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是個清爽的上班上學日早晨,穎夏換上制服背著書包下樓時,很意外看見平常早餐都缺席的父親坐在餐桌旁,吃著顧嫂準備的營養早點。
“爸爸……早……”先道了早安。
穎洛眯眼看著兒子從樓梯走下,生活穩定吃好穿好的緣故吧,當初的瘦削已不復見,臉頰圓豐了,唇色也更為紅潤,整個人白嫩的跟只肥小兔子一般,當父親的還真有成就感。
穎夏拉開椅子坐下,安靜的吃著熱稀飯,頭都不敢抬,就算來這個家已經三個月了,看見父親還是不自在,心總是砰砰跳,手也會冒汗。
穎洛放下筷子也不吃了,側頭繼續欣賞兒子。新學校的制服以英國皇家海軍的水兵服為樣本,白色上衣飾上藍色弓形絲領,配上深色長褲,這樣的裝扮套在穎夏身上,不但增添了可愛的風情,又多了清新朝氣,讓爸爸怎麼看,都覺得看不膩。
果然選對了學校,穎洛想。雖然他選學校的條件跟一般望子女成龍鳳的父母大不相同。
再想想,有其他幾間學校的制服樣式也不錯,可惜,要不是他在穎夏目前就讀的地方安插了保護的人手,真想每個月給兒子轉一次學,好換上不同的制服,每晚狹玩戲弄之。
穎夏一碗稀飯吃得心不在焉,爸爸怎麼一直看?自己又做錯事、還是臉上沾飯粒、嘴裏有菜渣?嗚嗚嗚,別看了啦……
一頓好好的早餐完全變了調,一個吃一個看,吃得人食不知味,看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餐桌之上靜謐無比,只偶爾會傳出筷子輕擊瓷碗的清脆鈴音。
穎夏好不容易吃完了,站起身來跟父親說:“我、我去上學了。”
“嗯。”
提起書包,幾乎是逃著要離開,卻在經過父親身邊時被猛然一拉,跌到熟悉的懷裏。
“爸?”驚愕。
“小夏寶貝……”惡鬼的低語沙啞:“昨晚你不是說很累?今天別上課了……”
穎夏一抖,臉紅,掙扎著從父親懷裏逃脫,跑得急了,還差點被沙發給絆了腳,一路跌跌撞撞沖出家門,逃難似的躲進接送的車輛中。
穎洛哈哈大笑,他就是喜歡看兒子狼狽又害慌,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有趣的生物?原本繃緊神經準備出外辦事的他,一下子變得心情快活。
重又執起湯匙喝粥,沒多久,阿豪進來,低聲提醒。
“大哥,賣家預定是上午十一點到,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穎洛表情不動,拿出手機,撥打某人的電話:“有信啊,我這裏可以了,你呢?”
電話另一頭的翁有信問:“大少爺真的不一起來?”
“這事我們兩個出面就行。”穎洛答:“你跟我,給的面子夠大了。”
電話裏沒提及任何關鍵性字眼,是為了防止被有關單位竊聽。上回翁有信提到的毒品供應商已經順利接洽成功,今天雙方第一次進行交貨。賣方要求,為了展現合作誠意,請翁有信上面的頭頭親自過來完成交易,居宇樓聽了這建議之後拒絕了,對方的態度卻很硬,若是居宇樓不來,有得是其他買主排隊,穎洛不想放棄這供應商,因此主動請纓,由他來代替居宇樓出面,完成交易。
由於海關緝查嚴格,正常通路進不來,所以賣家借漁船避過海巡署的船隻,在夜晚將貨物偷渡上岸,暫時藏在廢棄的碼頭倉庫裏,交易的地點也選擇在該處。
十點五十分,在確認倉庫附近環境正常之後,載著穎洛跟隨行的下屬們的幾輛黑頭車緩緩開入廢棄碼頭。一行人站在灰白的水泥地板之上,一邊是幾乎報廢、鐵卷門半掩的舊倉庫,另一邊是冷清石塢,咸腥海風將他們的黑色西裝吹得啪啪響。
翁有信還沒到,阿豪緊張地過來耳語:“大哥,石魅堂到現在連個屁蛋都沒出現,有點怪。”
穎洛看看手錶,皺眉,翁有信平常絕不遲到,今天怎麼搞的?
從碼頭另一端駛來五輛銀灰色轎車,在一百公尺前停住,隨即下來幾個身材矮小、皮膚深棕的黑髮男子,除了最前頭的一個戴了墨鏡,其餘每個人的裝扮都普通,是路上隨便能遇上的那種,只有手上提著的公事包透漏了他們的身分。
從東南亞來的賣家,也就是翁有信接頭的毒品供應商,為首者叫做庫科。
庫科從一群穿著深色西裝的人之中,辨認出氣質狠戾的穎洛是頭頭,卻因為沒見到翁有信,同樣存疑,於是保持觀望的態度。
“翁先生呢?”庫科問。
穎洛立即撥打電話,響了兩聲之後被接聽。
“有信你人在哪里?客人沒見過我,對我起戒心。”
“路上遇到車禍,塞車。你等等,我撥電話給他。”
五秒鐘後,庫科接起自己手機,跟電話另一端的翁有信簡單交談幾句,他邊說邊打量著穎洛,應該是受到了翁有信的保證,他警戒的表情放下。
“穎先生,我從事的行業特殊,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都保持警覺,別介意。”他說。
“彼此彼此,庫科先生。那麼,可以讓我驗貨了?”穎洛向來不喜拖拉,加上目前正從事著不法不良行為,能早點辦完事回家就少一分風險。
庫科往後頭比個手勢,立即有手下送上公事包來,他打開後取出一包白粉,遞給穎洛。
“請。”
阿豪上前接過,自己先以指尖沾上一點後輕嘗,覺得沒問題才轉給穎洛,後者也嘗了些,確認是品質精良的正品。
“非常好,希望庫科先生以後能持續供給貨源,與天河幫長期合作下去。”
穎洛說完,彈指,下屬幾個也立即送上公事包來,打開,裏頭是一疊疊整齊的美金。
庫科手下當場點清錢數,兩方銀貨兩訖後正要分開,荒廢的倉庫裏頭突然傳出響聲,交易的兩方本就警覺性高,隨時防著有其他幫派黑吃黑,立刻掏出火力應對。
沒想到竄出的竟是特警,他們身穿黑色防彈背心、防破護目鏡與頭盔、手持機動武器從隱藏點冒出,大喊不許動的同時將穎洛等人包圍,不遠處,閃著紅藍警示閃光的警車也從碼頭前後包抄過來。
“撤!”穎洛變臉,大喊。
庫科一群人開始反擊,子彈轟響之聲不絕於耳,廢棄碼頭之上演起了警匪槍戰戲。山魑堂的人平時訓練有素,一部分人先護著穎洛上車,另一部分則就地掩護他的車回沖,務求保住主子安全離開。
開車的辰弈原是賽車手出身,拿出過命的本事橫衝直撞,副駕駛座的阿豪也取了座位下的槍械往外連發射擊,逼退擋路的員警,在辰奕大膽以車尾將一輛警車撞開之後,破開圍截口,一個大甩尾回轉,加足馬力往外頭逃逸。
後頭警車追來,辰奕盡撿小路奔沖,沒多久支持的警力增加,重要路口皆設下了崗哨路障,不過,警方人力再多,卻忘了山魑會在本地設堂已久,說是地頭蛇也不為過,很快支援的人手也出來了,故布疑陣擾亂追緝,等警方發現攔截到了錯誤車輛,穎洛早已換上另外一台車,往外縣市避風頭去了。
穎夏這裏沒聽到任何風聲,卻發現當天放學時,司機誠之沒來,反倒是顧嫂帶他到附近一間飯店去住,穎夏納悶地問為什麼,顧嫂只說目前不方便回家,其餘沒多說什麼。
穎夏逆來順受慣了,也不知道父親搞什麼名堂,飯店裏一個人睡在偌大的房間裏時,心裏卻有些慌。
爸爸會不會不要我了?
雖然幾個月前,他害怕、怨恨父親,到如今,負面的情緒早就煙消雲散,他喜歡父親,就算父親常常不顧他的想法,隨時隨地對他做些討厭的事,可是心底深處,他不反感。
他單純,卻不傻,小時候長輩都當他是隱形人,覺得只要供給他最低限量的生活需求就可以,卻忽略小孩兒最希望獲得的是愛護與注意,從沒得過的東西由父親給了回來,讓他忘記了,這個父親其實也忽略過他十幾年。
穎夏不記恨,只看得到現在,但是,人說幸福常常如泡沫一般短暫,那麼等時間到了,泡沫破裂,父親也會不說一聲的丟棄自己?
擔心、恐懼、他希望能立刻見到父親,卻只能乖乖接受安排。
這一晚他哭著睡,第二天早上卻又拭幹眼淚,換上飯店乾洗好的制服,提著書包到學校上課。
第三天上午,第二節國文課剛結束,學校保健室的護士阿姨趁穎夏上洗手間的時候把他叫住,說他們班上的同學在剛開學時都已經完成了健康檢查,目前只少了轉學生穎夏的資料。
穎夏不疑,跟著到保健室,護士阿姨把門鎖起來,要他脫掉長褲。
“嗄?”穎夏搞不清楚到底怎麼了。
長黑色假髮被丟過來,還有一件深色百褶裙,讓穎夏更是一頭霧水。
“穎先生吩咐我在學校裏照顧你,他說你很容易受人欺侮。”護士阿姨說。
穎夏眼一紅,卻還是不懂,這跟假髮長裙有什麼關係?
護士繼續解釋:“穎先生被警方通緝了,學校外頭也有人在監視,他無法現身,讓我帶你去見他。你趕快扮成女學生,我會跟門口警衛說你嚴重貧血,要送到醫院去。”
“被警方通緝?為、為什麼?”穎夏一下子慌了,卻又幡然醒悟,原來這就是父親送他去住飯店的理由。
“路上我再跟你說。快換衣服,我們要在放學前趕回來。”
穎夏滿心都是疑問,也不知該不該信任這人,考慮了幾秒鐘後,想著幾天沒見到父親,或許他真的遇上麻煩了,憂心之下,還是聽話的脫掉長褲換上裙子。
這學校男女制服的上衣是同款形式,唯有下身不同,女生是裙子,男生長褲,穎夏換過衣服戴上假髮,又掛上黑框無度數眼鏡,皮膚白皙腰杆細的他這麼裝扮下來,還真有點日系美少女的味道。
護士的車子就停在教職員停車場,催促著他快走。穎夏低頭步行,沒穿過裙子的他覺得胯下空虛得很,走路時帶起風吹進裙擺裏,涼涼的真不習慣,幸好很快就上了車,前座的他雙手抓緊裙擺,長髮半掩面,不用特意假裝,就已經是副病懨懨的美人樣。
經過傳達室時,學校警衛認出開車的護士,問也沒問就放行,而護士擔心監視的人起疑,一開始先往醫院方向行駛,在醫院附近繞幾回,確認沒人跟蹤,立刻上了的快速道路,往南方而去。
路上,護士簡短說了穎洛透過別人傳給她的訊息,她並非山魑堂內重要幹部,只知道堂主因為買賣毒品,現場被警方破獲,目前潛逃他方。警方掌握到線索,知道穎洛的兒子就讀市內高中,分析穎洛會攜帶兒子潛逃,所以這幾日派人在學校外盯哨,等著穎洛現身。
穎洛沉住氣,知道警方盯哨穎夏有個好處,就是躲在暗處的敵人反而不敢對穎夏下手,警方的行動反而幫了大忙,他卻又因為偷渡出外在即,無論如何想在離開前見兒子一面。
車開了一個小時之後下交流道,一輛藍色轎車等在那裏,司機看來是普通人,也不說話,載著穎夏轉往其他道路,路面愈來愈小,地點也愈來愈偏僻,到了一個小鄉鎮裏,穎夏換搭另一輛破舊的休旅車,發現司機是熟人,才真正松一口氣。
阿豪,父親身邊最忠心能幹的左右手,胡渣淩亂滿臉疲憊,衣服骯髒邋遢,渾沒有平常幹練瀟灑的樣子。
“少爺,山路顛簸,你忍忍。”阿豪替他綁上安全帶時,這麼說。
阿豪沒說錯,接下來的山路不但狹窄,還很不平整,大部分路段沿山壁開鑿,只能容一車通過,常常右邊幾乎擦過山石了,左邊卻只隔一公尺就是垂直峭壁,更別說那連環的彎路陡坡,半個小時之後,穎夏也暈車暈得昏淘淘,連風景都不會欣賞了。
終於在一間小屋前停下,那是一座木制度假小屋,應該是山下農民上山工作時的臨時住處,發電機運作著,屋旁由剖半的竹子引下山泉水來,還算是相當舒服的居所。
“大哥在裏頭,少爺你進去吧,待會我再送你下山。”阿豪說。
“謝謝阿豪哥。”穎夏說,迫不及待沖入小木屋裏。
木屋裏頭隔間成起居室及一間臥室,昏暗的內部環境讓穎夏的眼睛一下適應不良,好一會才發現起居室裏坐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稍顯落拓,胡渣滿臉發梢零亂,是穎洛,另一個人外表整齊多了,穎夏不認識。
穎洛乍見穎夏,眉頭警戒的皺起,仿佛從沒見過這人。
“爸爸……”穎夏喊,雖然是小別後重逢,他卻還是拘拘謹謹,只是眼睛發酸,想流淚。
“小夏?”穎洛認出了聲音。
另一個男人說話:“穎洛,我記得你是叫兒子來,怎麼變成了女兒?”
女兒?穎夏先一呆,繼而想起自己是做女生打扮,當場發窘,難怪剛剛父親認不出來,正想扯下假髮,穎洛阻止。
他對那人說:“我跟兒子說些話。”
那人就是天河幫的居宇樓,他擺了個請便的手勢,轉身走出去。
“過來。”穎洛招喚著兒子。
穎夏小小心心走過去,被父親拉往後面臥房,門關上,抱著他坐到床上,摘下兒子臉上那副偽裝的眼鏡後,詳詳盡盡地看,雖然兒子眼睛泛淚有血絲,氣色還不錯,應該沒吃到苦,放了心,摟抱起他,幾天來難得的心靈平和。
扯下那長長的假髮,露出兒子原來的樣貌,穎洛說:“小夏扮女孩子是很漂亮,不過,爸爸還是喜歡看你原來的樣子。”
穎夏也仔仔細細看父親,才幾天沒見,父親頹唐許多,曾經看慣的那種霸氣被疲累的情緒給排壓,即使是狼,也有累累若喪家之犬的時候。
“爸爸……”很多話想說,卻全部梗在喉頭說不出來。
穎洛輕柔撫摸兒子臉頰,粉嫩嫩的臉頰。
倉皇的幾日裏,他沒想過自己居然也會有全心全意念著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想念如同一把刀,無時無刻,深刻的剮剜著膚骨肉筋,這種感情從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有,穎洛幾乎可以這麼確定。
“爸爸?”穎夏見父親發呆,又叫了一下。
穎洛回神,苦笑。
“你應該聽說了吧,我失去了山魑堂,連家也回不去……”
穎夏睜大眼睛,在發怔過一會兒之後,身體不安的扭動。
“幾年來在這裏拼下的基業毀於一旦,連你都必須……”說不下去,卻抱得更緊,頑固的以為一鬆手,他就會失去這寶貝兒子。
穎夏還是扭動著,想把手給伸出來,穎洛歎了氣,鬆開。
“害怕了?”
穎夏搖頭,攢著眉,有點兒委屈又有點兒固執,然後,已經自由的雙手主動抱住父親,同樣抱得緊,怕只要一鬆手,他就會失去這個父親。
“爸爸……”他仰頭:“我不讀書了,我們躲到遠遠的地方去,你別露面,我可以出去工作,我會養你。”
驚異在暗沉的眼底一閃而逝,穎洛原本以為乖寶寶穎夏會學電視上某些悲情正義的主角,勸自己投案,卻沒想到兒子會說出意料之外的話。
穎夏繼續說:“……沒有房子沒關係,沒有學歷沒關係,我可以去超商、速食店打工,我會努力賺錢……”
勇氣與毅力鼓蕩在胸口,從來被動膽小的穎夏是真心誠意想這麼做,那些提議原本是以前他幻想自己有一天逃開家裏出外生活時,所擬定的人生規劃,可是現在,他把父親置入了規劃裏。
見父親看來的眼神有些怪,他立即臉紅低頭,也不知父親會不會取笑他。
穎洛真的笑了,這可能是兒子有史以來說過的最長一串話了吧,在父親可能銀鐺入獄的前夕說出這番話,真不愧是他穎洛的兒子。
數日來,因為躲避警方追捕,逃到這很久以前就設立的避難小屋裏,一方面要穩定外在局勢、另一方面要安排出走路線,沒時間睡眠,身體跟心靈被逼到極端的境界,這時卻因為兒子的一番話,焦躁被撫慰,一壺清涼泉水當頭淋下來。
連兒子都這麼堅強,當人老子的又怎能喪志?他可是有“惡鬼”稱號的黑道堂主,這幾年的基業是他白手起家打出來的,以他的能力本事,就算樓塌了,他也能另外重造一棟。
只要給他時間,東山再起並不難。
“小夏寶貝,讓爸爸告訴你……”反抱回去,聲音又回復了以往的危險、威脅。
“嗯……”
“沒有了山魑堂、沒有了那棟房子,不表示養不起你,爸爸這幾年存到瑞士的錢足夠你揮霍十輩子,聽到嗎?就算我不在身邊,你也別給我出去工作,當兒子的就乖乖給爸爸養,別給我胡思亂想!”
穎夏沒注意穎洛提到存往瑞士的錢,只聽到“就算我不在身邊”那句話,雷一般槌入耳裏,轟昏了他的神智。
“爸爸真的……會被抓?”他問,眼裏更紅。
“對爸爸這麼沒信心?”穎洛冷笑。
“不是、我……擔心……”
穎洛撫撫他的頭,放柔了態度:“好兒子,爸爸安排了出去的管道,今晚就要離開,可惜不能帶著你,太危險……”
“我……”我想跟爸爸一起,穎夏打算這麼說,可是聽父親言下之意,其實是怕會被弱小的他拖累吧?想到這裏,又把後頭的話給吞回肚裏。
穎洛讀出兒子眼中的想法,要是可以,他何嘗不想帶兒子一起離開?不過偷渡的路線危險,加上他已經決定在未來的幾年間到東南亞去闖蕩事業,當地的黑道生態跟此地完全不同,他必須全心全力去應付,無暇顧及兒子。
所以——
“乖乖在這裏,你想念書就念書,打發點時間,爸爸先出去搞事業,等穩定了,就回來接你。”
“真的會回來接我?”穎夏問,有點害怕,小時候也聽過母親說過同樣的話,可是她出國之後,到現在,也沒回來過一次。
“敢不相信爸爸,不怕再被打屁股?”穎洛生氣了,他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辦到,不容置疑。
我願意被打屁股,只要爸爸回來。這回穎夏的眼裏這麼說。
覺得該拿出點行動替父親打氣,小兔子鼓起勇氣仰頭在他唇上一吻,輕輕的一吻,比雲淡、比風輕,熾熱卻比熔岩,滾燙到嘴裏。
穎洛沒想到兒子居然主動了,這比買賣毒品被員警抄夾還更令他吃驚。
“小夏寶貝……”
“我等爸爸。”親了人,小白兔害羞,卻還是記得補上這麼一句。
這樣可愛的兒子穎洛怎麼捨得不親吻疼愛?輕輕柔柔追回那個吻,追逐著調戲,接著加深舌吻程度,仿佛深情愛侶纏綿難舍。
親著親著容易擦槍走火,穎洛的手由百褶裙底下鑽入,一下覆上兒子的男根,害穎夏又僵起來,可是知道即將要跟父親分離了,他怎樣都不躲,抖著身體任狎弄,就連密穴裏鑽入了手指,也沒抗拒。
“唔……”呻吟既酸且甜,酸的是分別前的悽楚,甜的是目前的肌膚相親。
穎洛更加強烈狎弄兒子,正要進入狀況,外頭盡責的阿豪敲門提醒。
“大哥,時間到了,我要送少爺回去。”
捨不得,穎洛抽出手,此時此刻適合的是吻別,所以,唇舌交融得更加纏烈。
“少爺要趕在放學前回到學校,不能拖。”阿豪門敲的更急。
不得已分開,眼神依然戀戀不捨。
“小夏,答應爸爸一件事。”
“嗯。”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別去碰人,也別給別人碰。”指著兒子的唇、下體的前處、後處,邪邪壞壞卻又親昵無比地說:“你全身上下、一根頭髮一片指甲,都是爸爸的。”
太誇張了吧?穎夏有些不以為然,卻也不敢說不。
穎洛沒聽到肯定的回答,捏住兒子下巴,逼問:“乖孩子,說是。”
父親好不容易溫柔了一會,又故態復萌了呢。
“是……”最終還是應了一聲,咬咬唇,穎夏也道:“那……你說過……只要我說,你都做……”
“哦?”穎洛依稀記得,這是他欺負兒子時用過的臺詞。
“爸爸這裏……”怯怯碰觸父親褲檔:“我說……也不給別人了……是我的……”
說完,小白兔從頭頂紅到腳底,全身熱到要冒煙,成了關公小紅兔。
穎洛哈哈笑,兒子對自己有獨佔欲,讓他有成就感。
“爸爸以後再也不抱別人,只有小夏寶貝。”
“……好……”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大哥、大哥!”阿豪還在外頭敲門大叫,打擾裏頭的濃情蜜意。
終於穎洛目送兒子上車離開,離別的憤怨,以及這幾日來受到的苦難,讓他更加惱恨那洩漏情報給警方的幕後敵人,想著要將之開膛剖肚,是的,總有一天——
居宇樓拍拍他的肩。
“他真是你兒子?不像、不像……”摩摩下巴,頗有深意地問:“倒像是你的小情人。”
“是我兒子、就是我情人。”穎洛哼一聲:“兒子當然也可以是情人。”
“你居然比我還……”居宇樓笑了:“捨得放他一個人在這裏?”
“捨不得又如何?我會把這筆帳通通算在姓翁的人身上,絕對不會一槍就了結他,而是推他入地獄,一天一天,生不如死……”森森地說。
“有信?我查過,當時路上真的發生車禍,他無法及時趕到碼頭是事實,只能說他好狗運,逃過一劫。”
穎洛陰狠地說:“以前沒懷疑過他,所以沒特意去查。昨天我得到消息,他是極花組十年前派來輔佐大少爺的人,後來因為忌憚你的實力,所以假裝靠我們這裏,實則找機會做掉你……”
“有證據?”
“沒有,給消息的人同樣是極花組幹部,他不能出面。”
“那麼,我也無法拿這些給父親當說詞。總之,庫科被抓了以後,供出我是與他交易的幕後者,連我都成為警方追捕的頭號要犯。為免連累天河幫,父親已經跟我斷絕關係,要我偷渡出境,等風聲淡去才回來。”
“真狠哪。”穎洛說:“斷尾求生這一招,他使得絕。”
“丟掉一個我,保住他的天河幫,也不用在極花組前面為難,直接把幫位給我哥哥接掌,皆大歡喜。”居宇樓戲謔地說,可表情卻一點也不戲謔。
“所以把我們趕到東南亞去,弄幾個空頭公司幫他走私東西?幫主也太看得起我們了。”
“穎洛,我看你躍躍欲試嘛,怎麼,想弄大事業?”
“我們兩個攜手,要弄個比天河幫更大的組織也不是難事,你說是吧?時間會證明一切。”
居宇樓笑,他個性想法與穎洛相似,沒錯,被趕出家門也未嘗不是好事,失去父親的庇蔭,相對來說就是少了縛手縛腳的規範,他可以完全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去闖出一片天。
“兄弟,都靠你了。”居宇樓說,很認真的:“總有一天,我要回來拉哥哥下那個位子,讓他承認我比他強。”
“你對大少爺的競爭意識還是那麼強,也不知道他是欠了你什麼。”穎洛說:“咱倆真得彼此提攜,早早成功回鄉,我真的放不下兒子。”
“放心,你的兒子不會跑,而我哥哥……”冷冷笑:“跑不了。”
第十章
十七歲的穎夏在父親消聲匿跡之後不久,曾經被警方詢問過父親可能藏匿的地點,他一概搖頭不知。
他雖是穎洛的兒子,兩人同居卻也不過幾個月,這說詞是可信的,警方後來暗中派人監視了他幾個月,見他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住,天天安靜上下學,生活開銷由個人的銀行帳戶來支付,沒有其他可疑之處,就不再約談了。
不過,每隔一段時間都還會有人來找他聊聊,弄些心裏喊話,要他如果連絡上父親,就立刻勸投案,警方會考慮減刑之類的巴拉巴啦。
人都有私心,穎夏當然知道父親從事的都是不法勾當,可是,他不希望父親坐牢,死也不要。
至於穎夏的銀行帳戶,那是穎洛從兒子離開鄉下上來時開立的,在穎洛發生事情之後,瑞士銀行那裏就陸續轉了幾筆金額過來,數目不大,免得引起洗錢的嫌疑,卻也剛好夠一個高中生無憂無慮的生活。
顧嫂長期在穎洛家裏工作,也被警方關注了好久,不過她只負責幫傭,從她嘴裏也問不出什麼內部機密。她照顧穎夏到通過指考之後就離開了,替換的是穎夏原來的司機誠之。
誠之的背景乾淨,身手俐落人機伶,家事做菜都難不倒他,所以穎洛指定他幫著處理穎夏生活上的雜事,擔任上下學時的保鑣,要不他的仇家多,怕有人抓住兒子來逼自己出面,小心是必須的。
為了避免側目,誠之保護穎夏不著痕跡,只在他上下學時遠遠跟著,跟個影衛似的,所以穎夏還算自在,知道父親都是為了他著想。
穎夏通過指考後,曾經為了挑選那間大學就讀而小傷一下腦筋,後來選擇離原來居住地遙遠的一所大學,好避開偶爾騷擾的員警,並且接受誠之的建議,在學區處買了房子長住。
挑房子也是有學問的,誠之找了有全天班警衛輪值、無法隨意出入的地方,連裏頭的住戶都特別調查過,才能保障兩人的生活不受打擾。
新環境裏,穎夏上課、下課、社團活動、回家上網玩玩遊戲,大學生活單純而充實,交到了許多朋友,也開拓了視野,學到了好多從前永遠學不到的事情。
卻依舊寂寞。
明明過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夢想中的日子。
為了安全的考慮,穎洛跟他完全沒有聯絡,一些要求也都透過誠之表達,讓他連偶爾想聽聽父親的聲音都不能。
難怪寂寞,因為思念一個人到鏤心透骨。
大二上學期,社團活動結束後,三年級的學長季春陪他走過校園。兩人是在社團認識的,季春很照顧他,當然,存了一點私心。
季春在學校裏很有名,除了長相媲美演藝界的年輕偶像,也是花花公子一枚,男女通吃,但因為他長袖善舞八面玲瓏,處理男女關係時總能好聚好散,目前為止,還沒聽說有哪個分手的情人來找他鬧的。
穎夏一年級時進社團他就注意到了,談吐柔和長相雅致,天生惹人疼愛,卻對人有戒心,他只能一步一步接近,先蠶食掉那警戒,等完全攻破心防、獲得信任之後再一舉鯨吞,至於能交往到多久,看他的耐性。
已經走到校門口,季春看天色都有些暗,詢問:“穎夏,一起晚餐?”
穎夏很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剛剛誠之發了簡訊給他,說社團活動後要早點回去,可能有重要事情跟他說。
“學弟,好久沒跟你一起吃飯了。”季春假裝哀怨。
穎夏臉紅,心裏是有些愧疚,學長從他入社團就特別照顧人,做什麼都拉著自己,因為有他,畏縮的穎夏才那麼快就融入學校生活,也不會跟其他同學的談話脫節。
季春看著臉紅的穎夏,心砰砰跳,這樣的極品要不小心些,會被別人捷足先登搶走。據他所知,早有好幾個朋友對兔子一般的穎夏感興趣,是他放話要下手,才讓他們打退堂鼓,要不,穎夏早成了別人的囊中物。
不著痕跡搭上學弟的肩,再一次詢問:“明天晚上社團的聚會,學弟一起來?
穎夏還是臉紅搖頭,他不習慣與他人肌膚相親,雞皮疙瘩冒出來,斜了半邊肩膀脫開,退開幾步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有事……先走……”
兔子遇上肉食動物會逃回窩裏躲藏是天經地義的,穎夏雖然不知道季春對己垂涎,本能卻感受到危險,所以想跑回家去。
季春也不失望,愈會逃愈難抓的獵物才更能激發他狩獵的樂趣。
他轉身往另一條路要走,陡然間頭皮發麻,似乎有人盯著他看,感覺相當不舒服,回頭找,校門前大馬路如往常般車水馬龍,學生三三兩兩走著,沒任何異狀。
應該是錯覺,季春笑了笑,繼續走,路上搭著兩位元認識的學妹就一起去學生餐廳吃飯。
校門正對面,菩提樹下的停車格裏,淺色轎車已經停了半小時之久,裏頭坐著三個成年男子,後面那個男人隔著深色車窗看著校門口那一幕,墨鏡遮掩住他慍怒的眼神,遮不住他慍怒的眉。
“誠之說的那個……季春?”墨鏡男子冷冷問:“查過了?”
前頭副駕駛座上的男人答:“普通學生罷了,長相倒是不錯,就男女關係亂了些。”
墨鏡男人摸摸下巴短髭,那短髭強調了他本就具有的侵略感。
“提早回來是對的。”他說。
“是。”副駕駛座的男人暗自把季春的形體相貌特徵牢記,說不定哪天后座的男人會吩咐他把人給砍了。
穎夏住的公寓離學校不遠,走個五分鐘也到了,跟門口警衛打過招呼後進入,過穿堂後是一片綠意盎然的庭園,左右兩邊各是一長排三樓別墅建築。停車場建在地下室,人車分道,好維持居住品質。
三層樓建築,他跟誠之兩個人住是太大了些,誠之卻暗示這是穎洛選的,所以穎夏也不說什麼,他知道父親決定了什麼之後是不可能改變的。
他前腳進,誠之後腳到,立刻進廚房準備晚餐。穎夏洗完澡後,晚餐也就上桌,他跟誠之邊吃飯邊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
“要我早點兒回來……有事?”穎夏問。
“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又要我早點回來?”
“少爺,你別跟季春太接近,很危險。”
“學長不是警方的人。”穎夏說:“不會有危險。”
“是季春有危險。”誠之答。
“什麼?”穎夏以為聽錯了。
誠之沒再多說什麼,轉了話題去。這一晚跟過去兩年一樣,沒什麼大變化,穎夏吃完飯就上二樓自己的房間裏讀書上網,累了就睡覺。
半夜臥室門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轉著門把想侵入,正處於淺睡期的穎夏驚醒了來,剛開始以為是做夢,靜聽了一會,那聲音還繼續著,他心裏狐疑,小偷?
怎麼可能?這裏保安嚴格,誠之警覺性也高,不可能讓小偷闖入。轉念又想,難道壞人傷害了誠之?他驚懼起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不過,他畢竟也十九歲了,不會傻傻坐以待斃,悄聲下床抓起椅子躲在門邊,要等對方破門而入的時候砸。
喀一聲門開,外頭燈光打入,背光的侵入者剪影猙獰,穎夏心臟幾乎都提到喉嚨處了,抓著椅子的手也猛抖猛慢汗,一確認那人的身形不是誠之後,他閉起眼用力當頭一砸——
鏗一聲,椅子被奪下打飛掉,侵入者揪著穎夏的領子,一雙眼在黑暗中憤怒兇橫。
“壞孩子,說過別鎖門!”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熟悉的霸道,滔天的驚愕讓穎夏都忘了抖。夢?不是夢?是夢、應該是夢、可是、如此真實……
穎夏眨眨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老子要進兒子房裏還被鎖,不像話!”怒氣衝衝放開了衣領,改而用力緊擁,擁得人痛。
雖痛、卻實在,同樣的胸膛同樣的氣息,不、一定是夢,這樣的場景他夢過不下數十次了,雖然這次的夢更有真實感。
“翅膀硬了、連人都不會叫?”
“爸?”
兇橫的眼神柔和了。
“小夏寶貝,再喊一聲。”
“……爸爸……”
“再一聲。”
“爸爸……”
“乖,多喊幾聲,爸爸可想死你了。”
“爸爸、爸爸、爸……”
“少爺、少爺、起床!”誠之見穎夏還沒起床,早上第一堂課又開始了,忙敲門來叫。
“等等、我、我馬上就出去。”
穎夏慌張的回答,看看自己的褲子,面紅耳赤,昨晚夢見爸爸回來,跟他親密纏綿,結果夢遺了。
雖說男人夢遺是正常的,不過穎夏每次都是因為夢到跟父親親熱才會發生這種事,真實無比的夢境總讓他羞窘,只能趁著洗自己內褲時,調整好自己心境。
出浴室時已經調整好心境,看看時間差不多,隨手拿了剛烤好的吐司片跟背包就跑出去,早上那堂課要是遲到,教授會扣分的。
誠之迅速關了咖啡爐電源後也跟出去,要親眼見到少爺走進教學大樓才會放心回來。
上課、下課、跟同學討論教授出的課業,分配好同組作業的內容,中午回家吃午餐,小睡一會,下午三點去聽客座教授的演講,五點到社團晃時,又收到誠之的簡訊,說今天有事,晚一點才能來,要他在學校待晚一些。
穎夏跟誠之住一起兩年了,總有感情在,知道誠之的工作就是保護他,要是出了差錯,誠之會更慘,肯定會被父親痛打一頓後斬小指再丟到荒山野嶺,下場淒慘無比,這不是他樂見的。
所以,誠之的安排他都儘量配合,打電話去問:“大約幾點?”
“七點。”誠之今天的聲音透露出些許興奮:“少爺,七點時我會開車到門口接你,銀色車身的奧迪。”
“咦,換車了?”
“呃……車壞了,我送去修,車廠先調其他車子給我用。”
穎夏應了一聲,猜這就是誠之沒辦法趕在正常時間回來接他的原因。
所以今天穎夏在社團待得比往常久,大部分同學都離開了,只剩下他跟季春兩個人在整理東西。
“快七點了,很難得這個時候你還在。”季春打趣問,他其實也早想離開了,不過見穎夏反常的留下,他也就順勢待著。
“嗯、我等人。”
“交到女朋友了?”季春的危機感陡然漲升。
“我、我沒有女朋友…”
“沒有女朋友,那……”看看四周人不多,季春大膽問:“有沒有男朋友?”
穎夏臉爆紅起來.“我、我、我……”
有、而且是自己爸爸,這答案太驚悚,穎夏怎樣都不可能說出來。
季春見穎夏支支吾吾,他太瞭解對方的個性,這樣臉紅一定有鬼,難道學弟趁著自己不注意之時,偷偷到外頭打野食?
想到這裏氣從中來,這麼可愛的學弟要是被人搶走,不但可惜,自己也會顏面掃地,被一群豬朋狗友給取笑。
不能再保持偏偏風度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與其他社團共用的辦公室裏還有些人,季春於是故意說:“學弟,陪我到後面儲藏室裏搬東西。”
穎夏看看時間,七點了,讓誠之等一會兒應該沒關係,於是說好。
社團辦公室後頭有一間倉儲室,供各社團收藏活動時用過的道具、或是一些大型物件,季春算准這時候裏頭不會有人,把穎夏給拐進去。
穎夏先走到擺置自己社團物品的那一區,然後聽見季春把儲藏室門關上了。
“學長,很悶熱,還是打開門……”
季春沒開門,走到穎夏身邊,他個子比穎夏高出個十幾公分,俯視人時表情異常。
穎夏發覺季春跟平常看慣的不同,讓人毛骨悚然,忍不住倒退一步。
他倒退,季春就跟進,穎夏倒退了幾步之後後背抵上儲藏櫃,退無可退,只好強自鎮定。
“學長?”微笑仰頭,儘量控制嘴角的顫抖。“怎麼了?”
季春也笑笑,搖頭,雙手分抵著櫃子,將穎夏給圍住:“學第,你應該知道我很喜歡你吧?”
穎夏大吃一驚,在他眼裏季春待誰都很親切,雖然特別照顧自己,他卻一直以為季春把自己當好哥們。
汗涔涔,穎夏腦筋轉得飛快,小心地說:“我也喜歡學長……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說的喜歡不是那種……”季春低聲笑:“是戀人間的喜歡,學第,你應該也能跟男人交往?”
“我、這……”不善說謊的小兔子,怎樣都無法跟季春說出否定的答案。
“我喜歡你好久了,相信你也不討厭我。我們先交往一陣子,如果兩人真的不適應,再談分手也無妨……”季春誘惑說服著他:“好不好?”
在他眼裏,穎夏溫吞好吃,只要自己擺出最誠摯的態度,對方一定會答應交往。
大出他意料的是,穎夏居然堅定的搖頭。
“這、抱歉……學長,我……”露出一抹笑:“我是別人的……他說:我全身上下、就連一根頭髮一片指甲,都是他的……”
季春皺眉,這是哪部言情小說的臺詞?他騎虎難下,又看見穎夏甜蜜蜜臉紅紅的模樣,可愛到讓人捨不得放手,他絕不放棄。
“我認識你到現在,那個誰誰誰出現過一次嗎?他根本是花花公子,把你給騙了。學弟,相信我,我會認認真真跟你交往,不讓你總是一個人……”
“他只是暫時不能回來……”
“愛情騙子用的都是同樣的理由。”季春不屑地說。
穎夏不想辯解,因為知道父親的難處。他現在心裏想的是誠之應該在外頭等得焦急了,搞不好會來社團親自找,趕緊要推開季春,季春卻怎樣都不放。
“學弟,試試看,別拒絕。”
改而抓住穎夏肩頭,季春知道只要有了肌膚之親,再怎樣害羞都容易改變心意,他甚至猜測,穎夏可能只是害羞,實際上,根本沒有那個第三者。
“不行、真的不……”
穎夏用力去推開對方手,扭著身體想逃,季春抓到了空隙,低頭要往兔子那嫩嫩的唇上吻去,穎夏給避開,季春不屈不撓,整個人壓上去,兩手改而捧住那臉頰,硬逼穎夏抬頭。
“我真的很喜歡你……”
說完就要吻下去,穎夏眼見避無可避,用力閉緊眼睛扭頭,徒勞想拉開兩人臉與臉的距離,現在他後悔的想哭,早知道就遵守跟誠之約定的時間出去,也不至於遇上如此難堪。
不夠強壯的他盼望自己有力量來阻止對方,就像父親那毫不拖泥帶水、以暴止暴的方式——
好希望爸爸就在身邊……
震天巨響從門邊傳來,門被打開、不、嚴格說來,應該是被踹開。
“少爺!”誠之喊。
季春嚇了一跳,趕忙放開穎夏。
誠之正想沖過來,後頭有人喊:“等等,我來。”
穎夏聽到那聲音,一下子怔忡了,有點兒熟悉又有點兒陌生,離上回聽了到現在,似乎有幾世紀之遙。
轉頭看,兩個高大的身影越過誠之過來,前頭那個西裝西褲,一如高層經理人士,卻在摘下墨鏡時,露出嚴厲險惡的眼睛,下頦短髭讓他的相貌更加兇險嚇人,如野狼的鋒芒逼人;後頭那人雖然不若前頭的淩厲,卻也雄壯威武,江湖氣味濃厚。
“爸?!”穎夏喊出來。
穎洛橫瞪兒子一眼,把兒子嚇到又退後,咚一聲,重新撞上儲藏櫃。
穎洛墨鏡往後一甩,被阿豪順手接了,他直朝季春走去,拳頭悄然握緊。
季春沒想到穎夏的爸爸會來,急得冷汗直冒,期期艾艾要解釋:“伯伯伯伯父、這這這、誤會……”
穎洛拳頭舉起,一張臉瞬間變形為惡鬼——
“不要!”穎夏叫,忍著背後疼痛沖向父親,抓住那如石堅硬的拳頭。
他見過這樣可怕的鬼,兩年前,學校的保健室裏,知道要是不阻止的話,季春會有多慘痛的下場,而季春平常對他真的很好,因此而被斷手斷腳,不忍心。
穎洛停步,卻勃然大怒:“有人欺負你,你讓我饒過他?”
“爸爸,學長只是一時、一時……”惶然之下,穎夏也找不到適當的詞句替季春脫罪,急的是又要哭出來了。
穎洛好久沒親近兒于,一見面卻是這種情況這種模樣,拳頭握得格格響,恨不得把這裏全都拆了燒了洩恨,可是兒子淚汪汪的樣子又觸動他的感情,讓他只能氣得牙癢癢。
穎夏很怕父親這樣子,卻還是努力抓住青筋奮起的拳頭,用盡吃奶的力氣要阻止盛怒的他動手。
“爸爸、別……”
終於,拳頭松了下來,惡鬼的表情漸趨緩和。
“我不揍他。”穎洛說:“卻必須懲罰你,因為你沒保護好自己,給人可趁之機。”
“嗄、我?”
穎夏怎麼想也想不透,他是被害者,為什麼到最後被處罰的會是自己?
穎洛攬住兒子硬拖往外頭去,經過忠心下屬身邊時頓了一下。
“阿豪,昨天你說過,這小子長相不壞。”下巴往季春方向揚了一揚:“賞給你。”
阿豪一愣:“大哥,我隨口說說而已。”
穎洛哼一聲,拖著兒子大步出去,誠之幸災樂禍聳聳肩,跟著追,留下阿豪跟季春在儲藏室裏。
穎夏被父親拽著出社辦,受到好多人矚目,害他很不好意思,怯怯說:“爸,別生氣……先放開我……”
穎洛再怎麼囂張,走在大學校園裏還是會收斂些態度,放開兒子後,讓他緊緊跟在身邊,校門口一輛銀色奧迪未熄火等著,司機辰奕被穎洛叫下來跟誠之先離開,他要帶兒子兜兜風。
兜風?穎夏真的猜不出父親的想法,不過,能重新再一起了,很好。
如同蔦與女蘿盤繞松柏,永遠連綿依附扶持不分開,真的很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