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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鬢鳳釵》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阮老太太娘家姓高,在建州的余縣,離金京也不過幾日之路,亦個行商之家。娘家如今就剩這麼一個親兄弟,雖因了路遠這些年雖不大見面,只逢年過節時的各樣往來卻一樣也沒丟下。前日收到了信,曉得自己這兄弟竟染恙如斯,大悲慟,立時便嚷著要自己過去探望。被阮洪天好說歹說勸住了,道自己過去探望舅父,當日便收拾行裝預備北上。

  家書中提到高舅公想見一眼阮家的小公子安顯,阮洪天便將他也帶去。因了此番北上,算了路上來回,最少也要兩個月的光景,江氏若也去了,偌大的一個榮蔭堂便無掌家之人,故而留了在家,只讓明瑜一道過去,路上好陪著照拂弟弟。

  明瑜前些日裡一直在左思右想,終決定不改初衷。謝醉橋固然極好,錯過了他,她這一世或許都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一個良人。只她若默許了他,往後便可以預見,無論他,還自己,未來的路必定都不會好走。

  重活一世,得遇良人,這不她想要的。她只想平平順順、無波無瀾。

  既最後這樣想定,再留下他所贈的玉環自然不妥。故而等到了謝家兄妹要離去的前兩日,藉著去送別謝靜竹的機會,她便將那玉環用綾帕裹好放在了竹根雕壺的下面。因了她對謝靜竹說自己外祖要送謝醉橋的禮,也不會擔心她私下會開盒查看裡面到底何物。還了玉環之後,又如法炮製,叫柳向陽再次去了胡半仙處傳信,叫他尋到謝醉橋處告知。

  如今她既還了玉環,又借胡半仙之口給他道明了往後。以胡半仙如今的鐵口直斷,他應也不得不信。既被自己拒了,又曉得命定姻緣在京中,且得知了與性命攸關的那件大事,想來便也會將自己放開,把心思轉到那顯見更重要的性命之上去了。

  明瑜自覺算計得甚周到,如今她已隨父親坐船行在了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上,卻哪裡會想到胡半仙早就在謝醉橋面前露了底,更萬萬沒想到那一張沾染了她熏屋所用薄荷香氣的信筏會出賣了她。

  高舅公此次染病前去探望,前世裡這一趟她並沒跟去,明瑜記得他終究沒捱過去。父親攜了弟弟北上後,因了停下一道料理喪事,一直拖了將近三個月,到十一月初才回江南。安墨不慣北地氣候飲食,隨同的丫頭媽媽又沒照料好,過去沒多久就得了病,回來時一張臉黃瘦了許多。故而此次,她便自告一道要跟去,心中想的為照看好弟弟。

  阮家一條大船在前,後面跟條隨行船,一路緊趕著北上,行程還算順當。大船分三層艙,明瑜帶了安墨住在佈置得極舒適的上艙,中層春鳶等人所住,艙底前面廚娘做飯燒水之處,後面放置了茶葉和江南織錦等貨物,既順帶到北邊商舖,也正好壓水。隨行那條船帶出的柳向陽等人所乘。

  這般日日行在水上,頭幾日的新鮮勁頭過去後,莫說安墨,便明瑜也覺有些不耐起來。行了將近一個月後,好容易這日傍晚時分,船隻靠岸停在了個埠頭。阮洪天下艙,說已到了建州的境地,晚上停靠一宿,明早出發到幾十里外的大鎮阜陽,那裡有阮家的商舖。到了後把隨船運來的茶葉等貨卸下後,上岸改坐馬車,再一日便到余縣的高舅公府上了。聽聞此言,安墨極歡喜,連明瑜也覺得鬆了口氣。

  因了靠近金京,河上來往船隻極多,夜間航行不便,故而今夜停留的這埠頭邊,一溜看過去停滿了大小各色船隻。阮洪天心疼兒女,親自上岸想尋間舒適些的客棧安排住了,看了一圈,見這不過個小地,最好的一家客棧看起來也有些邋遢,更比不上自家船艙裡舒適,便也作罷。明瑜不過帶著安墨在春鳶柳向陽等人的隨同下上岸到附近略微走了幾圈,權當坐船久了松活下筋骨,天擦黑時便上船歇了下來。

  夜半時分,明瑜忽然夢醒,睜開了眼,藉著舷窗邊透進的船頭上掛著的微弱燈籠光,看見安墨正躺在邊上那張與她隔了道矮屏的榻上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蜷著一動不動,被子卻被踢到了腳邊。起身替他蓋好了,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榻上。此時四下俱靜,只偶爾聽到遠處傳來的幾聲犬吠之聲,卻再也睡不著了。

  前世的路正一步步在改道而行。

  她記得前世的這時候,父母已經知道了自己對裴泰之的心意,正用盡全力通過謝在努力攀著與侯府的關係。如今那一切早成過往煙雲,只在這般的夜闌時分想起,竟還叫她心底有一絲火燒火燎般的恥辱之痛,為自己當年的盲目和任性。

  總有一天她必定會徹底放下過往的。

  她終於閉上了眼睛,眼前卻又浮現出了另一張年輕而爽朗的面容。

  他應也意氣驕傲的。出身世家,少年時便以箭技名揚京都,玉勒雕鞍,劍嘯風流。但在她的面前,他從來都溫煦而多情的……

  可惜嗎?

  不可惜。

  他不她的人。這白白多活出來的一世,她只求一家和好,平安終老。能這樣就上天對她最大的恩賞了。再妄想別的,怕要折了福壽。

  明瑜長長吁了一口氣,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吐盡深埋在心底裡的那一種無法言喻的鬱結。

  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水聲,船身略微搖晃了下。明瑜睜開了眼再次起身,推開舷窗往外望去,見月白之下,河面水光澹澹,眼前只有船頭上懸掛於燈柱的燈籠在隨了夜風左右飄蕩,值守的人也正靠在燈柱邊似睡非睡的樣子,想來方才應風過惹出的動靜,便閉緊了舷艙重又躺了下去,一覺終到天亮。

  第二日大早,阮家兩條船便起錨繼續北上。待洗漱完畢,春鳶和帶出來的另個小丫頭送了早點過來,笑道:「方才去取早飯時,那余媽媽就只那裡嘮叨不停,道昨夜剩下的用個大笊籬蓋住的幾張餅竟少了兩層,道定昨夜守夜的小廝夜半下去艙底偷吃,要過去問個究竟,被我給攔住了。不就丁點大的事,何至於吵嚷得要叫都知道。「

  余媽媽在船上做飯的,手藝不錯,話卻多了些。明瑜聽罷,也笑著隨口應了幾句,並未放在心上。

  因了漸漸靠近大鎮,兩岸人煙阜盛,加上安墨曉得今日便要離船上岸,很興奮,一個早上都趴在窗邊往外張望,明瑜便一直陪他在側。到了中午時分快近阜陽時,前頭的船速忽然慢了下來,漸漸竟停了,阮家的船也受阻,被夾在中間。明瑜向外望去,見兩岸竟多了許多官兵,三五步一個地分列而立,一個個執刀握戟,神色肅穆,路上行人紛紛避開。一時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中有些不安起來。將安墨從窗邊帶離,吩咐小丫頭盯著不許亂跑,自己便下去尋父親問個究竟。

  阮洪天也剛剛才從前頭一艘船的人那裡聽來了消息,道前面水閘口竟被官兵封住了,正在一一檢搜北上入閘的船隻,這才停頓了下來。

  「爹可曉得到底為何這般?」

  「具體也不大清楚。只聽說彷彿在捉拿一個朝廷要犯,這才一一搜船。」阮洪天想了下,皺眉道,「聽說船上無論男女老幼,都得出來立於船頭受檢。你陪著墨兒在此便。外面有爹照應著。」

  明瑜曉得碰到這種事,自己確實也出不了什麼力氣,只求莫添亂便。點了下頭,便默默回了艙房。安墨彷彿也曉得外面氣氛緊張,一反常態乖乖地坐在明瑜身邊一動不動。

  前面的船隻一一被放過了閘口,輪到了阮家當先的大船。那負責此閘口搜檢的頭領個校尉,姓王,命阮家的船靠近了,見阮洪天立於船頭,便道:「搜查朝廷要犯!叫船上的人一一都出來,我的兄弟要上去搜檢。」

  阮洪天走南闖北,這般的陣仗早歷過無數,也不慌張,只上前一步,指了下早已經叫了出來都立在船頭自己身後的一干隨行,笑道:「官爺公務要緊,我自曉得。這大船和後面那船上的人俱都已到了此處,唯獨我家小女幼子因了膽小,尚留在艙中。官爺上船隨意搜檢便,只盼莫要驚擾了我家兒女。」一邊說著,已往他手中順勢塞去了一張銀票。」

  這世上沒有不貪腥的貓,更沒不沾葷的官道中人,越這般的下級官吏,便越手無遮攔,阮洪天深諳其中之道,不欲自家女兒露於人前,自然要拿銀錢開道,本以為此人便會順勢接了過去,不想他卻連眼角風都未掃一下,一張臉反而沉了下來道:「我奉了裴大人之命在此搜檢朝廷重犯,你何人,竟敢這般公然行賄?我瞧你這船不小,都裝了什麼?莫說藏一個欽犯,便十個也容得下了。快快讓開休得閒話。再囉嗦,就拿了你治個阻撓公務之罪。」

  阮洪天未想今日竟會遇到個這般的小吏,見他一揮手,十來個如狼似虎的兵丁便已湧上船,心中一動,試探道:「這裴大人可靖勇侯府諱泰之的那位?」

  王校尉一怔,上下掃了眼阮洪天,見他雖一身平民打扮,氣度倒也不凡,口氣略微緩了些,點頭道:「正。」

  阮洪天忙道:「江南江州阮家榮蔭堂不知官爺可聽說過?在下便阮家的阮洪天。數年前南下時便駐蹕於我家。我與裴大人也有過數面之緣。」

  這王校尉當年還裴泰之手下一名親兵之時,曾隨他南下江州,自然曉得榮蔭堂。此時聽阮洪天這般說,仔細看了他一眼,依稀有些認了出來,臉色這才放緩,露出了絲笑意,抱拳道:「原來江南阮家的家主。方才不知,倒得罪了。還望見諒。」

  阮洪天見他一改方才的態度,也鬆了口氣,笑道,「曉得官爺在執行公務,我自然不敢不從。兩船所有人等都已聚在了此處,唯獨我家一雙兒女還留在上艙之中,因了平日嬌養慣了未見過世面,有些膽小……」

  「好說。既江南阮家的船,想來也不會有問題,過去便。」王校尉手又一揮,這般說道,已大聲命人下來。

  方才上船四散開來的兵丁聞聲,都紛紛出來了。阮洪天歡喜,忙道了謝,正要再把才纔那銀票塞過去,忽聽船尾有聲音大聲嚷道:「王大人,船舷側發現有血跡,瞧著可疑,搜還不搜?」

  阮洪天大吃一驚,還未想明白怎麼回事,便見那王校尉臉色一變,轉眼跳上了船,大步往船尾而去。定了下心神,急忙跟了上去。果然看見船尾的一側船舷之上,竟真滴了幾滴淋漓的血,血色雖有些淡,只也能一眼便辨認出來。

  「阮先生,我從京中出來,追蹤要犯一直到此,昨夜傷了那要犯,卻不慎被他負傷而逃。你船上這血跡,到底怎麼回事?」

  王校尉扭頭看著阮洪天,厲聲喝道。

  阮洪天一時雖也摸不到頭腦,只心中坦蕩,倒也不很驚慌。正要解釋下,見他已親自帶人下去艙底搜查,只得跟了下去。

  艙底滿茶葉框簍和布匹織錦,原本都堆疊得整整齊齊。此時剛下去一看,卻目瞪口呆,見角落裡的幾個茶葉框簍竟傾覆在地,拿燈湊近去照了一下,甲板上赫然又一堆血跡,邊上丟了半張吃剩的餅。

  饒阮洪天再鎮定,此時也大驚失色了。只得任由眾兵丁在艙底翻找一通,弄得貨物亂七八糟,連角落都沒放過。尋了一圈,並未見人,剛呼出一口氣,卻聽那王校尉下令搜檢全船,每個艙房都不許放過。他原本不想一雙兒女受驚擾,萬沒想到如今情勢竟會如此急轉直下,哪裡還能再多言?只好隨了眾兵丁上去,一間間帶著搜過去,忽然聽見外面響起了陣嘈雜呼喝聲。王校尉已飛奔上了甲板,他也急忙出去。站定一看,後背已出了身冷汗,看見自己女兒竟被個滿面鬚髯的大漢用刀挾持著站在了艙房的窗口一側。那大漢一身血污,面目猙獰。

  「我曉得裴泰之命你們抓我活口。只老子既幹了那等的事,便也早把腦袋提在褲腰上了。今日我若走不脫,便死,也要抓上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道,好陪我陰間也有個伴!」

  那大漢目露凶光,磔磔怪笑起來。

  明瑜感覺到自己脖頸之側那彷彿割入了肌膚的刀鋒,強忍住心中的恐懼之意,隻身子也已在微微顫抖了。

  方才艙房中只剩下了她與安墨。她隱約聽見船尾起了喧嘩響動,有些不放心,到了艙房門口,想靠得近些聽仔細,眼風便掃見一個滿身血污的凶漢手執刀具,正慌慌張張往自己方向闖了過來。轉念之間便飛奔而回,剛將安墨推進了床底,命他不許出聲,艙門便被推開,那凶漢已闖了進來,看見有人,一把抓住了便用刀抵著她脖子推到了窗口。

  瞬間生變,自家的船上何以會有這樣一個兇徒?

  明瑜突然想起昨夜她聽到的那幾下水聲,今早廚娘又埋怨丟失大餅,心中一下已經明白了過來。必定這人昨夜偷偷潛上了船,藏身在艙中的貨物堆中。原本大約想這般避過官兵的追捕,沒想到卻還被攔住了,這才狗急跳牆,順手抓了自己為要挾。

  如今她倒慶幸被捉的自己,而不弟弟安墨。只盼他此刻千萬要忍住,不要被這兇徒發覺才好。

  「王大人!我女兒在他手上!千萬不要傷了我女兒!」

  阮洪天心急如焚,慌忙朝那王校尉連聲央告,聲音已有些發顫了。

  王校尉略微躊躇了下。

  他倒並非冷酷無情之人。這阮家的女兒看起來嬌嬌弱弱,自己若命人一擁而上,只怕當場就要血濺三尺了。只若就這樣放過那已經追捕了數日的朝廷要犯,卻又絕無可能之事。被裴大人曉得,自己就要提頭去見了。

  「裴大人來了!」

  正僵持著,忽然聽見岸上有聲音疾呼,隨即一陣馬蹄之聲,遠遠地便看見幾騎人在馬上飛奔而來,當先一人形容嚴峻,身後錦袍翻飛,正此次受命追捕這要犯的裴泰之。

  「怎麼回事!」

  裴泰之轉眼便到岸邊,勒馬喝道。

  王校尉心中一鬆,急忙上岸迎了上去,飛快把情況道了一遍。

  阮洪天早認出了裴泰之,也顧不得許多了,如今唯有希望他還能念數年前自己應他所求放了顧選給他的一點舊交,今日莫要將那兇徒逼得太過傷了自己女兒。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岸,已伏地跪了下去道:「裴大人!在下江州榮蔭堂的阮洪天。求大人看在數年前與阮某的幾面之緣上,顧念下我女兒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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