然後拿筆點著作業本說：「別胡斯亂想吧，快點寫數學作業吧，這題應該這麼做……」

　　「我身為理科班的人，卻要讓一美術班的來教我數學題，叫我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嚴沫沫嚎完，看到從教室門口經過的戈然，又說，「其實小哥完全可以到音樂班去的嘛，他鋼琴都考過十級了，唱歌又好聽，去音樂班的話考個重點大學完全不成問題，真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那麼費勁地讀文科……」

　　「也許他暗戀的女孩在文科班。」齊渺淡然地說。

　　嚴沫沫大笑，「哈！搞笑吧你，他會暗戀人？你還不如說你暗戀他，那樣可信度還高點。」

　　齊渺一窒，不想在意的，可是胸口湧起的那陣悶痛，她無法忽略。

　　扭頭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她從來沒有這樣急切地盼望高考趕快到來。她已經迫不及待離開這裡，去一個遙遠的沒有戈然的地方，認識比他好千倍萬倍的男孩，徹底結束這場暗無天日的單戀，徹底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