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遺失的記憶(3)
倚靠在零溫暖的懷抱裏,暌違了半年之久的纏綿擁抱讓兩人幾乎不能自已,愛情,除開雙眼相觸得情意綿綿,在更多的時候是用身體的碰觸來感受那份真實。
汗水,呼吸,體溫交融,靈魂在這一刻碰撞,只有相互深入體內才能確定此人還在身邊,急切的親吻,即便此刻體內那一直湧動的劇痛也不能阻擋蕭涼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奔向零的懷抱。
彼此都知道能夠享有的溫存僅剩下這一刻了,半年的時間能夠弄清楚許多事情,很多從前不明了的真相漸漸浮出了水面。
這一夜,通宵達旦,零爲蕭涼講述著被辜逸飛派遣來執行刺殺辜擎天的任務過往。這個辜逸飛親生的少年,自出生起即被父母抛棄,艱難的十幾年幾乎天天都在殺手的圍追堵截下生活。而這些殺手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辜逸飛手下的朔影部隊,他們這群本應以守護辜氏族人爲己任的暗衛卻在這場追殺中擔當了劊子手的角色。
何其悲哀的事實,蕭涼辛酸的歎口氣,這就是零不願讓自己參與其中的原因,比起奮發圖強出人頭地,還不如偷安一隅,至少在那群人無孔不入的監視中能夠多幾分勝算,只是因爲自己的那點小小的私心以至於成了如今這種局面。
“零,對不起,我應該聽你的話。”
望著窗外朦朧的月色,蕭涼握住零的手哀傷的說道。
“不,涼,你不必自責。我現在才知道,無論我們做些什麽,在那人眼中我們都只是他的私有財産,是可以隨意支配的,你我的事情只是早晚問題,就算我今天沒有跟隨大人走,他一樣會利用我們之間的關係來要挾我們去做那些會讓人們在死後下到無間地獄的事情。”
“那麽,如今我們已經在地獄裏了嗎?”
皺緊眉頭,蕭涼因爲零的這一層認知而痛恨著,耳邊傳來零低沈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絕望堅定的說著。
“涼,只要你還活在這個世上,就算是地獄,那麽對於我來說也是天堂。”
十年來第一次聽零說出如此動人的情話,蕭涼感動而傷悲,他知道零恐怕是已經瞭解了某些事情,所以才會如此說,可是,如果真的要用零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偷生,那麽他不如就這樣被秘藥折磨致死,至少,零再沒有了束縛,他會在那位少年身邊活的自由自在。
背上行李,帶上滿身的傷痛,在一次深深凝望因爲迷藥而昏睡過去的零,任淚水橫流,蕭涼趁著月色離開了那令自己永世沈淪的懷抱。
“你走了,他會瘋狂。”
一道冷冽如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蕭涼悠得轉回身看去,一名身材碩長的少年踏月而來,墨色長髮飄飛,青色的鳳眸不怒自威,他淡淡的注視著,淡淡的提醒,卻讓聽者猶如雷擊。兩彎長眉擰成了一條線,胸口氣血上湧連忙用手捂住嘴,血腥味隨風散去。抹掉唇畔的血漬,蕭涼望著那少年柔聲道。
“我不會留下來拖累他,因爲我已沒有多少天好活,請你不要告訴他,就說我走了,從此之後,我們兩人恩斷義絕,再也不要見面了。”
“他會相信?”
“他會,只要是我說的。”
“嗯。”
“還有,請你,請你一定不要讓零去做任何違背良心的事情,他太累了,請一定要讓他快活自由。”
“好。”
得到了承諾,蕭涼相信那少年必然是言出必行,望月長歎,邁開虛軟的腳步,他知道這一生,該知足了。
…………
回到鈴蘭,等待蕭涼的當然是最嚴酷的刑罰,他不知道自己在這間五十多平的刑房中渡過了多少時日,他只知道每天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都是一種不同於前日的刑法,默默計算著,他祈禱著毒藥發作的時日的到來。
當一縷溫暖的陽光從打開的牢門外投射進來照在身上,蕭涼眯起了眼睛,他已經習慣黑暗了,來人踱步到他面前,細細打量著那一身斑駁的傷痕,褪去了一層又一層的皮,剩下的依然是焦黑和腐爛,除了完好的臉部,其他部位已經萎縮,損毀,像是一團腐肉。
“沒想到你的生命力如此強,我該慶倖沒有殺死你嗎?”
辜逸飛那惡魔一般的聲音透進耳中,蕭涼閉上雙眼沈默以對,一陣低而詭異的笑聲飄來。
“呵呵,真是頑固。朔七,你經過了朔影最殘酷的兩百零九道刑罰,承受了秘藥的淩遲之痛,卻還能在一年之後活了下來,你是天生不死的暗殺者啊!”
一年了嗎?蕭涼擡起毫無知覺的身體,竟然已經度過了十六歲,多麽漫長的時間,啓開乾裂的嘴唇,聲音沙啞的像是拉鋸。
“我不會替你做任何事情。”
“如果我用零的命來交換,你也不做嗎?”
陰邪的挑起眉,辜逸飛定定的凝視著這個意料外的驚喜,他需要這個人去爲他賣命,那些最危險最陰暗的事情非他莫屬。果然在見到那死寂一般的雙眸重新燃起了亮光後,辜逸飛露出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
“你的話我不會相信。”
“你只能相信,他已經被朔影除名,換句話說他現在身爲辜氏族人,在沒有經過長老院,五系頭領和我的共同商議下,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殺他。”
一想起他的好兒子幹的好事,辜逸飛就滿腔怒火,原本想讓他孤立無援,沒想到卻白白爲他送去了一員猛將,而且現在他還不能輕易動手,想想就令他窩火。不過,還好,他又得到了一個殺人機器,這個人,只要捏住了他的命門,他會很乖,任憑他揉搓捏扁。
當然聽出了辜逸飛話中滿含的不甘,經過衡量,蕭涼相信了,雖然他很想死,但是只要想起零還活在這個世上,他怎麽也狠不下心去先走,他想要更加靠近,即使從今以後只能生活子啊黑暗之中。
“好,我答應。”
…………
一句話換來了蕭涼近三年的血腥生涯,出沒於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毫不留情的除掉任何辜逸飛通報的人物,不去問,不去想,只是不停的揮動手指,內心深處卻在收集著有關於那個人的所有消息。
他知道那個少年又碰到了其他幾位同伴,幾個人在精英選拔賽中震懾了所有人的眼,那位少年最終贏得了第一也成功吸引了長老的注意,他被冠上辜姓,卻沒有接受族人商定的太過溫和的兩個名字,而是大逆不道的自己爲自己取名擎天,在沒有任何長老同意的情況下取雙字命,他想靠自己的力量縱橫天下。
蕭涼聽到這裏笑了,他心中肯定,這位少年一定會是下一任族長,無論長老院或是五系頭領怎麽反對,再或者辜逸飛能否放棄他如今的權勢地位,但他就是肯定,雖然那位少年對於族長之位沒有表現出絲毫興趣。
零也改了名字,還被賜了辜姓,他好高興,衷心的爲零終於能夠活在陽光下而高興,該知足了。
思念在長長的一千多天的時間裏累積,任自己被淹沒,蕭涼幾乎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從朔七升爲朔二,他執意不接受朔一的排名,因爲在他心底那是零的專屬,仿佛他還在一樣。
十八歲已過,慢慢跨入十九歲,那一年,辜擎天十六歲,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首先是辜逸飛針對那幾人的暗殺愈漸瘋狂,他好像預知了什麽,再來就是五系對那個小團體的排擠,因爲他們同樣的能力出衆卻桀驁難馴,不受控制的人是需要得到教訓的,這是那些被權利欲望侵染的人所共有的認知。
………………
在一次外出執行任務,在飛羽那座神秘的地下城中尋找辜逸飛一直恐懼的一個或許是莫須有的人,蕭涼對那魔鬼的疑心不以爲然,直到他落入那奇怪的男人手中。
冷禦,同辜擎天不相上下的英俊外表,邪魅的氣質,喜怒無常,他喜歡看著人痛苦卻不施加任何援手,以他的話說,如果連自己都救不了自己,那麽你可以死了。
見到冷禦的瞬間,蕭涼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解脫。那人似乎也看見了他眼中的如釋重負,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告訴他脫離一切的辦法,詢問他想不想參加。
很好,冷禦他下對了誘餌,凡是和零以及他的小團體相關,蕭涼總是會同意,他接受了冷禦的建議,用盡辦法避開辜逸飛以及另外幾股殺手的追擊要將重傷的幾人送到冷禦的地下城。
一路上的慘烈可想而知,血肉橫飛是最佳的寫照,蕭涼沒有回頭看一眼零,雖然他總感到有兩股視線焦灼在自己身上,但是分別了三年多,他的心膽怯了。
“想法設法引開殺手的注意力,地下城不能曝光,而我也不想同辜逸飛打照面,接下來的很多事情跟這次他們的飛羽之行有莫大的關係,我希望你就算是犧牲自己也要將他們送過來。”
蕭涼想起了冷禦的原話,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了一星半點的急迫,或許正有什麽在改變,不過只要是好的,他願意獻出生命,反正他已經活得太久,累的再也不能動彈。
用幻術引開絕大部分殺手,蕭涼成功的將辜擎天幾人送到了接應之人的手上,頭也不回向著那些殺手沖去,爲了杜絕一切可能,他必須除掉所有追擊者。
手指斷了吧?朦朧中的蕭涼不清楚,他只記得力竭的自己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數十名殺手衝殺而來,向著自己揮下鋒利的刀刃,體力在流失,什麽也聽不清,什麽也做不到,就連那些過往也漸漸遠去。
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可是他不後悔,他終於也爲零做出了一件事情,他很開心。好痛,全身像是被抽了筋一樣,在閉上眼眸的時候,他想著要忘掉今生的所有,忘掉他深深愛過的人,忘掉那些甜蜜的記憶,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沒有那個人的來世中活下去。
手指操縱這千絲狠狠的插進頭顱,在生命消亡的刹那,蕭涼仿佛聽見了零撕心裂肺的哭喊,幻覺嗎?不重要了,反正,他再也見不到零了。
再見了,零!還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