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lis 發表於 2012-6-19 17:08
第二零九章 山風
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第二一零章 現在
三六,」我停下手裡的針,抬頭看她:「你不去嗎?
案上壓著一張貼子,早上才送來的,「路挺遠的,天氣又冷,不去了。她也收了貼子,但是神情看起來與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請柬是沒什麼特別,特別的是送請柬來的人。
李扶風。
三六想事情想的出了神,我大氣不敢出,生怕擾了她。
她忽然笑了笑:「有些事不能強求的。我和他,終究只有那一世的緣份。這一世,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吧。」
她眼神淡淡的,口氣也淡淡的。
明明,她放開了,我該寬心。
可是心裡卻莫名的酸。
我揉揉鼻子。低下頭開始縫最後一個鈕。
概。真地是這樣。
李扶風做國師倒是做地很春風得意。尤其是那場動亂之後。紫郢劍下落不明。青索劍最後認他為主……看來他這輩子。也是要把道士做到底了。
可惜了三六。
她這麼死心眼。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遇到一個喜歡地人。
才會遇到她的幸福。
不是說她現在就不幸,安寧的生活讓人踏實,可是……看著三六的身影,我總是能從她平靜的神情中,讀出寂寞的意味來。
正午時鳳宜回來,三六告辭。她的裙襬有些長,拖在地上,走路時有逶迤的波紋,很快,就淡出了視線。
我忽然想起那天,三七中了一劍跌在地下,她的裙襬是紅的,濺上泥污之後顯的格外狼狽淒然。暴雨傾盆,卻澆不熄山間熊熊燃燒的大火,無數的飛禽走獸,草木花樹,在火焰裡面形狀扭曲,抖動,最後化為焦灰。
「想什麼呢?」
「嗯,沒什麼。
還差幾針,可是我倦了。
早上起來時就覺得身子沉重,比平時行動還要緩慢笨拙。
我扶著椅子想站起來,可是腰腿沉軟,竟然一下起不來。
「啊。」
鳳宜忽然伸出手,把我整個抄起來抱住,我脫口驚呼一聲,又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
他抱著我在山洞前的平台上,曬太陽。
「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遇到你,問你說,下輩子想當什麼?」
當然不會忘。
他笑,那個笑意顯的溫煦透亮,美不勝收。
「現在呢?改主意沒有?」
我點點頭:「改了。」
「哦?」他好奇:「那你下輩子想如何呢?」
「我想……」我微微皺起眉,只說了兩個字就停下了。
「怎麼了?」
我全身僵硬,緊緊抓著他地手腕。
肚子緊,有股力量在往下墜——難道,難道今天,終於到了時候了?
疼痛像是一根針,狠狠刺進身體,然後蔓延撕裂開來。
我身體僵硬,甚至有一瞬間不知道這疼痛是真的生,還是因為我太緊張而產生了幻覺。
那天布五行陣,魔宮的人衝陣時,曾經催動心魔,眼前種種幻象繚繞變化,真偽難辨,一時是荒僻山野,枯骨野地,一時又是繁華如錦,烈火烹油。一時間覺得自己已經飛昇成仙了,可是再一眨眼,現無數的刀劍斧戟已經劈到了身上。
這些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看到鳳宜被雷擊倒,子恆葬身火海,看到自己地親人朋友一個一個的輾轉掙扎求生,苦楚不絕。
心魔雖然沒有讓人流一滴血,但卻是最可怖的,也是魔宮的殺手鑭。
「三八?」鳳宜急了,一急他就喊我的名字。
答他,可是一張口出來地卻是嘶啞的呻吟聲。
是真的疼,不是假地。
疼就好……我心終於落到實處,然後覺得自己真可笑。
不過,是真的鬆了一口氣。
就像長途跋涉之後終於看到了終點。
瓜熟了,當然就該蒂落。
鳳宜慌了手腳,不停的勸慰我,不要怕,疼就喊出來。我反過來勸他,不怎麼疼,真的。
起碼,還可以忍受。
出了很多汗,我緊緊攥著拳。
怕是假地。
我沒想到,疼痛會那樣漫長。
吸氣,呼氣,咬牙忍耐,疼痛強一陣弱一陣,我聽見三六難得的溫言軟語,替我擦汗,鳳宜幾次衝進來又被她趕出去。
隔著道簾子,外面隱隱約約來了其他人。
「龍王來了,他傷勢已經全好了。」三六在我耳邊輕聲說話,又端了藥湯給我:「這是采玫前輩送來的藥,快服下去。」
藥湯是什麼滋味兒我完全嘗不出來,喝了兩口,疼痛又一次襲來。
鳳宜剛才問的問題,我沒來及告訴他答案。
還有來生的話,做人,做蜘蛛,甚至做一條蛇一棵樹一塊石頭,這些都不那麼重要了。
忽然間整個人一輕,就像魂魄離體一樣,一瞬間所有的疼痛和雜音都消失了,我清晰地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我心裡莫名地燙,軟,像是打翻了一鍋熱湯,整個人都要化掉一樣。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下來,我望著手慌腳亂的三六,既想哭,也想笑。
急慌慌地從外面衝進來的鳳宜,他抓著我地手,眼睛都急紅了,向來最注重儀態,現在卻狼狽的不像樣子。
「是個男孩兒,」三六吞了一口唾沫,兩手小心翼翼的托著被裹起來的嬰兒,珍而重之的捧過來,遞給鳳宜。
鳳宜又將他遞到我面前。
一張臉,正張大嘴巴哭個不停,眼睛還閉的緊緊的,看起來紅通通的象只小猴子一樣。
「看,我們,我們有孩子了。」鳳宜笑的傻裡傻氣,沒半點兒鳳王的架式:「我當爹了,嘿,這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難道是假的?
我得記著這話,將來講給我們的孩子聽。
嘿,你爹啊,別看平時傲的不得了,可是他也說過傻話冒過傻勁兒的……將來啊……真是期待。
我和鳳宜的頭靠在一起,看著那個哭個不停的小人兒。
那紅通通的皺巴巴樣子可真的不漂亮,可我覺得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美麗,足夠震撼。
捨不得眨眼,捨不得將目光移開。他哭的那麼歡暢,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呼喊證明他的存在,他的降生。
剛才鳳宜問我的那個問題,我就想告訴他,來生怎麼樣,並不重要。
因為,最重要的,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