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內線（2）

　　樹蔭深處，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枝幹只落下斑駁的影，踩在通向林中深處的幽暗小徑上，一切都是那麽寂靜，唯有腳步落地傳來的沙沙聲，咚咚地敲在心上。

　　篤篤篤，幾下清脆的敲擊像是啄木鳥敲擊樹幹的聲音，領頭的辜傑聽見放慢了腳步帶領衆人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行進。

　　這是一片由高大的杜松樹圍成的空地霧氣淡淡的，離遠處那片白霧彌漫的地方還有著不小的距離。綠色的厚重苔蘚爬滿了樹幹，地上積滿了落葉散發出森林特有的腐臭和清香混合的氣息。

　　一聲低沈的輕嘯在林中回蕩，好半晌，才從繁茂的樹林背後傳來聲音，依然是一串有節奏的敲擊聲，隨著節拍，幾道不屬於這裏的氣息飄來，辜擎天斜飛起劍眉看向從一株高大杜松後慢慢轉出的灰色身影。

　　長及地的斗篷，將頭和身體遮得嚴嚴實實，除了線條優美的下巴幾乎看不見其他部位，來人見到辜擎天身後跟隨的幾人，腳步略有停頓，在幾秒的確認後才繼續帶著兩名屬下走上前來。

　　“你很準時。”悠揚如碎玉擊石般的聲音飄來，帶著一絲高傲靜靜說道。

　　微一挑眉，辜擎天側眸示意辜寅將被禁了聲的碧琴帶上來，那小精靈見到來人激動的臉蛋通紅，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衝上前去，奈何被辜寅制的死死的不能動彈。

　　“怎麽回事？”那聲音繼續遞來疑問，鬥蓬下的身影動了動。

　　“吵。”

　　冰寒的聲音吐出答案，辜擎天一擡手，辜寅一個動作，小精靈被取消了禁制，立時一道尖利的叫聲劃破了長空震耳欲聾。

　　“王子！”

　　“安靜，碧琴。”

　　“是，可是他們……”

　　灰影擡起手打斷碧琴接下來的話，優雅的落下兜帽，伊維裏歐斯那張美得過分的臉暴露在衆人面前，銀髮飄逸，淡色眼眸看向辜擎天。

　　“族長大人，希望我的屬下沒有給你帶去太多麻煩，對於閣下爲他提供的周到服務，吾在此萬分感謝。”

　　“不必。”

　　冷漠的頷著示意，辜擎天並不打算領情，一邊辜寅見到自家大人的表情知道他對這些精靈著實沒有什麽好感，連忙招呼朔影命他們將此行的另一項“目的”送上來。

　　“王子殿下，之前您請求我們協助您做的事情此時已經全部在這裏了。這個人是我們在蘇伊時發現的，從他的身上找到了應該是你們尋找的東西，一塊金屬片，我們把他連同金屬片一塊交給你，希望您不會言而無信繼續對暗夜星皇那件事再追究下去。”

　　“他就是獸語師？”

　　伊維裏歐斯在見到站在朔影中間的男人時，雙眸大亮，眼中閃爍出喜悅的光芒，對於辜氏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尋找到他要的東西大感意外，急急地上前幾步在那人身周繞著圈細細打量著，卻並沒有發現他有任何同傳說中的獸語師相似的地方。

　　普通的身材，眼神有些呆滯，精神恍惚，十分平凡的長相是落在人堆裏就找不到的角色，擰起眉，伊維裏歐斯顯然不能夠確定這位男子的身份。

　　“王子，他就是獸語師嗎？長得好醜。”

　　碧琴自從被辜寅撤去了禁制後就一直緊緊地黏在伊維裏歐斯身邊寸步不離，此時見到朔影帶上來的男人那大大出乎衆人的預料的長相和氣質，也不禁好奇起來，一雙碧藍的眼瞳閃爍著，興奮地仰頭向伊維裏歐斯詢問。

　　“族長大人，希望您不是在敷衍我們，我實在看不出此人跟獸語師有任何的聯繫。”

　　“王子大人，我們可沒有親口說過他是獸語師啊！再說，在您之前，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什麽獸語師的存在，更不知道這獸語師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或是其他什麽樣的存在。您設定了時限，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要找出獸語師實屬不易。這個人不過是大人在遊經蘇伊城時撿到的，蘇伊城中有不少精靈居住，而這個男人恰好就在那群精靈暗地尋找什麽東西的同一時刻出現，同爲精靈，相信王子應該有所耳聞吧？這個男人拼死護住的東西或許同您口中的獸語師有些關係，而他也受了重傷，到現在都沒有恢復神智，像個活死人，因此我們就把他帶來了讓您也見見。”

　　清清嗓子，辜寅停下解釋從懷中掏出一塊帶著青銅光澤的金屬片，形狀奇異，似熊又似狼，那野獸大張著嘴露出其中鋒利的牙齒煞是恐怖。

　　“這是？”

　　那片金屬片在辜寅拿出的一瞬間便吸引了精靈們所有的注意力，伊維裏歐斯望著那獸首金屬激動得無以復加，連忙伸手想要接過來。

　　辜寅眼眉一挑，將手收回放在身側，見到伊維裏歐斯鐵青的臉，他笑笑說道：

　　“王子大人，請息怒，在將東西交給您之前，我們要確認一下，大人答應您的事情是否算是完成了？”

　　“當然，我亦知道獸語師的尋找十分困難，否則不會上門請求，既然你們已經找到了獸語師有關的線索，我亦不會再強求，我們之間的約定有效。”

　　“很好。”“

　　冷淡的聲音飄來，卻是辜擎天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伊維裏歐斯面前，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眸唇畔輕勾，似乎心情極好，辜寅見到立刻將手上的金屬片送出交到了那位第三王子的手中，揚手示意全員撤退。

　　可惜，事與願違，電光火石之間，變故在煞那間發生，卻是伊維裏歐斯身邊的碧琴突然發難，銀光一閃一柄冒著幽幽寒光的匕首橫在了頸下，垂眸看著那鋒利的刀刃，伊維裏歐斯斂下眉歎息著說道：

　　“哎，果然是你，碧琴。”

　　“對，就是我，王子殿下。都退後，全都不許過來，否則，我要了他的命。”

　　碧琴瘦小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伊維裏歐斯，展臂拽著他的衣領將人向後拖去，臉上再也沒有之前的任性驕縱反而換上了另外一種欲致人死地的狠辣和猙獰，美麗的臉扭曲著，壓住伊維裏歐斯脖子的刀緊了緊，藍色的液體緩緩流下，威脅著那兩名見到主子被挾持著而竭力想要上前營救的精靈下屬不可輕舉妄動。

　　“王子殿下！”

　　“放輕鬆，我不會有事。”

　　擡手示意屬下不要上前，眼眸卻瞄向對面靜靜站在一旁沒有絲毫動靜的辜氏族人，不過他卻注意到那群人站立的姿勢都是拿捏的恰到好處，只要一瞬就可以將挾持他的碧琴斃命。伊維裏歐斯眼神黯淡，這一出事先設計好的計劃，目的就是爲了引出隱身在他的身邊的奸細，可惜無論他如何猜測他也不敢真的確定碧琴竟然就是那名內奸。

　　“你做了那麽多就是爲了殺了我？”

　　悠揚的玉石聲帶著一絲迷惘和痛惜緩緩問著，感到頸間的手一頓，刺痛又加深了幾分。

　　“不，我不想殺你，殿下是，只要你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我，我可以求得主子饒過你。”

　　“主子，饒過我？哼，碧琴，不知道你是故作天真還是自欺欺人，憑你主子往日的作風，他怎麽會放過這麽一個可以肆意打擊我的機會，這些話，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相信。”

　　沒有絲毫狼狽，伊維裏歐斯依然保持著優雅高貴的氣質淡淡地掃過逐漸從樹林深處包圍過來的數道身影，唇畔那抹諷刺的笑容越加深了。

　　“對，或許是吧，可是，這也是殿下逼我的。如果不是你一再地試探，我們怎麽可能走到這一步？”

　　碧琴尖叫著嘶吼出這些天來一直在他心底打轉的話，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位一貫以賢明冷靜著稱的第三王子殿下有著怎樣了得的手段，敗在他的手裏是必然的，只是，他不敢確定往日的那些輕憐蜜意以及關懷溫情難道都是假的，只不過都是自己的一場夢？

　　自小，因爲身爲海精靈國的母親卻同一名敵對精靈國血精靈私奔，誕下了他這個不受任何一方歡迎的孩子。血精靈向來以殘忍和狡詐聞名，最善於引誘人心，沒過多久那位名義上的父親便抛棄了母親，自己連母親一面都沒見過就被送入那恐怖的暗無天日的牢籠裏受訓，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渴望著能夠有走出那裏的一天。

　　終於，讓他等到了機會，那位從未謀面的主子讓他去完成一個任務，這個任務唯有他這個有著海精靈血統的混血精靈才能完成。就是去接近海精靈國的第三王子，伊維裏歐斯，那位受萬衆愛戴的精靈貴族。

　　一次次的“偶遇”，不經意間的邂逅，憑著他出色的外貌和不巴結，不諂媚的性格他贏得了那位殿下的賞識和寵愛，十幾年的陪伴，同食同住，他幾乎快忘記了原本的目的，沈溺在那些虛幻的美好中幻想著可能的真實。

　　只是，這一切卻在他陪同殿下來到地球之後的第一個月裏破滅了，那位主子同時到達向他下達了進一步的指令，爲了不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他是不可能違背命令的。

　　他飽受著內心的煎熬，良心激烈交戰，這一切都在不久前，那位被稱爲族長大人的男人和殿下的一個眼神交彙間碎成了千片。原來，一切都不過是他的自作多情，一切都是試探，是關於他的試探。

　　顫抖著手，碧琴想要大笑，卻不敢張開嘴，因爲他知道一旦他張開口那發出的一定是撕裂般的哀鳴吧。

　　“碧琴，如果你沒有做出那些事情，我會當做一切都毫不知情，讓你呆在我的身邊。”

　　“不可能了，殿下，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主子的手段，他不允許背叛。”

　　默默地垂下眼簾，碧琴搖搖頭，看向出現在樹林中包圍住衆人的身影，碧藍的眼瞳滑過決絕的笑意，就在此時，一道故意的咳嗽聲打破了兩人的細語。

　　“咳咳，我說，王子殿下，敍舊和拷問能不能稍後再進行。我們做背景很久了，很想要練練手，就當作對於您最後的回報好了，雖然，鑒於您的知情，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再做什麽。”

　　辜寅一臉痞子樣的捧著下巴望著伊維裏歐斯那一臉的沈重不客氣的戲謔著，在他看來，那個叫碧琴的小精靈攤上這麽一個對手實在是冤枉，就連到了最後了還在留戀不舍。哼，果然，對於這些外來的精靈還是沒有什麽好感。

　　“大人，我們就這樣站在一邊嗎？如果你再不回去，我怕下一秒小萱就會殺過來了。”

　　想起了什麽，辜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掉頭看向身邊一言不發顯得高深莫測的辜擎天，摸不著頭腦的猜測著這人爲什麽突然發瘋要親自前來攪這一趟渾水，再探過身去看看最邊上呆頭鵝似地辜傑，搖搖頭，歎口氣，感歎著自己悲慘的命運。

　　“再等等。”

　　冷冽的鳳眸望向樹林上空那片墨蘭的天空，眼底暗湧翻動，辜擎天淡淡地給予答案，薄唇緊抿著，對在眼前上演的一幕不以爲然。

　　天，還不夠黑，一切不過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