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起伏的心

　　來到這裡已經快一個星期了，辜彥萱對著鏡子中的小小奶娃做了個鬼臉。

　　一頭亞麻色的柔軟卷髮蓬鬆的覆蓋於額前頸後，一雙淺棕色的大大眼瞳繼承了父親的桃花媚眼有著微微上揚的弧線，雪白細膩如上等陶瓷的肌膚，泛著淺淺的粉紅，此時還是幼兒的圓滾身材，圓圓的臉蛋，圓圓胖胖的四肢，圓圓的身子，反正所有的都是圓的。

　　揚揚胳膊，辜彥萱對於現在的身體非常滿意，前世自己的病，身子總是瘦弱，捏捏如今身上軟軟的肥肉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突然身子一輕，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寬大的懷抱，回頭看見來人，辜彥萱興奮的喚道

　　“爹地！”

　　“唔。”

　　辜擎天看著懷中一臉天真燦爛笑容的奶娃兒眼神閃了閃，微微頷首，輕哼一聲算是回答了辜彥萱的叫喚。

　　對於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孩子，開始的時候是想任其自生自滅的。孩子的母親綠雲在腦海中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作為辜氏之人，在漫長的生命中，孤寂總是如影隨形，因為作為世界秩序的維持者和監視者所站定的立場從來不能帶有任何個人感情色彩，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默默關注守護。

　　在這漫長而枯燥的生活中，偶爾的調劑是必要的，每次自己都會前往島外四處看看，露水姻緣也是遍布世界，從來沒有什麼人能夠讓自己停下腳步，沒有什麼東西讓自己留戀。

　　這個孩子是意料之外的產物，辜氏的傳承從來不是以血緣說話，在當今時代血緣已經不能代表什麼了，尤其是辜氏族人。

　　當年的自己也是從成千上萬的候選者中一步步努力才走到了如今的位置，那其中所付出的艱辛和苦痛又豈是外人能夠了解的。

　　可是為什麼在見到這孩子那大大的純潔笑容的時候就忍不住賜予他辜姓，還破例為他起了雙字名，要知道只有辜氏族長才能夠擁有雙字名。

　　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衝動，辜擎天在事後也是十分不解，還帶著三分懊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一再做出一些之前決不會做的事情。

　　所以他故意冷落這個孩子幾天，故意不見他，不過每當看見他身後那躲躲藏藏帶著無限渴盼的眼神的小人時，心中頓時柔軟，所以在堅持了七天后他還是來了。

　　一隻白嫩小手怯怯的拉扯著他的衣袖，

　　“爹地？”

　　垂眸看向那孩子，眼帶疑惑：“嗯？”

　　辜彥萱感覺到抱著自己的男人在剛才起伏不定的心情，關心的詢問

　　“爹地，這些天很忙嗎？小萱很想你。”

　　“沒事。”

　　對於男人簡短的回答，辜彥萱心中一陣難過，殊不知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十年也得不到辜擎天一句回應。

　　看著懷中孩子垂頭喪氣的表情，辜擎天心中不快，於是又解釋道

　　“你的身體之前受過重創，現在帶你去覆查。”

　　聽見男人的聲音，辜彥萱驚喜的抬起頭毫不在意男人此時更加冰冷僵硬的表情，開心的摟住他的脖子，湊上小嘴“啵”的一口親在辜擎天毫無防備的左臉上，

　　“謝謝爹地！”

　　什麼時候被這樣偷襲過，辜擎天剛想發作，但是看到辜彥萱因他的舉動露出的開心笑容，不禁軟下了心，面無表情的抱起辜彥萱轉身向島上專門的醫療所走去。

　　玻璃病房外

　　辜擎天看著那全身插滿管子，緊閉雙眼的孩子，微微皺起了修眉，身旁的男子在看見他如此表情的時候十分意外，

　　“大人，屬下做這個測試也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不用擔心。”

　　聽了男子的話，“擔心”，因為這兩個字眼辜擎天表情更加冷硬，撇過頭不去看那小人，僵硬的說道

　　“隨意。”

　　男子在聽了辜擎天明顯口是心非的回答後也不介意，只是臉上戲謔的表情加深，心中對那孩子好奇不已。

　　那天在辜擎天第一次見那孩子的時候，自己就隱身在房中，對於這個意外得來的孩子，所有人都保持著觀察審視的態度，不過在那孩子露出那可愛純真的笑容後，自家的大人就開始不正常，不過最令自己好奇的還是那孩子的態度，一個剛剛才兩歲的孩子，在經歷了那麼可怕悲傷的事情後，為什麼對為保護自己而死的母親隻字不提，還有如果他記得不錯這個孩子的名字可不是叫做小萱。

　　從接下來的幾天的觀察發現這個孩子對於這個世界一點也不了解，要知道如今的孩子在胚胎中的時候已經能夠記事了，可是這個孩子在所有人旁敲側擊了多次後仿佛對這些一無所知。

　　對之前在島外的生活也是毫不知情，這不得不引起了他的好奇，作為辜氏的軍師，辜翼覺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不過當他將這一切告訴辜擎天的時候，那個人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那孩子是不是被掉包了並不是他關心的事情。但他對於自己提出的測試也並沒有反對，於是就有了今天的檢查一說。

　　此時身處玻璃房內的辜彥萱已經陷入了意識深處，他覺得自己正沿著一條長長的黑黑的隧道走著，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卻看見了過去的自己。

　　那瘦瘦小小的病弱的自己，一次次在手術室裡痛苦掙扎，沒完沒了的檢查，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永遠都是那間白的令人窒息的病房。

　　多少次聽見姐姐為了自己的病默默的哭泣，舅舅心疼無奈的嘆息聲，他多希望自己是健康的，至少不要連累親人為他操碎了心。

　　羡慕的看著窗外的孩子歡快的玩耍，看著痊愈的病人走出醫院時那燦爛的表情。他很想高興的時候大聲的笑，悲傷的時候肆意的哭泣，可是他不能，脆弱的心臟不允許自己情緒的外泄，而衰弱的器官不允許自己外出，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從書本上獲得，那種想要走出去的迫切心情，那種想要解脫的禱告，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自己。

　　震驚的聽著床上的孩子嗚嗚哭泣的低喃聲，看著那被淚水浸濕的小臉，辜擎天不知道此時心中酸楚疼痛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並不是什麼掉包，也不是所謂的克隆機器，那只是一個被病痛折磨渴望自由的脆弱靈魂，辜擎天突然痛恨起這次測試，為什麼還要掀開那孩子悲傷的回憶呢！

　　再也忍不住，一腳踢開玻璃房門大步上前，在經過辜翼身邊時，冷酷的命令道

　　“把今天所見所聽的一切全部從腦海里剔除，其他參與這件事的人統統洗腦，我不希望將來有什麼不利於小萱的傳言流出。”

　　辜翼窒了窒，最終不發一語執行起辜擎天的命令。

　　唉，看來今後一段時間自己的日子不會好過了。要不要出去避避風頭呢？

　　搖著頭辜翼緩緩步出醫療所。

　　快步上前揮手將連在辜彥萱身上的管子毀掉，心疼的將那顫抖哭泣的小身子摟入懷中，辜擎天輕輕的拍拍那圓滾的臉頰，慢慢的將孩子從意識中拉出來。

　　那掛著淚滴的卷翹睫毛輕輕眨動，辜彥萱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辜擎天愧疚心疼的眼神，心中一酸，抖著脣，伸出小手，細細的呼喚，

　　“爹地！”

　　“萱兒。”

　　隨著那溫柔的聲音，辜彥萱落入了男人溫暖的懷抱，忘記了悲傷，辜彥萱對於男人第一次如此溫柔的稱謂嚇傻了眼，這還是那個冷情冷心的男人嗎？自己這些天來一直在他身後默默的跟隨關注，他不認為這樣一個男人會有溫柔的時候，可是面前這個一臉溫柔寵愛的男人不是他的爹地那會是誰？

　　辜擎天看著懷中的孩子明顯呆傻的表情，那可愛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溢出了一絲微笑，脣角微勾，讓好不容易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小萱再一次看傻了眼。

　　哇，爹地笑起來原來是這麼魅惑。

　　“呵呵，口水流出來了。”

　　耳邊響起男人戲謔的聲音，辜彥萱下意識的伸手擦了擦嘴角，在發現自己上當後不爭氣的羞紅了小臉。

　　被辜擎天一前一後的轉變弄的不知所措的小萱，懷疑自己的爹地有可能受了什麼刺激。（沒錯啦，受的刺激還不輕呢！）

　　靠在辜擎天懷中，辜彥萱擔心的詢問，

　　“爹地，你怎麼啦？”

　　抱著他的男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在沉默了一陣後，啞聲的說著

　　“萱兒，這裡是測試人精神力和意識的地方，也就是所謂的測謊室。”

　　感覺到那小身子在聽到自己的解釋後僵直的身體，隨後那軟軟糯■的聲音顫抖的響起

　　“那，爹地已經知道了嗎？小萱，小萱不是您真正的孩子，只是，只是附身的靈魂而已。”

　　低垂著臉，辜彥萱不敢看此時辜擎天的表情，是啊，自己其實是奪取了身體的原主人本該享受的一切啊，有什麼資格祈求原諒呢！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渴望的幸福就要這樣失去了嗎？

　　顫抖著身體等待男人宣布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但是就在他快要絕望之時，頭頂上傳來一聲男人無奈的嘆息，下巴被一隻修長的手指抬起隨著動作望入那雙攝人的青色眼瞳。

　　“萱兒，在你心中我是那麼冷酷的人麼？”

　　不管懷中小人驚詫的表情，辜擎天抱起小人起身走出醫療所，來到棕櫚涼亭，抱著辜彥萱坐進搖椅中，將小人放在膝上，大手輕揉著那柔軟的亞麻色卷髮溫柔的注視著那膽怯的小人。

　　“萱兒，孩子對於之前的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不理會懷中人瑟縮的動作，繼續接下來的話

　　“在遇到你之前我對這個孩子都是抱著放任的態度，直到看見了你，萱兒，不論你從前是誰，現在你是我辜擎天唯一承認並賜名的孩子，這樣你懂了嗎？”

　　慢慢的，小心的，仔細的消化著辜擎天的話，辜彥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因為是自己所以才有現在的一切，是這樣嗎？

　　懷抱著小萱，辜擎天靜靜等待著那孩子自己理解清楚的那一刻，不一會，辜彥萱抬起了之前一直低垂的小腦袋，不確定的出聲詢問，

　　“爹地，小萱，可以留下來了嗎？”

　　“嗯。”

　　“那，小萱還能和爹地一起嗎？”

　　“嗯。”

　　“那，小萱可以哭嗎？”

　　“唔？”

　　無奈的看向此刻泫然欲泣的小人，辜擎天覺得之前的二十年好像是白活了，感受那小人明顯開心的情緒，可是為什麼要哭呢？（笨，那是喜極而泣啦！）

　　但是在對上那雙滿含期盼的眼眸時，辜擎天還是不情願的頷首同意。

　　“哇！”

　　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聲在得到了辜擎天的首肯後宣泄而出，手足無措的辜擎天看著膝上淚如雨下的小人，不知道是該安慰，還是扔下他落荒而逃。

　　太陽穴隱隱作痛，但是在看到那小東西仿佛要將從前的悲傷都釋放出來的時候，無奈的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的拍撫為小人順氣，輕聲溫柔的勸慰，

　　“好了，萱兒，都哭出來吧！爹地在這裡。”

　　這一天，辜擎天守著哭泣的辜彥萱整整三個小時，也是在此辜擎天下定決心絕對不能讓小萱哭泣，因為那巨大的威力就連向來冷情冷心的自己也頭痛不已。

　　那一天，辜擎天和辜彥萱方圓兩百米之內杳無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