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要跑了喔,真兒你拉好!」抓著線的羅晨奔跑了起來。
在後頭負責抓風箏面的真兒哪追得上她的步伐,沒幾步就將手放開了,未被風撐起的風箏軟趴趴掉在地上。
「真兒,你放太快了!」真兒真的是教不會耶。
「我追不上小姐的步伐啊!」試放了幾次,平日沒在運動的真兒早就氣喘吁吁。
一旁在樹下乘涼的慎家非見這對主僕連風箏都放得亂七八糟,不由得莞爾微笑。
高原平地上,不少人趁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出來放風箏,每個人風箏都放得又高又好,就只有羅晨還在努力。
「我沒有跑很快呀!」她才發揮一半的實力耶!
「真的很快嘛!」真兒嘟嘴。
「不跑快一點風箏哪飛得起來!」
「可是你跑那麼快我追不上啊!」
「厚!你真的很遜!」遜斃了!「這樣風箏要何時才飛得起來呀!」
眼見兩人爭論不休,慎家非只好出面解決。
「我來幫你吧!」慎家非撿起掉在地上的風箏。
「爺,小姐跑太快了,你要努力一點才追得上喔!」一旁的真兒提點。
自從上次慎家非「發飆」,將真兒嚇得屁滾尿流之後,她就沒那個膽敢再對他有任何不敬,說話也恭謹,不像以前充滿不屑的語調。
這叫惡馬惡人騎嗎?看著真兒那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態度,羅晨實在覺得好笑。
她曾有次好奇問他,真兒明顯對他態度不好,而她又是他買進來的奴婢,怎麼不見他理會。
他僅淡淡的說:「討厭我的人她並非第一個。」
真是令人哀傷的話啊!
羅晨心想,將被厭惡視為理所當然,也是一種悲哀吧!
所以她一定要更努力為他製造好名聲,讓世人對他改觀。
一個婦女牽著女兒經過他們身旁,頷首致意。
瞧,現在不就有人會主動對他們打招呼了嗎,而且還是帶著笑容的呢!
沒想到她不僅是個優秀的倉管,還是個「賢內助」!嘿嘿!
「來吧!」慎家非拉起風箏。
他比真兒高上許多,風箏自然拿得也高,羅晨才拉著線跑了一會,風箏就逆風揚起。
「飛起來了!」羅晨開心的大喊。
「現在把線拉緊一點。」慎家非立於她身後,矮身指導,「好……再放線……」
她戰戰兢兢的聽著他的指示,一會拉緊,一會放線,風箏果然越飛越高。
「很好!」慎家非摸摸她的頭。
「我第一次放風箏耶,沒想到這麼好玩。」
「喜歡會常常帶你出來。」
「嗯!」她用力點頭。
這時,旁邊放風箏的人忽然將手上的風箏線剪斷,僅見一片片的風箏自由的迎風飛走,卻沒有半個人去追。
羅晨不解的問。「他們為什麼把線剪斷?」
慎家非眼神指示,真兒拿出一把剪子交給他。
「將風箏剪斷,讓它隨風飄走,有『放晦氣』之意,生病的人帶走病根,運氣不好的人帶走壞運氣。」慎家非將剪子放到她手中,「把線剪斷。」
他在她耳畔放低音量,「免得你老有意外,讓我害怕你隨時可能離我而去!」
「我才不會!」她嗔笑望著他。
「剪吧!」
「那你跟我一起剪。」小指勾上他的,「一起把晦氣剪斷。」
「好!」他握住她的手,一起剪斷風箏線。
不再被線束縛的風箏立刻隨風遠揚,越來越小,直至不見蹤影。
「晦氣沒了!」羅晨開心的喊,而她的肚子也開心的咕嚕一聲,小臉剎紅,難為情道:「我肚子餓了。」
「奴婢去拿膳食。」
「你陪小姐去樹蔭下乘涼吧,我去拿就好。」說完,慎家非往馬車停放處走去。
羅晨與真兒一塊走到樹蔭下時,大樹後方突然竄出一名身材修長的俊美男子。
「錢公子!」真兒訝喊。
「你認識的人?」羅晨問。
「是錢公子啊!」真兒提點,「錢富邦公子啊!」
「啊?」原來他就是錢富邦?
可是慎家非不是說他離開漢璃城了嗎?怎麼這會又出現?而且他跑來幹啥?該不會又想約「她」私奔了吧?
「辰兒!」錢富邦神情一臉激動,「我終於有機會跟你單獨見面了。」
她可一點都不想跟他單獨見面。
「錢公子有何貴幹?」羅晨一臉冷淡的問。
「辰兒……」錢富邦一臉難以置信,「你怎麼會對我如此冷淡?」
「不然我該如何對你?」難不成要她開心的撲上去?嗯……辦不到!
「辰兒,咱們之間的山盟海誓難道你都忘記了嗎?」錢富邦抓著胸口,貌似痛徹心肺。
誰記得跟他的山盟海誓啊!她又不是王洛辰!
「我聽說你離開漢璃城了。」幹嘛又回來!
「那是不得已的!」錢富邦憤恨道:「我是被逼的!被慎家非逼的!他說如果我不離開,他就會讓我在城內活不下去!」
「是喔。」
「辰兒!」他忽地握住她的手,「我忘不了你,明晚三更,我在萬曲橋等你!你一定要來!」
「放開我啦!」羅晨用力甩掉他的手,「錢公子,我跟你之間都過去了,拜託你忘記!」
「你……你過河拆橋!」錢富邦憤怒指控。
「什麼?」
「你想私吞明珠,所以想甩掉我!」
「明珠?」羅晨聽得一頭霧水,只好問真兒,「那是什麼?」
「那個……」真兒在一旁猶豫很久,決定跟錢富邦說「實話」,「錢公子,實不相瞞,小姐那日與你私奔未成後,隔日懸梁自盡,雖然被救了下來可是過去很多事都已不記得了。」
「啥?」錢富邦大驚失色,「什麼都不記得了?」
「就連錢公子……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那明珠呢?你該不會也真的忘了吧?」錢富邦質問羅晨。
「我根本沒見過那東西!」他靠得太近,羅晨一臉厭惡退後。
「你胡說!你分明是想私吞,那明珠價值連城……」
「明珠應該是我的所有物吧!」一道冷聲響起,「難不成錢公子想侵占我的財產?」
「慎家……」錢富邦臉色大變。
「我說過了,若你再回漢璃城,我將以竊盜、誘拐等罪名送你入官府!看樣子,錢公子是很想在牢獄裡過日子?」
「可惡!」錢富邦咒罵一聲。
「最後一次機會,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慎家非低喝。
「混帳!」錢富邦咬牙,憤恨的轉身跑走。
「他說什麼明珠?」羅晨好奇的問。
慎家非將餐盒交給真兒處理,帶著羅晨到另一旁的湖邊散步並細說從頭。
「錢富邦不知從哪打聽到我有一顆夜明珠,價值連城,他叮囑王洛辰赴約時,需將明珠一塊偷出來,他已找好買家可變換金錢,當作將來兩人的生活費用。」
太過分了吧!兩人私奔也就算了,竟然還想偷取財物?
「那王洛辰偷了嗎?」她緊張的問。
「她沒找到那顆明珠。」他笑。
「還好。」
慎家非停下腳步,羅晨也跟著好奇的停下。
「其實……」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剛剛出現時……」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跟他走吧?」
被說中的慎家非臉頰閃過一絲窘色。
「我就知道!」羅晨沒好氣,「你還是懷疑我是王洛辰在演戲!」
她逼問過他那兩日對她不理不睬的緣由,曉得他以為她是王洛辰演戲騙他後,她也學著對他不理不睬,不過她心不夠狠,才堅持一個時辰就因為他耐心求和而破功。
「我只是閃過一次那樣的念頭而已。」
「那你要不要乾脆將明珠給我,然後測試我是不是真的會帶著它與錢富邦遠走高飛?」
「原諒我。」
「被懷疑的感覺很差,好嗎?」她盤起胳膊,轉身背對著他,雙頰氣呼呼的鼓起。
「對不起!」他自身後攬住她,她推開,他再攬住。「我也沒想到我會這麼愛亂吃醋。」乍見她與錢富邦交談時,他心跳都靜止了。
「噢!」
「我想我是太在意你,才會這麼害怕。」
這聽來還受用一點。
「是喔?」她裝作未被打動的玩著袖子。
「更不曉得為何我好愛惹你生氣。」
「有些事放心上就好!」明知說出來兩人會吵架,他幹嘛講啊?
「可是我看你氣呼呼的模樣也很開心。」
「你有毛病?!」
「那會讓我覺得你也很在意我。」
這個人……
羅晨轉過身去,佯怒瞪著他,「那我以後每天都對你生氣!」
「不!只能生有意義的氣!」
生氣還要有意義!他這是在整她嘛!
「不理你了!」
她踩著重重的腳步,卻不慎踩到裙擺,整個人往前撲倒,要不是慎家非眼明手快,就與草地玩親親去了。
「早知道不該一起剪風箏的,這晦氣散得不夠。」慎家非思忖道。
「你不惹我生氣就不會有晦氣!」主因根本是出在他身上!
「為防你再次跌倒,我還是抱著你回樹下吧。」他二話不說,將人抱起。
「喂!」樹下很多遊客在看耶,而且還竊竊私語,這麼保守的時代,怎麼可以這麼大膽的在公眾場所親密啊!「放我下來。」
「不行,你連走路都會跌倒,我怎麼放心!」
他以前不會這樣的啊!出了房門,舉止發乎情,止乎禮,哪會這樣肆無忌憚!
聰慧的她很快的就猜到主因。
他是怕錢富邦人還在附近,故意親密給他看的吧!
這男人的獨占欲還真不是普通的強烈。
算了,就隨他吧!
她本來就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人,畢竟她來自二十一世紀啊,古時候的他都不在意了,那她在意個鬼。
「那你可要抱緊一點。」她乾脆攬上他的頸子,兩人之間更是貼緊,「別讓我摔下去了。」
「你放心!」
他果然如她所料,咧開了比秋陽還燦爛的笑容。
這傢伙……心思還真好猜!
她也忍不住笑了。
※ ※ ※
織錦小方盒遞到她眼前,羅晨納悶抬首。
「給你。」他說。
她好奇的打開,裡頭是直徑三公分大小的珠子,白色的,頗像珍珠,可她還真沒瞧過這麼大顆的珍珠。
「這是什麼?」她拿起來端詳。
珠子在手中感覺略沉,觸感清涼,光澤晶瑩,質感潤透。
「這是貢品級的夜明珠。」
她恍然大悟。
這不就是那日錢富邦說的那顆明珠嗎?
「這怎麼來的?」這麼大顆的珍珠,一定可以賣很多錢,說不定價值連城呢!
「這是當年我隨兵到西域打仗,搜刮其王公貴族宅邸時得來的。」
「你打過仗?」
他點頭,「少時村中鬧饑荒,為了生存故加入軍隊。」
「當兵還可以搜括寶物?」
「當然不行。」
「那你怎麼能保有這顆明珠的?」
「吞。」他指著喉嚨。
「吞?」她愕然瞠眼,下一秒飛快將明珠丟回盒中,「吞之後不會是拉吧?」天啊……
他噗哧笑出聲,「騙你的。這麼大顆的珠子,我哪吞得進去。」
「不然呢?」厚!竟敢騙她!這傢伙好的不學,壞的倒學得很快!哼哼!
「按軍令,不可暗藏寶物,我偷藏於山洞中,挖深洞掩埋,待撤兵兩年後才又回去,在黑市賣掉寶物所得到的金錢成了我從商的基礎。在那些寶物中,就這顆明珠我捨不得賣。」他拿起明珠端詳。「它太美,我捨不得脫手。」
「但你剛剛說要給我……」她沒聽錯吧?
「因我有了更無價的寶物,故捨得。」他將明珠放回盒中,置放她手心。「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無價。」
她抿唇竊笑,心底甜孜孜,「你就不怕我將珠子拿給錢富邦?」
「你會這樣做嗎?」額頭貼上她的。
「那可不一定。」甜蜜蹭啊蹭。
「那若這珠子能保你後半生衣食無虞,我也就認了。」
「少說得毫不在乎的樣子!」她淘氣的嘟了嘟小嘴,「我若真帶著這珠子與錢富邦私奔,就怕有人要哭死了!」
「要不,我直接變成鬼跟著你吧!」
「你確定?」小手撫上胸口,輕揉起來,「我可是會跟錢富邦這樣那樣的喔……」
黑眸沉下。
「我開玩笑的!」慘了,玩笑開過大,愛吃醋的男人生氣了!「千萬別當真!」
「真是玩笑?」這玩笑可是大忌!
「你剛騙我,我騙回來剛好而已啊!」她愛嬌的爬上他的身,「該不會你還是認為我是王洛辰吧?那可換我要生氣囉!」她也是會擺臉色的!
「以後不准再開這方面的玩笑,我會擔憂。」面色仍闐合。
「我知道……」為了讓他息怒,小嘴親暱的吻了又吻,終於換得緊繃嘴角的鬆弛。「謝謝你送我這麼貴重的寶物。」
「我的就是你的,送給你的還是我的!」
「什麼啊!」她不滿大喊,「那還有什麼意義?」
「哈哈……」他笑著揉她入懷,「是誰的不都一樣?」他的統統都是她的,包括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
這樣說也是沒錯啦……她拿高明珠端詳,「這珠子晚上真會發亮?」
「若不信,今晚可一試。」
「好啊!那就不用點燭火了,好省錢呢……」
在羅晨的屋內,笑語盎然,而窗外,觀察兩人好一會的人影矮身離開,匆匆往另一端奔去。
※ ※ ※
玉華園,是漢璃城有名的戲園子,每個月固定有戲班子到此表演。
戲園三樓高,半圓形建築,二、三樓是半密閉式包廂,位子的好壞以價格決定,越是靠近舞台的自然價碼越高。
酉時,觀戲的人絡繹不絕走進玉華園,其中自然也有愛看戲的羅晨。
這時代夜晚的娛樂少,不像她在二十一世紀可上網跟看DVD,舞台劇的票價貴,她捨不得,電影院票錢也是高價得令人咋舌,她同樣捨不得,可在這時空,她親密的枕邊人對她可沒有「捨不得」三字,看戲時,絕對是預約二樓最貴的包廂,離舞台最近,看得清清楚楚。
慎家非先下了馬車,再牽引她落地,一旁有人見了他們,偷偷說起閒言閒語來了。
「聽說那個王老闆的女兒雖是抵債給慎家非,卻並未正式被迎娶入門。」
「那不是直接將女兒送給人家,卻連個名分也沒有嗎?」
「你看他們這樣親暱,恐怕什麼該做不該做的都做了吧!」
「嘖嘖……那跟妓女有何兩樣?真是敗壞風俗……」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落入慎家非耳中,他暗惱,手貼上羅晨的耳。
「幹嘛?」為何要遮住她耳朵?「有人要放鞭炮嗎?」
「沒有。」他牽起她的小手,「我們先進去吧。」至少進了包廂,就不用再聽這些閒言閒語了。
包廂的布置簡單而精緻,並放的花梨木椅上鋪著柔軟的絲綢坐墊,小茶几上放著茶食與頂級茶葉、茶具,火爐上的熱水已經滾沸。
兩人入座,羅晨看到花朵般的小盤中的蜜餞,眼兒大亮。
「有蜜餞耶。」她挑了一顆入口,「好吃!你要不要也來一顆?」
「不了。」那讓人齒頰發酸的玩意他沒興趣。「你吃就好。」
「那我不客氣囉!」吃過蜜餞再吃糕點,玉華園的茶點真得她意,不曉得有沒有另外販售?
「羅晨……」身旁靜默許久的男人猶豫開口。
「什麼事?」桂花糕超好吃的!
「你會不會介意我們之間的名不正言不順?」
「啊?」她納悶抬頭,「什麼意思?」
「你現在雖與我在一起,可卻沒有一個正式名分,我想,你是否會很介意?」
王洛辰的爹以女兒抵債,可事後又反悔,哭求給予半年時間讓他籌款,女兒先當人質押在慎家,利息五百兩,得到他的允准之後,人就不知去向。
半年時限未到,他不能直接迎娶她入門,就算想強著來,王洛辰其實已實又是個秘密,為怕節外生枝,他只能忍耐,這點,他可是比任何人還悶,故聽到那些閒語,他心頭火就起,恨不得一拳揍向那些三姑六婆,打得她們再也不能說話!
「不會啊!」原來他剛捂她耳朵是防她聽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啊?那些人聲音那麼大,就算用耳塞她還是聽得見的。
「當真?」
「我跟你說,在我們那個時代有個東西叫同居,就是戀愛中的男女還沒結婚就住在一塊,這還滿普遍的,所以我一點都不介意。而且同居有個好處,可以在婚前就曉得對方平日的習慣,如果無法相處,要分手也方便,不用費事去離婚。」
「這麼隨便?」他蹙眉,男女之間住在一塊不是該慎重?
「欸……隨便喔,也不能這麼說啦……」他的接受度再寬容,連她是個鬼都無所謂,可畢竟還是舊時代的男人啊!「凡事都有好有壞啊,萬一結了婚才發現老公的習性難以忍受,要離婚還離不成,也是很慘的!」
「你……」
「你的習性我能忍受!」不用再欲言又止了,他心底想什麼她會不清楚嗎?哪次不是拿她的話去琢磨、去思量!
真是好可愛的「弟弟」喔……害她好想用手指輕戳他的肚子,嘟嚕嚕……
「我的習性讓你得用到忍受兩字?」他攢眉,面露不滿。
喔,天!她功力不足,思考得太淺啦!
「我的意思是,我們是天作之合,一個凹一個凸,卡在一起剛剛好!」
「一個凹一個凸?」黑眸乍現詭異光芒。
呃……她剛說錯什麼了嗎?
「你的比喻會讓我胡思亂想。」他親近吃了茶食滿嘴甜的粉唇。
什……她靈光一閃。
這人……這人……
這人是什麼時候開始,腦子裡裝的都是黃色廢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