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啊!高林,向托生道歉!」
無來由被罵的高林泉,愣愣地仰視著高大的吉澤道雄。
他簡直難以置信吉澤道雄會發出這樣的怒吼。
吉澤道雄只是不明就裡地將靜默如石的高林泉拉到葉山托生的面前,用打破周圍黑暗般冷烈的聲音命令道:「道歉!」
他的戀愛大概是從此時帶市的。
吉澤道雄嚴峻的眼神裡藏著正義,而那明確的口吻,連高傲的高林泉,甚至任何極度頑強固執的人,都會一一斥退吧!
第一次聽到吉澤道雄這麼嚴厲的聲音,高林泉吃驚極了。
他一直思考著自己的胸口為什麼隱隱發熱。
被吉澤道雄拉回宿舍的夜路上,高林泉終於能理解被喜歡的人這樣拉著走,其實是件快樂的事!
此時,興奮與痛苦在高林泉胸口交織著,連吉澤道雄握著的手腕都一再提醒著他,他從沒有一刻這麼喜歡過以前總是討厭著自己的他。他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那是在四月,難以融雪的深山,春天即將來訪的祠堂學院裡所發生的事。
匡啷!當!……水桶滾落在樓梯上。
「糟糕!到底怎麼搞的?」
高林泉小心踩著台階下樓,突然用腳將呈橢圓形,脫底又凹凸不平的鐵桶踢到一旁。
這個鐵桶最後應該是躺在不可燃垃圾場,而不是走廊的台階上。
今天是一週一次大掃除的日子,雖說是男校的宿舍多有「骯髒」的景象,但祠堂威嚇能長保校內清潔,除了每天放學後的打掃,最大的原因即是這一週一次的大掃除日。
此時,桶子「砰」的一聲飛往空中,往雜木森前的矮樹叢落去。
只見葉子激烈地晃動,不久樹枝中也發出「砰」的聲響,桶子又往這邊滾來。
「那就好像我不是嗎?」
高林泉混著歎息低喃著,在水泥台階上坐了下來。
平常他的制服上哪怕只有一點污漬,也會大驚小怪,然而今天卻一反常態地席地而坐。
大概是因為全身還是藏青色的冬季制服,所以基本上不會看出髒:即使不是如此,照現在的情形看來,他就算穿著破爛的衣服,也不會在乎了。
充分利用天然環境所建的各教學大樓,相距最遠的要走上十分鐘,其中最遠的,要屬第一到第三棟並列的教學大樓,每個建築物相隔約十公尺。
此時,高林泉憂鬱地坐在第三棟教學樓安全梯的最後一階,雙手環膝,頭輕輕地靠在上面。
「不知道道雄……唉!」
吉澤道雄個性內向寡言、待人溫柔,是個不會對人說重話的好好先生。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所以早存於他們之間的暗生的情愫,絲毫沒有進展。
「真是無聊的生活!」
高林泉喃喃自語著,他直感歎懦弱的自己,為什麼每晚和道雄待在宿舍裡什麼話都沒說,什麼事也沒做,只有任尷尬的沉默在房裡流動著,任日子一天天逝去。
「不知道我為誰解散擁護團嗎?我為什麼……」
高林泉越感歎,胸口越隱隱作痛。
「高林泉,你怎麼在這偷懶不去掃除?」
忽然被叫住,高林泉馬上掩飾臉上失魂的表情,就像明星面對鏡頭做出機械式的笑臉,他勉強展現自然的笑容。
除非是十分遲鈍的人,否則幾乎無人能抵抗高林泉的美貌。
他擁有長睫毛的大眼睛,剔透雪白的肌膚,纖柔如少女般楚楚可憐的神態。在這平凡的男校中,高林泉這麼一個男生顯得格外亮眼。
當他一認出聲音的主人,便立刻卸下笑臉。
「義一,是你啊!」
自從發生開學那天的事件後,義一對高林泉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一改從前冷漠抗拒的眼神,開始慈愛地望著高林泉。
從高林泉決定放棄對義一的愛戀,義一便完全接受他的友誼。
崎義一在高林泉心中,是個才貌雙全,令他為之深深著迷,祠堂中學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現在還是掃除時間別太偷懶羅!」
義一揶揄著準備走過高林泉身邊。
「等等!」
高林泉慌忙起身,拉住義一的衣袖。
他發現工從焚化爐那方向來的高林泉,身上帶有煙味。
「嗯?你怎麼啦?」
義一疑惑地回過頭。
「義一,幫幫我吧!你也有一半責任啊!」
高林泉毫不遲疑地抱住義一。
「喂!喂!你好像哭了,這是怎麼回事?」
義一安慰似地用手輕拍高林泉的頭,就像爸爸疼愛兒子的安慰。
剎那間,高林泉感覺似乎有人,便從義一胸口移開視線。
從安全梯跨出一步的吉澤道雄躍然映入他的眼簾,正一臉木然地盯著他們。
和道雄眼神一交接,高林泉慌忙離開義一。
而這時,道雄也反射地開了口:「呃,你去丟水桶過了很久都沒回教室來,我擔心會發生什麼事……抱歉,打擾了!」
道雄皺著眉,旋即轉身欲爬上樓梯。
「糟了!」
高林泉直盯著道雄離去的方向。
高林泉從以前一直單戀義一,因此,只要是扯到義一的事,難免會讓人有一些聯想。
「你對道雄很認真吧?」
義一蹲在高林泉身旁,開心地問道。
高林泉不甚高興地回望義一,嘟噥著說:「別開玩笑了!你一定是誤會了!」
他順手撿起腳邊的小石子,望水泥牆投去。
小石子「碰」的一聲反彈,在崎嶇的地面滾了滾。
「第一次表白就被義一拒絕,接著換道雄,老是被喜歡的人甩,我已經厭煩了!」
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只要是他認真想在一起的,就總是這麼剛好地錯失良機。
而且,高林泉本以為這次能和道雄順利發展,豈料又恰巧發生這種想解釋卻只會越描越黑的事,宛如掌中的雪結晶,被那種美眩惑心魂,然而越熱切渴望,卻越早融化消失。
「道雄什麼時候拒絕你了?我看,那傢伙是一刻也離不開你吧!去年開學那天,他就對你一見鍾情了!」
「怎麼我都不知道?」
這是高林泉第一次聽到,他納悶著這種事都沒人告訴過他。
「什麼?你沒發現嗎?」
「我怎麼會發現?道雄又不是會把心事說出來的人,更何況那時我……」
(喜歡義一!)
高林泉到嘴邊的話沒說出口。
「總之,那傢伙從去年就一直喜歡你啦!你們互相喜歡,很難得不是嗎?」
「才不難得呢!就算兩情相悅,不能順利進展也是沒辦法吧!」
(若只能放在心底喜歡的話,真的好辛苦!)
「別這麼說!我剛沒經過考慮就把這件事說出來,我很抱歉!這樣好了,你若想請我幫忙,我會很樂意的。」
高林泉想爭脫迷茫似地站起身說:「算了!我不了瞭解道雄,什麼都不瞭解。」
高林泉只想逃離溫柔的陰影,因為他看到道雄現在的態度這麼曖昧不明,他也懶得再去猜測。
「你想放棄?不後悔嗎?」
「在剛剛那種時候,如果真是戀人,就應該會生氣啊!」
「有可能!可是你想想,抱著你的那個傢伙是那麼地帥氣啊……」
義一說著站起來,誇張地雙手叉腰,頓了頓又說:「沒錯啦!一直曖昧不清是那傢伙不好,但關鍵在於他不能突破自己,往前跨出一步;如果他打從心底喜歡你,是該有所行動!」
高林泉歎了口氣說:「還是喜歡義一比較好,你的觀察力依舊那麼敏銳。啊!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很羨慕托生!我想,也不能說全是道雄不好。」
「你也很體諒人啊!或許就是太體諒了,才拿道雄沒辦法。要不然你們早就可以成為一對戀人,你對那個傢伙太過容忍了!」
義一俯身看著高林泉。
「我若逼迫的話,事情可能會比較簡單。可是,這樣不會弄巧成拙嗎?我覺得這樣做太任性了!」
「沒這回事!」
義一的激勵總是最有效的精神安定劑,高林泉也因為這句話,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漸漸能開始收拾起一直以來的忐忑不安了。
「雖然我到現在才說,可是我想,我寧願承受被你徹底拒絕時的打擊,也不要忍受這種曖昧不清的痛苦。」
高林泉發現,其實他最討厭喜歡義一時的自己,因為那時他深信只有自己最適合義一,那種過分的自信與傲慢,讓他覺得實在醜陋得嚇人,他甚至認為,自己被討厭是應該的。
「真搞不懂你!」
義一無奈地苦笑,一臉慈愛地望著高林泉說:「總之,我衷心祈禱你能初戀成功!再見羅!」
義一不理會有話想問的高林泉,輕揮著手,很快地穿過校園一角,望中庭走去。
高林泉依舊木然地待在原地,無法回過神來。
他一直想著義一對他說的那句奇怪的話。
「初戀?我嗎?」
高林泉回到教室,掃除已經結束,教室亂哄哄一片,大家都等著放學。
「高林泉,倒垃圾辛苦了!」
只要是與高林泉擦身而過的人,沒有一個不對他噓寒問暖,或者對他性注目禮的,但是實現最常默默追隨高林泉的,卻是對高林泉眷戀不已的人——吉澤道雄。
道雄在弓箭社和社長工籐陽介爭奪一、二名這件事歲沒多醒目,但論體格、年輕的條件,道雄獲勝的可能性較高。
在夏季的射箭大會上,若能和三年級學生並列,現在仍二年級的道雄便算是相當卓越的,更何況他還有實力。
若道雄有義一一半的政治手腕,那麼他的實力誰也不敢小覷。
「道雄,你在做什麼?」
見吉澤道雄正將高林泉桌上的教科書、筆記本一一整理好,高林泉不甚高興地問道。
「喔,我想你回來再整理太辛苦了,所以……」
道雄低喃地解釋著。
「我又不是幼稚園小孩,自己的事我自己會做!」
高林泉用嚴厲的眼光仰視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道雄。
「是這樣的啦!反正你們同寢室嘛,整理東西又不費事,就一起整理帶走啦!對不對,打連廂?」
原「高林泉擁護團第一連隊長」的山下清彥經過時說道。
這個不怕失敗的清彥在擁護解散後,又自組了後援會。
「嗯,就是那樣!我把這些拿回房間羅!」
道雄絲毫不以為意,什麼都接受。
(為什麼!你這個爛好人!)
高林泉氣得渾身顫抖,心想道雄為什麼不說討厭之類的話,他根本沒有義務這麼做,就連被嘲諷也不介意,什麼都接受。
「多謝幫忙!笨蛋!」
高林泉忍不住,一氣之下便奪過道雄手上的書。
「你別管別人的事啦!要管先把自己重要的事管好!你那個弓箭社不是不容許遲到嗎?快走啦!」
說著,他順勢把約六公分厚的教科書用力往道雄背後一擊。
這一瞬間,道雄皺緊了眉,似乎忍著痛。
高林泉驚愕地不知自己怎會做出這樣的事。
只見道雄馬上恢復笑臉說:「我知道,這就去了!」
道雄又是一貫好好先生的表情,拿著自己的東西快步離開教室。
「高林泉,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讓道雄拿不是很好嗎?你在一旁嘲弄又讓他空手回去,這不像平常的你啊!」
清彥替道雄打抱不平。
「可是,拜託他什麼事他都不會拒絕……」
「所以你才那樣說?你真是個冷漠的傢伙!不過,他如果真不想做,明白地表示自己的立場不是更好嗎?」
不知什麼時候,班長野川勝來到高林泉身邊,冒出這句哈,「照這麼說,野川,你不是想任命道雄當沒人要做的衛生股長嗎?」
高林泉反唇相譏。
野川急忙用力咳了咳回說:「不是啦!那個……找不到更好的對象嘛!喂,高林泉,遷入宿舍那天的房間整理,我可聽說全是道雄做的喔?」
「這個嘛……」高林泉這下已無話可說。
(沒錯!一直到現在,他都被我的任性極盡利用。而這些都已成為我的感情債了。
我實在不能光責備無法往前踏一步的道雄,因為我自己不也一樣猶豫不決!天啊!我從沒像此刻那麼地喜歡道雄,難道這是上天在懲罰我嗎?)
高林泉眉頭深鎖閉上雙眼,無法抑制狂亂的心。
學校禮堂的後方是弓箭社專用的細長道場,標靶的對面被一片盎然綠意包圍。
雖然此刻道雄在排成一列的社員隊伍中,等待社長的號令射箭,但不知怎麼的,今天卻無法集中注意力。
當箭離弦射向標靶時,道雄的箭沒有如往常般順利地射中紅心。
聽到社長休息事物分鐘的號令後,道雄才鬆了口氣。
「道雄,你姿勢有點怪怪的,是背還是哪裡痛?」
跟在後面的好友片倉利久問道。
聞言,道雄極力裝作不在意,但還是下意識地護住背。
「我只是有點發呆,想著比賽的事……啊!我真的作出不當的姿勢嗎?」
道雄若無其事地回頭問利久。
「說到這件事……反正這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事。」
聽到這些,道雄鬆了口氣。
夏季縣大會的校內預選,要在五月黃金周後舉行。
(確實,沒有雄心大志的人,只要乖乖等到三年級,就能去參加縣大會,但是,這可是我珍視的機會,我不能在唯一僅剩的比賽中,抱著只是累積經驗寄望下次的比賽。
在這麼重要的時期,我可要好好表現,不能因為一點「小傷」做出有損機會的舉動。)
「但是,若情況不好要百發百中,我可沒辦法!」
利久撓頭,又說:「像我這種臨陣磨槍的還是不行!我不如乖乖回家烤竹葉魚糕比較適合!」
「利久家還是賣竹葉魚糕的老店啊!」
「過了仙台,旁邊第一家就是。請多指教哦!」
利久誇張地一鞠躬,惹得道雄噗嗤一笑。
哈哈笑著的道雄,眼角忽地映出一個學生的影像。
那個站在細長道場對面鐵絲網外,身材高大面貌端正的學生,不知何故一直往這邊望。
只見社長工籐陽介迅速靠近那個學生,很愉快地交談著。
不久,陽介抬頭環視道場,然後向道雄招手:「喂!道雄,來一下!」
「什麼事?」
道雄小跑步過去。
「道雄,你跟『歇爾修比雷林』同寢室吧?」
「啊?」
「喔!不好意思,不小心叫出暱稱,就是美麗的高林泉啦!」
陽介哈哈大笑說。
(暱稱這麼長不會很難念嗎?到底怎麼念來著?)
道雄在心底想著。
「這孩子有對象了嗎?」
道雄對這位興味盎然詢問這件事的學生,似乎沒任何的印象。
祠堂並不是所很大的高中,一學年只收兩百名學生,全校學生約五百名,由於學生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生活在一起,最多不超過二個月,便可以見遍全校學生,對對方的長相大都有個印象。
但對這位別著三年級校章的『學長』,道雄壓根沒啥印象。
(他到底是誰?)
「就算我和他同寢室,這種個人的私事也未必知道吧?」
對這樣打探他人隱私的話,道雄並不想答理。
「那義一呢?那孩子迷戀義一吧?」
陽介想起似地問道。
「義一是誰?」
那個三年級學生納悶地問道。
(他竟不認識義一?這就更奇怪了!)
「板見,你還沒見過義一?就是那個二年D班的班長,祠堂的優秀分子。為什麼那傢伙回到這種鄉下學校留學,我還真是想不透!」
「很有意思的名字,他是日本人嗎?」
「聽說有四分之一的血統吧!本名叫崎義一,大家都叫他義一。剛入學時就引起話題了!和那個歇爾修比雷林齊名。
總之,他的外型特別出眾,當時稚氣的臉蛋和特立獨行的風範,很受同年的學生喜愛,甚至達到半瘋狂狀態,成為全校最熱門的話題,我想那個時期,一定是祠堂創孝以來頭一遭!」
「哇!那傢伙那麼棒啊!」
霎時,板見雙眼發亮。
而看在道雄眼裡,他越發討厭站在眼前來路不明的板見。
社團活動之後,道雄到學生餐廳吃完晚飯,才回到宿舍房間。
「道雄,你回來啦!」
道雄才打開門入內,在桌上寫作業的高林泉便頭也不抬地說。
「嗯,我回來了!」
看著高林泉瘦削的背部,以及線條優美的肩胛骨,道雄有股衝動想緊緊抱住他。
「道雄,你吃過飯了嗎?」
「嗯,剛吃過。」
「社團活動趕上了嗎?」
「嗯,趕上了」
之後,兩人一陣沉默。
高林泉停筆,將椅子反轉,抬頭直盯著道雄說:「中午,我很抱歉,拿那種東西打你的背……我反省過了!」
道雄的身影投射在高林泉的美眸中,他想牢牢記住這一刻。
「這個……沒什麼大不了的,沒關係啦!」
道雄惶恐地揮揮手道。
「道雄,你討厭我嗎?」
「啊?沒這回事!」
道雄反射性地回答,一時間滿臉通紅。
這一刻,高林泉簡直高興極了,忘我地抱住了道雄。
接著,他毅然抬起手欲圈住道雄的頸項。
然而還陷在剛才倉皇失措情緒中的道雄,因為過分震撼,不自覺地推開了高林泉。
抱住道雄的雙手突然被推回,令高林泉相當愕然,他清楚知道,自己被拒絕了。
「你還誤會在樓梯發生的事嗎?」
聞言,道雄神情驚慌極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因為他完全沒有戀愛的經驗,所以棉隊此情此景,真不知該作何反應。
更何況,眼前的高林泉是道雄非常心愛,又非常珍視的寶物,他想伸手獲取,又怕不能完全擁有,在進退兩難中不知所措。
此刻,道雄的思緒是一片紛亂。
「不、不,誤會那件事……」
高林泉認真地聽道雄訴說。
這種被會吸住人的眸子直盯著,道雄的整個身體燃燒似的發熱。血液沒來由地加速逆流,脈搏也砰砰地鼓動著。
道雄實在沒把握能否把話說個完整。
「我知道你喜歡義一!這麼美好的你,就是跟義一在一起也美得像一幅畫。我沒權利說什麼……」
還沒說完,道雄的左頰「啪」的響了一聲。
道雄只覺得有點昏眩。
而高林泉把打道雄的右手緊抱在胸前,狂叫著:「我不會道歉的!道雄是笨蛋!」
他衣服也沒換就爬上床。
眼見打人的高林泉似乎比自己還痛苦,道雄手放在被打的臉頰上懊悔地想著。
(我怎麼、怎麼讓他哭了……)
「啊!實驗好麻煩喔!」
第六節是化學課,有兩個班級在第一化學室做沉澱實驗。
這個實驗是把樣本放入試管,在每桌附有的煤氣爐加熱溶解藥液以取得資料,然後,在將試管並列,靜置五分鐘後記錄沉澱狀態。
因為是很簡單的實驗,又沒使用危險的化學藥品,所以化學老師石川芳彰此時正輕鬆地哼著歌,翹腿坐在教師用椅上,閒適地望著廣大操場上其他班級體育課的練習情形。
「喂,道雄,這邊的資料也一起記錄吧!」
隔壁班的山下清彥靠著實驗桌頤指氣使地說道。
「喂!回話啊!」
(嗯,那小子腳真長啊!最近的年輕小伙子身體都這麼好嗎?)石川老師這麼讚歎著。
他今年二十七歲,四月調職到這個學校,正在體驗有生以來第一次新奇的團體生活。他似乎忘記自己是老師的身份,像來作客一樣看到什麼都覺得很稀奇。
「山下,你不要太過分了!」
這時,和山下同班的高林泉看不慣山下的態度,規勸道。
「哎呀!道雄那麼好,一定會連我們班的份也做的啦!」
道雄露出一臉為難,向高林泉發出求救的眼神。
「道雄,這邊弄好了,隔壁就幫忙一下!」
山下煩躁地丟下這句話。
道雄只是點著頭,而高林泉卻是用眼神靠素他不要再做爛好人。
「不好意思,山下,我不能幫忙。」
道雄終於鼓起勇氣拒絕了。
山下驚訝地從椅上站起,咆哮道:「什麼!你以為你是誰啊!」
通常這種情形,老師應該會介入調停。
但是這個作客般的石川老師,不但沒有進來勸阻的意思,反而隔岸觀火般地等著接下來的狀況。
男同學發生爭執是學校常有的事,或許如此一來還會加深友情,因為石川老師也經歷過,所以還不打算介入他們之間的爭執。
「喂!你真有膽量啊!」
被印象中從不會拂逆他人的道雄當面拒絕,山下氣惱極了,直覺面子掛不住。
山下一時氣上心頭,忽地將椅子往後踢,發出一聲巨響,順勢抓住道雄,提起他的前襟說:「別小看我!」
只見他握拳猛力擊向道雄,卻被道雄擋了回去,結果山下腳一癱軟,撞倒椅子後滾倒在地。
「可惡!」
「道雄,幹得好啊!」
室內歡聲四起。
道雄看到推開椅子起身的山下,是真的生氣了,心裡還在想著該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
未料山下雙拳握緊,又準備襲來。
道雄矯健地一閃身抓住他的手腕,推往一旁。
但是,山下毫不在意,馬上站直身體,往前衝去欲狠狠給道雄幾拳,道雄彎下身使勁往山下腹中一擊,用手掌擋住那幾拳。
著一刻,山下感到他的手好像骨折了一般,但仍不顧一切地咬緊牙再度衝向道雄。
當道雄拚命地集中腕力向前回擋,山下突地「哇」的大叫一聲。身體彈飛出去,撞倒實驗用的大桌子。
砰砰當當……山下飛身撞開實驗器具滑過桌面。
未料,山下撞落的器具中有支試管跌碎在地,正無不巧地割到在一旁的高林泉的手。
瞬間,鮮紅的血從他白皙的手背上湧出。
只見高林泉盯著紅色的血液,整個人呆怔住,倏地便倒了下去。
教室內一片騷動,此刻再也沒有誰管道雄和山下的決鬥。
「衛生股長,快叫救護車!」班長野川叫喚道。
但是有比衛生股長反應更快的日呢。
那個人一把抱起倒下的高林泉,風也似地奔出化學實驗室。
「剛剛那個是道雄嗎?」野川問旁邊的同學。
而最錯愕的,莫過於還躺在實驗桌上的山下了。
「醫生!有傷患啊!」
道雄抱著高林泉,精疲力竭地跑過相連兩棟教室大樓叫萬里長城的橋廊,衝進保健室,無奈,他卻不見校醫中山先生的身影。
「糟了!怎麼這時候不在呢?」
道雄正在抱怨無計可施,突然有個念頭應運而生。
道雄讓凝視自己的高林泉坐在診療椅上,對他輕聲地說:「總之,我先試試看幫你做緊急處理。」
道雄輕輕地拉起高林泉的手,而高林泉卻轉移視線,不敢看沾滿鮮血的手。
「不知道傷口怎麼樣了……沒關係,我先消毒,然後把血清掉。如果刺痛的話,請忍耐一下!」
高林泉緊閉眼睛,點點頭。
「只要玻璃沒刺進去就沒事了!」
道雄毫不遲疑地從藥品架上拿出消毒瓶、小鑷子,接著取出脫脂棉,跪在地上,用雙氧水利落地擦拭傷口。
只見高林泉咬緊牙根,手不斷微微地顫動。
「好像沒事了!出血的量雖多,但沒有割得很深。」
傷口在手腕上橫過約四公分。
「嗯,玻璃碎片也沒刺進去。」
道雄頻頻觀察高林泉的手腕。
「真的?」
聽到這些,高林泉也鬆口氣檢視手腕,確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嚴重。
高林泉一激動,傷口有涔涔地滲出血來,他哽咽地叫著:「道雄!血六出來了!」
道雄把用來止血的藥塗在紗布上,輕輕覆在高林泉的腕上,然後鋪上一層油紙,用熟練的動作包紮繃帶。
「道雄,你是去年的衛生股長嗎?」
「不是啊!有幫過幾次忙,怎麼了?」
「因為看你很熟練嘛!」
「喔!是家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大家都很頑皮,經常受傷呢!所以拜他們所賜,我才很會處理傷口羅!」
「原來是這樣啊!」
「你有幾個兄弟姐妹?」
「沒有,家裡就我一個。」
這時,道雄抬起臉看著高林泉。坐在椅子上的高林泉比蹲在地上的道雄高,自然形成這樣的景觀。
「你是獨生子?」
「很像吧!自私又任性,我一定很像是獨生子的典型!」
「米這回事!好、弄完了,等校醫回來,再讓他好好看看!」
「你真的這麼認為?」
「是這樣啊!傷口淺就小看它的話,可能回有危險。」
「我不是指傷口的事!」
突然,高林泉用包著繃帶的手輕撫道雄的臉龐。
道雄被這樣一個舉動嚇得渾身僵硬。
「道雄……」
高林泉低喃著,從椅子上滑落至道雄的身上。
道雄擋下了山下有力的幾拳,卻抵擋不了纖瘦的高林泉的擁抱。
兩人順勢滾倒在保健室的地板上。
這次道雄並沒有推開高林泉,反而更加緊緊地擁抱他。
因為道雄早渴望高林泉那優美的肩胛骨已久,高林泉所有的一切,都讓道雄不想再錯過似的將高林泉緊緊擁抱在懷裡。
「道雄……我喜歡……我喜歡你。」
高林泉貼近道雄的臉頰低語。
「高林泉……」
「可是,你說了過分的話,那時打你一巴掌是應該的吧?」
「對不起、對不起嘛!」道雄輕喃著。
「真的覺得對不起?」
道雄像失了魂一般點點頭。
「那麼,吻一下以示歉意。」
聞言,道雄紅透了臉。
(嗯,接吻?那個……)
不等道雄回答,高林泉便閉上眼睛,等待著他渴望已久的吻,如睡美人在城堡中,等待王子來訪一般的心情,出神地等著。
事到如今,道雄再退縮就不像個男人了!
當他下定決心,要吻這個早愛得不得了、放在心底十分珍視的人,卻不知該從何進行。
他慌亂地警告規律淺說:「第一次接吻,所以很笨拙喔!」
高林泉卻瞇著眼緩緩地微笑著到:「每個人的第一次一定都很笨拙!」
他在意的不是這種室,而是能跟道雄接吻。
聽高林泉這麼一說,道雄終於能解放自己的心,尤其是心愛的高林泉都如此期待了。
其實道雄最害怕的是,對戀愛毫無經驗的他,一切跟戀愛有關的行為都是第一次,而這個第一次對他的意義是如此重大,他不想因為自己笨拙的動作,搞砸了一切。
當抱著高林泉的道雄作好心理調試以後,便緊張地盯著高林泉的唇,緩緩靠近他的臉。
在兩唇幾乎要相觸時,忽地遠處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聽到這熟悉的腳步聲正迅速接近此處,道雄立刻放開高林泉起身,高林泉也猛地睜開眼睛。
「是校醫!」
道雄含恨地望著門,卻也因此長吁了口氣。
高林泉順手推開社團的門,往常狹窄的室內都擠滿社員,當然,大部分是為了高林泉進入這個社團的夥伴,今天卻一個也不在。
他的視線觸及一個此刻則懷念感坐在中央的桌上翻看星座攝影集的陌生男人。
只見他忽然回過頭來說:「天文社的會員全都到攝影社去了!去洗春假時拍的天體照片。」
他的身高約一百八十五公分,動作有些遲緩地從桌上起身。
「嗯!你就是高林泉?比傳聞中的還美呀!如果和你相比的話,就連神話中的公主也比不上。」
說著,他走到高林泉的面前。
頓時,高林泉心裡發慌,抬眼直瞪那男人。
「謝謝你的讚美,我沒見過你,請問你是誰?」
「我?我叫板見處。」
「我沒聽過你的名字,你真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是啊!我是插班生,今年四月剛到祠堂學院來。」
「噢,是學園來的嗎?」
祠堂學院有個兄弟校,在市中心,它的全名叫作「祠堂學園高等中學」。
不過跟這裡的住宿制相比,那裡是半住宿制,並不強迫學生一定要住宿,因此,聽說幾乎沒人願意住校,五十間寢室全用來置物。
基本上,在院與園之間可自由插班,只需文件檢查不必考試,而這個也只有在特殊或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被允許如此的通融。這樣便利的轉學制度真是為了特殊或不得已的情況應運而生的嗎?
高林泉狐疑地望著板見處,不知他做了什麼事故意擺出得意的姿態。
「聽說這裡聚集了不少美男子,果然如傳聞所說。如何?這個星期天跟我去約會吧!哇……「
這聲慘叫原來是被高林泉賞了個耳光,他雙手撫著左頰叫到。
「別亂說自我膨脹的話!要約我之前,自己先照照鏡子!「
說完,高林泉旋即轉身。
「等等!」
板見處轉到高林泉的面前,堵住他的路到:「不好意思,我對自己的臉很有自信。」
(跟義一比起來,你啊!差了十萬八千里!)
「而且,還有一點,我可是你的學長!」
「所以呢?」
高林泉認為三年級與而年級,根本是沒多大差別的。「對學長應該多少表示點敬意!」
板見處一說完,用力抓住高林泉的雙肩,強吻了高林泉。
「啪!」的一聲巨響,板見處又被賞了一記耳光。
「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你,下流!」
高林泉用手擦著唇,不屑地道:「快滾回學園去吧!」
高林泉向被打得跌坐在地的板見處白了一眼,便快步通過走廊往攝影社走去。
被初見面的人連續甩了兩次巴掌,呆楞半晌的板見處在高林泉從眼界消失一段時間後,突然哈哈地笑了出來。
「很好!就像飯塚說的,他簡直是頑強又迷人的天使,高林泉,你真有讓人墮落的價值呢!」
板見處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站起身,愉悅地想著:(雖然傳言說他經驗豐富,然而我可是見到了「處女」!這小子是春天來的吉兆啊!)
他竊喜著,也往攝影社輕快地跑去。
「討厭!討厭的人就是討厭!」
高林泉忿忿地從椅上起身,雙手用力往桌上一拍。
道雄一臉為難地看著仰頭注視他的高林泉。
「又來了!跟任性的大小姐同宿舍的男人,真是不幸!」
有人竊笑說道。
「是啊!聽說某人是個大爛好人,完全被人家欺壓了!」
「這不能說是被利用吧!」
「也可以這麼說啦!」
忽然一陣哄堂大笑。
靜靜聽著對話,繼續用餐的赤池章三,伸長了手拿桌上的胡椒,冷不防地向對面的人一撒。
「咳!哈、哈啾!」
一場噴嚏大戰旋即開始。
「喂!你在幹嘛啊!」
「喔!抱歉!我的手不聽使喚。」
章三冷冷地說道。
對面每個人都摩拳擦掌,紛紛在桌下握緊了拳頭。
「不……哈啾!誰……啾!都回出錯……啾!」道雄艱難地說。
章三不當回事,繼續用餐。
「可是,高林泉,不管你多討厭蘿蔔,全部留下來太浪費了!蘿蔔對身體很好,多少吃一點嘛!」
「囉嗦!我不吃了!」
高林泉把托盤留在桌上,就這樣離開餐廳,看來他真的很生氣。
「還有一半沒吃呢!」
不知何時,義一來到道雄身旁。
道雄十分無奈地垂下肩膀。
「今晚的風暴可真強!怎麼回事?」
義一關心地問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自社團活動回來就這樣,一逮到機會就發脾氣,我想,可能是在社團活動時發生了什麼事吧!」
「道雄也沒吃完,這樣對身體不大好吧!」
道雄大概吃了九分,他說:「剛吃的這些東西,應該可以維持到明天早上,但是我想……」
「是嗎?那就這樣吧!」
義一端起高林泉的托盤,裡面有吃剩的法國麵包夾沙拉和今天的主菜炸白帶魚。
「拿去吧!」
「可是,擅自帶出盤子……」
「明天早上在歸還,沒關係的!」
「謝謝。」
道雄放心地微笑,從義一手中接過沙拉麵包。
「加油羅!美男子!」
義一打趣地說。
道雄羞澀地笑笑,以不讓盤中沙拉麵包掉落的速度,快步離開餐廳往宿舍前進。
道雄也想不出高林泉生氣的原因。從放學後到要去社團活動,高林泉的情緒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那時在保健室,校醫中山先生來了,於是,高林泉趕緊坐回椅子上,道雄則做出固定繃帶的動作。
中山先生一進保健室,就直盯著這兩個人,揶揄道:「在保健室調情,早了十年吧!」
雖然兩人慌忙否認,可是中山先生卻爽快地笑著,大步走近兩人,拍了拍兩人的背。
「不過也總不能到海邊去,地板都是沙礫,什麼也不能做!」
(啊!他的觀察力真強!)
高林泉與道雄在心裡暗想著。
「第二教室大樓講師室的永峰老師從比利時回來,買了些東西說要請我吃,和他結伴通過萬里長城時,聽石川老師說有人受傷,就追著你們往保健室來,也沒弄懂是怎麼回事?」
中山先生邊說邊利落地解開繃帶,檢視高林泉的傷口。
「如果知道道雄在,我就不用跑那麼快了!啊!不愧是會讓新老師哭泣的祠堂,從第一化學教室通過萬里長城,再跑到保健室的話,可繞了不少遠路,真是混亂啊!好了,緊急處理一百分。明天再來換紗布。」
「非常謝謝。」兩人一起鞠躬。
「等一下!剛才的事,我會對老師們保密。你們幫我整理一下這個。」
中山先生拍拍兩人的肩膀。旋即拿出前幾天身體檢查的一覽表。
「算出全學年每班身高、體重的平均值,填到下面的表格裡。還有電子計算器。」
道雄和高林泉對看一眼,兩人只好很有默契地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急忙開始作業。
托中山先生的福,後面的課和例行的掃除都蹺掉了。
而上完課後,擔心傷勢是不是很嚴重的導師和石川老師相偕來看情況,不過聽了中山先生的話後,也都回去了。
當兩人作業終了回到教室時,班上果然一個同學也沒有。
道雄整理高林泉的東西,送他去社團活動,那時,高林泉的心情也很好,只要被中山先生破壞的好事,讓他有些遺憾地嘟著嘴抱怨著。
此時,道雄回到宿舍,一打開門,只見房間一片漆黑。
「高林泉,你在嗎?」
未料,竟無任何回應。
道雄打開電燈,室內突然亮起來,卻不見高林泉的身影。
「他去哪裡了?」
道雄把盛著沙拉麵包的盤子放到高林泉的書桌上,然後從自己的桌子拿出零錢包。
四月雖說是春天,但在深山裡的祠堂,夜晚卻很冷。
道雄從牆上衣架將衣服拿下來,關上房間的電燈,便步出房間。
他的心裡藏有一個念頭。
道雄離開就寢前數小時歡鬧喧騰的宿舍,換上鞋子,走過仍舊吹著寒風的操場,往第一教室旁的學生會館前進。
高林泉一發脾氣,就有大喝紅茶的習慣。
祠堂各地方雖然都設有自動販賣機,但只有學生會館的販賣機有賣,檸檬紅茶,因此道雄便想跑到那去買檸檬紅茶回來給高林泉。
零錢在褲子口袋嘎啦做響,道雄任錢繼續作響,只想趕緊買到飲料,若能找到高林泉就更好了。
道雄快步地通過操場,冷不防地被人從身後抱住,嚇得他呆立原地,一動也不動。
「道雄……」
道雄聽到這聲音,馬上放鬆身體,一顆心也鬆懈下來。
「埋伏在這裡等我嗎?」
緊貼在道雄背上的高林泉,默默地點著頭。
「剛才,真對不起……忽然歇斯底里起來。」
「我不介意啦!對了,你只穿一件衣服,很冷吧?我幫你帶了衣服,穿上比較好。」
高林泉鬆開抱住道雄的手,道雄為略低著頭的他披上衣服。
「想喝檸檬紅茶吧?我們一起喝吧!」
兩人往學生會館走去,道雄走在前頭,高林泉慢慢地跟在身後。
「那個……道雄。」
「嗯?」
「我肚子好餓呢!這真叫做自作自受,對嗎?」
「回房間有沙拉麵包,喝一杯就去吃吧!」
倏地,高林泉的眸中閃耀出光輝,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如此幸福。接著他羞澀地低頭輕喃道:「謝謝。」
道雄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擁住高林泉。
就是這次!道雄下定決心不管任何人打擾,也要堅決地吻住心愛的高林泉的唇。
他驚異於唇的過於柔軟,稍稍離開了一下,卻在這時,泉伸手攀住道雄的頸項,輕輕地將他拉回。
這是屬於道雄的第一次,也是長長、長長的吻。可是,對焦心等待的高林泉而言,這不過是一瞬間的吻而已。
所以,當他們的唇離開彼此以後,高林泉再度閉上眼睛,想再一次看看好不容易得到的「雪結晶」。
道雄回應著,想再度品嚐高林泉唇瓣的甜美與柔軟,他緩緩地吸吮著,心中低喃著:「我愛你!」
「喂!道雄、高林泉、等等!」
當他們走到學生會館前數十公尺的地方時,遠處忽地傳來呼喚聲,兩人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是誰啊?」
高林泉問。
「真有人吧!」
道雄回答。
「別回答!不知道是誰,這樣不太好。」
高林泉靦腆地勾住道雄的手肘。
足球社和橄欖球社社團活動結束的同時,也回關掉夜間照明。因此此時,操場上唯一的光源是月光。
即使眼睛已習慣黑暗,但黑暗的物體依然黑暗,隱約看到有個人影從餐廳的方向往這裡移近。
「啊!是章三!」
道雄脫口而出。
「咦?你怎麼知道?」
高林泉奇怪地問。
「因為,我看到他的臉嘛!」
道雄理所當然地說,高林泉卻仍舊判別不出來。
高林泉覺得奇怪的是,他對自己的視力一向很有自信,記得念小學時,自然科學的作業是觀察冬天夜空的星星,班上沒人能判別的小星體,高林泉卻能用肉眼一眼看出。
「道雄的視力是多少?」
「兩眼都一點五。」
高林泉兩眼都二點零,他不解地說:「那我的眼睛比較好啊!我怎麼看不清楚呢?」
「在爭什麼?」
(是章三!)
高林泉看了看道雄和章三,冷哼了一聲,垂下頭,口中喃喃自語著尚未釋懷之類的話。
「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倒是你來有什麼事嗎?」
章三氣喘噓噓,恐怕是找尋了好久才找到的吧!
「聽義一說,山下有奸計害道雄。所以請你小心一點!」
聞言,高林泉倏地抬頭。
「山下?為什麼?化學課那件事全是山下的錯,跟道雄無關!那還不如說,道雄是被害者呢!」
這時高林泉抬眼直盯章三。
「我也不知道原因啦!」
章三掠過高林泉嚴峻的目光,問了一句:「化學課的事?」
在道雄簡短說明後,章三才恍然大悟。
「惱羞成怒嘛!那傢伙老是任性而為,真是個廢物!」
高林泉毫不避諱地抱怨道。
這個長相與言詞不符的美少年,靜靜站著的話,有種綿果子般甜美的氣質,雖然知道他是個男生,人們卻禁不住幻想他若是個小姐該有多好。
「來就來!他如果對道雄做出什麼壞事,我一定狠狠揍他。」
高林泉用力握緊拳頭,仰視高他一個頭的道雄。
「謝謝。」道雄苦笑著說道。
他也只得接受這種難得的好意,不然,對話無法繼續下去。
「我想,他這次可能會使出更卑鄙的手段,不得不小心!對了,到學生會館喝茶吧!我也口渴了,走吧!」
章三催促兩人到會館。
(高林泉似乎不知道,可憐的山下喜歡他這件事。他被喜歡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要改變喜歡的感情,確實是很令人痛苦的一件事。
山下受傷了!因為他讓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高林泉受傷,山下不可能不後悔,無法面對高林泉的山下,如同墜入無底深淵……而這一切的起因,全都是道雄傲慢的態度。
他被高林泉討厭,讓自己陷入最糟的境地,這全都是道雄的錯!
不過,山下倒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因為他始終固執地迷戀泉。
聽到高林泉說要狠狠揍山下,我不禁為他叫屈。這樣悲哀的單戀,沒有回報的戀情,不論在哪個時代都一樣令人錐心刺骨。)
章三邊走邊想,待拉開學生會館入口的側門,卻忽然立在一旁。
這時,緊跟在後的兩個人,也不得不擠在章三背後。
「章三,怎麼啦?」
說到一半,道雄靠近會館,注意到牆邊座位上只顧著和同伴竊竊私語的山下。
(說曹操,曹操到!他為什麼也到這邊聚會?)
道雄見到山下,身體立刻僵直,身旁的高林泉往反方向看,也僵直了身體。
三年級學生圍著販賣機談笑。有天文社社長飯塚善文、弓箭社社長工籐陽介以及哪個不懷好意的插班生板見處。
高林泉馬上緊抓道雄的襯衫。
道雄誤以為是高林泉叫喚而回頭,卻見到高林泉僵硬的側臉。
高林泉雙唇禁閉、面色慌張地直盯著聚會在販賣機前的三個人。
「歇爾修比雷林的同伴吉澤道雄,不是很機靈嗎?」
工籐大聲說。
還是被發現了!道雄不得不向這些學長打招呼。
「晚安。」
「哈!高林泉,你來得正好,過來這邊討論黃金周合宿的計劃。有想住的地方吧?好好安排一下啊!」
飯塚對高林泉招招手。
「我不參加!你們就自己決定吧!」
高林泉斷然拒絕。
「喂!真冷淡啊!」
工籐拍膝笑道。
飯塚覺得有意思,所以想把高林泉和板見處湊成一對。
這個計劃,工籐似乎也參了一腳。
只見板見處推開工籐和飯塚,像個老友般地輕鬆走來。
「我們的歇爾修比雷林,今晚也很美麗!剛剛,真是謝謝啦!」他頗具深意地笑笑。
而高林泉只是繃著一張臉,根本無視板見處的存在,拉著道雄的手說:「道雄,到對面的位置去吧!」
「高林泉,今天不買紅茶可以嗎?」
道雄問高林泉。
「嗯,沒心情,不想喝了!」
(想起了那個強吻,真想狠狠揍這傢伙!)
高林泉不甘心地想著。
吃完晚飯到會館休息的學生們,總會在此製造一片喧嘩。
然而宿舍和會館的最近距離也有一百五十公尺,所以晚餐後特地跑到這裡休息的學生並不太多。
章三在入口附近的位置坐下。他的旁邊是高林泉和道雄,對面右側是山下一夥人,對面左側則是有些不尋常的三人組。
總之,章三感覺有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氣氛。所以盡量採取容易行動的位置。
「怎麼辦?」
含笑的飯塚,眼神飄向高林泉。
「當然不能放著不管!」
板見將硬幣投入販賣機,壓下紅茶按鈕,不久紅茶盛了一杯,板見便端著紙杯向高林泉走去。
道雄隱約感到背後被山下的視線盯到灼痛,又一面警戒著狀似親密向高林泉走近的板見。
板見的眼神閃出道雄十分厭惡的高傲光芒。
他想,高林泉生氣的原因,大概就是這傢伙!
「道雄也在啊,不好意思,可不可以稍微讓一讓?」
板見瞭解道雄的為人,毫不猶豫地在高林泉的身旁坐下。
確實,若是平常的道雄,一定不會有異議,但是今天……
只見工籐和飯塚倚著販賣機,抱著胳膊笑著望向此處。
「高林泉啊,你不必這麼無情地轉過臉吧!往這邊看嘛!我實在忘不了跟你的那一吻……」
霎時,「啪嗒!」一聲,椅子震天價響,板見驚的抬眼看道雄。
「喂!喂!別威脅我喔!離開的時候安靜點,真是不解風情的室友,打個商量,我們交換如何?」
「多謝建議啊!」
道雄一個伸手緊抓起板見。
「干、幹什麼!」
「別開玩笑了!要玩愛情遊戲請到別的地方去。我們沒時間陪你在這裡胡鬧。」
道雄大聲罵道。
工籐急忙插嘴,對緊抓住板見前襟的道雄說:「道雄,你知道在做什麼嗎?如果校內預選前,發生傷害事件的話……」
「囉嗦!」
道雄對工籐一喝。
的確,這次的校內預選對道雄很重要。他一直夢想自己能在二年級時就能代表學校參加對外的比賽。
可是,若以這做為擋箭牌要道雄接受威脅,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決不允許板見侮辱高林泉一分一毫。
現在,道雄的心中終於明白,高林泉的不快樂就是來自板見。
而他在心裡發誓,凡是傷高林泉心的人,即便是不允許以下犯上的學長,他也回嚴厲警告對方。
「住手!我可是空手道二段喔!」
板見極力裝模作樣。
「是嗎?那很好!那就請你擺出架勢吧!」
說完,道雄間不容髮地往板見下顎狠狠一擊。
忽地,板見的身體飛出去,滾落在會館的地板上。
懾於道雄右勾拳的魄力,每個人都屏息不敢出聲。
連章三也不例外。
「絕對不准再糾纏高林泉,知道了嗎?」
道雄凜然的聲音,在他所喜歡的高林泉耳邊響起,好似也在聲聲告訴他,自己絕對有能力保護心愛的人。
這一刻,高林泉是癡迷地仰視道雄。
飯塚趕緊跑去扶起板見。只見他一臉狼狽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手摀住嘴眼神渙散,牙齒斷了,骨頭好像也斷了!
看來,他的空手道二段似乎只是掩人耳目。
「知道了!到中山先生那兒吧!能走嗎?」
工籐用複雜的表情看了看道雄後,便追上抱著板見離開的飯塚。
會館再度恢復死寂。
道雄看著三人從自己的視野中消失,仍找不出該說的話,所有的話似乎都浮在空中。
「今天真是雙重打擊啊!」
山下看了眼前驚人的一幕,悻悻然地說:「力氣那麼大,還一直藏著不展現,真是卑鄙!」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我們好不容易計劃好的。」
其中一人不平地道,山下則煩躁地死盯著天花板,最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計劃中止,我可不喜歡看牙醫!」
山下完全投降了。但是,他的打擊並不知識雙重。
雙頰染上薄薄紅暈的高林泉從椅子上起身,忽然一把抱住道雄。
大吃一驚的道雄頓時手足無措,完全顯現出個性的內向與嬌羞。
他的臉像燙過的章魚一般脹得通紅,手忙腳亂地撞到椅角,發出一陣呻吟。
此刻,氣氛一變,全館哄然大笑。但是,在爆笑聲中,館中約二十名的學生中有半數以上今晚都有著失戀般的苦澀情緒。
誰都不得不承認那個連義一都束手無策、自視甚高的高林泉有這般的轉變,是那個不畏惡勢力、即使倒立也能決勝負的好好先生道雄的影響。
夏天來臨了。
通過校內預選的道雄以毫釐之差打敗並列的高手,在縣大會獲得優勝。
這場比賽十分具可看性,但是,比賽的背後(根據義一的情報)似乎履行了讓道雄獲勝的秘密交易。
當然,這是在道雄和美麗的歇爾修比雷林之間的交易。
究竟原因是什麼?由於暑假中無人探知,所以暑假一完的九月,鄰室的片倉利久立刻前去探問。
而這個遷入宿舍日,一如往常地,道雄又是興致勃勃地幫高林泉整理書架上的東西。
「高林泉,這本書排在哪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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