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獄校園

更新時間2011-1-31 20:00:39 字數：3360

　“2099年1月31日，陰。學校已經被聯邦艦隊整整圍困了一個月。沒有援助。

　　二十天前，我終于知道一直出現在我腦海中的聲響是來自于蘇因，終于和這個庇護我們多日的神秘物體建立了精神聯系。我沒有告訴我的同學，因為這無法用科學解釋，或者說，這其中的科學已經超出了我們所能理解的范疇。

　　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們利用蘇因的造物能力建立自己的機甲部隊。我們欣喜若狂，以為不出一周就能依靠自己的武裝突圍。是啊！假如當時果斷行動，我們應該已經自由了，而代價僅僅是一個同伴的生命。但是，為了選出那一個殉難者，我們耽誤了整整三天。三天，敵人的援軍到了。那是一支詭異的部隊，阿毅的獄火導彈、狄少龍的鐵拳、田基的裂變炮都無法摧毀他們的機甲。現在，我們不僅陷入苦戰，無法突圍，而且，我們每天都要把一個同學送上祭壇，以此填補蘇因快速消耗的靈魂力量。我不知道我們還能支撐幾天，但我能感覺得到，大家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了。

　　如果說世間存在地獄，那么我們這座校園要塞應該也在其列吧？

　　聯邦機動部隊預備2師列兵艾爾•金。哦，不，我起誓，經歷了這一個月，我絕不會為這樣的軍隊服務，現在不會，結束義務教育后也不會。從現在起，我只是新城中學的一名高三學生。”

　　黑暗的墻角里，艾爾•金蜷縮著身子，用哆嗦的手在電子書寫板上寫下了這段話，然后站起來俯視位于要塞中央的中心花園。

　　黑夜，無月。圓形的中心花園里，昏暗的照明燈光給所有人和物都籠上了一層暗紅。花園中央，一個十米多高、形似海葵的粉色物體慢慢地蠕動著。海葵頂端伸出的觸須伸向四面八方，終端沒入要塞的墻體中。

　　大海葵周圍聚集了全部九百多名學生，卻出奇的寂靜。不多時，底樓黑暗的走廊里響起了緩慢的腳步聲。學生們屏息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焦慮，忐忑，恐懼，種種情緒彌漫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中。

　　終于，黑暗中出現了三個人影。一胖一瘦兩個持槍者押送著一個臉色蒼白的男生，緩步向大海葵走來。圍觀的人們紛紛給他們讓道。

　　對于兩個押送者，絕大多數學生都厭惡萬分。胖的叫韓雄，瘦的人稱“猴子”，他們都是惡少頭子野山豪的手下，而野山豪仗著手里有槍，控制了學生自治組織“執委會”。大家敢怒不敢言。可是，對于將那個男生押送到中心花園里處決，卻是經過所有人同意的。因此，在這種時刻，大家竟對兩名惡少的押送行為心存感激。如果不是他們，那處決一個無辜同伴的惡事又該由誰來做呢？

　　一個身材削瘦而高挑的女生煢煢站立在大海葵跟前，看起來早早等在了那里。看到那個男生被押送到面前，她用清脆、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邱天，我代表學生自治委員會、代表全體同學向你致敬。我們將永遠記住你的名字。你還有什么心愿嗎？”

　　因為恐懼，男生大汗淋漓，早已虛脫了。他大口喘著氣，結結巴巴地說道：“學姐！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

　　女生的聲音隨著纖細身體的搖搖欲墜而顫了起來：“邱天，這都是為了能讓全校同學活下去啊！你能理解嗎？”

　　“我不理解。所有的事都是你們執委會告訴大家的。你們說外面危險，我們相信你們，你們要我們耐心等待救援，我們相信你們，后來，你們說每天必須把一個人扔進這個大海葵嘴里，我們還是相信你們。可我不明白，外面究竟是怎么了？那些圍攻我們的軍隊是什么人？”

　　“他們是叛軍啊！你不記得他們是怎樣殺害老師們的嗎？”女生的聲音低了下去，顯得有些心虛。

　　“可是大家私底下都說，外面的軍隊是聯邦艦隊，他們多半是誤以為火星叛軍依然綁架著我們，所以才不斷進攻。只要我們投降，他們就會送我們回家……”

　　“不！”女生激動地說，“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惡棍！”

　　“可是，火星叛軍怎么會有那么多星際戰艦呢？”

　　“這……”

　　看到主持處決的女生被逼入窘境，負責押送的韓雄用槍托杵了一下男生：“少啰嗦。上路吧！”

　　“學姐。你要告訴我真相啊！”男生亦步亦趨，“我不想死不瞑目。”

　　“可是……”

　　“不要讓我死不瞑目……”男生一步一步向女生靠近。突然，他的表情變得兇惡萬分：“塞拉！你欺騙我們！”說著，他把那名叫塞拉的女生撲倒在地，兩手緊緊掐住她纖細的脖子，嘴里高聲叫喊著：“憑什么其他人都要參加這該死的死亡抽簽。而你們執委會卻可以豁免？你們在搞什么鬼？”

　　韓雄和猴子想上前把他拉開，但圍觀的人群一下子涌了上來，無數個聲音在高呼：“我們要真相！我們要公平！”

　　塞拉奮力掙扎了幾下，很快因為呼吸困難而癱軟下來，眼看就要氣絕。這時，一個身影從空中墜下，在她身旁輕輕點地，然后一腳將邱天踢飛。

　　“金……”女生只依稀辨別出來人的面貌，便昏了過去。

　　男生飛旋的身體砸進人群中，給韓雄和猴子解了圍。兩人趕緊跑過來，聚到金的身邊，端著槍威脅周圍的人：“滾開！你們想造反嗎？”雖然有武器在手，但面對如潮的人群，他們有些膽寒了，心里暗暗叫道：金！你還在等什么？露兩手把這伙暴民鎮壓下去啊！

　　殺一儆百，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對自己的同學校友下狠手，他心中頗為猶豫。這些人那么激動，的確情有可原。如果說必須有人犧牲，為什么不告訴他們真相？又為什么要將執委會委員作為特權階層從死亡抽簽中排除掉？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似乎又確實不能告訴他們真相。現在，他們以為聯邦艦隊的進攻是出于誤會。在還抱有生的希望的情況下，他們尚且如此沖動，如果告訴他們外面那些人會殺死學校里的每一個人而徹底斷絕他們的希望，他們又會做出怎樣極端的事呢？

　　金的躊躇和惡少的畏縮令人群的氣焰更加高漲：“我們要真相！我們要公平！”

　　“呯”地一聲槍響，人群轟然散開，留下倒在地上捂著大腿的邱天。

　　黑暗的走廊中響起了腳步聲。人未出現，胸前的狼牙掛件已經在黑暗中反射出森然的光芒。大家知道，惡少頭子野山豪到了。

　　野山豪扛著槍口冒煙的MP90沖鋒槍，信步從黑暗的走廊里踱出來，一路走到邱天身邊。

　　邱天仰起頭看著他：“呸！獨裁者！惡棍！”

　　野山豪一聲不吭，猛地踩住他的傷口，狠命地碾，痛得邱天連連慘叫。

　　圍觀的人群畏懼地晃動著。在野山豪眼里，那像極了河道上久積的污物。哼！烏合之眾！他開始一腳接著一腳踢邱天，踢他的臉，踢他的腹部，踢他的肋部，踢他的襠部，連續幾腳之后，邱天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今天必須選出一個人。要活人！他要是死了，就從你們當中選！”說罷，野山豪環視四周。目光所及，眾人皆是恐懼萬分。

　　韓雄和猴子來到邱天身邊，一人抓住他一只腳，倒拖著來到大海葵旁邊。海葵伸出一根碗口粗的中空觸須，駕輕就熟地把邱天吸了進去。龐大的粉色軀體蠕動一番之后，安靜了下來。

　　在金的呼喚中，塞拉悠悠醒轉，發現周圍的人群依然沒有散去，眼前卻多了一個人——野山豪。

　　“怎么了？”她問。

　　金默默地看著安靜的大海葵，過了半晌才答道：“已經過去五分鐘了。看來邱天死了。今天要再來一次抽簽。”

　　聽到“抽簽”兩個字，塞拉周身一顫：“只怕時間來不及。今晚他們多半會繼續進攻。”

　　野山豪聽到，冷冷地說：“現在就可以當場抽簽。”說著，他從槍膛里退出一顆子彈，隨手往地上一扔。子彈跳躍著，滾動著，最終停了下來，彈頭直直地指著野山豪自己。

　　“哼哼！有意思！”他原地轉身，看到自己身后不遠處一個大個子男生正不安地看著他，便抬手一指：“就是你了。”

　　“這算什么抽簽？不合規矩！”大個子激動地爭辯著，試圖退入人群中。但人們無情地把他推到了最前面。如果他當場逃走，野山豪會陪他玩貓捉老鼠的游戲，還是在現場再抽簽一次呢？現在是后者更方便。所以，不能讓他逃走。

　　感受到了來自四周的敵意，大個子瘋狂地朝野山豪撲去：“我跟你拼了！”

　　一槍打死他固然容易，但現在需要的是活人。野山豪退下彈匣，和大個子拳拳相對。

　　就在此時，空曠的中心花園上方傳來凄厲的呼叫：“敵襲！快啟動蘇因！”

　　沒有獻祭，就無法啟動。不能陪這家伙磨蹭時間了。野山豪握緊雙拳，欺身上前，正要以硬扛大個子一記重擊為代價來個速戰速決，卻被從邊上突然閃出的金搶了先。

　　只見金抓住對方的手腕，對著肘關節重擊一拳，立刻令對方痛得全身一軟。然后只是輕輕一提，大個子便凌空飛起，徑直落入大海葵的觸須口中。

　　不出一分鐘，大海葵便通體顯出隱隱紅光，似乎回復了活力。

　　野山豪看了金一眼，說道：“哼！半個月前你也能像今天這樣，我們現在已經自由了。”

　　看到圍觀的人依然大多呆立著，他怒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找地方隱蔽！”說著，他一揮手，帶著韓雄和猴子步入走廊盡頭的黑暗中。

　　人群轟然散去。金呆立在原地。一只纖細的手輕盈地搭在他肩上，身后傳來塞拉的聲音：“我們真的別無選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