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嗜血森林

　　身後傳來石子從山坡上滾動下來的聲音，儘管很輕微，但中間還夾雜著某種動物呼吸時的鼻音。

　　陸垣扭過頭去，發現一隻鬣狗伏在幾米開外的地方，牙齒磨得咯咯作響。他趕緊把團團護在身後，從腰間抽出彎刀準備拚死一搏。

　　鬣狗的體型和現代土狼差不多，長相也極類似，這種凶殘的捕食者有著非常頑強的生存能力。它們成群結隊地活動，捕殺活物也吃腐屍，對獵物的執著讓人驚訝。凡是被鬣狗盯上的獵物，都不能逃出生天：它們有極強的團隊協作意識，甚至能堅持不懈地追趕獵物長達幾天，直到對方筋疲力盡才一哄而上。

　　但眼前這只鬣狗非常年邁了，背上的毛稀稀拉拉的，牙齒也掉了幾顆。它可能很長時間沒有捕到獵物了，以至於讓這種夜行動物冒著危險在白天行動。它的身體很瘦弱，前腿還帶著傷，看樣子是只離群的孤獸。

　　所以這只鬣狗並沒有立刻撲上來，而是保持幾米的距離觀望。

　　儘管如此陸垣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和鬣狗對峙了一段時間，發現它並不打算正面進攻。反而是團團，居然爬到陸垣身前，沖鬣狗一陣嗷嗷大叫。

　　鬣狗先是一愣，似乎沒料到這個巴掌大的小貓居然敢向它挑釁。它被徹底激怒了，呲牙發出低吼，身體前傾做了個進攻的準備動作。見團團屁顛屁顛地還想往前跑，陸垣嚇得冷汗直流，一把撈起它塞進胸前的吊床裡。

　　「嗷嗚！」小傢伙張大嘴，發出的稚嫩的吼叫，跟貓叫差不多。陸垣無奈了，剛才遇見暴龍時的恐懼都哪去了，難道才這麼丁點就知道欺軟怕硬了嗎？

　　但鬣狗再老，也是經驗豐富久經沙場的捕食者，它跳到岩石高處居高臨下地俯視陸垣。它的身體雖然衰敗了，但眼神依然銳利，像鷹隼一般閃著冷光。

　　陸垣見它不肯靠近，便給端起弩朝它射了一箭，但準頭實在太差，射偏了好幾米。這把弩威力雖然很大，卻比想像中的難以控制，陸垣不死心地又放了一箭，連狗毛都沒沾到一根。

　　鬣狗開始還警惕地移動步伐，見陸垣接射不中，乾脆停了下來，眼睛冷冰冰地瞪著他。

　　草！陸垣暗罵，不願再浪費箭矢，他再次抽出彎刀等待鬣狗靠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雙方都沒有動靜，陸垣決定先行離開這個地方。他收起行李小心地後退，鬣狗也不逼近，保持著一段距離緊跟在後。

　　他握著彎刀的手冷汗直流，因為過於用力，指關節都泛白了。陸垣朝林帶的方向走，鬣狗不會爬樹，可以爬到樹上躲避一段時間。他加快移動速度，全神貫注地戒備著，緊拽著鋒利的武器，準備鬣狗一靠近就會給它致命一擊。

　　但狡猾的鬣狗似乎看穿了陸垣的伎倆，知道他射不中，只要不近身就沒有危險，一直保持著三五米的距離。

　　這時候天色暗了下來，太陽眼看就要落山，人類沒有良好的夜視能力，一旦入夜就會陷入危機。陸垣思量著，野獸都怕火，於是他想點一根火把。但沿路看到的樹枝都因為下雨潮濕不堪，不易燃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太陽的最後一點餘暉也消失在山的那頭！

　　不知名動物的吼叫迴盪在寂靜的山谷，月亮還沒有升上來，四周昏暗一片。鬣狗從喉嚨深處發出詭異的咆哮聲，慢慢逼近。

　　世界完全沉浸在黑暗中，天上只有幾顆星星在閃閃爍爍，而這裡山勢陡峭讓他不敢冒然行動。

　　鬣狗的眼睛發著瑩瑩的綠光，在不遠的地方鬼魅一樣隨行。

　　陸垣內心焦急，掏出火機來打了幾下，微弱的火光讓那只動物遲疑了一會。果然不錯，它怕火！他趕緊撿起一根木棍，也顧不得潮不潮濕。把乾燥的毛巾纏在上面，心裡祈禱著千萬要點燃，不然可能就要命喪犬腹了。

　　雖然缺少助燃物，但非常幸運的是毛巾最終還是燃燒起來。不一會兒，連帶有些濕潤的木材一起點燃了。

　　火把的亮光讓鬣狗退後了一些，但飢餓驅使著它，依然不肯放棄眼前的美餐。團團一直朝鬣狗嗷嗷大叫，發出沒有什麼威脅的咆哮，露出一口尖銳的小牙牙。鬣狗一開始還回應般地低吼幾聲，在發現小東西完全沒有威脅後，連理都懶得理它。

　　小傢伙在陸垣懷裡很不安分，有幾次如果不是眼疾手快按住它，它已經跳下地去了。

　　團團是想保護自己嗎？陸垣搖搖頭，這小傢伙遇到暴龍時怕成那樣，在緊要關頭真的會保護自己嗎？當然，現在不是胡思亂想這樣的時候。

　　這裡離山脊林帶不遠，目測還有兩百米的距離，陸垣只能加快步伐。

　　這兩百米估計是陸垣這輩子走得最艱難的一段路，腳下的道路崎嶇不平，身後跟著亡靈一樣的捕獵者，正等著他鬆懈的時候一擊斃命。但越接近森林，鬣狗就顯得暴躁不安，它開始踟躕不前，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發起攻擊。

　　這邊，陸垣已經走到森林邊緣了，鬣狗還在猶豫。它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時停下來窺探周圍的情況。

　　陸垣握著刀，一手拿著火把，準備迎戰。也許是因為飢餓驅使了本能，鬣狗忽然呲起白牙，猛地朝陸垣撲去。陸垣閃身躲過，卻因為山路不平一時沒有站穩，被再次攻擊的鬣狗撲倒在地。

　　那只醜陋的的畜生對準陸垣的喉嚨就要咬下去，情急之下陸垣將火把橫過來抵住它的血盆大口。鬣狗要咬下不了嘴，陸垣拚死抵住它的攻擊，僵持不下。鬣狗的爪子扣進他肩膀的肉裡，它的嘴裡散發出濃烈的腥臭，粘稠的口水一直滴在陸垣臉上。

　　肩膀被抓破疼痛難忍，而且火把的一頭燒得滾燙，陸垣的手雖然沒有握在燃燒的地方，也燙起了水泡。

　　但為了活命，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就在他覺得力氣幾乎要用光的時候，鬣狗慘叫一聲，縮回爪子。原來團團對著它的前爪狠狠地咬了一口，這傢伙吃痛，放鬆了力道。陸垣趁機一把推開它，操起彎刀劈了下去。

　　鋒利的彎刀正中那畜生的正面，鬣狗負傷，鮮血撒了一地。陸垣喘著粗氣調整身形，準備再補上一刀。

　　就在這時，風向忽然改變了，從森林那面刮過來的風裡帶著一股血腥味。

　　本來還打算死戰到底的鬣狗嗅到這股氣味，哀叫了一聲便放棄了眼前的美餐，落荒而逃。

　　空氣中的血腥味極其濃烈，還有肉腐爛的惡臭，讓陸垣緊鎖眉頭。這種氣味不止讓鬣狗退卻，就連剛才還非常興奮的團團都萎靡不振，又露出恐懼的摸樣。它把小爪子緊緊抓在陸垣胸口，腦袋拚命往他懷裡鑽。陸垣輕輕撫摸著它以示安慰，一邊走進這座密林。

　　他抬起頭來看這片森林，參天大樹在黑暗中像怪物一樣聳立著。

　　這座森林讓陸垣產生了不祥的預感，他本不願進入森林，但巖山上陸陸續續地出現許多綠色發亮的眼睛，那是夜間活動的鬣狗群。

　　他吞了吞口水，一隻年邁的鬣狗尚能對付，如果是一群，後果不堪設想。猶豫再三，他決定在森林邊緣尋找一顆適合的大樹，在樹上將就一夜。鬣狗群在遠處觀望，見陸垣走進森林，全都一哄而散。

　　林中的大樹似乎都是一個品種，都像柳樹一樣長著長長的枝條，柔軟的枝條在空中飄來蕩去，在黑夜裡顯得格外詭異。

　　這裡的氣味讓人窒息，陸垣強忍住嘔吐的慾望，一邊利用火把的亮光尋找可以攀上去的樹。

　　腳下不知道踩到什麼脆生生的東西，一直發出清脆的卡嚓聲，陸垣移動火把，才發現這座森林的地面鋪了厚厚一層白骨。

　　不知是動物還是人類的骸骨，白森森地鋪了一地。

　　這詭異的現象讓陸垣感到恐懼，難怪鬣狗寧願放棄獵物也不肯進入森林。這森林裡到底有什麼？

　　陸垣也不敢冒險深入，但又擔心外面的鬣狗群，進退兩難。最後他在森林邊緣找到一個大樹，這顆樹需要幾人才能環抱，旁邊一棵細一些的傾斜著，斜斜地靠著粗壯的大樹生長。他抬頭觀察了一番，覺得可以從稍細的那顆樹爬到大樹的枝椏上，分叉的地方非常牢固，絕對可以承受一個成人的重量。

　　之前以為爬樹不是件難事，但當陸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大樹時，不由得羨慕起團團。這小傢伙一直縮在自己懷裡，一分一毫力氣都不用出。

　　陸垣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後才稍微放鬆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因為爬樹所以火把沒有帶上來，插在樹下的泥土裡，不一會就燃盡了。但月亮已經爬上天空，皎潔的月亮掛在蔚藍的蒼穹上，給大地撒上一層銀光。

　　李白有名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短短十個字道盡陸垣的心聲，他看著天空的明月，越發渴望能回到親人身邊，回到文明社會中。他忍不住想起父母，想起他們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心，眼睛很酸，此時是他最孤獨的時候。

　　他拿出筆記本，藉著月光寫下下面的話：2011年5月4日，我在群山中尋找出路，但森林中潛伏著讓人意想不到的猛獸。我無法用筆形容我的震撼，我來到一個史前大陸，孤零零一個人，再也沒有其他人類。團團似乎長大了一些，今天他在鬣狗的爪子下救了我一命，我十分期待它的成長。

　　合上筆記本，陸垣感覺肩頭腫了起來。他的肩膀被鬣狗抓傷了，正流著鮮血，幸好背包裡有急救藥品。腳也痛得厲害，他脫下鞋子，發現雙腳通紅，前腳掌起了好幾個水泡。

　　似乎是擔心他的傷口，團團蜷在他的腿上輕輕叫喚。

　　「小傢伙，我現在只有你了！"陸垣靠在樹幹上，肩膀和腳都很痛，他簡單地處理了傷口，想起剛才團團奮不顧身撕咬鬣狗的場面：「非常感謝你剛才保護了我，你真勇敢。」

　　他抱起團團，輕撫它柔軟的皮毛，親吻它的小腦袋。但團團忽然顯得很不安，它甚至沒有回應陸垣。

　　黑夜中，幾道黑影快速地朝陸垣飛去。