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衝擊

　　直到開幕前一天，陸文龍的西裝才送過來，他也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居然真的要去參加這樣一次舉國上下矚目的盛會了！

　　西裝的色調很奇怪，藍綠色的上衣，白色襯衫加白色褲子，還有白手套，甚至還派了一組工作人員過來進行基本的禮儀培訓，要求在列隊進場的時候注意怎麼怎麼，最後一天之前還到那個巨大的萬人體育場搞了一次綵排，除了那些絕對的優勢項目運動員，幾乎所有運動員都被要求過來走一遍，可見重視程度，陸文龍一晚上聽見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千萬不能出岔子！」

　　二十二號了，開幕式在下午就開始，可一早陸文龍依舊跟著全隊到體育場做了最後的訓練，中午才洗過澡換上衣服，開始參加開幕式。

　　張柳鳴和湯燦清待遇不同，前者憑著記者證，也是可以進場的，湯燦清就只有在陸文龍的房間看電視的份兒，一邊幫陸文龍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邊撇嘴：「看著還人模狗樣的，待會兒就別傻不拉幾的冷笑，一直要溫和的笑！」

　　陸文龍確實不太耐煩這種體制內比較古板的列隊活動：「我這麼個小兵沒有誰會注意到我的……」

　　張柳鳴從相機鏡頭裡面觀察形象，順便也拍幾張老師給學生整理服裝的照片：「那你就錯了，領口整理一下……這次還是比較新潮，沒有打領帶，看起來活潑得多。就算你不出名，首先攝像機是挨個掃瞄的，人人都會被拍到，你這樣面嫩的更容易被注意到，所以要一直保持笑容，僵住都可以，其次拍照的記者多得很，優先照顧形象好一點，除非很有名，長得奇形怪狀的你認為報紙很願意登載麼？所以你還算長得不錯吧？」

　　陸文龍嘿嘿笑：「我一大老爺們兒，你這麼評價我，起雞皮疙瘩……」湯燦清的頭髮在他臉前晃來晃去，癢癢的，才容易起雞皮疙瘩……

　　這也就是他鬼使神差的現況了，還沒什麼成績呢，就有兩個人伺候他了，人家楊淼淼這種的都還在幾個小姑娘相互化妝！關鍵是這幾個小姑娘幾乎人人都是世界冠軍前三名的！

　　張柳鳴臉皮厚，跟著棒球隊的大巴一起過去集合，也不關心別的地方，就專心在棒球隊周圍晃悠拍照，用他的話說：「那些地方不缺我這一個，我拍了別人也拍了，沒意思，我就得在這裡跟著，獨家新聞！」

　　所以棒球隊的小夥子們還是很有點感動，畢竟錦上添花人人會做，雪中送炭就很難得了。

　　陸成凡在粵州，又到了一批走私電器，他跟著一幫人過來淘貨，他還沒有到自己能獨立操作的地步，現在正在一條粵州到沿海的船上，跟旁邊幾個抽竹筒水煙的當地人一起，也在看著十四寸的彩電……

　　林慧桑稍微好點，畢竟她是打著國營廠家的牌子在外面跑，這會兒正在滬海一家小招待所盡頭的服務員管理室裡面一大群人扎堆看一台小電視……

　　蔣琪一家是早早就關了店面，搬了彩電到巷子裡，街坊鄰居聚了好多人一起在看，這時候全國都這樣，有大彩電的不太多，幾乎人緣稍微好點的都搬出來一起看，主要是熱鬧！

　　更何況蔣家還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沒敢說，多半小六這新瓜蛋子沒出場機會，說早了多不好意思，所以沒說這茬兒！

　　曹二狗自然豪氣，包了一個錄像廳，不給錢，讓老闆把電視打開：「今兒就不做生意了，這麼多小崽子都來看看，看有沒有阿龍！」余竹等人嘿嘿嘿的笑，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這事兒跟去火星沒太大區別。

　　但是各種小崽子加上全壘打的少年們擠了滿滿一屋！

　　熟絡的錄像廳老闆也不在乎：「本來今天都是能看這個都看這個了，誰會看錄像，來來來……你們去抬一缸子涼茶來，這麼熱的天！」

　　蘇文瑾就要難受一些，跟外公外婆以及母親一起坐在一起，不敢期望不敢露出喜色，只能儘量泰然的等著開幕式，揣測少年有沒有可能出現，他說自己是替補，替補也許不能上場吧？

　　其實上場的才正好是陸文龍這種，最有名的必須來，有些項目的正選隊員不太出名的，為了保存體力，爭取也許有的金牌，還可以請假不用來，棒球隊這種雞肋幾乎就是必須全部來充人數的，號稱全場最多人的代表團呢，一定要看起來多！

　　所以也沒有看見前面的太多節目，陸文龍就有點懵懂的跟在運動員方陣後面進場了，只是在通道口，先是一排義務工作員挨個發一束束塑料花，還有幾個官員不停念叨：「笑容！揮手！步伐節奏！」比運動員緊張多了……

　　陸文龍是昨晚被編隊的，整個編隊，除了旗手，護旗手，帶隊領導在最前面，然後女運動員居中，男運動員在最後面，都是前高後矮，他看見楊淼淼居然被單獨提溜出來跟其他十多個小姑娘在最後一排，她站第一個，陸文龍不知道，其他的全部都是各個項目比較有名女運動員，就是為了方便拍照攝像展示這些最後一排名角的……

　　男運動員方陣也這樣，只是男運動員個子矮的名人不多，最後一排八個，個子高的全都安排在整個方陣第一排了，最後一排內角差一個，陸文龍這相比最矮的就被提溜過來湊數！

　　他自己是渾不覺得搭上好車位，雖然是靠近內場最差的那個，但是那可是整個華國代表團的最後一排最裡面角上的！

　　金角銀邊草肚皮真是有道理……

　　陸文龍只是偷偷的摸一下自己的衣兜，等一脫離官員的視線，就從兜裡掏出一張蠟染的手巾裹在花束上，膽子賊大的跟著就開始揮揮！

　　這就叫無知者瞎膽大，任何一個會思考的成年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做這種傻事，這種事情在那個年代，甚至可嚴重定義為破壞社會安定，如果他附加的東西有什麼特殊含義的話！

　　站在他旁邊的是個比他還矮一點的小夥子，倒也不緊張，笑眯眯的東張西望，看見陸文龍手上的花束有點不一樣：「這是什麼東西？」

　　陸文龍不隱瞞：「我媽賣的東西，順便做個廣告，萬一有人覺得好看呢？」

　　小夥子恍然大悟，後悔不迭：「我爸烤鴨的，我也該弄一隻來啊！」

　　陸文龍鄙視的看看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傢伙：「你認為別人會允許你拿只烤鴨這麼晃悠麼？」

　　小夥子哈哈笑，兩人就有點嘻嘻哈哈的一路這麼說著開始走出通道進場了……

　　只是，剛剛走出通道，從灰綠色的橡膠地面踏上暗紅色的跑道，陸文龍本來笑嘻嘻的表情一下就凝固在臉上了！

　　來自小縣城的土包子，第一次看見這麼多人！

　　這是一個可以容納八萬人的體育場！

　　今晚自然是完全座無虛席！

　　昨晚黑漆漆的有些看台沒有打開，而且來的主要就是運動員單獨入場綵排，除了音樂和擴音器對步點步速的要求，並沒有看見別的更多東西，沒有太大的衝擊力……

　　今天呢，那種八萬人體育場坐得滿滿噹噹，而你從運動員通道出來的感覺，從隱約聽見歡呼聲的通道，一下子出現在山呼海嘯的場地中，那種天翻地覆一般的巨大衝擊力，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感覺到！

　　就是一股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狠狠的一下子迎面砸向你的感覺！

　　而你的身體不會有任何的觸動，只有你的靈魂被打動了！

　　陸文龍一下就愣住了，滿臉的笑容也固定在那裡，右手只是機械的擺動，腳也機械的移動……

　　迴蕩在廣播中的中英文國名，就好像一針強心劑，把已經震天吼的體育場，再次提高了幾度音階，徹底變成一個聲音！

　　鋪天蓋地的人，全都在歡呼，發出一種奇特的低沉歡呼聲，也許近一點的能分辨是在尖叫，可是當數萬人一起尖叫，聽起來就還是那種低沉渾厚的聲音，發自內心的歡呼！

　　是的，這麼一次盛會為什麼會被賦予這麼多體育之外的東西，陸文龍一下就懂了……自豪！

　　一種他從未有過的自豪感，他屬於這個國家，屬於這個族群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也許他一直都是個有點自由散漫的人，沒有什麼組織紀律性，在進場的前一刻，還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但是這一刻，他只為自己是個華國人而自豪！

　　機械的揮動變得有些凝重起來……腳步也變得踏實起來！

　　陸文龍跟著隊列，只是儘量的扭動脖子去四處看，沒有看誰，僅僅是想看看那些看台上的人，因為視線所及，他所能看見都是一樣的激動，一樣的瘋狂！

　　也許生活中有很多不如意，社會上也有很多骯髒的不平等，但是這一刻，當所有人都在為著同一個目的奮鬥歡呼的時候，那就忘掉所有的不快樂吧！

　　少年的眼角有點潤，臉上浮起了由衷的笑容！

　　旁邊的小個子肯定是見過世面的，沒有陸文龍那麼大的衝擊感，但是也有點呆，喃喃：「每人一隻烤鴨！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